这天中午,水莲来到学校的画室,和父亲闲聊一些教学心得和生学的心理倾向。之后她又开始欣赏起那些生学的作品。她指着一副名叫《植树》的画问父亲:“这画谁作的?水平很⾼,意境很深远,让人看着莫名地感到希望。”
“那是今年参选市画画比赛的获奖作品。画家本人对获奖不甚在意,就把它随便扔这里了。据说有人出价二十万。”李振云淡风轻地说,没有丝毫惋惜之情。
水莲欣赏地点点头。艺术家除了要忍得住寂寞也要受得住清贫,太利益化的作品注定不会有更⾼的成就的。她问:“我们学校老师画的?”
“嗯,你也认识的,商磊。”李振颇感自豪。
“你的得意门生!爸,真羡慕你,什么时候我也会带出这样的生学来呢?”认识这个商磊的时候她是个小学五年级的生学,商磊是父亲带的⾼三生学。那时,他经常到家里来和父亲切磋画艺,偶尔不巧父亲不在他还会给她修改一下作文,或者搞怪地捉弄人。比如有一次,她趴着睡着了,他居然在她的脸上用鲜艳的画汁画了只癞皮狗,害她不知就里听了他的差遣到村子小卖部给他买饮料,一去一回,受尽了别人的奚落取笑。
这个商磊不是念了央中美院吗?怎么会回到清远这小地方来教书?她问父亲。
李振说:“人各有志,是珍珠,哪都会发光的。”
是的,商磊是一个散发着阳光的人。水莲没想到这么快她就遇到这缕阳光了。
水莲和那个阳光男生在上课之前就走进了习班级,坐在后面打开笔记本准备做上课记录。一头披肩直发却留着不薄不厚胡须的男子也提了一张凳子坐了过来。披肩直发的男人本来就让普通人觉得另类,而他居然还留着不协调的胡须。这人不是谁,正是商磊。水莲怔了一下还是认出他来。
显然他也吃了一惊,两人稍稍点头,但来不及说话,因为授课老师已经叫“上课”了。
课正讲得投入,生学也全神贯注,商磊却无聊地转着那支碳笔,一张白纸只字未写。但他总算努力克制着不制造声音,为自己留几分老师的面子,为同事多添几分支持。
下课铃声响起,商磊的招牌笑容扬起,虎视眈眈地跟在水莲旁边。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和小不点成为同事。”的确,那时她就那么小的一个,比同龄人都矮上一截,没想到女大十八变,不可同曰而言了。
“我也没想到,直发和胡须搭配一起会这么协调。”水莲忍不住嘴角浮动的戏谑的笑。
商磊不自然地摸摸下巴,说:“是吗?我就想制造这么一个效果。”他眼馋地望着她手上的笔记本,说:“那个可以借我复印一下吗?”
水莲问:“什么?”
“今天上课的记录。”这是他忍着坐着听课那么久的目的。这学校有点态变,非要每一位老师一个学期听満二十节课,而且是所教学科十节,非所教学科十节。他听得那上课老师说今天有见习生来听他的课,他自然就冲着上课记录的目的而来了。第一,新来的见习生超认真,记录超完整;第二,他不能直接跟同事要他的教案,那显得他自己很不给同事面子。忙中偷个小懒是他的专长,嘿嘿。
“没问题。”
商磊灿烂地笑了,还是记忆中那个很热心的小生学。嘿嘿。
没过两天,水莲所在的班级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生学李进在上课的时候晕倒在地,脸⾊全白,呼昅微弱,吓坏了全班同学和老师。众人七手八脚连忙把生学送到医院,经过长时间的抢救,李进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心脏瓣膜手术却刻不容缓。
医生责备地说:“家长都⼲什么去了,明明知道这手术必须马上做却一拖再拖。”
李进的父亲为难而可怜地应是,脸上却一筹莫展。班主任了解到他的经济困难,回学校组织了全校捐款。但所得的捐款仍然杯水车薪。
一起见习的一位女生凉凉地说:“不是说大富翁吗,怎么就捐那么一点钱?”
商磊大声驳斥说:“这位同学,你此言差矣,我觉得在场的所有人,水莲捐的款最无价。因为她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了,你摸摸你的口袋,你难道敢说你兜里的钱不比捐出来的多吗?”
商磊的话把那位女生说得面红耳赤,偷偷地扯着自己同伴的衣角企求帮忙解围。另一位却作明哲保⾝之态,怎么可能被你拉下水?
水莲本来想辩解,没想到,商磊先给她解了围,心了充満了感激。
众人见场面尴尬,也不多言劝说,气氛沉了下来。甚至有人小声咬耳说了一些认同那女生的观点的说话。⾼一年级的捐款活动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
水莲和商磊一起走出校园,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想着那位女生的话也不无道理。从某种立场来说,她的确富有,而她所出的力却如此有限。她心生丝丝內疚,为自己太过执著的分明个性。易官扬的钱又怎么样了?只要能救人,不也有人赴汤蹈火吗?
商磊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她在为刚刚的事情生闷气,安慰说:“别理会别人怎么说,你的热心我比谁都清楚。钱的事我会解决的。别想那么多了。”
水莲勉強掀了掀嘴角。
易官扬晚上回来,一室黑暗,这是水莲走后的第四天。他疲倦地挤进沙发,歇了一会,随手开起了电视。电视画面显示的是《东京爱情故事》最后结局的那个画面。这两天晚上他反复看着,偶尔还会出现幻觉,仿佛那时陪水莲彻夜看电视时的光景。
这两三天,他常常工作到很晚,把一个月內的工作几乎都做完了。
他的机手响了一下,那是行事历的铃声,他拿起来一看,明天就是四月十七号了,水莲的生曰。想起这个名字,仿佛她就在远处召唤,让他抓起车钥匙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