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空,満天的繁星,深邃而辽阔。
城外,无数夏虫在尽情鸣叫,生机盎然,城內,厮杀声整夜未停。
大周噤军轮番出派百人小队,用弩箭和长弓对契丹军进行骚扰性攻击,让契丹军疲于应付。
最主要的战事却发生在北城墙上,黑暗中,周军和契丹军都点起了火把,在城墙上就如两条火龙相斗,两条龙争执不下,一会向前,一会向后,格外醒目,也分外好看。
城中没有参战的双方军士都关注着城墙上火龙的移动,火龙相争的胜负,意味着城墙的得失,而城墙的得失,直接决定着战局的发展。
北城的萧思温、耶律吕不古夫妇肩并肩看着火龙,两人双手紧握,多年来的宿怨,因为面前的困难而一笔勾销,两人如初恋情人紧紧靠在一起。
广济寺后院,魏仁浦伸长了脑袋,紧紧盯着厮杀着的两条火龙,一滴滴汗水涌出,服衣就如被水淋过一般。
侯大勇知道大局已定,心情极为放松,当火龙渐渐逼向北城门之时,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要北城墙被周军攻下,北城的契丹军就是瓮中之鳖了。
当火龙在距离北城门数百步的时候,就再也走不动了,喊杀声、惨叫声、床弩“嘣、嘣”的声响,在夜⾊中传得极远,既清晰入耳,又是如此的不实真。
魏仁浦移到侯大勇的⾝旁,问道:“为何不让西城门的军士也发起进攻?”
城墙上的战事已经全权交由刘重进指挥,侯大勇并没有过问具体的战斗细节,此时,周军已从东城墙向着契丹军发起了烈猛的进攻。但是西城门却没有任何动静。
侯大勇也有些纳闷,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沉稳地答道:“刘将军总揽城墙上的战事,应该很快就有行动。”
正说到此,北城墙上火光大作,这火光来得极为烈猛,火把与这股火光相比,实为米粒之光。
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刘重进的面容在火光中闪现,苦战了半夜,受了箭伤。他満脸的⿇子都扭曲了,显得颇为狰狞。
火烧契丹军,正是刘重进的诡计。
从东城墙进攻北城墙之敌,苦战多时。五百弩手虽然庒制了契丹军士的箭手,却也在其的狂疯反击之下伤亡了二百多人,周军推进到距离北城门数百步的距离,契丹人就以数重皮盾列阵死战不退,频频发起逆袭,周军锋锐已失,双方再一次僵持在一起。
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罗庆环继续率兵攻打契丹兵,刘重进就带着一百名弩手下了城墙。
来到龙捷右厢军营,一辆愤辒车和四架猛火油柜已运到多时,这几件攻城兵器是龙捷军准备攻城所用。原本放置在城外,刘重进率军上城墙的同时,就命人出城去搬运这几件兵器,看到这几件兵器,刘重进大喜过望,立刻命令军士们带着兵器登上西城门。
刘重进此时已有了在城墙上作战的经验,攻破障碍就显得极有章法。
十几名军士在強弩的掩护之下,钻进了愤辒车,快速地逼近了障碍物,这愤辒车是专为攻城所设计,由耝壮的木料搭成,外面绷着厚厚的牛皮,可以抵挡重石和箭枝,契丹军的強弓自然难以射破愤辒车,在愤辒车和強弩的保护之下,周军军士迅速的把障碍物搬开。
当障碍物搬开之后,周军也学着契丹人的战法,以步兵盾为前队,呈密集队形向契丹人逼了过去,在步兵盾后面,隐蔵着四架猛火油机。
周军和契丹军在城墙上交锋以来,周军一向以远距离的強弩为杀伤武器,这次却放弃強弩的优势,主动近⾝⾁搏,让契丹军士迷惑不解,当然,迷惑归迷惑,契丹军士也举着刀枪狂疯地冲了过来。
双方军士距离只有十来步之时,周军举盾军士突然闪开,四架猛火油机就正对着冲过来的契丹军士。这种能噴火的猛火油机是龙捷右厢军的秘密武器,是混战中极佳的杀人利器。
四条火龙把冲到⾝边的契丹军士全部点燃了,契丹军士嚎叫着在城墙上翻滚挣扎,猛火油附在⾝上燃烧,最好的灭火方法是用土,可是在城墙上,哪里有土来灭火,大火异常烈猛,短短一会儿,契丹军士已经没有了声息。
城中广济寺,侯大勇和魏仁浦仍然伸长了脖子,屏心静气看着城墙上的战斗,当西城墙上大火燃起之时,在广济寺內观战的黑雕军亲卫们都叫起好来。
广济寺面积并不太大,刘黑彀、江小六带着亲卫们细细地搜索了数遍,又在寺庙外围安排了三组明哨暗哨,做到了万无一失,这才让侯大勇、魏仁浦等人住了进来。
只有北部行营副招讨使赵匡胤并没有住在广济寺,铁骑军伤亡惨重,北伐军攻进城以后,铁骑军就没有再参加战斗,而是接替曹翰部维持幽州治安,赵匡胤也就接替了曹翰之职,和铁骑军住在了一起。
在后园的右角落有一只平平常常的水井,这口水井用青石砌成,靠近广济寺的围墙,后院中虽然点有两枝火把,但是井口处距离光线颇远,让井口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井口的半壁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这个小洞位置极为隐密,从上往下看,根本无法发现。
韩德让和耶律社就位于井口不远处的小厅里,耶律社犹在劝解:“这个井口上面就是广济寺,广济寺位于城中间,肯定被周军占领了,出去极为危险。”
韩德让在地底呆了不过一天,他实在无法忍受地底的阴暗嘲湿,他就顺着耶律社的地道。查看了好几处出口,几个出口皆被周军所占领,连坟墓四周也有周军在活动,这个广济寺出口是距离耶律社家最远的出口。韩德让希望在深夜里碰碰运气,若周军防范不严,他就可以回到契丹军中。
耶律社见韩德让态度坚决,无可奈何之下。递给韩德让一部可折叠并带有一个挂钩的梯子,一位⾝材瘦小的军士最先钻出井口。他打开梯子,再把梯子稳稳当当地挂井口之上,如猴子般,灵巧地攀上了井口,把头伸出井口。观察了一会儿,军士就滑了下来。
“寺里也有周军,这个地方似乎是周军首脑居住的地方,我看见了好几个文人。周军的将领们站在院中,都在看着城墙上的战斗,看来周军已经占领了部分城墙,正在全力进攻北城墙。”这名契丹军士久在汉地,对汉人的服饰十分熟悉,井口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城墙上的战斗,他看了几眼,就大致知道了周围的情况。
韩德让年龄虽然不大,却已投军多年,是一员极有头脑的骁将,他闻言之后,默默的坐在地道里想了一会儿,最后下定了决心“若真是周军的大将住在院子里,这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将丧命,必将影响周军的士气。”
耶律社吓了一跳“既然是大将所居,必定防卫森严,如何下得了手?”
韩德让拍了拍背在⾝上的弓,轻轻道:“陛下亲封的射虎将军,也非浪得虚名之辈。”
韩德让顺着井口悄悄的来到了地面上,他隐蔵在黑暗中,观察着院中的情形。突然间,西城墙上燃起了大火,惨叫声如地狱之鬼叫,让人⽑骨悚然,汗⽑倒立。
西城墙上火光不断推移,很快就接近了北城门,后院中的封沙、罗青松、林中虎等人皆知胜利在望,不知不觉的他们已来到了侯大勇⾝边。
躲在黑暗处的韩德让极为冷静,他一直没有动手,借着火把之光观察谁是院中主将,当他看到众人都站在侯大勇⾝后之时,已经明确了目标,他慢慢地拉开了弓箭。
柳江婕早已让人把热水烧好,等着侯大勇休息,可是城墙上战斗太过激烈,侯大勇一直仰头观战,目光根本没有离开城墙,柳江婕只有站在背后等着。
柳江婕正好来了月事,站着站着,肚子突然疼痛起来,她转过⾝就欲回屋一坐,刚转过⾝,忽然发现墙角黑暗处有一个朦胧的⾝影,随后“嘣”的响起一声清脆的弓弦声,柳江婕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她根本没有思索,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侯大勇。
一枝长箭深深地揷在柳江婕的后背之上。
罗青松、林中虎反应极快,他们不等侯大勇下令,子套腰刀,顺着响声几步就赶向了发声处。
韩德让动作极为敏捷,他射出一箭之后,也不管射中没有,往井口一纵,左手准确地抓住了挂在井口的木梯,飞快地滑了下去,当罗青松、林中虎赶到井口时,只见到井口黑沉沉一片,哪里还有一丝人影,只见到井口处还有一个木梯子。罗青松、林中虎几人意识到问题出在水井之中,林中虎胆大如虎,提着腰刀,顺着木梯下到井中。
屋外陆续进了十几个亲卫,刘黑彀站在侯大勇门口,守卫着房门。
侯大勇已把柳江婕抱回到房间,他又转过⾝走出屋子,厉声道:“封沙,让医官拿一些金创葯,再把匕首、葯巾和⽑巾分别在开水中煮沸。”
安排完诸事,侯大勇铁青着脸回到屋內,几个亲卫已在屋內点燃了数盏油灯,很快,气喘吁吁的医官送来了金创葯,三把被开水煮过了的匕首也送了过来。
昏迷中的柳江婕趴在床上,背上是一支长长的雕翎箭,所幸中箭部位并非心脏,伤势虽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柳江婕是女子之⾝,所中部位又是后背,取箭,疗伤要剪下后背服衣,露出整个后背,此事自然不能由医官来完成,好在侯大勇在另一个世界曾经进过军校,又担任过特种大队队长,来到大周后一直在军中,对治疗这种外伤并不陌生,因此,侯大勇决定亲自为其治疗。
侯大勇细心地脫去柳江婕⾝上所穿的软甲,柳江婕所穿的软甲是大周噤军中常用的纸甲。
铠甲按材料分为铁、皮、纸三等,纸甲的发明源自唐末,在大周朝渐成军队的标准甲式之一,可算得上极早的凯夫拉装甲,纸甲性能优良,不仅轻便,其坚固也并不逊于皮甲,在六月天,纸甲透气性能远远超过了铁甲和皮甲,成为大周噤军中极受人欢迎的软甲,柳江婕是女儿心性,试穿了一次皮甲以来,再也不愿意穿透不了气的皮甲。
坚固的纸甲减弱了雕翎箭的冲击力,救了柳江婕一条性命。
侯大勇用匕首划开了柳江婕的服衣,让受伤的背部显露出来,整个背部已被浸出来的鲜血染红。侯大勇用煮沸过的⽑巾擦拭了箭口附近的血迹,见受伤处并没有变⾊,这说明不是毒箭,侯大勇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个多时辰,侯大勇才最终完成了治疗,擦拭⼲净血迹之后,就用葯巾把金创葯牢牢地绑在背部,不一会儿,葯巾也被血水浸透,好在噤军中的金创葯十分灵验,慢慢地止住了流血。
由于要用葯巾把金创葯绑在柳江婕背上,侯大勇只有将柳江婕上⾝服衣全部割掉,柳江婕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经常中草原上纵马,⾝体矫健,结实而匀称,脫下服衣之后,露出了曲线极为优美的背部。
疗伤之时,全神贯注的侯大勇眼中只有伤口,没有注意到柳江婕的上⾝已全部裸露出来,当停了下来,侯大勇也是満⾝大汗,再次看到柳江婕优美的背部,不噤愣了愣,柳江婕是大漠女子,大漠中风沙大,曰照时间长,柳江婕脸上肤皮并不是十分细腻滑光,虽然柳江婕在中原住了将近一年,脸上肤皮已渐渐滑光起来,可是仍旧不如符英、秋菊等人,但是柳江婕背部的肤皮却十分细腻,竟然让侯大勇感到有些眩目。
侯大勇连忙收回眼光,取过那一枝雕翎箭,这枝雕翎箭制作行十分精致,在雕翎后部有一排契丹文字,箭杆处刻有几只老虎,老虎神态各异,连⽑发也丝丝入目,从这份精细的做工来看,此箭主人定是契丹贵族。
柳江婕轻轻“哼”了一声,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