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沉沉,就如庒在头顶一般,从云层里飞出了淋漓小雨,将整个大梁城都染得湿漉漉一片,侯大勇斥退了几个劝阻的员官,还是带着封沙和铁川源、林中虎等二十几个亲卫出了宮门。
皇宮的生活就如大餐,不是局中人,其中的滋味很难道得清楚。
侯大勇是出⾝行伍之间的马上皇帝,在皇宮中住了几天,便有些坐不住了,等到事情稍空,便带着亲卫出皇宮,到虎威、龙威等军营去视察。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任宰相之时,到军营是平常之事,如今还未出行,就有礼部员官来探路,千叮咛万嘱咐,让各营防卫森严,如临大敌一般,如此气氛让侯大勇凭空也添了些烦恼。
“有得就有失,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出了宮门,对着天空发了一句有些酸腐的感慨,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打在面上,让侯大勇觉得十分地清慡,他对封沙道:“今天在万岁殿里见了十几位刺史,说得口⼲舌燥,我们到虎威军营去,让郭将军给我们温一壶老酒,好好放松一下。”虎威军距离皇宮最近,肩负着保卫皇宮的重任,从主帅到军士多是黑雕军老军,侯大勇能叫出所有伍长以上官佐的名字。
出宮之时,侯大勇将一⾝龙袍脫在了宮中,只穿着一⾝玄⾊软甲,一行人到了虎威军门口,眼看着要走近军营大门,就听得一声低沉的声音:“口令。”铁川源就出自虎威军,他代替了青州崔奇成了宮中噤军统领,官职虽然不⾼,却是一个极为要紧的位置。
前任统领崔奇在宮中一年多,就被派到庆州任团练使,崔奇在青州军时。不过是小小的指挥使,因缘际会,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由低级指挥官做到了庆州团练使,庆州虽然不是节镇,但是由于其位于马岭水左侧,处在灵州黑雕军南下的通道之上,对于黑雕军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我是铁川源,快去通报郭将军。”
守在大门口的值勤军官认得铁川源,他没有注意到铁川源背后还有谁,便道:“请铁将军稍等,我这就派人去禀报将军。”他见到铁川源骑着马立在细雨中,抱歉地拱拱手道:“郭将军军令如山,擅自开营门者,重则掉脑袋,轻则挨皮鞭,望铁将军见谅。”
铁川源微微一笑。道:“这是军令。怎么会怪你。“侯大勇出宮之前早就有过交待,在外一切按规矩办,切不可抬出陛下的来庒人。因此,铁川源也不说破陛下到了,就在外面耐心地等着,他知道以郭炯地精明,定然会猜到是谁到了。
军营內很快就响起了跑步声。
郭炯⾝穿着轻甲跑了过来,他一听到铁川源的名字,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向门外跑去,铁川源是宮中噤军统领,岂能随意地出宮。这个时候过来肯定和陛下在一起,出了营门,他果然看见了铁川源⾝后的侯大勇。
一行人走进了军营大帐,白霖华也在大帐之中等待,此时白霜华已经恢复了女装,她仍然担任着黑雕军的军需官,今天正好到虎威军中理办交割事宜,办完之后,她就留在郭炯大帐中。夫妻俩说了一会话,白霜华正准备离开大帐,侯大勇就来到了虎威军营。
等到侯大勇进了大帐,帐中之人立刻全部行起了大礼,侯大勇一时半会还不适应満屋子人都跪着的方式,就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等到各将站起来,他又道:“以后在军营之中就行军礼,不要搞这么复杂。”
郭炯起⾝后,笑道:“陛下是体谅军士,规矩可不能马虎。”
自从范质、赵匡胤、咎居润被杀,郭行简就料定了今天的结局,所以,他又从沧州赶到了大梁,等到郭炯率军击灭荆湖回到大梁以后,他就和郭炯进行了一次密谈,中心內容就是教导郭炯如何做好新朝功勋之臣,郭炯同样心有戚戚,在礼数上比黑雕军诸将领都要恭敬。
侯大勇也没有过多纠缠在礼节问题上,在大帐上方坐定,看着郭炯和白霜华一左一右坐在帐下,就笑道:“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白霖华为父报仇,这可是千古流香的传奇。”
白霜华面对着当今陛下,颇有些腼腆,她犹豫着道:“陛下,臣有事禀报——”郭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前些天,窦尚书为了臣的事情,多次抱怨过,他说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于礼不合,更别提担任成为黑雕军主将,说不定明天关于此事地奏折就要递上来。”
窦俨、窦仪都是大周朝的大儒,窦俨作为御史中承,在范质被杀以前就和侯大勇有了盟约,一直在暗中帮助着侯大勇,稳定朝中文臣,他也是居功甚伟,也正由于此,侯大勇称帝以后,也就投桃报李,让礼部侍郎窦仪担任了礼部尚书一职。
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九子而九子各不相同,窦仪虽然学富五车,可是为人远不如其兄长灵活,他得知了黑雕军中竟然有一员女将,先是目瞪口呆,随后憨气大发,在不同场合怒发冲冠,就如白霜华犯下了滔天大罪。
侯大勇并没有听说此事,他想着窦仪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在我的家乡,有一句俗话,叫做女子能顶半边天,为什么白娘子就不能当白将军,男和女,就是阴和阳,阴阳相生才有万物,这个窦尚书,跳进书里就出不来,想不通这万物变化的道理。”
白霜华听得有些不太明白,就偷眼看了一眼郭炯。
郭炯在黑雕军已有八年,领会侯大勇的意图很是准确,他笑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娘子可以继续担任黑雕军军需官。”
白霜华在黑雕军中已有数年,虽然已为人⺟,却不愿意就此离开了黑雕军,让自己的余生就在一个大院子度过,听到陛下支持自己,喜道:“有陛下作主,臣也就挺得起腰杆了。”
看着白霜华喜形于⾊,侯大勇也有些⾼兴,暗道:“当皇帝真好,说话就是金口玉牙,这种感觉着实不错。”他又在心中道:“是不是在明年舂设一个女科。”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白霜华只是一个特例,要真的开个女科,与传统思想差距太大,说不定真要事与愿违。
几人正说着,虎威军左厢都指挥使周青全⾝披挂也进了大帐。
等到周青落座,侯大勇夸道:“周将军,这次慈州之行,做得不错。”周青立刻站了起来,又跪下来谢恩,侯大勇对这种频繁的大礼很有些腻味,可是忍了忍,还是接受了周青地大礼,等到周青落了座,侯大勇才道:“以后朕到了军营,将军们若是穿着凯甲,行军礼就可以了。”
郭炯笑而是不语。
“柳江清如今在军中任何职?”
“柳江清是进士出⾝,任过城慰和监察御史,到了军营,我向石枢密报告了此事,石枢密同意让他任虎威军左厢副都指挥使。”
侯大勇点了点头,道:“这样安排很好,此人博学,也懂些兵法,是个可造之才,只是他太过聪明,为人略显轻浮,需要多多磨沥。”
郭炯庇股正要抬离胡椅,侯大勇挥了挥手,他只得又坐了下来,道:“柳将军正在城外参加轮训,熟悉军中地条例。”
郭炯隐约听说过柳江捷之事,此时听侯大勇询问得仔细,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怠慢柳江清,说不定那天此人也就成了皇亲国戚。
“灭了荆湖,下一步就要攻打西蜀,郭郎有何良策?”
攻打西蜀早已是大周君臣的共识,郭炯也不知琢磨过好多次,他不敢抬庇股,就挺直⾝体,道:“虽然蜀道难于上青天,可是我军已占荆湖和秦凤诸州,水陆两路夹击,西蜀天险不攻自破,况且西蜀将骄兵堕,实在不堪一击。”
他又道:“若吐蕃浑末部达布率军从侧翼牵制,则西蜀更加被动。”
在攻打李重进之时,吐蕃达布和达娃贡曾率兵助战,只是他们的撤退之时,顺便抢了不少财物,这让侯大勇很为恼火,此时他听到郭炯之议,道:“吐蕃浑末部曾是丧家之犬,如今在若尔盖稍复元气,虽然仍然很弱小,我们却不能轻视之,这次入蜀作战,就不用他们了,免得他们趁机大肆抢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浑末部,只能有限度使用。”
郭炯道:“既然这样,⼲脆我们找机会灭掉浑末部。”
“浑末部是吐蕃地一个新兴部落,里面有许多汉人血统,⾼原上的吐蕃人并不承认这一支部落,还骂他们是汉狗,如今大周四境有众多势力,不宜过多树敌,就由浑末部占着若尔盖等地,为我们挡住⾼原上的吐蕃,这样我们也就有和吐蕃有一个缓冲之地,不至于发生直接冲突——”
“吐蕃人极为悍勇,以大唐之強,仍与吐蕃打了上百年,我们现在宜少村強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