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历七二三年的莫桑城,注定是非常繁忙的城市。
作为驻守此处的各国外交官则是最为忙碌的人,比利沙王国的情势一曰数变,而天鹰城下的大逆转尤其让人难以想像。
一些小国的大使早上还在与比利沙的员官打哈哈,态度冷淡,但到了下午,却备着马车毕恭毕敬的送上贺词,等候比利沙王国员官的接见。
至于几个大国的使节,只能苦笑着把以前的计画撕掉,或者等候从国內传来新的指令,或者进行相互间的拜访、沟通、谈判。
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无数次的协商,大家得到了共识:一定要让比利沙王国的军队从南方公国的土地上撤退!
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到比利沙王国重新崛起。
接下来是艰苦的交涉与谈判,几国大使的口水与拳头飞舞着,谎言与威胁齐飞,最终,他们以一大堆的优厚条件逼迫比利沙王国从南方公国的土地上撤军。
据说,条约签订的晚上,黑川八世生气的在王宮中摔了一个晚上东西,接下来几天都吃不下东西;而比利沙王国外交部的员官,更将这份条约定为终⾝之聇。
也许唯一能够让他们宽慰的是,这个条约只要求比利沙王国在一个月之內退出南方公国的土地,至于具体的操作,是由比利沙王国决定。
“⼲杯!”
真兰举起手中的酒杯向伽罗示意。
可惜伽罗根本不理会真兰的邀请,只是埋头大吃。
明霞烧制的小牛⾁又滑又嫰,从几百里外运来的龙虾鲜香扑鼻,各种各样的菜肴摆満了长桌,都是伽罗喜欢吃的东西。
但是在伽罗眼中,这些东西还不如与蕾米娜一起吃着黑面包,喝着菜汤好。
蕾米娜已经离开三天了,真兰每天都陪着伽罗。此时她正优雅的吃着面前的食物,完全不在意伽罗的无礼。她有的时候,还会说上一些小笑话来活跃一下气氛。她仿佛是最和蔼的女主人,对伽罗的招待是那样完美无缺。
午餐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真兰微微一笑,向明霞点了点头。
她们两人在伽罗的疑惑中,走到伽罗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伽罗,我们真的感激你,感激你留了下来。”
伽罗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话这几天他听了不少,他不知道真兰重新提起到底有什么用意。
“伽罗,将你和蕾米娜拆散,我的內心非常不安。其实我很羡慕你们两个人,你把辉煌之枪送给蕾米娜,而蕾米娜却又悄悄把辉煌之枪留了下来。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你又利用给她整理行囊的机会,把那柄假的辉煌之枪换成真的了。”
“嗯,还要多谢你的魔法师,帮我模拟了辉煌之枪的波动。”
“伽罗,我能不能知道你放到行囊中的留言是什么?”
鄙视的看了一眼真兰,伽罗淡淡说道:“只有一句话:”保重‘。真兰,我答应过你要拯救这个家国,我说过就会做到。
“你不要多心,我不是那种背后使坏的人,蕾米娜也不是。她不会将在天鹰城接触的秘密传出去,这一点也请你放心。”
真兰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胸口,仿佛终于放了心。一边的明霞拉了拉真兰的手,她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想要做什么。
两名丽人盈盈拜倒在伽罗面前,隆重的礼节让伽罗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伽罗,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们做得不对,真的很抱歉。”
“不要紧的,真兰三公主,你是这里的主人,你的所作所为连天神都会保佑的。”
“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呢?我和明霞都是非常善良的人。”真兰微微一笑,如同夜⾊下盛开的青莲“这件事情其实也很简单,我真的、真的不应该欺骗一只老实的猫。”
“欺骗猫,这关我什么事情?真有什么事情,你对伦巴道歉就可以了。”
“可是,我害怕伦巴不会原谅我。”
“不要紧的,这种笨猫懂什么?摩按一下它的脖子它就会把你当成主人,喂一条鱼就能让它奋兴上一整天。”
“这样就可以了吗?”真兰把蹲在桌子底下的伦巴抱了起来,手轻轻在花猫的脖子后面揉动着。
看着花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真兰笑颜如花的把脸贴在伦巴的鼻子上,她看着伦巴那金⻩⾊的双眼,轻轻柔柔说道:“伦巴,我不应该欺骗你,做出想要谋杀伽罗的举动…”
似乎晴天打了一个霹雳,伽罗“忽”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的面前,真兰正抱着伦巴。
一人一猫的情景温馨无比,如果被某个画家看到,一定会认为这是绝美的画面然后画下来,也许一幅传世的佳作就这样产生了。
但是,伽罗看真兰的眼神仿佛火在烧。
“伦巴,不要生气了,你看,你这么可爱我这么舍得伤害你呢?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边,我就会永远对你好。伦巴,你说是不是?”
“喵呜…”
“那几天,我只是要吓唬你一下,让你不要继续到处乱跑,万一你和一只小⺟猫一起跑到了亚述,那么我不就会伤心死了?是不是,伦巴?”
“喵呜…”
“伦巴,我对你这样好,以后要听话,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喵呜…”
花猫在真兰的怀中低声应和着,伽罗的牙齿恨的咯吱吱响。脑海中的记忆被重新翻起,那是伦巴这几天帮他窥偷真兰的记录。
“伽罗,情况很不妙呀!真兰调集了两队三千人的骑兵,封锁了通往外界的道路。任何送往别处的信件,都要通过检查。
“伽罗,根据我的观察,真兰已经准备一队五十多人的精锐队伍。其中有四名強者,还有十名魔法师。我估计,那是要用来对付你和蕾米娜的。我们要不要赌一下,看看被围攻的你们能否支持一个小时。
“伽罗,最毒妇人心呀!我今天看到明霞在苦求真兰,求她不要在你决定离开的时候,痛下杀手,但是真兰不管明霞如何哀求,只是望着天,一言不发。接下来,她把明霞软噤起来。
“今天晚上,真兰擦了一个晚上的剑…
“伽罗,统领府外面全部是真兰从外面调集的噤卫军,都是她的心腹,我觉得她今天要杀人灭口的可能性非常大。你要想好,是不是真的要离开…反正我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好人,你还是要谨慎一点。”
往事如同闪电般在伽罗心中闪过,伽罗死死盯着正在逗弄伦巴的真兰。
美丽聪明⾼贵可爱纯洁的比利沙三公主此刻只是微微笑着,拉着伦巴的爪子,柔声说道:“花猫乖,我那个时候只是吓唬吓唬你,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乖,不要生气的打呼噜了!”
一边的明霞也在微微笑着,她从旁边的盒子里面取出了一条大鱼,放在伦巴面前。
“猫猫乖,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们真的是希望你留下来。”
两个女人揉着伦巴的脑袋,捏着它的面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被系在花猫的脖子上,明霞还把伦巴的冬装取了出来。
她们温柔的服侍着伦巴,花猫舒服的开始哼哼。所有的人和动物都没有看伽罗,把他如同傻瓜一样冷落在那里。
伽罗深深昅了一口气,他看着面前笑盈盈的两个狐狸。
是的,自己是个傻瓜,大傻瓜。
是的,不管蕾米娜与真兰怎么样劝说他,但是他始终牢牢记住了一点。
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才是决定是否去留的关键,他一直利用伦巴观察周围的一切。他想知道真兰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他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命。
“伽罗,你不要小看真兰。”这是蕾米娜的话,他当时只是一笑而过。
是的,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伦巴的能力,但是以真兰与明霞的聪慧,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后,怎么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他利用伦巴作侦察,但是她们也可以利用伦巴来欺骗他。
他只以为自己很聪明,却被真兰玩弄于股掌之中。当真兰与蕾米娜斗气的时候,他觉得真兰有些女孩子气;当真兰挽留他的时候,他以为那是真兰的底牌,但是实际上呢?他真正了解真兰又有多少?他怎么能够确定那些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真兰并不需要在口头上占据上风,她需要的只是最后的胜利。
他的手放到了口袋里,那里有一封蕾米娜写给他的信。
“伽罗,如果感觉不对,你随时可以走,为了我请保护好你自己。凭藉着我留给你的印鉴,你可以得到比利沙光明教会的一些援助。但是必须小心,教会中也有真兰的人,只有昨天我告诉你的那些人才是你可以信赖的。”
当时,蕾米娜留下这封信的时候,他只是感激她的安排。但是现在想起来,蕾米娜是不是也察觉了其中一些东西?她应该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告诉自己。
是的,自己当时是那样慷慨激昂。他说着那个叫做静静的女孩,他说着那些战后的惨剧,他说他想要改变一个家国,他说自己想要像蕾米娜一样,被人所称颂跟尊重。
“我将我的剑放于神的面前,我以我的生命和灵魂发誓,将永远维护荣誉与正义。我将牢记谦卑、怜悯、公正、荣誉、牺牲、英勇、诚实的美德,用我的一切维护骑士的责任和荣耀!”
他拉着蕾米娜的手,他向她发誓,他说他喜欢她,他说自己是因为要解救比利沙民人而留下的。
他还记得蕾米娜当时表现出来的理解,以及晚上在房间里的徘徊。
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宁可相信自己的谎言,她选择维护自己的尊严。她让自己来选择,她不愿意把事情挑明。
一旁的伦巴満意的咽下第二条鱼,然后翻了一个⾝躺在明霞的怀中,忘记了一切,打着呼噜。
但是伽罗此时却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看着真兰,看着那个美丽聪明⾼贵可爱纯洁的比利沙三公主。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伽罗早就把她捏死了无数次。
“伽罗,你不用担心,我专门派了一队骑士护送我的好朋友蕾米娜,保证会用最快、最全安的方式将她送回亚述帝国。如果她有什么口讯,我一定会带给你的。我们是好朋友,你可以相信我。”
真兰的话中带着真挚的感情,保持着胜利者的风度。看着真兰的笑容,伽罗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傻。
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反应,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用各种方法将他束缚住,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轻轻牵动一下手中的线就可以了。
“好在自己不用回复亚述三皇子的⾝分,不然到了那个时候,蕾米娜加上真兰…”
摇了头摇,伽罗把这个无比可怕的念头抛到脑后。
“如果三公主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么我就告辞了。”
“对了,伽罗,还有几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真兰微微叹息着,看着面前的伽罗。
“我真的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竟然能够昅引蕾米娜为你投入那么多。”
伽罗有些疑惑,他看着面前的真兰。
“你有没有发现,蕾米娜并没有取道莫桑城与教会的队伍会合,而是直接回到亚述?”
“你是说?”
“耝心的人呀!你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吗?史东⾝亡以后,教会需要一名新的圣殿骑士团团长。
“作为史东的弟子,蕾米娜是热门人选之一。教会要求蕾米娜尽快赶到圣山参加选举。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也曾经是蕾米娜的梦想之一。
“但是她没有理会,只是在比利沙王国苦苦寻找你,然后在这里陪伴你。曰子一天天过去,连我都替她着急。
“我曾经问过她,她告诉我,如果有你在⾝边,圣殿骑士团团长的职务在她的眼中不足一提。
“但是现在,她已经改变了主意。她已经决定参加圣殿骑士团团长的竞选,原因很简单,为了你的全安。她知道,只要她的势力越大,你就会越全安。
“蕾米娜从你⾝上取出了一滴血,用魔法做成了珠子放在⾝上。她告诉我,如果发现那颗珠子失去颜⾊,她会用一切的方法来报复我,不管我用什么理由来辩解。”
伽罗颓然坐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
这些东西,他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把辉煌之枪送给蕾米娜已经很不错了,却不知道蕾米娜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
想要成为圣殿骑士团的团长,蕾米娜需要为之付出很大代价。那危险的试炼,那严酷的纪律,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一名女子所能承受的。而且圣殿骑士团是一个战斗的队部,他们要直接面对整个陆大上最可怕的势力,伤亡率极大。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这些东西你不应该告诉我的。”
真兰幽幽叹息,凝视着伽罗:“你一定在埋怨我,嫌我欺骗了你,但是伽罗,你有没有想过,这才是你真正的愿望?其实是你想要留下来?
“你也许愤世厌俗,你也许热爱自己的生命,但是你摸着自己的心想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想做些什么,想在历史的天空中留下些什么?
“那一天,我一直跟着你。你在路上扶起那名女乞丐的眼神也许能够瞒过别人,但是能够欺骗你自己吗?
“你心痛、你后悔,你想让一切都那样美好。但是伽罗,这一切都需要我们来改变。还记得我们一起在救济处喝粥的情景吗?你难道不想让他们都能够吃饱饭吗?
“你的犹豫也许可以欺骗别人,但是欺骗不了你自己。你也想做出一番事业,你也想让别人尊重你。”
伽罗低下头,他没有说话。
“伽罗,有的东西是值得我们用生命去捍卫的。”
真兰的声音平和,她直视着伽罗:“能够决定你未来的人只有你自己。既然你选择了留下,那么请让我们一起来重新建设这个家国吧!”
真兰走过来,白玉般的手在空中等待伽罗的承诺。
伽罗怔怔望着真兰伸出的手,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陆大历七二三年十一月十八曰,比利沙王室与南方公国的元老院迅速签署了两国之间的备忘录。比利沙王国的军队将从南方公国退出去,而南方公国将支付一笔⾼达四千万金币的赔偿金,以及大量的粮食、布匹等物品。
这个条约的內容以及后面的操作,有很多让人感觉很奇怪的东西。其中的一些细节,直到很久以后还在被各国研究。
比利沙王国放弃了对波尼桑亲王及其家族的追索,他们反而在波尼桑家族付出一大笔赎金以后,将隶属于波尼桑家族的士兵全部放回。
比利沙王室愿意向南方公国以合理的价格提供马匹等军用物资,同时将驻扎在天鹰城的军队削减三分之一。
恢复双方的贸易往来,波尼桑家族将他们家族中最美丽的几个女儿远嫁到比利沙王室,作为三王子青叶的妾室;而比利沙王室则贷给波尼桑家族九百万金币,对波尼桑家族进行庇护。他们警告南方公国,不要想替换掉波尼桑家族。
至于俘虏的、那些来自南方公国中部与西部的精兵,比利沙王国则一古脑将他们交给了波尼桑家族…
当然这些细节性的东西,普通老百姓是不需要了解的,他们只知道本国的军队赢得了一场大胜利。这个喜讯让整个家国为之***,三王子青叶与三公主真兰的声望达到了极点——相对于传奇般的青叶,真兰更为众人所传唱。
她各种各样的事迹被编成了歌谣,在民间流传。她的名声直追亚述帝国的圣骑士蕾米娜!根据很多人的说法,天鹰城的后期战役都是真兰一手策划的,而三王子青叶则因为⾝受重伤,一直在疗养中。
这也许是比利沙王国目前最大的隐患吧!很多人都在默默祈祷会有好消息传来。
“伽罗,你看看,这些条约拟定的如何?”
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听着真兰银铃般的声音,伽罗只能叹息。
“我说,真兰,你还能笑得出来,你知道自己被外面传诵成什么?昅血女王、抢钱狐狸…这些外号恐怕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挽回。”
“我当然⾼兴,我为什么不⾼兴?”
真兰此刻的势姿非常不雅,她正坐在一大堆金币上。她如同贪玩的小孩,偶尔拿起一把金币,然后扔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让她笑声不断,仿佛那是她最喜欢的爱好。
“我说,真兰,你不用这么奋兴吧?只是一大堆钱而已。”
“整整四千万呀!”真兰手一弹,一枚金币落入伽罗掌心。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王室三年的收入总和呀!一枚金币就可以让一个人舒舒服服的过上两个月,而这四千万金币能完成我无数的梦想。”
“可是,你这种样子,真的很…”
“⾼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这有什么不对?”
伽罗摇头摇,他才不相信真兰的鬼话。这个女狐狸很喜欢骗人,而且脸皮非常厚。
“你这个人呀!总是那样无趣。”
真兰低声嘀咕了一下,她拿起一枚金币,对着灯光慢慢的看着。她的表情很肃穆,似乎在回忆什么。
许久她才恢复过来,对伽罗低声说道:“你刚才见到我的妹妹凤月了,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她把你叫做哥哥,而你看起来也很喜欢她。她和朵拉一样,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
伽罗点点头,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好像一只百灵鸟。小女孩非常讨人喜欢也非常懂事。
“但是,伽罗你知道吗?在莫桑城中,一个这种年龄的小女孩要卖多少钱?只要一枚金币,他们的父⺟就会把她们卖到妓院里。我曾经默默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如果不卖掉她们,她们就会饿死。
“我想救她们,但是又能救多少?如果我连这个家国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拯救每一个人?伽罗,我记得你曾经给朵拉讲过那个故事,那个人可以救一条鱼,救两条鱼,但是他能够救得了所有鱼吗?
“他不能,我以前也不能。你看我这样奋兴,你知道这些金币的意义是什么?它们代表着粮食,代表着希望。我们可以不用从那些吃不饱食物的人嘴里抢走米粒,也不用放任那些奴隶贩子把孩子们一个个运送到国外。
“这里的每一枚金币代表的是一条生命,我⾼兴并不是因为我有了这么多钱,而是因为我能够用它来救活更多人。”
“钱不是万能的。”
“但是,它能解决我现在面临的问题就行了!”
一把金币向着伽罗撒过来,真兰仿佛小孩子一样奋兴。但是几天前开始,伽罗再也不小看真兰,因为他知道,真兰的真面目永远只会深深隐蔽在迷雾中。当你认为你已经了解她的时候,其实是你掉入了她的掌握中。
她会博得你的同情、她会利用你的怜悯、她能挑动你的欲望,她对于人心的了解比魔鬼还要可怕。
顺手将几枚金币揣进怀中,伽罗修订着面前的条约。
“记住,狠一点,再狠一点!”
“可是我觉得已经很苛刻了,你看,波尼桑家族快要把裤子都当出来了,还是宽松一点吧!”
真兰摇头摇,幽幽说道:“伽罗,你知道比利沙王室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我从十二岁开始,几个月吃不了一顿⾁。我们节省每一枚可以节省的金币,整个家国透支了整整六年的财政收入。你知道外界是怎么评论比利沙王室的?他们说我们是一群叫花子。”
伽罗的头都没有抬,他只说了一句:“我记得,修炼草木系魔法的时候,是不能食荤的。”
“伽罗,你真是没有同情心的人呀!”
看着条约下面的签名,伽罗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对了,真兰,今天见面的时候,你对波尼桑家族的新族长卡提拉非常尊重,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我是非常尊重的。”
真兰收回嬉皮笑脸的神情,述说着过去的情景。
三年前,陆大诸国的员官,在比利沙王国召开了一场会议。这是由教会牵头,相互交流如何打击黑暗势力的会议。
参加的员官是一些中级员官,都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来度假的。那一年,比利沙王国正遭遇一场十年不见的大风雪灾难,王室把所有的钱都用在救灾与维持军队上面。
上一届的大会是在南方公国举行的,当时真兰也参加过。南方公国把会议当成展现国力的舞台,奢侈的程度让所有员官都大声叫好。名贵的菜肴如同流水一样传送,大桶大桶的美酒能够将人淹没;成群的美女比森林里的树还要多,服侍的仆人站満了会场。
但是,当那些员官到达比利沙王国的时候,几乎都被比利沙王室的接待给吓呆了——不是太好,而是简陋得让人发指。
宽敞的房间中没有任何取暖的设备。几十名员官们竟然只配备了一辆马车,剩下的只能徒步前往会场。冬天的风是那样寒冷,那些开会的员官只能互相抱着取暖。
早餐?对不起,当员官们喝完牛奶以后,发现这就是全部的食品。
当午餐开始以后,每个员官面前只有一份熏⾁、一份菜汤,以及几片面包。
当时负责接待的是一名外交部的员官,而真兰正好陪着教会的红衣主教来到会场。此时,一名来自西方小国的外交官很快吃完面前的食品,然后用筷子敲打面前的碟子,大声说道:“前菜吃完了,主菜什么时候上?”
当时,整个大厅里到处都是嘻嘻哈哈的嘲笑声,那一声声的讥讽让所有比利沙王国的员官都満面通红。
“那个时候,卡提拉只是默默吃完面前的东西,然后说道:”我相信,比利沙王国已经尽心招待我们了。‘“伽罗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他才问道:“那么,真兰,你为什么不…”
“我很感激他,但是我不会因为他的缘故而拿我们家国来开玩笑。伽罗,你有你的缺点,那就是容易心软。”
伽罗长长昅了口气,他说道:“你把卡提拉逼得这样紧,万一波尼桑家族完蛋了,怎么办?”
真兰微微一笑,眼神中有一缕寒光:“他可以去抢。我们已经在战俘中挑选可以拉拢的军官来扶持我们的势力。这些人是我们以后控制波尼桑家族的棋子。
“针对波尼桑家族现在的困境,我会向他们提供马匹等军用物资,鼓励他们去抢掠南方公国的中部与西部。你也知道,南方公国其实是几个小家国与大贵族势力的结合体,他们之间的向心力并不強。
“波尼桑家族不可能拒绝我的提议,在他们眼中,家族的利益比家国的要⾼得多。只有接受我的提议,他们的家族才可能延续乃至重新強大起来。”
“你这是调制了毒酒给卡提拉喝。”
伽罗叹息着,闭上了眼睛。他仿佛看到南方公国以后的战火连绵,看到这个家国的逐渐衰落。真兰后面的计画,他已经了然于心。卡提拉为了波尼桑家族的利益,将会成为真兰的一颗棋子。
南方公国等同于裂分,而波尼桑家族只会慢慢向比利沙王国靠拢。也许过上五年、十年,被拖得筋疲力尽的波尼桑家族会向比利沙王国投诚,成了比利沙王国的附庸。
“但是,调制毒葯的是伽罗你呀!”真兰一眨不眨的看着伽罗那张有些疲惫的面孔,声音中全都是钦佩“没有你的提示,我是不可能想出这样完美的方法的。你才是真正的⾼明,你的才华甚至让我恐惧。”
“但是我比不上你,你是操纵人心的天才,你巧妙利用了卡提拉对家族的忠诚,达到了你想要的目的。”
倒了一杯红酒递给伽罗,真兰随意坐下。她凝视杯中如同鲜血般黏稠的液体,眸子里出现了两点血红:“是的,这就是贵族,他们往往把家族的利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一切都要⾼。伽罗,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对那些贵族痛下杀手了吧?”
“你是在菗掉比利沙王国的脊梁。”
真兰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她的声音有些冷厉:“那些大贵族全部该杀,我们在节省每一枚金币,他们却在挥霍着别人的血汗。
“三年前,常天河大水,拨出去的三十万金币到了难民手中时,只剩下不到一万!饿死的难民満街都是,而那些大贵族们却不愿意拿出一粒粮食来赈灾。嗯,我记错了,还有一个,夏尔蒙公爵倒是拿出了粮食,但是那些腐烂的东西连狗都不愿意吃!
“伽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残酷对待那些贵族吗?不消灭他们,这个家国就没有前途!不管我们在上面制定多么好的政策,等到了下面就会变成他们谋求利益的工具。
“几百年的岁月里,他们通过通婚、结党等手段,交织成一张密密⿇⿇的大网。他们一荣俱荣,他们结为一体。是的,不管做什么事情,他们考虑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不要说他们中间有可怜的,更不要说他们中间还有无辜的。当他们生在那个家族,当他们享受到带来的好处时,他们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真兰越说越激动,她一拳打在⾝下的金币堆里面,激飞的金币如同暴雨般四溅飞出,有的甚至深深镶嵌在墙壁里。
另一边,伽罗默默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