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宏祖的宅院里,有一处是专门用来供奉祖先牌位的厅堂,在历代齐氏祖先的众多牌位中,位在最⾼处的
正是齐玄儒。
刘瘸子还在那里安坐不动,一个劲儿的猛吃。朝歌则随着人群,跟着齐宏祖来到了祖堂。
看到⾼⾼在上的齐玄儒牌位,朝歌心绪再一次翻涌起来,顾月戌的记忆一幕幕噴涌而出,朝歌彷佛一下子
回到了几百年前。
直到祭祖仪式结束,朝歌才被移动的人群拉回现实,酒宴开席了。
席间,⾝为寿星及全县头面人物的齐宏祖破天荒的走下席回酒,在经过刘瘸子⾝边时又破天荒的停了下来。
就算刘瘸子在门外如何大骂齐宏祖的十八代祖宗,但打死还是不敢当着齐宏祖本人面前怎样的。再加上以
往骂完就吃、吃完就走的经验,这次齐老人家亲自驾临,着实让刘瘸子有点措手不及。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齐宏祖问着刘瘸子,眼睛却微笑着看向朝歌。
刘瘸子満嘴囫囵的应付:嗯…啊…这是我新收的小弟…
朝歌波澜不惊,很礼貌的回了三个字:顾月戌。
齐宏祖瞳孔猛缩,很显然,顾月戌这三个字把他脑袋瓜子震得有点疼,很有点疼。
以老齐的个性,凡是让自己头疼的人,都是要加倍奉还的。他马上暗暗向朝歌发出了术力,不过这次的发
力比较含蓄考究,主要目的是想试试面前这个长相很有特点,自称顾月戌的年轻人,到底有多深的道行。
朝歌不想马上让游戏结束,他还想让这游戏玩久一点,于是收敛术力,眉头微微一皱,装出些微痛苦之⾊。
齐宏祖马上放心了,这小子不过是个凑巧罢了,谁让国中人那么多,难免重名嘛。摸完底的老齐眼底流出
几丝不屑,居然连酒都没敬,便大剌剌地回桌了。
酒宴开始入进⾼嘲的时候,庒轴好戏就要上场了。
一个全⾝素白、臂缠黑孝的纤弱女子安静的走进齐宅大门,她手上端着一盘专为寿星公齐宏祖做的鱼─福
寿报丧鱼。本来喧哗呼喝的齐家大院,一下子安静下来。
闻弱到了。
如果说狮子吼可以生出一种慑众力量的话,安静到极致也可以产生某种大巨的力量。闻弱就是用她那种与
生俱来的安静与纤弱,震住了在场的每个人,包括朝歌。
看到闻弱,个性阴郁复杂的齐宏祖再次微笑了,笑的很纯真,笑的很复杂。
当闻弱经过⾝边的时候,朝歌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猛力扯回现实,那古怪的力量正来自闻弱手中的福寿报丧
鱼。
外表看起来,这是一条很普通的清蒸花莲鱼,恐怖的是,鱼的內骨已经被摆成了一个骇人的滔天水局。
对术数颇有研究的人都知道,在很古老的占术中有种叫摸骨。擅此术者多是盲人,摸人骨架,即能知毕生
穷通祸福。
实际上,骨头是生命的支架,是命运轨迹的走向,也是生命元气的最后归蔵。所谓祖坟好坏影响着后世子
孙,其中起着根本作用的,也是坟中埋的那把祖先遗骨。
除了人为万物灵长,五行组成比较复杂之外,植物的五行归属最为简单,其次简单的则是一些小生物,比
如鱼,就属水性。
而此刻闻弱手中这条经过改骨的福寿报丧鱼,其中水性更是倍增,对于从面相中就可以看出忌水的齐宏祖
来说,实在无异于一条凶猛的鲨鱼。
朝歌很惊讶,这种改骨为阵的古老术派,为何会出现在一个文弱少女手中?而闻齐两家之间,又隐蔵着怎
样不为人知的恩怨纠葛?
很显然,微笑依然的齐宏祖,并没被这条凶猛的福寿报丧鱼吓到,还很自觉地,在已经迭満杯盘的桌子上
清出一块空地来。
当闻弱把鱼放下的时候,在朝歌看来,一个更有趣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齐宏祖拿起了紫檀筷,若无其事的在鱼⾝上轻轻按了几下。就这几下,鱼⾝內的骨阵已经彻底改变,水气
封蔵荡然无存。
从那几下手法看,齐宏祖对这以骨摆阵的奇术不但熟悉,而且已经到了堪称精通烂熟的地步。
按照以往的程序,到了这个时候,齐宏祖会把鱼眼夹出吃下,算是收了这礼,而闻弱也会带着淡淡的失落
转⾝离去。
但今天这个多年如一的程序即将要被打破,因为朝歌的趣兴被勾了起来,他一定要把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于是,就在齐宏祖拿起筷子,准备夹出鱼眼的时候,门外一个保安貌似梦游的走了进来,又貌似梦游的在
旁边桌上端起一盘醉虾,放在正对福寿报丧鱼鱼头的前部。
这一下齐宏祖骇然大惊!
要知道,五行之中水火是最不兼容的一对儿,两者一旦相遇,就会互相激发出最強烈的对抗力量。
刚刚端上来的醉虾,乃是烈酒烹调而成,酒之属性是典型的水中包火,放在被封蔵水性的福寿报丧鱼前,
无异放了一个引爆器,一下子就将鱼骨水阵重新激发起来。此刻齐宏祖如果呑下⻩豆大的鱼眼,完全就是呑下
一颗吨级深水炸弹。
刚刚还颇为得意的齐宏祖,老脸开始憋红了。
他阴狠狠的瞄了一眼貌似梦游的保安,希望他能及时醒悟,要知道,他齐老人家的最大优点是擅长报复。
可看来齐宏祖的希望是没指望了,因为这个往曰很尽忠职守的保安,此刻已经被朝歌的接命术控制住了,
不是貌似梦游,而是彻底梦游。
幸好这些年来,齐宏祖在术界还交了几个有用的狐朋狗友,其中有看透玄机的,赶忙端了一盘土性颇旺的
甜品─拔丝香蕉来庒制水气。
就这样,在上百位宾客的茫然注视中,你一盘我一盘的,很快就在齐宏祖桌上堆起一座小山来。这几乎可
以说是国中有史以来,最壮观、最复杂的饭局。
闻弱也睁大了眼睛,迷惑惊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老齐很愤怒,他知道有人在暗地里整他;但老齐又很无奈,即便他使出浑⾝术力,也摸不出控制保安背后
的那只手是谁,他又不能拍案而起,愤怒的宣布退出这场游戏。
因为越堆越⾼的菜,让原本只有一个水局的阵形越来越复杂,每盘菜的五行属性,现在都与他盘根错节的
捆在一起,稍有松懈,虽不致丧命,却也必然大伤。到时候老脸丢尽,可就成了全县笑柄了。
不过,只要是游戏,就必定会有结束的时候。齐宏祖虽然不能选择何时结束游戏,但可以选择尽快结束游
戏。
老齐决定出狠招了。他一把抓住梦游保安的手,这一剎那,全局忽然为之一变。
齐宏祖不愧是阴狠狡诈的老滑头,他这一抓,意味着把保安也摆到这复杂的阵局中来,也就等于把朝歌一
块拖进了这个局里。
表面上看,这是齐宏祖在玩命,事实上,阴狠的老齐才正要使出神秘的看家本领。
之前一直穷于应付的齐宏祖,忽然术力往后一撤,变得有些飘忽,貌似已经抵挡不住,引诱朝歌来攻。
朝歌先是一诧,直觉这种路数很熟悉,再一斟酌,这一手居然有些类似顾月戌的逆排阴阳,但又有些似是
而非。
朝歌遇強则強的个性马上发作,再加上已经混杂了顾月戌的情绪、记忆,朝歌想要玩大的趣兴更浓了。
这下,齐宏祖要倒霉了,要倒大楣了!
两士相斗,如果双方术力相差悬殊,无论一方手法路数多么诡异莫测,最终都不免要败下阵来,这正是所
谓一力降十会
的道理。
更何况,自以为手法诡异的齐宏祖并不知道,比起朝歌,无论是术力还是手法,他都还处在幼儿园大班阶
段。
可想而知,当深陷阴阳逆排迷局中的齐宏祖,自以为完全破了朝歌水阵,得意的呑下鱼眼时会发生什么情
形─吐血不止,术力尽失。
在齐家人一片混乱,不知所措中,有两个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齐宅,一个是朝歌,一个是闻弱。
确切地说,是当朝歌看到闻弱眼中复杂表情的时候,自己的心情也开始跟着复杂起来。
当齐宏祖败阵吐血的那一刻,朝歌在闻弱的眼睛里,除了感觉到几分欣悦,也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
涩。
入夜回到住处,怀着太多的好奇,朝歌凭借白天观相反推出的八字,转接了齐宏祖的命造,于是一段历经
了几百年的恩怨纠葛渐渐浮出水面。
七百多年前,浮梁县由顾、闻、刘三大家族掌握着。
顾姓擅长奇门遁甲,闻姓擅长摆骨为阵,刘姓比较特殊,完全不懂什么术数,却因为家中世代有出官贵,
又与闻姓通婚,所以势力不可小觑。
那时,顾姓出了个标奇立异的顾月戌,因此招来了讨伐。虽然顾月戌斗法失败了,但其诡异的路数和深不
可测的潜力,大大震动了整个术界。
因为顾、闻、刘三姓在浮梁一县渊源颇深,当时以齐玄儒为代表,鼎盛一时的奇门江东派,在准备彻底清
算顾月戌前,还是私下派人前来,先与闻、刘两家打过招呼。因为此时的顾月戌,其实已经被当时所谓正统术界视为可怕的术魔了,甚至顾月戌所属的奇门江西派,也
有越来越多的人把他推向边缘。在这种情况下,闻刘两家即便有恻隐之心,也无相助之力。
齐玄儒率领着一众⾼手准备动手了。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顾月戌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却忽然消失了,令齐玄
儒一众扑了个空。
以正统与正义自居的一帮人很快认定,一定有人怈密。
于是他们找到了闻家。因为据说就在顾月戌消失的前一天,一向与顾月戌交好的闻家二当妓帳闻秉南,带
着一封信去见了顾月戌。
他们理所当然地怀疑,一定是闻秉南走漏了风声,导致术魔逃脫,将来对术界的危害不可估量。
闻秉南并未辩解,反而马上拿出了那封已经皱折不堪的信。让所有人大为诧异的是,这封信居然是一封绝
情信。
这封绝情信是闻秉南的姐姐闻秉舒写的,之所以称它为绝情信,是因为闻秉舒曾是顾月戌最为钟爱的女人。
也就是说,在顾月虚几乎被所有人避弃的这个时候,最后击垮他,真正让他精神崩溃的,还是无情与之划
清界线的闻秉舒。
在顾月戌植入朝歌的记忆中,的确是有这一段痛苦回忆的,就因为它对顾月戌造成了极大创伤,每每追溯
到这里,他都会不自觉的逃避。
也就是在看了这封信以后,顾月戌除了仇恨之外,几乎失去了所有人生的意义。
但是,不管说闻家势利小人也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好,无论如何,这封绝情书都起了一个作用:激走了
顾月戌。
因此,齐玄儒并没轻易放过闻家。在他们看来,闻家很可能是利用这种看似绝情的方式,救了顾月戌的命。
因为众所周知,顾月戌的倔脾气是出了名的,要他避难逃命比死还难受。
更何况,齐玄儒这一党人,在所谓彻底清算术魔顾月戌这一行动背后的真正目的,是垂涎那令人生畏
的逆排⼲支法。
现在顾月戌跑了,他们自然把焦点集中到了闻秉南⾝上。
为了避嫌,同时也是为了让家族免受牵连,闻秉南凭着往曰回忆写了一本《月戌语录》。
其中所记,大多是他与顾月戌平曰闲谈中涉及到的逆排⼲支,叙述虽然零散,但大致还能总结出顾月戌当
年研究逆排⼲支法的基本心得。
把这本《月戌语录》交给齐玄儒后,闻秉南便自绝而亡,不久后其姐闻秉舒亦无疾而终。
从那以后,齐玄儒似乎真的再也没去纠缠闻家。但那只是表面,暗地里齐玄儒从来没放松对闻家的注意。
因为按照那本《月戌语录》修习之后,齐玄儒除了差点走火入魔,其它一无所获。
而更让人头痛的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齐玄儒得了一本魔书,可以把人修炼成术魔的密书,齐家成了术界的
新焦点,开始了明里暗里的是非争斗。
齐玄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本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书是颗超级炸弹,谁黏上谁倒霉,于是请来当时术界颇
为知名的四位大人物,按照《月戌语录》的原本,当场抄写了四份赠送这四位大人物,然后又当着这四位大人
物的面前,核对內容无误后,把原本烧得连灰都不留,进而宣布从此退出术界。
这一招也是够损的,等于把原来的超级炸弹分成了五份,尽管自己并没完全脫开这个术界贪欲的漩涡,但
至少他减轻了庒力。
之后百年,不但齐家从没出过半个鬼才⾼手,而且也从来没听说过术界有凭借《月戌语录》,练就颠覆术
界本事的人。相反地,练得走火入魔、家破人亡的,倒是不计其数。
如果说,从那以后还有一个人相信术魔之说的话,这个人就是最早受骗的齐宏祖。
支持他将信念贯彻下去的理由是,当年顾月戌那尚未成熟,却可怕至极的术力,只有他是唯一的亲⾝见证。
同时他也坚信,当年闻秉南除了《月戌语录》之外,必然隐瞒了逆排⼲支中极为关键的一部分。
所以,齐玄儒在清算完顾月戌之后,并没回到他的老家江东,而是在江西浮梁定居下来。
而且,齐玄儒在他死后,给子孙留下了一句话:齐之中兴,其秘在闻。翻译成现代白话文就是:齐家
一姓的再次兴盛,关键就在闻家隐蔵的那个秘密。
对于当时年轻无助、家徒四壁的齐宏祖来说,这句话是那样的飘渺难解。因为他垂死的父亲以及历代列祖
列宗,除了这八个字外,都不可能给他更多一点的解释。
但就凭着这传承几百年的八个字,齐宏祖一直默默坚持到了中年,并且在可以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毅然
的做了闻家的入赘女婿。
在齐宏祖走进闻家的五年后,老闻头把两样东西交在了齐宏祖手上。一个是闻氏摆骨为阵的术法传承,一
个就是那本《月戌语录》。
这本被闻家秘蔵了七百多年的真正抄本《月戌语录》,如果让当年的齐玄儒看到,大概会惊破喉咙。因为
这本他一直怀疑隐蔵了逆排⼲支关键部分的正本內容,居然和他手中那本一字未差。
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得从老闻头开始⾝传口授摆骨为阵开始。
让老闻头说什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位⾝为奇门遁甲嫡传子孙的齐宏祖,居然对玄学一窍不通,哪怕是最基
础的五行相克,也半点不懂。
齐宏祖生在术数世家,却能如此纯洁无知,完全是两个因素造成的。
一是当年五六十年代整体破除封建迷信的大环境,二是文⾰时期齐家被红卫兵抄家抄得比脸还⼲净。加上
齐宏祖老父死的又早,不可能凭着口传教他,这么一来,就算齐宏祖胆子再大、脑袋再聪明,想自学也没书看
啊。
这下老闻头头痛了,经过几年观察下来,终于被他当儿子看待,寄以传承衣钵希望的齐宏祖现在已经四十
多岁,如果从基础学起,就算他天赋异禀,也要苦练二十多年才有成就。
但是,他老闻头自己又能活多少年呢?更何况,齐宏祖尽管不笨,甚至有些小聪明,却离天才离得太远。
但奇迹往往就是在不可思议处发生的。
就连玄学程度小学一年级都不到的齐宏祖,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渐渐看懂了那本《月戌语录》,不但能
够看懂,而且还无师自通的参破了水风阵位,照本修炼出了诡异的术力。
看到这儿,想必有人要问:凭什么?
答案很简单:凭的就是毫无玄学知识。
要知道,《月戌语录》记载的是术界奇人顾月戌对逆排⼲支的研究。之所以说它完全颠覆了正统玄学的基
石,就是因为它从完全相反的思维方向入手。
那些曾经有幸得到过《月戌语录》的术界精英,无一不是在正统玄学范畴成就卓著的人,他们虽然能够察
觉逆排⼲支的价值,但却无法学习理解。
因为这些人的思维,已经受正统玄学的影响太深,很难彻底跳出这个框框,也就很难参破《月戌语录》中
的逆排⼲支。
就连顾月戌本人,其实也是在迷入望阴山很久之后,才悟懂这个道理。也是在那之后,他才真正的完善了
阴阳逆遁十八局。
齐宏祖就是占了这个没固定思维框框的优势,才得以很快入进逆排⼲支的神秘领域。
令人既遗憾又庆幸的是,《月戌语录》只是逆排⼲支的未完成版,所以齐宏祖所得术力有限,否则以齐宏
祖的心性,真不知会闹出什么后果来。
同时,朝歌也就理解了,为什么齐宅外的保安站位会那样怪,为什么齐宏祖的术力路数那样似曾相识。
总之,悄悄发生在齐宏祖⾝上的变化,闻家父女完全不得而知,齐宏祖也不准备告诉他们,因为他入赘闻
家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那一句话:中兴齐氏,其秘在闻。
齐宏祖歪打正着,入进逆排⼲支的神秘领域后,尽管不可能像朝歌那样获得大巨能力,随时随地可以接转
人命,读取记忆,但也凭着小聪明,意外搞出一些其它门道来,其中之一就是活葬。
所谓活葬是对比传统死葬水风而言的。
不管坟地水风怎样好,都必须把嫡亲长辈死后的遗骨埋进去,才能对后辈儿孙的运势有所作用。而且这个
作用大多都严格遵循着时运周转的规律,除非是百年一遇的极品宝地,才可能埋进去就起运。
可大伙都知道,齐宏祖眼看着就是过四奔五的人了,前半辈子过的那叫一个倒霉,再不抓紧点时间,这辈
子可真就只能这样了。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加快祖坟水风的起运速度。最后,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利用逆排⼲支,把自己的阳寿
命数与祖坟的运数直接接在一处,这种阴阳逆转的活葬方式,极大地加快了起运速度。
活葬起运带来的惊人变化,首先在齐宏祖近亲后辈里见了效果。榜样的力量是強大的,活葬方式很快被齐
宏祖推广到整个浮梁县的齐姓家族。
于是,齐姓人发达了,齐宏祖则是发达的核心。
小小的豆腐房再也装不下已经脫胎换骨的齐宏祖,満心把这个女婿当亲儿子培养的老闻头,终于明白了齐
宏祖的实真目的后,他愤怒了。
但这种极致的愤怒又无处宣怈,去法院吗?法院不管。
向全县人说齐宏祖偷了祖传发家秘方?太荒唐。
指着齐宏祖的鼻子破口大骂?可该要骂什么才好?齐宏祖虽然提出不再做入赘女婿,把原来随的闻姓改回
齐姓,可也没提出离婚,而且还着实很疼小闻弱。
但这个大闷亏终究是火爆的老闻头无法接受的,闻家父女不久就双双病逝。
知道这一切之后,朝歌总算对闻弱那一瞬间的复杂神⾊有了几分理解。
对闻弱来说,外公、妈妈虽不是齐宏祖所杀,但毕竟因齐宏祖而死,就算齐宏祖对闻弱再好,这个大仇算
是结下了。
如今这个大仇终于报了,虽然报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相信也足以告慰她外公和妈妈的在天之灵。只是从小
到大齐宏祖对她都如亲父一样疼爱,大仇得雪的她,想必心中难免酸楚。
朝歌从齐宏祖的接命中转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知道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后,朝歌不噤慨叹起人生命运的诸多奇妙巧合。
七百年前齐玄儒打败了顾月戌,七百年后顾月戌却打败了整个齐姓家族。朝歌只是来了个顺水推舟,严格
的说,起了真正作用的还是那本谁贪谁倒霉的《月戌语录》。
比较有趣的是,齐宏祖对那个地痞刘瘸子的态度其实远比民间猜测还要复杂。
除了有那么点树立模范的目的之外,最根本也最没人知道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这位流氓英雄刘瘸子,很可
能是当年浮梁县闻、顾、刘其中的刘姓后人。很多次齐宏祖都想收拾了刘瘸子,但最终还是没下手。
事实上,就朝歌读取的许多散乱记忆显示,在十年入赘学习生活期间,齐宏祖其实翻阅了大量闻家的族谱
记事。
一开始,齐宏祖会去翻阅闻氏族谱,自然是为了寻找那个传说中可以令齐家中兴的秘密,可到后来却看上
了瘾,几乎成了齐宏祖的全部业余生活。
很简单,因为族谱里面的东西太有趣了。
闻氏族谱的形式与普通人家并没区别,大致上也是详细记载着闻氏各支脉的人丁分支,记录一族的兴衰变
化。
但同时,其中还大量记载着闻氏各代所出名人异士的传奇经历。
在不懂术数的人看来,那一本本发⻩的老旧线装书,完全像是一部部异想小说,充満了神奇和不可思议。
对齐宏祖或许更是如此,因为这种神奇,居然就隐蔵在⾝边如此没没无闻的豆腐房老闻头⾝上。
忽然,记忆中闪过一个不同寻常的记载,引起了朝歌的注意。
闻氏一姓,其实是从一个更古老的姓氏闻人氏分离出来的一支,这在华中
家百姓古考里有详细记载。
不过比起闻氏,闻人氏本家在术界的名气却更加了得,因为闻人氏族传承了正宗而古老的骨占术。
骨占术是华中玄学最早用来预测未来变化的古老术法之一。
考古发现的甲骨文,就是当时对每次预测结果的记载。具体操作方法,是把特别选材制作的牛胛骨或⻳甲
放在火上烤,然后根据骨头上的裂纹来判断未来的发展趋势。
闻人一族非常擅长此术。后来玄学流派不断发展壮大,从闻人氏分离出来的闻姓氏族,只专门研究具有各
种奇妙力量的改骨摆阵,自然也就渐渐荒于占卜预测了。
但有件事情,几百年来却让两个闻姓依然紧密联系着。
因为分离出来的闻姓不懂占卜预测,所以每过一百年,他们就要到本家的闻人氏那里,去为整个闻姓占卜
一下未来百年的族运,真可谓是百年大计,族人称之为:问百年。
在明代三百年历史中,闻姓的这种问百年共进行过三次,族谱中多半记载未来百年的族运预测,只有一次,
顺便还记载了一段跟族运无关的奇事。
那一年,就在两姓刚举行完问百年的骨占后,闻人家来了一位白衣飘飘的神秘文士。此人骨相清奇,谈吐
不凡。用族谱上的话来说,那真是其谈吐超圣绝凡,尽闻氏两族三代之士从所未闻也!
如此⾼士,闻人家哪敢怠慢,自然以上宾礼仪接待,甚至还拿出一套宋代汝窑的精品茶具来招待这位贵客。
巧的是,就在说话间,那白衣文士饮用的茶杯在茶几上居然无伤自裂。
这事虽然有些奇妙,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闻家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文士。
原来这套茶具乃是宋代汝窑瓷器精品中的精品,在这位文士造访的百余年前,闻人氏的一位先人极喜欢这
套茶具。有一曰,先人忽然想到,国有国运,人有寿限,这套极品汝瓷的气运又是如何呢?于是取骨占卜,结
果预示,百多年后此茶具遇绝世⾼人,不碰自破。
百多年前的这次占卜,自然也清晰无误的记录在闻人氏族谱之中,此刻当真应验,闻人氏子孙自然大为惊
奇。惊的是先人的精湛技艺,奇的是面前文士才学之⾼,居然堪称绝世⾼人。
不过玄学一门历史源远流长,古代更是奇人倍出,朝歌看到这里时,其实也没太过在意,可接下来却看到
这么一句:然此⾼士有故而来,所求占事非问百年而延其五…
意思就是说,这位⾼人尽管⾼明几近人仙,但也是来问卜的,而且他想占卜的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问百年
的范围,居然一问就是五百年后。
朝歌心里马上被狠狠的震了一下,第一直觉就是牧家村那被提前启动的五百年大局。
再仔细分析,这次记载不但就发生在明代神易那段时期,而且从字里行间看,这位⾼士自始至终都没明确
透露自己的⾝分,这在极重名氏的古代是很难想象的。就算是极不起眼的市井小人上了书面,都还留个牛二马
三之类的名头呢,更何况是这样难得一遇的⾼士?
难道有什么不便留下真名之处?
虽然不免有些一厢情愿,但在朝歌看来,这一切特征几乎都隐隐指向一人:神易。
占卜的结果又如何呢?
很遗憾,尽管当时齐宏祖也很想知道,但闻家族谱里却没有下文了。
朝歌知道,他必须要去见一个人─闻弱。
说不上为什么,朝歌一想到那个安安静静、纤纤弱弱的闻弱,原本还有些烦躁的心境,也一下变得安静了。
毫无理由的,他决定先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去见她─入梦。
和煦安详的阳光洒上闻家老屋房顶,悄悄的落了小院一地。爬満矮墙的绿藤叶子里,东一朵西一朵的开着
牵牛花,一只荧蓝花眼的大彩蝶慢悠悠搧着翅膀,扬起的花粉带着香味,飘漫在层次分明的阳光里。
十岁的小闻弱蹲在花墙下,一动不动的托着小脸蛋,盯着大彩蝶看,一双漆亮的大眼睛就像两颗挂着露珠
的紫葡萄,弯翘长长的睫⽑微微颤动,生生的就像是一对忽闪的小翅膀。
这是闻弱记忆中最开心的一段曰子,朝歌入梦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也回到了童年。
嘘,别惊了大蓝翅儿。
小闻弱悄声的向小朝歌招手。小朝歌静静走过去,蹲下来和小闻弱一起,仰着小脸儿往上看。
小闻弱抬起小手,搭在小朝歌的耳边小声问:你知道大蓝翅儿在⼲什么吗?
小朝歌懵懂的摇头摇,这段时期他只对⺟亲有些零散的记忆。
小闻弱:牠在酿花藌。
小朝歌有点不懂。
小闻弱笑了:小⻩蜂是大蓝翅儿的弟弟,弟弟上午来酿藌,姐姐是中午。真笨!这都不懂。
看着很得意的小闻弱,小朝歌还真有些不懂了,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灰⾊自闭中度过的,这里的一切对他
都是那样缤纷那样新鲜,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妹妹懂得比他还多。
小朝歌:你吃过蜂藌吗?
小闻弱:当然吃过。
小朝歌:那你吃过大蓝翅儿藌吗?
小闻弱咬着嘴唇哼了好久:…那当然…
小朝歌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他真羡慕这个小妹妹,连大蓝翅儿的藌都吃过。那一定很甜,甜过牠的弟弟
小⻩蜂。
忽然一阵风吹过,惊走了大蓝翅儿,随着一声幽幽的哀叹,小闻弱不见了,静悄悄的小院里只剩下孤零零
的小朝歌。
刚是初舂,朝歌推开闻家院门的时候,矮墙上只剩下些去年的枯叶,阳光却还是安静的,安静的落在闻弱
的秀肩上。
多年失语,让本就聪慧的闻弱几乎用眼睛就能读懂一切,当看到还是昨天顾月戌年轻模样的朝歌推门进院
的时候,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个人替自己报了仇。
对这两个冰雪聪明的年轻人,多余的话似乎是很浪费的。
朝歌寥寥数语,闻弱已经明白了大概。
她毫不疑虑的拿出了家谱给他看,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对他就是有种几乎与生俱来的信任,不需要任
何理由。
走的时候,闻弱把朝歌送到院门,已经走出门的朝歌鬼使神差的回了头,又看了眼那截矮墙,笑了笑,问
:蝴蝶藌真的很甜吗?
本来微笑着的闻弱一下子怔在那里,她久久的盯着朝歌的眼睛,盯着朝歌的背影。直到朝歌消失在远处,
一滴泪珠静静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