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光洒満了整座城堡,在轻雾一般的夜⾊下,只有几处窗户是明亮的。跳跃的火焰把影子投在窗户上,不时地有飞蛾扑扇着翅膀,带起一路闪闪发亮的磷粉钻进房间。
每到晚上,领主大人就寝以后,精心饲养的大型科尔特猛犬就会被放出来,在院子里警戒。受过严格训练的猛犬不会接受他人的贿赂、不会因为妻儿被绑架受威胁、不会以驱寒为借口在喝酒后偷懒、不会在赌场里输了钱然后当內奷,公爵的军队序列里始终都有军犬这一项。
⽑⾊黑亮的卡拉趴在地上,耳朵耷拉着,眯缝的眼睛偶尔睁开一线。月光透过树冠把斑驳的花纹印在⾝上,秋虫的呢喃格外动听,顽強的藤蔓趁着没有褪去绿⾊,还在扩张自己的领地。
一个蠕动着的东西昅引了它的注意,是的,就是象只虫子一样蠕动,但是卡拉可以对伟大的珞黧虞婕女神起誓,自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大的虫子。
卡拉爬了起来,走到那东西的旁边,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很奇怪的味道,象是青草,又象是岩石。卡拉感到自己就要拨开层层迷雾,打开真相的大门时,突然听到“嗤”的一声,就象是一个皮囊被划开的声音,然后是一团粉末在鼻端飞散开来。
那是怎样一种味道啊,这味道不是很浓烈,但是对于卡拉来说,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远远地跑开,好象马厩那里有个水槽的…
那东西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卡拉呜咽的声音远去,才重新动了起来。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感觉不到这是个会动的物体。
慢慢的,那东西到了墙边,竟然象壁虎一样就这么爬了上去。伸展开四肢,牢牢地攀住墙壁的缝隙和藤蔓的根部,执著地向某个还有亮光的窗口移动。
这扇窗户是对着城堡里面的,不用考虑防御问题,所以建造得足够宽大。里面点的不是油灯而是许多蜡烛,这样的奢华即使在大贵族中也是不多见的。
柔和的光线能够照射到窗外,现在可以看清楚了,悬挂在外面的那是个全⾝裹在深⾊服衣里的人,连头发都被包得严严实实。手掌和脚上象是长了爪子,牢牢地攀附在墙上。
很显然,窗户里面的人没有能够发现就在窗台旁边,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地方。
屋子里的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大床在背风的墙边,带有很明显的维吉亚风格。虽然卡耳塔也参加了对维吉亚异教徒的所谓圣战,但大家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在前线的骑士获得大量战利品,国王们象盗贼头领一样从中挑选最好的东西,还可以把看不顺眼的家伙弄去送死。
要知道这可是历史悠久的做法了,远在神话时期的戴维王,为了能和一名士兵的妻子⼲柴烈火烧得更久,就把他的丈夫派到最前线去,然后撤下了其他队部,成功地让那男人断送了性命。
据说在东方也有类似的传说,但是那奷夫不是国王,所以只能依靠自己去解决障碍,结果事成后还没享受多久,就被那死鬼亲夫的兄弟宰掉了。
很多热血青年就是从这件事上开始知道,权力对一个男人有多重要了。
在场战上,即使是一个普通的佃农,也有可能得到值钱的战利品,那么他就有很大机会拥有土地,成为自耕农。
而父神教也毫不在意俗人利用了宗教的名义去战争,他们甚至召集了最睿智的僧侣来修改教义,以使神的意志与凡人保持一致。与此同时,红衣主教们就已经在各国的王廷和国王讨论新占领土上的宗教政策了。
然后就是一群群虔诚信徒和不那么虔诚的信徒在国王或是领主的率领下去拯救世界。
战争让所有的人都得到了报偿——逝者除外。
所以老爷们可以义正词严地说这是圣战,为了父神的荣耀笼罩世界,我们为此而牺牲。当然说这话的人通常都会活得很好,也不会有人说我们其实是为了⻩宝石和绿水晶而战。
所以托圣战的福,异教徒的神祗得以飘洋过海,来到这片本来不可能到达的土地,在公爵姐小的闺房里展示自己的天国。
男神和女神在床柱上追逐嬉戏,仆人们川流不息地送上佳肴,他们在山谷和原野上不知羞聇地赤裸⾝体,一遍又一遍地浴沐。
异教徒的星星和月亮在帐幔上俯瞰着一切,布幔和挂毯装饰了一半的墙壁,周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石头,而是奇妙的异国花纹。另一半墙壁上挂着各种常用的和稀奇古怪的武器与盾牌,其中甚至包括了伊比里亚左手短剑和父神教苦行僧惯用的锁链。
地上没有按照维吉亚风格铺上地毯,而是按卡耳塔习俗垫着很厚的兽皮,熊皮、豹皮、貂皮、海獭皮、黑狐皮,层层叠叠地铺満了整间屋子。
阿蒂妮姐小和她的两个贴⾝侍女正在浴沐,准确地说,是阿蒂妮姐小正在享受瓣花浴。卡丽娣和卡金娣忙着把瓣花扔到水里,还照看着旁边烧水的炉子,不时地把热水加进浴缸里。
“明天就是史卡柏的市集曰吗?”阿蒂妮姐小把水捧起,清水夹杂着瓣花倾泻而下,在令人目眩神迷的山峦上激荡起水花。
卡丽娣将瓣花摘下后放进篮子里,抬起头来说:“是啊,虽然明天是这次市集曰的第一天,不过听说这次来的流浪艺人比上次还要多呢。”很难相信会有红⾊的头发能象她这样,如同水一样的柔顺,温柔地抚过脖子,又轻轻地顺着双肩和胸脯流淌下去。
“有舞蹈熊吗?有猴子和狗吗?阿蒂妮姐小,我们明天一起去好不好?”卡金娣拥有和姐姐一样的红发,但是她蓬松的红发却是跳跃的火焰,仿佛可以灼伤所有怪叔叔的眼睛。
“当然可以了,明天市集的钟声响起以后,我们就要去好好地逛一逛。”阿蒂妮懒洋洋地回答,握住了自己的一束湿漉漉的黑⾊头发,在水里荡来荡去,眼睛盯着蜡烛的光晕。
卡金娣坐在火炉边,双手捧着脸,眼睛闪闪发亮,梦呓般地说着话:“迷迭香、沉香、麝香、龙涎香,还有那么多好闻的香水、香粉和香膏,真想快点天亮啊。”她靠着雪花石浴缸坐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副心満意足的样子。
刚好倒完瓣花的卡丽娣顺手用篮子在卡丽娣的头上敲了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你长大以前,不准用这些东西。”
卡金娣⼲脆躺在了地上,在厚厚的⽑皮上打了个滚,就抱住了卡丽娣的腿,象小猫一样用被敲的地方蹭来蹭去,含糊不清地说:“可是…我又没用掉…嗯嗯…人家就是喜欢…香香的味道嘛。”
“真是奇怪的嗜好。”阿蒂妮扭过头去看着墙上的挂毯出神“不过说到奇怪,我们还有只小耗子呢。”
卡丽娣笑了起来:“您是说那个刚来三个月的厨房杂役?他确实有些…特别。”
“韦林哥哥是坏蛋!”卡金娣突然喊了起来“他在很久以前就说要带我去看金鱼的。”
“金鱼?那是什么?”卡丽娣満是疑惑的看着阿蒂妮姐小,发现她也在苦苦思索。
卡金娣看着两个大姐姐都不知道,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韦林哥哥上次在厨房里偷东西,被我看到了,就说有一种鱼叫金鱼,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鱼,但是只有象我这样聪明可爱又不多嘴的女孩子才能够看见。”
“笨蛋!”阿蒂妮下了结论,然后问“后来呢?”
“我就要他带我去看,但是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阿蒂妮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杀气“他说什么了?把他的原话说给我听。还有,他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卡金娣咬着手指仔细回忆“他说要有金鱼,就必须先有鲫鱼,但是我们没有金⾊的鲫鱼,嗯…好象他说的是红⾊鲫鱼,哎呀啊,我忘了…”卡金娣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望着阿蒂妮姐小。
“红⾊或是金⾊?这个根本就不重要!然后呢?”
“然后?然后韦林哥哥说他去找红⾊的鲫鱼…好象是说金⾊的鲫鱼?嗯嗯,接着就跑掉了。”
“就这样?”阿蒂妮盯着卡金娣“然后你们就分开了,没有发生其他的事?”
“没…有。”卡金娣的眼神躲躲闪闪,转移向了姐姐,却发现卡丽娣也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马上就哭了出来“呜…我就知道…不能说谎…父神会惩罚我的。”
“父神?关那老家伙什么事?”阿蒂妮本来以为发生了让自己生气的事,但好象又不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