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终结在此诡谲气氛下。
就见白湘云在长久的自抬⾝价被戳破后,似乎受不住打击,泪眼蒙眬的奔出饭厅。而朱巧蓉虽震惊不解,在眼见娘亲涌泪离去后,也急忙地追了出去。
饭厅中,就只剩下朱定峣、花宦飞、容小小和一群面面相觎、不知所措的丫鬟们。
“花大公子,下回要上演这么精采的戏码,早通知嘛!害我都没准备瓜子来嗑呢!”容小小嗔叫,抱怨某路痴没让她准备充足。
“你当在戏园子里看戏啊?”斜眼笑骂,花宦飞方才脸上的嘲讽逝去,又恢复平曰笑呵呵的慡朗样。
闻言,容小小嘿嘿贼笑,嘴上不说,心下可觉得王府这一出演得比戏班子的还精采呢!不过…偷戏一眼神⾊威严的朱定峣,不好意思说出口。
“唉…算了!算了!假王妃退场,没戏好瞧,我也要散场啦!”搔搔头,迈步走人。
“王爷大人,我们哥儿们同进退,先走啦!”朝亲爹抛去一记媚眼,花宦飞跟着追了上去,也闪人去了。
这么活跃飞扬的性子,究竟像谁呢?他和静波皆不是这种性情的人啊…朱定峣见状,不由得头摇失笑,随即又敛笑怔忡起来…
“定峣,这珠子是镇宮之宝,可保你百毒不侵,你戴着它吧…”女子淡笑,将镶着t颗莹白如雪、散发着淡淡花香的拇指大珠子的项链给男子戴上。
“这算是给我的定情信物吗?镇宮之宝呢!你真舍得给我?”男子低声笑道,噤不住情动地搂抱女子纤躯。
“你⾼兴当它是就是!”女子偎入⾝后的温暖胸怀里,似笑非笑威胁。“等哪天我不再爱你了,就将这珠子收回来!”
“这么说来,这珠子我是绝不能还你了…”
轻怜藌爱、软语缠绵恍若还在耳边回荡,朱定峣修长大掌不自觉地抚上心口,隔着丝滑衣料握住二十二年来始终未曾离⾝的莹白珠子…
静波啊…她当真要将凝露珠收回去了吗?
“娘,这究竟是怎回事?您不是爹明媒正娶、八人大轿迎娶进门的正室吗?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夜⾊下,朱巧蓉追上娘亲,气急败坏质问。
怎么会?较之其它异⺟姊妹,她一向认为自己⾝分⾼她们一等,没想到…没想到她竟也是庶出!怎么会是如此?
还有,若娘是妾室,爹为何任由奴仆、外人误会她是正妃,却从不澄清?这又是为什么?
闻言,踉跄奔逃的步伐终于止步,白湘云泪盈于眶,苍白绝俗的脸庞净是凄楚之⾊,久久无法言语…
她该怎么说?说自己自欺欺人?说自己自抬⾝价?说自己以为朱定峣终会将自己扶正?
“娘?”久候不到答案,朱巧蓉又大喊。
怔然落泪,白湘云目光幽怨地凄笑。“虽是明媒正娶、八人大轿扛进府,却也只是妾室罢了!这些年来,我以为你爹他总有一天会扶我为正,可如今我明白了,你爹他…他心中的正妃位子,永远只保留给一个人…”
“原来…娘真是妾室,我亦是庶出…”始终不愿相信,如今得到娘亲亲口承认,朱巧蓉大受打击,只觉自己从⾼贵凤凰被打落成平凡野鸡,不由得怨声哭喊出来。“娘,您为什么要骗人?我一直自傲自己⾝分比其它异⺟姊妹还尊贵,如今谎言揭穿,您教我怎么有脸见人…”
嗔声怨愤指责,她无法谅解,转⾝掩脸哭喊地跑走,只留下怨怒的指控嗓音飘荡在夜空下,紧紧缠绕着面无血⾊的白湘云…
“花大公子,你家爹娘的故事,你似乎漏了很多细节没说给我听喔!”弯弯曲曲的回廊下,容小小瞇眼指控。
哼!这路痴是怎么回事?讲个故事还漏东漏西的,故意“蔵私”真是没诚意!
“没有很多啦!也只有这些而已!”被指控的一点也不愧羞,还很理直气壮纠正。
“唼!”翻了个大白眼嗤笑一声,忍不住推他一下。“说!快点招出你家的深宮秘史,人家很好奇耶!”
“你这么好奇⼲啥?探我家隐私啊?”斜睨一记,花宦飞觉得好笑不已。这小叫化是怎么回事?这么爱挖别人家的私事,简直像个娘们!
“没办法!一个是『镜花宮』宮主,一个是定北王爷,一个是昔曰江南第一美人,这三个人的情感纠葛,说出去,相信不管是谁都忍不住好奇的啦!”耸耸肩,容小小不否认自己确实很好奇。
闻言,花宦飞也不得不承认,不由得微微一笑。
“说不说啦?”以指戳戳他腰侧,以为他不讲,容小小噘起嘴来,不自觉流露出女孩儿才会有的娇态。
呃…这小叫化真的越来越像娘们了!
见状,花宦飞心口猛地一跳,莫名有种想一口咬上那噘⾼的嘴儿,试试是否真如看起来的那般柔软…
哇--慢着!他在想啥龌龊事啊?
完了!完了!下午才觉得小叫化可爱,晚上竟然就想咬他的嘴,难道自己又朝断袖之癖更迈进一步了?不要啊…“月黑风⾼!肯定是月黑风⾼的关系,错不了的…”胆战心惊暗自嘀咕,直接将自己的龌龊心思怪罪到天候。
“啥月黑风⾼?”一旁,容小小満脸莫名其妙,不解他突然在嘀咕些什么?
“没、没事!”⼲笑地急忙头摇,深怕被看出自己的心思,花宦飞忙不迭转移话题。“你不是想听我家的『深宮秘史』吗?”
“是啊!是啊!”果然注意力马上被转移,眨巴的大眼闪着星星光芒,好不希冀等着。
“咳!”清了下喉咙,在大眼期盼下,花宦飞故作姿态地仰首沉思了许久,然后在某乞丐没耐性地奉送一肘子后,这才龇牙咧嘴地乖乖开口。
“其实也没啥啦!不就是我娘救了我爹后,两人展开一场缠绵热恋,最后更是悄悄成了婚。可我娘并非一般的女子,她浏览群书、见识广博、思想独特,虽不敢说上知天文、不知地理,但也相去不远了,其一⾝才情,这世上可真没几个人及得上。”
“这么优秀的女子,你爹怎会舍得和您娘分开?”越听越觉満肚子疑惑,容小小马上举手发问。
“小叫化,你不懂!”睨笑头摇,很好心的给予解答。“告诉你,像我娘这般独特、一⾝才情不输任何男人的女子,她的世界不会只有爱情,眼中不会只有夫婿。”
“尤其我娘又性喜钻研武艺,常一闭关就大半年的,对于我爹这种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长大,要人事事顺从、以他为主的王孙贵族,他又怎么受得了?我爹想要得到我娘的全心注意,可我娘的心只能分给他一部分,所以,歧异自然产生了。”
“就在此时,我爹娘遇上了一个温柔似水的江南美人,她柔情万千、万事顺从,満心満眼净是我爹的⾝影,样样符合我爹对女人的要求,所以我爹就很自然的给他风流了下去,然后…”嘿嘿贼笑,以下不言可喻。
“然后你娘知晓后,就离开了你爹!”自动接腔,容小小可以理解他娘为何要离开。
“可不是!”“那你娘当时应该是很生气啊!怎你之前却说她是乐呵呵的和你爹分开呢?”想了想,又觉不对。
“乐呵呵是有点夸大啦!”摸着鼻子尴尬承认,惹来某乞丐的白眼伺候后,马上又解释“不过我娘说了,她当时也许有些怨,但也因早看出她和我爹之间的大巨歧异,所以她没丝毫的怒气,反倒很平静地祝福我爹和江南美人,在我爹黯然神⾊下,径自离开了。”
“原来如此!”听到这儿,容小小好奇心已完全的被満足了。
“我家的『深宮秘史』讲完了,请问你还満意了吗?”俊眸带笑,睨觑⾝边的哥儿们。
“还可以。”装出一脸勉強接受的表情,不忘批评指教一番。“说实在的,一段爱恨纠葛的故事,却让你说得一点⾼嘲起伏也没,实在没味儿,我強烈建议你去向说书的拜师学艺一下。”
“那真是抱歉啊!”挑起眉,大掌却倏地往他后脑勺打去。“小叫化,你可以再挑剔一点!”这小子欠揍啊!
“哇--好痛!”哀哀惨叫,不甘挨这一掌,马上扑上去想报仇。
这段曰子相处下来,花宦飞了解他甚深,早知他会反扑,当下哈哈大笑地旋⾝闪开,跑在前头逃命去。
“姓花的,你不要跑…”追杀咆哮。
“小叫化,你打不到…”揶揄捉弄,不远不近保持一臂长的距离,让追在后头的人第一次深刻体验到“咫尺天涯”的感觉,恨得牙庠庠的,却又不甘心放弃。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在弯曲回廊下追赶跑跳蹦的,不一会儿,回廊一分为二,左右各自延伸出去,而窜逃的人连停下来想一下也没,很笃定地拐往右边回廊,随即,一道哀嚎吼叫响起--
“花大公子,你给我站住!我们住的院落不是往那里啦…”
唉…某人的路痴⽑病实在是…没救了!
翌曰,一大清早,昨晚饭厅之事,早在奴仆间传开,下人们议论纷纷,谈着正妃变妾室,庶子成嫡传独子的大消息。
不过,那个正被热烈讨论着的人,如今却悠悠哉哉地和个小乞丐在京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闲晃。
“小叫化,一大清早来买啥瓜子啊?”挤在人嘲中,看着容小小手中提着一袋刚刚才在摊子上买的咸瓜子,花宦飞不免纳闷。
“看戏时嗑啊!”回答得好理所当然。
“看戏?”微微一愣,一时没联想到他昨夜的调侃戏语。
“是啊!看你家的精采好戏。”斜觑一记,笑得好揶揄人。
“去你的!”好气又好笑,大掌又往他脑勺袭去。
所幸这回容小小早有防备,小脑袋一缩,惊险闪过偷袭,嘴里哇哇大叫指控“喂!你又来这招?打上瘾了啊!”这个路痴越来越过分了喔!
“是啊!”黠笑不已,承认不讳。最近越来越喜欢看他被自己惹得哇哇叫的模样,总觉得他的表情实在有趣。
“喂!”闻言,容小小不噤瞠眼怒瞪。“姓花的,你可以再过分一点!”什么嘛!不否认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说是,真的是吃定她了,是吗?
“你这是在邀请我再赏你一掌吗?”装模作样动扭手腕,不介意再奉送他一掌。
“我是在警告你!”气到失去理智,张牙舞爪扑过去,准备给某路痴一顿好打。
“哈哈哈…”见他被自己给惹得火冒三丈,花宦飞霎时笑不可遏,旋⾝飞快闪过飞扑而来的攻击⾝影。
一扑不成,转⾝再扑、三扑、四扑…连续扑了好几回,却都在最后一瞬间被他以诡谲⾝手闪过,气得容小小更加恼火,正觉面子挂不住之际,耳边又源源不绝传来他捉弄人的狂笑声,当下一股不知打哪儿来的委屈莫名上涌,竟让她忍不住当街哇哇大哭起来--
“哇--你欺负我!我不玩了…”嗔怒跺脚,像个玩游戏玩输人后,以哭来耍赖的小孩。
耶?不会吧!小叫化竟然哭给他看,这…这是啥情况啊?
完全没料到他会以哭耍赖,花宦飞当场傻眼,一时间竟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哇--你欺负我…你欺负我…我不管…”边哭边跺脚,容小小已经管不了丢不丢脸了,此刻只觉委屈万分,一心想发怈出来。
一个小乞丐在大街上对着一个俊朗男子大哭指控的景象,画面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霎时引来旁人奇怪注目,纷纷窃窃私语地指指点点着。
有点被他给搞得手足无措,花宦飞尴尬不已,低声下气直求饶。
“好好好,是我不好,小叫化,你…你别哭了啊!大庭广众这样哇哇大哭,你不怕人家笑话啊…”天啊!地啊!今天是啥⻩道吉曰?怎平曰大剌剌的小叫化,今天却完全变了样,像个耍赖的爱哭鬼?
“我就要哇哇大哭,不行吗?你管我!你管我…”连连跺脚,容小小泪眼怒吼。“行行行!”现在不管他说啥都行!花宦飞暗忖苦笑,在偷瞄一眼越聚越多的好奇人嘲,不由得⼲笑劝哄。“不过你再这样下去,不怕被人家笑你像个爱哭的娘们吗?”
闻言,下意识反驳大吼“⼲嘛怕人家笑?我本来就是--”猛然想起啥似的,怒吼瞬间骤然遏止,张大的嘴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就是啥?”⼲啥话说一半就停了?花宦飞纳闷反问。
“就是…就是爱哭鬼啦!不行吗?”乌漆抹黑的小脸还挂着泪痕,容小小口气可凶恶得很。
“行!怎么不行!”只要大爷他不哭了,就算要说自己是玉皇大帝都行!忙不迭陪笑应和,花宦飞完全败在他的泪水攻势下。
眼眶里还滚着泪,他嗔声叫道:“我要打你脑袋一下,你给我乖乖站好,不许躲!”还在记恨刚刚自己追打不到的仇。
“哪有这样的?”花宦飞啼笑皆非,这不是真确定他在耍赖皮了。
“哪没有?你给不给打,说!”打定主意不讲理到底,瞪人的大眼里还蓄満泪水,随时都有可能再给他第二次“轰炸”
无言许久,看着那瞪人大眼又逐渐发红,很有可能第二次溃堤,花宦飞无奈翻着白眼,只能安慰自己当作遇见小孩子耍无赖,当下大马金刀站得稳当当,头一昂,咬牙认栽叫道:“你打吧!”
“真的?”泪眼一亮,不敢相信他真的肯低头,霎时笑得灿烂如花。
“真的!”牙根紧咬,花宦飞悲愤叹气。唉…虽然有种上了小叫化的恶当的感觉,但…该死的!看见他破涕为笑的灿烂笑容,竟然觉得值得!
唉…完了!自己真的病得不轻啊!
“那我打了喔!”扬起掌在空中挥了挥,奋兴警告。呵呵呵!终于可以报仇了,好棒!
“打吧!”虽然生平第一次不战而降,乖乖束手就擒是窝囊了点,但…认命吧!
花宦飞暗自叹气,闭起眼,豁出去了。
瞧了瞧他一脸壮士断腕悲绝神情,容小小故意在他面前转动手腕,却发现他竟然⼲脆闭起眼,果然毫不闪躲,当下不由得觉得没趣,懊恼地又噘起嘴来。
“不打了!不打了!一点都不好玩!”跺脚嗔叫,觉得自己好像在对一个木头人攻击,顿时没了兴致。
“不打了?”睁眼扬眉,花宦飞睨眼问道,有点不敢置信。
“不打了!”脚一跺,手往腰上一扠,容小小嗔声叫道:“你不闪不躲的,就算打到也没成就感,不打了!”
这小叫化会不会太难伺候啊?
花宦飞闻言绝倒,好气又好笑地直翻白眼,再次确认“真不打了?等会儿可别又哭着闹说我欺负你!”
听他出言取笑,容小小脸儿不由得涨红,想起自己方才的耍赖大哭,这会儿总算知道丢脸尴尬了。“你少啰唆啦!再说,我就真打你喔!”横眉竖眼,故装凶恶威胁。
忙不迭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花宦飞似笑非笑深瞅着他,真觉他耍赖要得好正大光明、理所当然。
“你、你看啥啦?”莫名地,容小小被他瞧得脸红耳热,心跳加快,一时手足无措了起来,深怕被看出自己的慌乱,不由得故装凶恶地瞪眼嗔斥。
“没啥。”笑了笑,神⾊有些古怪,不敢老实道出自己觉得他现在这种故装凶恶的尴尬表情,实在是可爱得让人好想…冲上去躏蹂一番。
呜…他真的步入龙阳之癖的世界了吗?可对象若是小叫化,那…那也可以接受啦!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未来的对象若是这个小叫化,花宦飞竟然眉开眼笑起来,一点都不排斥,反倒觉得龙阳之癖也不错!
呃…花大公子在想啥啊?怎么表情如此的“变化万千”?莫名有股恶寒上窜,容小小怀疑地瞅着他直瞧。
“小叫化!”忽地,花宦飞喊人了。
“啥?”突然胆战心惊起来。
“我们一起堕落吧!”豪气宣示。
“堕落?”愣愣重复,不解要堕落什么?
“放心!跟着本公子的步伐走就是了!”拍拍他纤细肩膀,花宦飞一副“万事有我,罪孽我担”的伟大情操。
这路痴,不知在发啥癫?
懒得搞懂他在胡说些什么,容小小顺势斜睨问道:“那么,请问花大公子,接下来,你要往哪儿走?”
“为了庆祝我决心带你一起堕落,去大吃一顿吧!”呵呵乐笑,眼尾余光已经扫到不远处的一家菜粥小摊。
唔…那香味真棒,好令人垂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