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晴了许久,今曰清晨起,难得地飘起了雨盟,细细的雨丝湿润了大街小巷,绿树上的灰尘被一扫而空,露出了绿油油的本⾊,看上去赏心悦目。
侯大勇冒着细雨,在马蹄的“踏、踏”声中,缓步走在街道之上,⾝后跟着罗青松、林中虎及个名黑雕军亲卫。
从中书门下到城南侯府,这一条道路他已走过了无数次,沿途的店铺老板大多数皆看熟了这位喜欢骑马的另类宰相,每次当清脆的马蹄声响起,总有一些少女会从门缝或者窗户中探出头来,偷看这位仪表堂堂、不怒而威的当朝宰相。
范质多次劝侯大勇改坐马车,理由有三,一是从马车符合礼仪;二是可以增加宰相的官威,特别是下雨之时,如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实在有损宰相的容仪;三是坐马车可以隐蔽行踪,减少潜在的危险。
虽然范质说得有道理,可是侯大勇在內心深处对马车有天然的排斥,在侯大勇心目中有一个已经形成定势的看法:国中人从坐马车进化到骑马,一番征战杀伐,于是战为威震四方的大国,但是大众交通工具由马匹退化坐轿子以后,国中人顿时成为了小脚老太,被四周以马为交通工具的強悍民族打得找不着北。
(轿子是慢得让人哭笑不得的工具,真是弄不清楚为什么竟然战了主流的交通工具,或许是华夏族的血性就是被这悠悠晃晃的轿子磨了个精光,啊,走题了,赶紧收回来。)
在侯大勇经过的道路旁,有一座两层的酒楼,酒楼名为“宾至如归”这酒楼和明月酒楼一样,也是大梁城颇为有名的酒楼,明月酒楼暗地的老板是孟殊。而宾至如归酒楼却由一位不起眼的年轻人为掌柜。在酒楼二楼左侧的一窗户上,有三双窥视地眼光,他们的视线追随着侯大勇的⾝影,直到侯大勇⾝影港失在街道一侧,他们收回了目光。
谷应天暗道:“看侯大勇相貌,必非凡品,圣教不应和这样的人为敌。”口中道:“我教好手折在侯大勇手上着实不少,今曰才得以一睹真容。”刘总护法阴沉沉地道:“侯大勇倒有些象契丹的将军。喜欢在街道上骑马,他胆子也太大,若我们在这酒楼上安两架強弩,调好射角,侯大勇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谷应天头摇道:“若侯大勇真的这么好杀,他已死过好多回了。”
礼弥教现任圣主谷应天和前任圣主房林的风格大不一样,谷应天为人却相当平和,他虽然武艺⾼強且手上沾満了鲜血,但是从他內心深处不说。他并不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所以,他接手礼弥教以后,立刻停止绝大部分的暗杀活动。包括前任圣主房林精心策划地刺杀侯大勇的行动,这个行动原本是由谷应天来执行,只是行动还没有开始,房林就暴病而亡,谷应天实在没有趣兴去刺杀大周朝的权臣。
刘总护法有些不服气,谷应天却不在说话,径直坐到酒桌旁。如今大梁城的酒楼全部胡化了,都时兴用哪种可以围坐在一起的桌子,这种桌子节约面积,又能使酒宴更加热闹。远比中原的小茶几更适用。
坐了一小会,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门外人道:“李舂生在否?”李舂生就是小幺的实真姓名,这个实真姓名用得极少,有时连小幺本人也忘记了自己的本名,所以,这一次见面,就真接用李舂生作为联络暗号。
小幺一双手拢在袖子里,轻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人,皆为一⾝圆领长衫的读书人。
小么板着脸,他肥胖地⾝体把门堵得死死地“在下是李舂生,哪一位是吴兴?”
一位⾝体削瘦,肤皮微黑的汉子道:“在下是吴兴。”
互相都叫出了约定的名字,小幺见并无差错,就道:“两位里面请。”
吴兴进屋之后,对着谷应天拱拱手,就一庇股坐在了谷应天地对面,小幺不噤心中有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吴兴眼晴一翻,给了小么一个白眼。
小幺是一位极为剽悍之人,他目露凶光,右手下垂,已触到短刀刀柄,谷应天知道小幺是个火粟子脾气,他抬起头来,用眼光盯了小么一眼,小幺这才缓缓地离开了刀柄。
谷应天单刀直入地道:“这左右两个单间皆是我的人,门外也有人守着,有什么话吴郎尽可以直说。”
吴兴取过一封信,递给了谷应天,道:“这是在下主人之信,主人让我亲手交给圣主。”吴兴的主人是大周朝重臣,前任圣主房林为了讨好他家主人,也为了报剿灭磁州总坛之仇,三翻五次地刺杀侯大勇,结果每次地铩羽而归。
慢慢地读完信,谷应天脸⾊如霜一般凝重,他站起⾝来,按照信上的要求,把密信放在暗香之上,很快,信纸便升起了一道青烟。烧完了信纸,谷应天慢坐回酒桌,道:“此事风险太大,恐怕我教难以接受。”
吴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是他生性⾼傲,颇为辩才,向来以纵横家自许,他刷地把扇子打开,微笑道:“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规律,风险大的事收益才大,没有风险的事情就没有收益。”
谷应天暗道:“就凭着这空口无凭的许诺,就让我等为他卖命,也太小看礼弥教了。”
吴兴似乎看穿了谷应天的想活,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贵教总坛已被刘继业率军攻破,贵教已是元气大伤,要想重振旗鼓,必须要我家主人这等贵人相助。”
礼弥教总坛被太原兵攻破,本是一件极为机密之事,谷应天听到吴兴一语道破,不觉脸⾊一沉,道:“总坛不过是皮相,百万信众才是我教立教之根本,如今百万信众皆在,何来元气大伤之说。”
吴兴见谷应天嘴硬,他“嘿、嘿”笑道:“想当年房林圣主何等英明神武,也只能居于一隅之地,如今大周朝曰渐強盛,兵锋之盛,岂是小小的北汉所能相提并论,贵教若想平安无事,必须在大周朝寻找依靠,吾主就是最好地依靠。”
谷应天⾝旁的小么和刘大护法听吴兴说话无礼,语如刀剑,招招都向大家的心窝桶去,早已怒火中烧,他们两人皆是江湖中逞雄一方的人物,岂容这读书人如此猖狂,刘护法阴着脸上前一步,只要谷应天有所暗示,就立刻上前扭断吴兴的脖子。
吴兴⾝边之人见刘护法上前一步,他突然“嘿”地一声,重重在朝桌角一拍,胡桌是由上好的硬木制成,此人一掌竟把桌角拍下来一块,手下掌力着实不小。谷应天、小幺、刘大护法皆是⾼手,此人的掌力虽強,却也強不过其中任何一人,谷应天也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吴兴。
吴兴悠悠地摇了摇扇子,他笑道:“这位燕七郎是将军的侍卫,将军派燕七郎到大梁城,就是为了协助贵教行事。”吴兴又刷地把扇子合拢,他道:“大周朝当朝宰相,以范质为首,侯大勇为次,范质是儒家之人,必定容不得贵教,侯大勇和贵教素有仇怨,更是容不得贵教,贵教只有和吾主结盟,拼死一搏,才有机会得到大周朝的认同,成为天下正教,届时,天下之大,贵教都可去得。”
谷应天从性格上来说是一个温和之人,对腥血暴力之事并不喜欢,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当上圣主以后,立刻便放弃了对侯大勇地暗杀计划,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传教之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礼弥教成为如佛、道两教一样为朝廷认同的正教。
吴兴最后的一句话,正好拂到谷应天的庠处,他眼中神采一闪即逝,沉默了一会,他微笑道:“听说此楼菜品名动天下,各位不妨细细品尝。”
从酒楼前匆匆而过的侯大勇,自然不会知道酒楼里有人在暗中观察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先到主院去看望符英和新出生的小儿子。
符英半躺在床上,轻声道:“阿郎,我今天一直在想,这栽赃之计似乎不太⾼明,几位宰相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富贵如田家会和私盐贩子勾结在一起。”
侯大勇喝了一口茶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茶花蛇味道最为鲜美,可是茶花蛇常年盘在洞中,甚少露面,农人为了捉到茶花蛇,就在蛇洞前放了一些诂的老鼠,用这些老鼠引诱洞中之蛇,这招叫做引蛇出洞。
如今大梁城暗流涌动,先有人河中放刻字石碑、后有人毒杀王枢密和三公主,还有人行刺先皇,这些事情,手无兵权的工部尚书绝对无法办到,田敏⾝后或⾝旁肯定还另有其人。”
“这个道理小英明白。”
“大凡人做事都有动机,田敏毒杀三公主,他的动机很好理解,说到底是为了宮庭之争,可是他为什么要毒杀王朴枢密使,此事我百思示得其解。”
“还有,若不是田敏毒杀王枢密,又是谁请唐门出手?”
符英有些忧虑道:“我总觉得此招有些冒险,几位宰相和其他重臣或许会因为此事生出提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