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关重大,陈其武不敢怠慢,虽然已近深夜,他还是急忙去向朱玉刚禀报了此事。这件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朱玉刚的意料之外,本来他只想叫陈其武给张永一点庒力的,没想到却套出了马成这个重要的线索,而且看样子,还能带来意外的惊喜。朱玉刚夸赞了陈其武几句,并且嘱咐他要密切注意马成的一举一动。
待陈其武退下后,朱玉刚仍旧心事重重,因为白天的时候,李东阳向他呈上了一份进京述职员官的名单,他一看王阳明的名字赫然在目,当他欣喜的问起这个神交已久的人物时,李东阳却皱了皱眉头,迟疑的说道:“皇上,在招待述职员官的驿馆中并没有发现王阳明的人影,问了其他人,都说不知道。”
“什么?”朱玉刚大吃一惊,这个王阳明他可是仰慕已久,如果他出了意外的话,将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宁王之乱又如何?重振朝纲的大计又该如何是好?朱玉刚一紧张,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他怀疑是否是自己的缘故打乱了历史本来的进程,如果那样的话,一切就得重新再来,那么刘瑾是否倒台还未可知,自己的前途也是个谜!
“那他来了京城没有?”朱玉刚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曾经有人在京中见到他,但却不知他的行踪,此人看来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怪不得皇上对他念念不忘,器重有嘉。”李东阳的语气中隐约有一丝嫉妒的味道。
朱玉刚没有去理会他的那点小心思,听到王阳明人在京城,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暗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人在京城,他为什么不住在驿馆呢?难道另有隐情?”
“也许他为人桀骜不驯,也许他不习惯和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吧?”李东阳毫无根据的猜测着。
“不,肯定不是这样的。”朱玉刚意识到事情绝没有这样简单,当初他力主将王阳明从一个小小的知县提拔到巡抚一职,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而且刘瑾老奷巨滑,难保他不会对王阳明下毒手,如果王阳明有何不测,那就损失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家国栋梁。朱玉刚越想越担心,但一时又无计可施,只好静待天明。
第二天,朱玉刚就派陈其武悄悄出去探访王阳明的下落,等他下了早朝后,陈其武已经回来了,他一看到朱玉刚,奋兴的说道:“皇上,找到王先生了。”
“真的吗?他在哪里?”朱玉刚一把扔掉手中的奏折,激动的站了起来。
“听人说他在京郊的一家庄园里暂住。”
“哦,那是什么地方?”朱玉刚一愣,不明白王阳明为何会在那儿出现。
“据说是一个叫别雅居的地方。”
“别雅居?”朱玉刚脑子里快速闪过这个名字,但没一点印象,他来回走了几步,决定亲自出马去看看,对待这样的贤人,应该施以大礼才能感动他,收为己用之后他才会真心出力。
朱玉刚计划好之后,就换了一⾝便衣,带上陈其武,偷偷的出了宮门,向郊外而去,陈其武觉得不太放心,又吩咐一些侍卫远远的跟着。
出了德胜门就是郊外了,朱玉刚抬眼望出去,只见一片青山,蜿蜒连绵,山上树木葱茏,间或有鸟儿婉转清脆的叫声传出,在山间回荡,而在晨雾笼罩下,似有云烟袅袅升起,仿佛仙境一般。朱玉刚深深的昅了一口新鲜空气,感到心旷神怡,这样的地方才是⾼人居住的啊。
在路上碰到了一个砍柴的农夫,陈其武上去一打听,回来向朱玉刚禀报,才知道原来这别雅居的主人是一个名叫戎帅的人,此人表字允汉,生于弘治元年,原是浙江慈溪人,曾在京中为官,后来因为看不惯官场的黑暗,愤而辞官,隐居在这燕山脚下,以农耕为生,闲暇之中就作诗饮酒,倒也其乐融融。朱玉刚暗暗赞道,好一个⾼风亮节的人啊,不知肚中有几分才学?那个王阳明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怀着一肚子的疑问,朱玉刚命令陈其武加快了脚步,那几个轿夫收了银子,自然很卖力的朝前飞奔起来。
不一会儿,朱玉刚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非常精巧细致的院子,虽然地处北方,但竟然有江南小院的味道,朱玉刚来不及多作欣赏,就急忙下了轿子,吩咐轿夫在此等候,然后叫陈其武上去敲门。
陈其武才敲了两下,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连忙退到一边,只见门被轻轻的打开了,一个小童打扮的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迟疑着问道:“你们找谁?”
“请问这儿有一位王先生吗?我们有要事找他,请小哥通报一声。”朱玉刚尽量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那小童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的神⾊,不过就是这一瞬间的变化却让朱玉刚捕捉到了,他认定王阳明一定在里面。
“我们这里没有姓王的,你们找错地方了,我家主人姓戎。”小童说着就要关门。
“那我就找你家主人也成,⿇烦你让我们进去。”朱玉刚急忙伸手把小童拦住。
小童想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我进去通报,你们在此等候。”
不一会儿,那小童就出来了,他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家主人有请,二位请随我来。”
小童把二人带到正堂,就退了下去,陈其武也站到门外,朱玉刚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正负手站在一副画前,仰头欣赏的入神呢,连他进来都没发现。朱玉刚仔细一看,此人丰神俊朗,⾝材颀长,一⾝白布衣裳,更显得脫尘出俗,他捋着一缕胡须,微微点头,似乎对墙上的画由衷的欣赏。
看到此人的神态,朱玉刚暗暗钦佩,这绝对是世外⾼人啊。忽然心中一动,莫非此人就是那王阳明?于是故意咳嗽两声,那男子听到声响,回过头来,朱玉刚看到他満脸惊讶之⾊,但却掩盖不住那无处不在的睿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急忙上前施了一礼道:“先生真是好雅兴啊,这秋山归隐图的确就该由先生这样的人来欣赏啊!”“啊,你也知道这副画啊?”那男子奋兴异常,仿佛发现了一件至宝,激动的抓住了朱玉刚的肩膀,说道“请说说它的妙处吧,在下洗耳恭听。”
朱玉刚只是在书上看过这副画,他哪里是个懂画的人呀,眼见这男子定要他讲,他又不肯承认自己不懂,只好胡乱说道:“此画意境⾼远,非一般人所能欣赏,你看,在空旷寂渺的山谷间,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骑着一匹枣红马,正稳稳前行,⾝后一个小童紧随其后,那书生的眼睛却望着一旁不远处一个骑在水牛背上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眯着眼睛,手中拿着一根长笛,一副悠闲舒畅的神态,看他的气质一眼就可以判断出不是一般的人物,这分明就是一个隐居在深山的⾼人嘛!”
朱玉刚照着画的內容胡乱描述了一番,本以为定会遭到这个男子的嘲笑,不料那男子却不住的点头,颔首笑道:“不错,说得不错,此画就是这个意思,有的人却把它说的⾼深无比,说什么隐士只在山中,其实眼前这人就是啊 。”
朱玉刚得到他的一番称赞,奋兴无比,那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道了个歉道:“哦,差点怠慢了客人,请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久闻先生的大名,今曰特意登门造访,如有冒昧之处,还请见谅。”朱玉刚学着古人的语气说道。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我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敢当呢?只是看阁下的衣着打扮,神态举止却不像普通人,突然前来一定有要事吧?请直说无妨。”那男子朝门外叫了一声刚才那小童,小童应声而入,手中端着两杯茶。
“请坐下慢慢说,刚才多有怠慢,还请恕罪。”男子非常客气,招呼朱玉刚用茶。
“请问你是否就是那王伯安先生?我找了你很久了。”朱玉刚欠⾝问道。
那男子一愣,并不直接回答朱玉刚的问题,而是淡淡的问道:“哦,你找王伯安何事呀?”
“我乃一小小官吏,听说伯安先生是个能臣,对哲学、军事、农商、经济等都有独到的见解,今曰特来向您请教一二,还望不吝赐教。”朱玉刚故意编了一个谎话。
“呵呵,恐怕您今天找错了人,伯安再好,却不是一个会当官的料,到今天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以他的才能当一个巡抚也是绰绰有余的,您还是请回吧。”那男子似乎非常感慨,客气的作出了一个送客的势姿。
朱玉刚见状,情急之下说道:“我可以给您一个舒展才能的机会,只要您肯跟我回京城。”
“哈哈,多谢您的好意,可惜我不是那王阳明啊!”那男子一愣,继而又仰天大笑道“我是这儿的主人,姓戎,名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