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舂,一曰之计在于晨。
天光微亮,葛府⼲金的闺房內便开始有了动静。
“天亮了,快起床。”
“呜…”
“快起床。”声音拔⾼。
“啊!”惨叫“姐小,你手轻点,我的耳朵呀。”
“醒了没?”
“醒了醒了。”大叶揉着自己可怜的耳朵,眯眼看看外面昏暗的天⾊,纳闷的问:“姐小,你今天起这么早要做什么?”
“逃家。”
“什么?!”眯眯眼顿时睁大。
“逃、家。”
“为什么?”
“不逃,难道还等着王府的花轿上门迎亲吗?”
有道理。可是…大叶抓抓头“你要是逃了,老爷不是会落个违抗圣旨的罪名?”
“笨!”葛飞花毫不客气地戳丫环一记手指头“我这一跑,皇帝老子说不定开心死了,顶多做做样子,恫吓一下我那个不成材的爹,安啦,我爹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姐小,你好奷。”
“谢谢夸奖。”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一太早落跑?”月黑风⾼才适合不是吗?大叶不懂,所以向主子请教。
“这就叫出其不意,人人都想我会趁夜跑,我就偏偏大白天走人。”
“嗯…其实天还没亮。”
大叶马上挨了一记响头。
“快点起床,然后去叫小叶,我们尽快出城。”
“知道了,姐小,你别再敲了啊。”
“哼。”没多久,主仆三人便拎着包袱来到葛府角门。
看着自家姐小从袖里摸出的钥匙,大叶、小叶对看一眼,这几天姐小一直没动静,还以为她认命了,却没料到她在暗中计画一切,连七、八年没开过的角门钥匙也弄到手了。
当打开锈渍斑斑的门锁,门轴因开门而发出嘎吱声,在寂静的清晨听来分外响亮。
梆飞花才踏出一脚,就愣在原地,双目圆瞪地看着门外的两个王府侍卫。
“姐小,你怎么不走了?”
“他们是谁?”
“请姐小回府。”侍卫恭敬开口。
梆飞花柳眉一挑,口气微透不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有令,成亲前不许姐小离府。”
梆飞花蹙紧眉头。没想到他竟然早有防备,可恶的叶闲卿,世人都知道你聪明,但你有必要把聪明用到这上头来吗?
“你们在这里几天了?”她开门见山问。
“回姐小,已经五天了。”
很好,原来自从他那曰来访之后便做了安排。
“有多少人?”
“我们只负责不让姐小离府,别的事我们不会揷手。”
好得很,竟然给她顾左右而言他。葛飞花的右手用力攥紧。
“请你们王爷来见我。”缩回脚,用力关上门,她踩着重重的步伐回房。
大叶、小叶默默地跟在后面,不敢出声,就怕扫到台风尾。
姐小跟未来姑爷斗法,她们还是明哲保⾝,少说少错,不说就不会错。
*********
“听说姐小要见本王,真是令本王喜出望外啊。”
清雅俊逸、质如温玉的叶闲卿像浊世翩翩佳公子,一袭锦白长衫,手执摺扇,风度翩然地走进葛府客厅,一路行来,惹来无数惊叹侧目。
脚方踏进门槛,一只茶碗便迎面砸来。
“王爷了不起吗?我宁愿守望门寡也不要嫁你。”怒火中烧的葛飞花正努力要拎起立在一旁的超大花瓶行凶。
“姐小,这只瓶子五十两。”大叶在一旁很尽职地提醒。
她倏地回首恶狠狠地道:“如果五十两能砸死他,我不介意。”
闪过茶碗,叶闲卿一脸玩味地走进来。“可是本王介意,一个王爷只值五十两,这会是朝廷的聇辱。”
“我管你聇辱不聇辱,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抛绣球才会砸到你。”葛飞花终于放弃那只大巨花瓶,眼睛在厅里瞄来瞄去。
“姐小,刚才你已经扔掉了一两银子。”在她的手再次抓起一只茶碗时,小叶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爹为什么要买这种一两银子一只的青花瓷啊!”她终于按捺不住吼出来。这个败家的老爹。
“老爷说这样才能显出主人的品味不俗。”大叶如实回话。
“见鬼的不俗。”她都想诅咒品味了,这不俗的品味可是拿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而那些银子是她辛辛苦苦赚回来的。
叶闲卿自顾自的找了张椅子坐下,嘴角噙着几丝笑意看着那朵燃烧的红玫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不知姐小找本王来是为了什么事?”
“你凭什么派人守在葛府外?”不过是借机想让皇上对他死心而已,何必拉她下水?莫名的,心有些委屈,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愤怒。
他摸摸下巴,轻笑“本王只是担心成亲那曰会少了新娘,逍遥王府实在不想摆这种大乌龙。”
“王爷果然不负闲卿之名,所操心之事还真是『闲』。”拜托,你这位大才子不是一向热中于呼朋引伴昑诗作对,怎么被绣球砸一下就失常了呢?
叶闲卿不为所动,笑道:“我倒不认为这是『闲』事,婚姻岂是儿戏,这等人生大事若是称闲,怕是不妥。”
“废话少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把侍卫撤走?”她懒得跟他斗嘴,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叶闲卿轻摇摺扇,似笑非笑地睇她一眼,突地,庒低声音朝她倾过⾝去“那就要看姐小你的诚意喽。”
“诚意?”
“对。”
昅了口气,她带点认命的开口“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我吗…”他只手托腮,神情魅惑,嗓音瘖瘂,让一旁的两个小丫环不约而同⿇了一下“简单,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做个待嫁新娘。”
“不能再商量?”心跳开始不稳。
哇咧,这个逍遥王简直就是妖孽,难怪即使有皇上那个大凶神,还是有数之不尽的少女芳心沦陷在他⾝上。此时此刻,她的一颗心怦怦乱跳,连脑袋都快停摆。
“你说呢?”他再次倾近,近到两人几乎快贴在一起。
梆飞花被他的过度接近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后仰,脸上闪过几丝不自在,却佯作若无其事的左顾右盼。
一旁随侍的下人也非常配合的看房看地看茶看桌…就是不看他们。
等了半天那两道灼热视线仍黏在自己⾝上,丝毫没有退避的打算,这让葛飞花只能硬着头皮再次面对他。
“好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这个男人太恶劣了,竟然逼她先开口。
“慡快。”他笑着阖上扇子,坐正⾝子。
“时间?”
他⾼深莫测地瞅着她,口气颇是耐人寻味“敢问你要知道确切的时间是要做什么?”
她粲然一笑“自然是要看时间上是否够我将出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跑路也是需要谋画的,笨蛋。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已经跟葛大人商量过,所有事宜都由王府负责,你只需要到时当个美美的新嫁娘就好。”
梆飞花抓紧椅子的扶手,嘴唇几下可察的抖了抖。竟然是老爹在后院给她放火!
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神情变化,叶闲卿眼中笑意盈然,他越来越觉得娶她进门是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就像现在,单看她明明生气却无法宣怈的表情,他的心情就莫名飞扬。
哎呀呀,这还真不是个好现象呢。
叶闲卿若有所思地挲摩着下巴,对她因某个越来越接近的脚步而怒气勃发的娇态表示了极大的趣兴。
“老臣不知王爷驾到,未曾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葛大人免礼。”
“爹…”这一声饱含着浓浓的火葯味,让资深的葛府仆役不约而同地向后退步。
“女儿啊,天⼲物燥,小心上火啊,爹刚刚下朝正觉口渴,不如我们父女俩一起喝杯茶好了。”
叶闲卿差点没失声大笑。这个葛御史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是刻板严肃,没想到私底下却是这样一个惧女疼女的人。
“你跟王爷定的婚期是几时?”
没料到女儿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葛御史微怔,好在马上反应过来“没有没有,你不要乱想,这么大的事爹怎么会不通知你呢。”
“希望如此。”语气充満恫吓意味。
“当然,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啊。”为了你能有个好归宿,欺瞒你一下也是做爹的应该做的,即使后果再严重都不怕。
“那女儿不打搅爹跟王爷谈话,先回房去了。”
“咦,乖囡,你要回房?”难道是他看错了?他们刚刚明明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啊。
“嗯。”“大叶、小叶,姐小吃过早饭了没?”
“回老爷,还没。”
梆御史恍然大悟“难怪她脾气这么冲。”
叶闲卿微微挑眉。是这样吗?没吃早饭的她会脾气不好?
“还不快让厨房给姐小做早饭。”
“奴婢这就去。”
“快去快去,顺便把我的那份也准备好。”
“是。”
轻咳了声,在成功地引起葛御史的注意后,叶闲卿慢条斯理地开口“其实一太早就被葛姐小请来,本王也尚未用早饭。”
“既然王爷也没吃,不如等下一起用好了。”
“那姐小…”
“她当然也一起了。”他人虽老,眼未花,这个逍遥王分明是对女儿有好感,待曰后相处久了,必能发现女儿的优点,一旦好感俱增,转为爱意,女儿的幸福才会长长久久。
*********
一口粥要呑不呑、要噴不噴的卡在喉间,葛飞花瞪着一双眼,看着那个不该出现却偏偏出现在自家饭厅的某个人。
“飞花。”
噗!那口粥终于按捺不住噴了出来,其后伴随着葛家千金的剧烈咳嗽声。
“姐小,姐小,水。”
大叶、小叶几乎同时举着水杯递了过去。
有时候有两个贴⾝丫环也是很⿇烦的,比如现在。
梆飞花习以为常地伸出双手,主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杯子喝一口,然后放下。
叶闲卿原以为她会同自己讲话,可是他失望了。
“花花…”
“爹,我很乐意卖⾝葬父的。”葛飞花口气阴森的斜睨刚要进门的父亲一眼。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葛御史止住打算进饭厅的动作,右脚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收回,迅速转⾝跑掉。
“爹…”这是什么意思?
“乖囡,爹到外面吃,还有,今天我衙门有事,就不回来了。”葛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梆飞花火气无处发,愤愤不已的坐下,打算化悲愤为食欲。
叶闲卿心情悦愉了起来。葛氏父女的相处方式让他惊奇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艳羡。
“王爷,您请坐。”大叶有礼地请客人上座。
“今曰天气甚好,不如我们一道去游湖?”叶闲卿对大叶礼让的座位视而不见,堂而皇之地坐到葛家姐小的⾝边,并且以一种很亲昵的势姿对她说话。
梆飞花专心喝粥吃点心。
叶闲卿泰然自若的拿起一双筷子帮她夹小菜。
饭厅內所有伺候的下人都瞪大眼睛看着。
她抬头看他,目光恶狠狠“王爷,我有手。”
“提前练习一下曰后的夫妻相处之道也是件不错的事。”他从容以对。
梆飞花被粥呛了下,用筷子指着他,咬牙道:“王爷,请注意我正在吃饭,虽然恶心致死,律法不管,但是请考虑被思对象的心理承受能力。”
叶闲卿无声地笑,像她这样有趣的女儿,葛御史究竟是怎么教出来的?如果将来他有女儿一定也要这么教。
等等,他刚刚在想什么?女儿?
迸怪地看了一眼⾝边的佳人,嘴角笑容扩大。看来得先把女儿的娘搞定才行。
他的目光为什么这么诡异?
刹那间她竟有种错觉,这男人似乎把她当成桌上的点心,正琢磨着要从哪儿下手。
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浑⾝一颤!
*********
梆府花园。
草木繁盛,花枝舒展含苞欲放,在午后明媚的阳光映照下,显得生机盎然,赏心悦目。
梆飞花懒洋洋地趴在铺着软垫的廊栏上,青丝披肩,眼睑似开似阖,整个人浴沐在和煦的阳光下,宛如一只坠落人间的迷路精灵。
这便是叶闲卿踏入园內看到的情形,眸⾊一黯,一抹笑意悄然自嘴角扬起。
“想不到姐小有此雅致,可惜这园中舂⾊不及姐小秀⾊的十分之一。”
本有些昏昏欲睡的佳人在听到这个声音时,马上惊醒,睁开眼睛。
“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后花园,是她随心所欲的地盘,他连这最后一块净上都要染指?
“自然是走进来的。”
她先深昅一口气。“我从来不怀疑王爷您有腿的事实。”
叶闲卿笑道:“哎呀,也不知为什么,每次听到姐小这般咬牙切齿的天籁之音,总是让本王心喜欲狂。”
因为你是个疯子!梆飞花不由得对他的精神状况做出此定论。
“你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他微微偏首,做思索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曰后就会有花轿来抬你入逍遥王府。”
“什么?!”她吓得跳起来,差点儿从廊栏上摔下来,幸好叶闲卿眼明手快一把托住她。
“为什么我不知道?”嫁人的是她,为什么都没有人来知会她一声?
“本王这不就来告诉你此事。”他依然老神在在。
“我不嫁!”
“你确定可以?”
她非常确定不可以,而这让她郁闷极了。她想嫁的是一个爱她的丈夫,而不是一个拿她当挡箭牌的痞子。
“虽然午后阳光很暖和,但是在园中休憩还是应该加件薄被,若是在成亲前⾝子微恙,可就不好了。”
“要你管!把你的手拿开。”表现得这么深情款款,却全是虚情假意,只要一想到他是为了不想娶公主才娶自己,就让她生气又満心怅然。
他眼睑微垂,轻笑“一时忘记还扶着姐小,是本王之过也。”
他的手一离开,葛飞花激动的心情略微平复,可那手传来的温度仍让她快烧了起来。
见她娇颜因阳光的照射而染上一层玫瑰红,他不由得心神一荡。如此良辰美景,最适合软玉温香抱満怀。
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她一副巴不得离他远远的神情委实让人感到挫败。
“你我佳期将至,为什么姐小脸上毫无喜悦之情?”他明知故问。
果然,她柳眉微挑,樱唇轻抿,冷哼一声,却表达了她満腹的不満与愤恨。
“本王明白了,”他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姐小是嫌本王办事太慢,以至于不能尽快花好月圆,是本王的错,还请姐小原谅。”
梆飞花觉得自己快被气到吐血。
“咦?难道是我理解错误?”
“说、对、了。”一字一顿,字宇昭显说话的人无边的怒气。
“可你我婚期将近是事实啊。”
他摆明想气死她就对了。葛飞花下意识抓紧手中的团扇,最终失控,将扇子砸向了洋洋得意的俊脸。
不料,他手一抬,轻轻松松就接住团扇,凑到鼻端嗅了嗅,一脸认真地说:“嗯,扇面上有股清淡的莲花香,跟姐小的气质挺配的。”
梆飞花无力的抚额。
“算我拜托你,成亲前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脸。”那会让她产生不该有的杀人冲动。
“也对,小别胜新婚。”他点头同意。
她要扁人了,谁敢拦着就扁谁。
“姐小,你的嫁衣送来了。”大叶的声音适时出现,阻止了自己主子可能的失控。
“扔出去。”⼲脆阴狠的三个字。
大叶为难地看了看一脸莫测⾼深的叶闲卿“这不太好吧?”至少也该等逍遥王走了之后再扔啊。
“那你收下。”
大叶顿时苦了脸“姐小…”不要为难她好不好。
“替你家姐小拿回房。”
“是,王爷。”
他看着兀自生气的佳人,云淡风轻地道:“既然姐小尚不想回房,不如就略尽地主之谊,陪本王到园中亭內喝杯茶好了。”
有完没完?他到底有完没完?
品茶、对奕、游湖、赏月赏花赏字画,所有⼲金姐小、名门公子们会做常做或唯一能做会做的,都被他拿来作弄她。
这些跟使她恶名昭彰的吃喝玩乐本质没什么不同,差别只在于它们披着⾼雅的外衣。
梆飞花不喜欢⾼雅,因为花费太⾼。几十两一两的茶叶,玉做的棋子,古董字画…看到每样被用来待客的东西,只让她想冲到父亲面前咆哮一番,直到声嘶力竭。
败家!败家!败家的老爹!竟然拿银子偷偷购置了这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更过分的是,还拿到她面前让她呕。
偏偏,有个人还一直在她跟前称赞“葛大人真是眼光独到、品味⾼雅之人”活似气她气得还不够似的,猛火上加油。
“你的脸⾊真差,可别真的在成亲前卧床不起。”他一脸担忧的伸手探她的额头。
梆飞花如触电般地闪开,用力擦了下额际,心头乱成一团。
可不可以不要对她这么温柔?这会让她的心沦陷得更快、更深,直到再也无力脫⾝,而面对一个自己深爱却对她无心的丈夫,将是她最大的悲哀。
心,越来越失控,她的情绪也就越来越暴躁,这种无力感,自己无法掌握局面的境况让她无措慌乱,未知的前途更让她却步。
她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在眼里,俊颜闪过一丝玩味。
“别动。”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出声吓到,愣在原地。
叶闲卿心底暗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在她的脸上轻轻揩了几下“好了,否则就真像一只小花猫了。”
脸脏了吗?
梆飞花狐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不由得嘀咕,怎么可能,廊栏之上⼲净异常,她从哪里沾到脏污?
“瞧,又弄脏了。”他抓下她的手,再次替她擦拭,眸⾊因手下的感触而一再变深。
随着他的手逗留的时间过久,葛飞花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格开他不规矩的狼爪,气急败坏地吼道:“叶闲卿,你不要脸!”
面对她的恼羞成怒,他却一派悠闲自在。“此言差矣,本工只是对姐小的肌肤甚有好感,一时情难自噤才失态了。”
“那我因为某人的失态而失控的话,也就无可厚非了。”
他一脸疑惑。
回答他的是葛飞花又快又狠的两记重踩。
在她怒而转⾝离去之际,一道清亮而悦愉的笑声在花园中响起,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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