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军指挥使杨劲勇率领的秦州五百马军,被回鹘骑兵一路追杀,逃到秦州城外的大山后,只剩下两百多人。凤翔节度使王景治军崇尚一下字:杀。他的军法极严,若这部人马私自逃离秦州,按他的规距,全队都要被处斩。于是,这两百多秦州马军回不了秦州,又不敢到其它地方去,只好隐在大山中伺机而动。
在大山中,秦州马军曰子过得挺艰难。
一是和回鹘军一样,败阵之军,仓惶入进大山,⾝上只带着一顿的口粮,于是秦州马军不停地在大山中转悠,⼲着黑吃黑的勾当,所谓黑吃黑,意指回鹘人在各地村庄抢了粮食,他们就设伏抢劫回鹘人的粮食,秦州马军是地头蛇,熟悉地形,成功抢了好几队回鹘运粮队,在抢到粮食的时候,总算也为战死地弟兄们报了仇。回鹘人吃了几次亏后,抢粮队增加了兵力,加強了防守,使秦州马军黑吃黑的营生也颇为困难。
二是秦州马军中有不少伤员,在大山中伤号得不到医治,本来没有生命危险的伤员已死掉好几个了。
杨劲勇派人给凤翔府送信之后,另派人潜伏在凤翔军和黑雕军驰援的必经之路上,天天眼巴巴地等候着援军。凤翔府到秦州的距离和凤州到秦州的距离基本一样,凤翔军比黑雕军先一天出发,但是,凤翔军大部分是步军,黑雕军主力队部全是骑兵,行军速度极快,且没有任何耽误,竟比凤翔军主力还先赶到秦州。
黑雕军在野人岭遇到了秦州马军接应之人,按照事先定下的方案,郭炯下令停止前进,在野人岭构筑防御工事。
杨劲勇得到黑雕军驻守野人岭的消息后,立马带着全部马军赶到野人岭,与黑雕军会师。会师之后,韩淇马上为秦州军负伤人员治疗,秦州军上上下下绷得紧紧的心才松驰下来,全军吃着黑雕军准备的简单⼲粮,就如肥羊般美味。
杨劲勇打着饱嗝,详细报告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当听到回鹘军对秦州围而不攻,而是出派队伍四处抢粮之后,钱向南眼前一亮,道:“俗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回鹘人困秦州不过两三天,就四处寻粮,看来回鹘人准备得极不充分。回鹘大军仓促围攻秦州,和常理不符,如果在下估计得没错,回鹘应是发生了內乱,从地理位置来说,极有可能是兰州别将吐少度的人马。”
杨劲勇听到此钱向南如此说,也道:“回鹘人全是骑兵,基本上没有辎重,旗帜上飘着狮子图案。”
此时,形势进一步明确了,侯大勇道:“观察判官讲得很有道理,回鹘人不攻打秦州,只是四处抢粮,说明他们是无后方作战,极度缺粮,粮食,粮食就是回鹘骑兵的软肋。”
“杨指挥使,回鹘人的抢粮队伍最有可能走哪一条道路?”
“西边的几个村庄都被回鹘人抢过了,东南方向有两三个村庄,按这几天回鹘人的习惯,估计回鹘人今天上午就要到这两个村庄去扫荡。”
侯大勇指着地图道:“你们看,断崖岭是到东南方向的必经之地,地势险要,上次我们准备在此打蜀军的伏击,阴差阳错没有成功,这次要让回鹘人在断崖岭付出代价。”
周青、武家強两人作为前锋,比黑雕军主力先到野人岭,稍稍休息一会,就接到去断崖岭侦察的命令。
传令兵到达前锋营地的时候,周青正在石头后面惬意地给青草绿树施肥,武家強接过命令,朝着石头后面喊道:“有急令到了。”
周青蹲了好一阵了,脚很有些⿇了,伸手朝怀里一摸,却空空荡荡,暗道:“糟糕。”原来自己忘记带手纸了。周青喊道:“武二郎,给我拿点手纸过来。”
“就用树枝吧。”
“没有树枝。”
“那用草叶子。”
“少罗嗦,快点递给我一张。”
武家強和周青是老朋友,关系相当地亲密。近半年来,武家強发现周青染上了一个坏习惯,就是方便过后非要用手纸,为此,武家強嘲笑过周青好多回。周青不厌其烦地讲解手纸的妙处,劝武家強也改用手纸,尽快加入手纸一族。
武家強是个怀旧之人,有一根用了好多年的优秀厕筹,打磨得十分滑光,而且象匕首一样,做了一个外壳,每次用完之后,总要用水洗净厕筹,揷在处壳里,挂在腰上,有如此精良的入厕装备,武家強当然不愿意和周青一个水准,咬定青山不放松,坚持不用手纸。
武家強道:“你这人有⽑病,从小到大,没见你用过手纸,不也过得好好的,现在非得用手纸。哪一天出去执行任务,没有手纸,你怎么办?”话虽如此说,武家強还是在一名和周青有同样爱好的军士那里讨了一张手纸,给周青送了过去。
周青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骂骂咧咧地道:“武二郎,我要找机会把你那根臭气薰天的厕筹扔掉,让你享受用手纸的美妙。”
两人都没有想到,武家強的厕筹,在关键时刻,救了武家強的性命,立了大功,此厕筹了因此改变了天天闻臭味的命运,一跃成为享受供品的神物,这事就要从此次侦察活动谈起。
周青、武家強两人率领狮营侦骑,很快到达了断崖岭,断崖岭是个险要之地,狮营军士多次再次侦察,周青、武家強两人都到过此地,还曾绘制过较为详细的地形图。
此次断崖岭之行,周青、武家強的职责就是在黑雕军主力到达之前,再次查探有无异常情况。对于狮营来说,这是一个简单任务,周青、武家強也是这样认为,但是,狮营侦骑训练有素,纪律严格,尽管面对的是一个简单任务,还是小心翼翼入进了搜索区域。
断崖岭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左右两座山夹住了一条宽不过五十米、长约一里的河谷,断崖岭并非交通要道,只有数个村庄的老百姓进秦州城要通过此地。
周青、武家強带着狮营侦骑来到断崖岭之后,先在谷底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周青和武家強比划了几个手势,这是他们常玩的“大虫、小虫、公鸡和木棒”游戏,此游戏是侯大勇教给亲卫的,然后迅速在黑雕军中流行。武家強出了木棒,周青出了小虫,武家強输了,跳下马,带着十人搜索山峰,周青则负责在谷底警戒。
山峰并不⾼,不过百米,武家強带着十名狮营军士们,手持腰刀,呈摸索队形,先上了左峰,左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真是个简单任务,执行完任务后,回家要好好睡一觉。”武家強站在山顶上,山风过处,虽说把鼻子和脸颊吹得通红,但是居⾼临下、一览谷底的感觉还是令武家強的心情相当不错。
武家強下了左峰,又和周青比赛一盘,武家強运气实在不佳,又输给了周青。武家強认赌服输,换上另一火军士,准备搜索右峰。爬到半山腰,武家強一脚踏空,右脚被崴了一下,痛得坐在地上,⾝边的一名军士见武家強坐在地上,就过来查看情况。
武家強咧着嘴道:“今天早上给周郎递了手纸,所以倒霉了,以后有任务的时候,千万不要给别人递手纸,这可是一个教训啊。”
武家強正在和军士嘀咕,忽然⾝旁传来几声惨叫,随后,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搏斗声。
武家強汗⽑倒竖,马上意识到有敌情,脚也不痛了,立马跳了起来,,刚立起⾝,一阵刀风就扑面而来。武家強反应极为敏捷,向左一闪,一把弯刀带着杀气从武家強的脸皮划过,武家強只觉刀锋已剃掉了自已的眉⽑。
一个⾼大的胡人从山坡上跳了出来,刀刀向着武家強的要害招呼。几刀过后,武家強腿大已鲜血直流。
偷袭的胡人是回鹘军的侦骑,附近几个村庄被回鹘军抢劫一空之后,回鹘军活动范围渐渐扩大,今天,回鹘军准备经过断崖岭到秦州东南方向的几个村庄抢劫,为防备周军埋伏,抢粮队出发前,回鹘人也出派了侦骑。
回鹘侦骑有二十多人,他们到了谷底后,十人上山查看,留下十人守在山峰下警戒。这十名回鹘人刚上山,就望见黑雕军骑兵到达谷口。山上的回鹘人已来不及下山了,他们用旗帜把敌人来袭的消息通知了山下的侦骑,山下回鹘侦骑见到旗语后,知敌兵势大,迅速打马驰离谷底。
山上的回鹘侦骑分散潜伏在岩石、树丛等障碍物后面,密切注视着这一队骑兵的动向。当武家強带领狮营侦骑爬上山时,回鹘侦骑见无法躲避,于是便先下手为強,发动了突然袭击。回鹘人和狮营侦骑人数相等,回鹘人偷袭之下,狮营军士转眼间就有两人死亡,数人受伤,形势相当不利。
武家強久经战阵,遇袭后虽伤不乱,用腰刀和回鹘人对劈。回鹘人未料到来人如此勇悍,更是加紧攻击,一刀猛似一刀。武家強不断后退,突然踩在一块松软的石头上,脚步一滑,向后倒去。回鹘人见有机可趁,⾼举着弯刀,全力猛劈下来,意欲一刀将武家強斩于刀下,可天算不如人算,回鹘人没有注意在前面有一棵树桠伸在半空中,这一刀,举得太⾼,砍得太猛,一下斩进树桠之中,回鹘人试着从树桠中菗出弯刀,刀却似在树上如生根一样,丝毫不动。
武家強趁此良机,立稳脚跟,狠狠一刀向回鹘人砍去。回鹘人打斗经验极为丰富,松开砍在树上的弯刀,不退反进,用最快的速度扑到武家強怀里,紧紧抱住武家強,俩人扭打着摔在地上,武家強手中的腰刀也被摔脫手。
武家強脚上中刀后,血流不止,兼之经过夜一的长途奔袭,力气渐渐不足,被回鹘人扼住了脖子,庒在了地上。回鹘人非常年轻,肤皮白净,鼻梁⾼挺,瞪着褐⾊的双眼,拼死要制武家強于死地。
双方僵持了短短一会,可武家強觉得这一刻的时间好长,天空、回鹘人都在脑中旋转。迷迷糊糊中,武家強右手无意中摸到了那根厕筹,当然,此时他已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根厕筹,就象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一样,菗出厕筹,狠狠地朝回鹘人凶狠的褐⾊眼睛扎去。
经过千百次修练的厕筹,早已有了灵气,准确地刺入了回鹘人的漂亮眼睛里,只听一声惨叫,那名年轻的回鹘人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
此时,狮营增援军士已上了山,救下了仍在浴血奋战的四名军士。回鹘人极为勇悍,除了眼睛被刺穿的那名回鹘人以外,其余人等全部战死。周青作为全队的导领,并没有跟着上山,而是带着十多名骑手,快速地又在谷底搜索了一遍。一名骑手在一个不起眼的草丛中,发现了一点新鲜的马粪,周青象看古董一样,用一根小棍捅开马粪,仔细观察后,道:“这是回鹘骑兵留下的,看来,回鹘侦骑比我们先到一步。”
周青带着骑兵在谷底搜索一遍之后,回到原地,山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武家強惨白着脸,脖子上还有一圈乌黑的痕迹。
周青、武家強很快回到了黑雕军营地,详细报告了遭遇回鹘侦骑的情况。
钱向南听到发现马粪之时,打断周青,问道:“是新鲜马粪吗?”
“马粪非常新鲜,估计不到一个时辰,但很少,估计回鹘人和我们一样,只是侦骑。”
钱向南道:“这样说来,山上的回鹘人和回鹘骑兵都是侦骑,他们就和你们一样,留下一些人在谷底守着,而另一些人上山查看情况。”
周青想了想,点头道:“我想应是这样。”
郭炯道:“回鹘人肯定能判断我们的意图,看来不能在断崖岭设伏了。”
钱向南并不同意郭炯的说法,头摇道:“回鹘人粮食不足,不耐久战,即使回鹘人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还是要去寻粮,否则回鹘大军吃什么?”
张家关大战之后,郭炯对于坚守阵地就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他道:“黑雕军长于野战,防守断崖岭,还是让黑蛟军或伏虎军来⼲吧。”
钱向南笑道:“黑蛟军和伏虎军恐怕要明天才能来,今天必须把断崖岭堵住,否则,又有几个村庄的老百姓要倒霉。”
侯大勇坐在营帐內,把玩着那把从赵武手中夺回的匕首,用匕首一刀刀削一根木棍,木棍在锋利匕首下,就如豆腐一样,被轻松削成薄片。当木棍被削得非常尖锐之时,侯大勇随手用木棍在地下画了几笔,道:“回鹘人一反常态,兵围秦州,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我们平曰对回鹘的情况掌握太少,摸不清回鹘人的目的,不能准备判断回鹘军的行动。但是,从目前形势分析,我最担心的反而不是回鹘人攻打秦州,而是回鹘人突然窜入卓尼、若尔盖一带,那是浑末吐蕃人达娃贡的地盘,虽说达娃贡得到我们的支持,慢慢聚集了一些部众,但是和回鹘军相比,人员兵力都处于绝对下风,绝对不能抵御回鹘人的进攻。”
侯大勇把木棍往地下一扔,道:“若回鹘人占了卓尼等地,会给黑雕军带来无穷尽的⿇烦。野人岭是秦州到三州的必经之地,但是到卓尼可以不走此路,黑雕军现在应移师到在渭水南岸,堵住回鹘人南下的路线。而防守断崖岭不必派太多的队部,就让狮营参加演练的那一个连队和秦州马军去扼守断崖岭。”
钱向南没有想到这一层,听侯大勇这样一说,仔细查看了地图,越想越心惊,心悦诚服道:“节度使深谋远虑,我等万万不及。”
黑雕军到达秦州后,除了和回鹘人在断崖岭发生了侦骑之间的冲突之处,未打一仗,留下熊营守住野人岭,狮营一部和秦州马军守住断崖岭,黑雕军主力队部迅速向西南移动,在渭水南岸集结,堵截回鹘人南下之路。
黑雕军南移之时,凤翔节度使王景亲自率领马步军一万人,也到达了秦州,驻防在秦州东面。节度使王景听到黑雕军南移的消息,只有苦笑,对掌记书王凌道:“雄胜军节度使做事每每出人意表,在凤州大战之时,他还归我节制,可他数次先斩后奏,虽说战果都不错,可是想起来仍让人头痛。现在他不归我节制,我们更是无法判断他天马行空般的出招。”
王景带兵极严,在他御下,手下众将没有多少发言权。掌记书王凌是节度使王景的亲侄子,极得王景的喜爱,说话也就大胆一些,道:“黑雕军反应还是极为迅速的,可说是后发先制,这说明侯将军是诚心来救急,在渭水集结,我猜想侯将军是不愿回鹘人南下到三州,想堵住回鹘人,在秦州境內决战。”
王景叹道:“大军所至,生灵涂炭,黑雕军守土有责,如此做也可以理解。王郎说得对,黑雕军也算是仗义出手,无论如何,老夫也要感谢侯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