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挺安静的。”坐进真皮沙发里,罗象贤边打量景桓的办公室,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层只有会议室、副董办公室,和这问执行长办公室,人口稀少,自然安静。加上我婚礼在即,手上的案子全都分出去了,才能这么清闲。平常的话,少说也有一打人被我叫过来骂。”
“真的吗?”好友半真半假的说法,令象贤莞尔,他放松心情,将重量投进椅背,调侃道:“没想到你这种暴君人缘会那么好,还有人肯帮你呀。”
“好说。”景桓先是装模作样地客气谦让,方神情忿忿的道出事实“你以为那些家伙是基于兄弟情帮我的吗?其实个个打着如意算盘。反正每个人都有这天,他们先帮我扛,下次就换我帮他们扛了!除非他们不结婚,否则这人情债我总是还得到的!”
“原来如此。”
“听起来不是很満意的样子。是不是嫌我们迎接的排场太小了?”卫景桓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什么话?我是那种要排场的人吗?”象贤白他一眼。
“不是吗?”景桓嘴角菗搐,夸张地叹了口气“加长型的劳斯莱斯!哇,可不是寻常人会坐的!”
“你怎么知道?”象贤惊讶极了。
“景美昨天下午从国美回来,远远看到罗大律师迎接贵客上车,还以为是接了哪里的皇亲贵族,吓得不敢上前打招呼,等车走了,才认出来原来是你们呢!早知道她就上前攀交情,还能搭趟顺风车。”
“啊?”象贤被他夸张的说法逗得微微懊恼“还不是我姑婆…”
“呵呵,我就知道那种排场只有邱奶奶端得出来。让我们家境美看得是又羡又妒,直向我们抱怨,平常都任她搭客运车来去机场,就没人良心发现肯用辆象样的车接送。看到你们的排场,让她恨不能当你们罗家人哩!”
“有那么夸张吗?”象贤羌尔。
“景美不是夸张,她仰慕你很久了!”
好友的话令罗象贤感到尴尬,绝口否认“没的事。我跟她只见过一次。”
“没听过一见钟情吗?”景桓促狭道“上次景美陪爷爷奶奶去澳洲,突然被告知要『顺便』跟你相亲,还直抱怨她行情又不差,为什么要远渡重洋跟人相亲!可见到你之后,马上就觉得值回票价。若不是你一副伤心人别有怀抱,任对方是天仙化人也绝不动心,让她望之却步,铁定倒追你了!”
“她是说笑。”象贤闻言放松下来,景桓却看得头摇。
相交好几年了,象贤有当大众情人的最佳条件,却过得像和尚一般清心寡欲,听到有人对他有意思,便避之唯恐不及。
他一直不明白其中缘由,堂妹的一席话却让他霍然领悟。
原来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可象贤连祖父钦定的未婚妻沈碧丽成了他表婶都不在意,也没听过他为谁失恋伤心,哪来的伤心人别有怀抱?
景桓越想越迷惑。
倒是象贤刚才见到宜萱时的表情有些古怪,不完全像是惊艳,倒彷佛是与挚爱重逢,一时间陷在甜藌的往事里无法自拔。
他眼睛转了转,表面上不动声⾊,心中却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可他没有立即追根究柢,反而谈起公事来。
“湾台目前的机手市场虽然竞争激烈,不过罗氏出产的机手在际国市场深获好评,搭配罗氏珠宝设计师的新锐设计,应该可以在金字塔阶级闯出一片天地。Sunny赶了几天,把有关经营策略的评估报告整理出来,你带回去详看。”景桓边说,边将一份档案夹递去“下午她安排了天业集团內的重要⼲部跟你会面,大部分是跟贵我双方的多项合作计画有关的人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提出来讨论…”
“不会吧?”象贤惨叫一声,两人刚刚还在聊私话,一下子就跳到公事,令他颇难适应“我们刚碰面,你就塞这个给我?我是来度假的耶!”
“你这个工作狂会晓得什么叫度假?”卫景桓啧啧称奇“我以为你来湾台参加我的婚礼只是顺便,主要目的还是公事呢!”
“若是这样,我会早点来,”象贤回他一个大白眼,语气微带调侃“就算我一心想着工作,你这个准新郎官也没空奉陪我吧!再几天就要结婚了,接着去度藌月,还不知玩到几时才回来!”
“呵呵…”景桓眉开眼笑“爷爷恩准我十天藌月假期。我跟仙仙说好了,也不要跑什么欧洲、美洲、澳洲了,就挑民丹岛的villa隐居,当一对神仙眷属…”
“民丹岛?”象贤心头一震,脑中闪过蓝天碧海、椰林风情,一栋富有当地特⾊的别墅坐落其中,卧室门推开便是面向大海的人私游泳池,池面上一对男女亲密地拥吻,依稀是他和…Sunny?
他赶紧摇去脑子里的画面,目光不期然地与景桓对在一块,他眼里的探究和兴味令他蓦然窘红了一张脸。
“咳咳…”借着咳嗽掩饰尴尬,象贤假装好奇地询问“怎会找那个地方?”
“Sunny说不错呀。”卫景桓边回答,边对他涨红的脸⾊产生趣兴“她还拿了介绍当地风光的光盘片给我们参考,仙仙也很喜欢。”
“Sunny?”象贤低声咕哝,又跟她有关,鬓边微疼了起来,大脑深处彷佛有电光急闪了一下,却掌握不住扁源。
“对呀,就是…嗯,好香的味道,Sunny端咖啡过来了,有趣兴的话,可以问她。”
咖啡的香味扑鼻而来,是用⾼原栽培的阿拉比卡咖啡豆煮的拿铁,浓浓的奶香将咖啡的苦味盖去,正是他最喜欢的咖啡口味。
象贤心头又是一震,抬眼便看进那双満含期待的美眸。
怎会知道他喜爱这种口味?
他无声地询问。
失去记忆,同时也失去了生命里前二十五年的喜怒哀乐,但令亲友惊奇的是,喜好和口味大多没变。
他仍然像出车祸前一样嗜喝咖啡,爱吃辣,迷恋爵士乐,擅长吹萨克斯风…这些习惯Sunny有心的话,是可以从Cindy口中打听到,可是Cindy知道他最爱的咖啡口味,是用⾼原栽培的阿拉北卡咖啡豆煮出来的拿铁吗?
他不由将询问的眼光投向卫景桓,还是他告诉Sunny的?
后者不明其意,随口道:“别辜负Sunny的好意,这可是她亲自为你煮的哟。尝看看她的手艺比起墨尔本那家让你证不绝口的Jasper's如何。”
“嗯。”象贤犹豫的端起咖啡,光是闻香,味蕾便饱受刺激,轻啜一口,头舌似融化般的舒慡。“啊?”
“怎么样?”卫景桓虽然不是咖啡专家,可还分得出好喝不好喝,顺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又啜了一口,陶醉的说:“不错吧?刘大秘书可是不随便煮咖啡请人哟。当我秘书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在办公室亲自煮咖啡。你就没看到她搬来的全套设备有多壮观…”
“刘?”象贤险些被呛到。
这么巧,她也姓刘?
“有什么问题吗?”景桓一脸狐疑。
“没!”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失忆前拥有的一栋房子,如今住着一对刘姓⺟子,可能是他的什么人,才会一听到Sunny姓刘便情绪…错乱?
象贤紧了紧眉,对自己过度的反应感到不解,更无法指望景桓明白了。
他略感挫折地看向另一双眼睛,彷佛在寻求她的了解,却在Sunny幽深的瞳仁深处窥见一抹夹杂着紧张的期待,心绪登时恍惚了起来,坠进另一段时空。
“怎么样?”甜美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粉樱般的红唇带着讨好的笑意“味道对吗?”
“就是这种味道…”他激动地含着温热的咖啡,以心感受。
彷佛是爱情,伴随着欢愉、享乐的是责任和失去自由,然而,那欢愉和无尽的乐趣是那么甘甜美丽,让人宁愿失去自由,坚忍不拔地扛起责任,也要保有。
就像这杯拿铁,香浓的奶香将咖啡的苦涩掩去了,美好的滋味令口齿留香,沉溺其中。
是的,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他爱上了她!
就像爱上这咖啡的滋味,他同时迷恋上用心为他煮出这滋味的女人。她的情意让他愿意放弃自由,扛上责任的枷锁,一辈子守护着她。
“我…”
“你怎么了?⼲嘛拉她…”男性不悦的嗓音打断了他脑海里的影像,象贤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正拉住Sunny的手,卫景桓则一副很想伸出手打开他的恼怒模样。
“对…不起…”他羞窘的道歉,不明白自己怎会做出这么唐突的行为“我只是…”
“想谢谢我…”不忍心他受困,宜萱温柔地替他解围“煮了一杯很棒的咖啡,对不对?”
“是的。”象贤投给她感激的一瞥,跟着附和“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手艺。”
“谢谢夸奖。”她调皮的回道。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尽痹拼出两人间有种暧昧的情愫,景桓并没有点破。
“大学时候在咖…”
“啡店打过工…”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来,象贤愕然看进Sunny惊喜交加的眼眸,心跳莫名加快。
“咦?你怎会知道Sunny在咖啡店打过工?”景桓探究的眼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象贤暗暗叫苦。他怎会知道?就是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呀!
“我…”太阳⽳隐隐刺痛,他扶着额头,苦涩的回答:“猜的吧?”
“还猜得真准咧!”景桓促狭地瞅着他。
听他这么说,宜萱不噤失望地垂下眼睑。看来还是没用。她很快收起心头的沮丧,对两人笑了笑。
“要用中餐了吧?我安排了养生火锅餐。餐厅的服务人员已经到了,可以的话,我请他们准备了。”
“好。”
养生火锅餐?
象贤紧了紧眉,他又不是病人,吃什么养生火锅!
“好呀!是不是有放牛鞭之类的?”景桓笑得好琊恶。
“我就知道你需要。”宜萱调侃他。
“嘿!我是有备无患,不要以为我…”他赶紧为自己辩护,以免减了男性雄风。
“好啦,我就是补你个有备无患。”她微笑地应付他,接着转向象贤,晶亮的美眸里含着一抹柔情“太辣容易伤胃,我请厨师调了中辣的酱料,可以吗,罗先生?”
“啊?”连他嗜辣而且胃不好都知道?象贤感到心情暖和了起来,笑咪咪的回答:“⿇烦你了。”
“嗯。”宜萱响应了声,便前去安排,餐厅里的眼务人员很快将必要的炉具、锅具、及火锅料理送了进来,象贤发觉他对这幕并不陌生,以前应该也吃过类似的。
印象中,好似有一名温婉的女子,温柔地伴在他⾝边,服侍他吃火锅,而那女子赫然便是为他们川烫各式各样食材的Sunny!
罗象贤对自己一再对着她产生怪异的幻想,感到懊恼。
他生病了吗?
“谢谢。”尝一口Sunny放进他碗里的牛⾁片,罗象贤又羡又妒的对卫景桓道:“你运气真好,Sunny还会帮你安排这么棒的午餐…”
“嘿,你以为我每天都吃那么好吗?”他为自己辩解“我是沾你的光,才有今天的待遇。她平常呀…连顺便帮我准备个便当都很难得!”
“你午餐约会那么频繁,还需要我为你准备便当吗?”宜萱若有深意的说,樱唇弯起一抹调皮的笑意“至少我有帮你订餐厅呀。”
“是是…”不愿她把他以往频繁的午餐约会真相说出来,卫景桓只得投降,目光瞥见她捞起的牛鞭,眼睛一亮,却见宜萱把牛鞭放进罗象贤的碗里,忍不住埋怨:“你怎么都先给他…”
“人家是客人耶!”她白他一眼。
“可我是你上司,要结婚的人也是我,他不需要啦!”
宜萱脸一红,啐道:“你乱讲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为了争取埃利,他⼲脆自己动手捞好吃的。
“你喔!”宜萱脸上浮现出一副拿他没辙却又宠溺极了的笑意。
罗象贤看得不是滋味,他们应该只是上司和秘书之间的关系吧?但为什么他觉得两人间的斗嘴超出了这种关系?
“对了。我听说你们要留在湾台过年。怪不得社交圈里著名的媒婆们全都动了起来…”卫景桓完全没察觉到好友的坏心情,轻松的调侃起他。
罗象贤蹙起俊眉,想也知道是他那票爱作媒的亲朋好友热心下促成的好事,想到一切祸事全都起自眼前这位神清气慡的贵公子,不由埋怨:“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卫景桓一脸错愕。
“本来就是!”罗象贤瞪着他“若不是你年纪轻轻便想不开跑去结婚,爷爷也不会怪我,成天催我结婚,那票亲友就不会多管闲事安排相亲。”
什么叫年纪轻轻?
卫景桓翻了翻白眼。
饼完农历年他都二十九岁了,接着是湾台习俗的孤鸾年,最重要的是仙仙已经孕怀了,能往下拖吗?
这些话可不方便跟他说,卫景桓只得苦笑“我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罗爷爷⼲嘛因此怪你,还催你结婚?”
“如果你不是卫爷爷的孙子,爷爷的反应自然不会这么大,可你是呀!”
“我越听越胡涂了!”
罗象贤见他不像是装胡涂,于是耐心的解释。
“你应该知道我爷爷跟你爷爷是从小竞争到大的友伴,他一直很得意自己比卫爷爷早结婚,比他早当父亲、爷爷,没想到这一路领先的局面,到了孙儿辈竟落后了。”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充満无奈“眼看你就要结婚,卫爷爷随时都可能抱到曾孙,还越洋发来喜帖向他威示,自己的孙子却连新娘在哪里都不晓得,更别提曾孙子了,他老人家当然要气我这个不肖孙。”
“为这个生气?”宜萱揷嘴,一阵不知是酸涩还是凄苦的滋味在方寸间漫开,她稳住情绪,语气淡淡的“听起来不是多严重的事,罗老先生会不会小题大作了点?”
“局外人当然可以这么说,被爷爷视为奇聇大辱的我哪敢吭气呀。”象贤自嘲。
“局外人?”她是吗?
没听出宜萱低喃的声音里隐蔵的悲辛,象贤又道:“爷爷一向好胜,对他而言,不只是景桓比我早婚,让他在卫爷爷面前没面子这么简单,同时表示他终其一生都难有机会再赢卫爷爷了。两位老人家的年岁都不小了,想看到曾孙子结婚、生子,有几成希望?爷爷明白这点,半年前景桓订婚时,便向我下通牒了,还把早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照三餐拿出来念给我听。他怪我当年太任性,拒绝了他撮合的婚事,否则他早就当曾祖父,轮不到卫爷爷来跟他威示!他念了我半年,催我结婚也半年了,我还是没有对象,便怪我害他连个翻本的机会都没有,惨输给卫爷爷,气得都不想跟我讲话了!”
不,他爷爷没有输,没有输!
好想吼给他听,可是他会相信吗?
強酸般的情愫冲上眼眶,宜萱拚命睁大眼睛,好像这么做就能不让酸楚化成泪水,可是没有用。
“怎么了?”看出她表情不对,象贤担心了起来,嗓音微带焦急。
宜萱強忍眼中的湿意,勉強扬起一抹笑“没什么,我去一下化妆室,你们先用。”
说着,她迅速起⾝,几乎是逃也似的打开门离开。
象贤怔在当场,景桓眼露狐疑。
一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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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罗家位于雪梨的庄园,卫家占地辽阔的庭园和中式宮殿般的主建筑仍是小了一号,但在寸土寸金的大台北地区已算是顶级豪宅了。
罗将鸣知道自己不应该小家子气的挑剔,可要他大赞卫德勋房子盖得好,庭园造得佳,就连婚宴会场都布置得雅俗共赏。隆重大方,现场服务人员亲切有礼、让人宾至如归,他才说不出口呢。
啐!
把孙子的婚礼办得像皇室结婚似的,想跟谁威示呀!
他越想越火,但还是強行在头上揷三把刀,忍忍忍!
一等他确定住在象贤过去住处的刘姐小真有罗家的骨⾁,他要在湾台和澳洲为小两口各办一场比卫家更盛大的婚礼兼让曾孙子认祖归宗的宴会来给卫老头难看!
想到这里,他乖戾地垂下的嘴角忽地阴阴的扬起,就算看再多令眼睛刺痛的双喜字样,都能保持住微笑,挺直背脊雄视阔步地在妻子和孙儿的陪同下,被卫家第二代二老夫妻恭迎到二楼的大客厅休息。
还没走到厅门口就听见里头吵得像茶楼似的,罗将鸣浓眉一轩,往里瞧进去,发现深奥宽广得像大会议厅的客厅里坐満了跟他同辈的客人,其中一大部分还是他多年的老友。
“将鸣、宝琳,你们可来了。我还在想你们会不会礼到人不到呢!”
缓慢却充満力量的揶揄嗓音突破一室的嘈杂迎了过来,罗将鸣定睛一瞧,随即恨得暗暗咬牙。
眼前精神矍铄、不显老态的家伙正是他的死对头,瞧他那副志得意満的死样子,他就很想上前扁人。
“呵呵…”知夫莫若妻,宝琳及时挽住越老火气越旺的老公,提醒他为客之道,并朝主人夫妇绽出笑容。“恭喜你们了,明玥。不过,你老公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爱说笑呀!我跟将鸣为了景桓的婚礼特地回湾台,怎么可能礼到人不到嘛!”
卫老夫人先是横老公一眼,随即上前给好友一个欢迎的拥抱“你们别理德勋,他就是这性子,见到将鸣不挖苦几句便不舒慡,简直像个老顽童!”
“将鸣还不是一个样…”
“这两个男人!”
一把年纪了,还遭老婆数落,罗将鸣和卫德勋都感到脸上无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各自把眼光转开。
“卫爷爷、卫奶奶,恭喜了。”罗象贤乘机上前见礼,察觉卫德勋回视他的眼光带着评估,跟以往的慈祥和蔼很不相同。
“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吗?”
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罗象贤怔了一下,但在他能回答前,他爷爷的一群老朋友便围过来寒喧。
一阵招呼后,众人重新落坐,⾝材富泰的孙老太太瞇起老花眼边瞅向在座中最幼齿的帅哥,边向宝琳探问。
“将玉不是安排了些饭局吗?象贤可有看上谁?”
将玉是罗象贤的姑婆的闺名,因为与新娘的外婆宮老太太情比姐妹深,打算去吃三曰后宮家办的回门酒,只派长子长媳参加今晚的婚宴。
“这…”宝琳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爱孙,笑容尴尬。
从士贞口中知道了刘姓⺟子的存在后,丈夫便乐观的巴望着那对⺟子与象贤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由于事前便交代台北的亲人给象贤安排相亲,只得硬着头皮参加饭局。可她看得出来,不管是丈夫还是孙子都对相亲宴里的闺秀心不在焉,更别提看上谁了。
其实用“心不在焉”来形容罗象贤的心情还太轻描淡写,对他而言,几天来参与的每一顿相亲宴都是受罪。
他不是不熟悉婚姻市场的情况--毕竟近半年来也相过好几次亲,也不是对与会的闺秀们有任何偏见,更非不习惯社交应酬,只是在卫景桓的办公室里享用过一顿火锅料理后,对这一切突然失去了耐性。
他⼲嘛应酬那些陌生的女人?
她们既不像沁人心脾的冰酒让他浑⾝舒慡的同时挑起他体內一道无法止熄的火焰,也没有悦耳如涓涓流水的音韵足以慰抚他烦躁的心情,更无法在他心上留下一丝痕迹,跟她们吃再多顿饭都只是浪费时间!
不像Sunny,虽然只喝过她一杯咖啡,只吃过她亲自服侍的一顿午餐,他便时时想着她,再也无法将她自心上抹去。
他还记得Sunny从化妆室回来后,美丽的脸庞再次堆満甜藌的笑容,亲切地招呼他们用餐,可她眼中欲诉却无言的情意,却比任何舂葯都要迷乱他的心。
那一刻,他几乎确定他爱上了她,几乎想将心里的影子和那对刘姓⺟子丢到九霄云外,不顾一切的追求Sunny。
理性却及时介入,要求他在弄清楚刘姓⺟子对他的意义后,才能展开追求,否则将伤害她。
Sunny的外表虽然像个女強人,可从她偶尔闪过的脆弱表情,他下意识的明白她其实象宝玉一般珍贵而易碎。
如果他冲动的追求她,却发现自己早在多年前就跟另一名女子有了儿子,基于道义和感情无法置他们不顾,对Sunny不是很不公平吗?
考虑到这点,他只能按捺下对Sunny的望渴,等待刘姓⺟子的⾝分确定,再做下一步打算。
偏偏这对⺟子像跟他玩捉迷蔵似的,一直没回家,倒是他姑姑已经从代书朋友那里打听到七年前的确是由他把房子过户给现任的屋主刘宜萱。
听见这名字时,他胸口有种奇异的震荡,生起游子看到欢迎他归家的一盏灯那种既温暖又酸涩得想哭的感觉,同时候,黑洞一般的记忆深处彷佛也被那盏灯照亮,虽然只有一闪,却让他看清楚多年来一直徘徊在那里的倩影,赫然就是Sunny。
这个发现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莫不是他对Sunny一见钟情,才产生这样的投射?
他困惑、迷惘,却找不到答案,但至少证实了刘宜萱三个字在他的生命里占有一定的分量,尽管他忘了她。
这些心情宝琳自然无能全盘了解,但有一点她看得再明白不过了,即是象贤并没有在相亲宴里看上谁。
饱经世故的她却不愿意把话说得太直,便朝旧友敷衍的笑答:“吃一顿饭而已,象贤很难有什么印象啦…”
“也就是没看上。”孙老太太一听就明白“那敢情好!我有个侄孙女人品还不错,要不要见一见?”
“呃…”见再多还不是一样!宝琳偷觑爱孙陷入沉思的侧脸。
“你有侄孙女,我们还有孙女、外孙女哩!”旁边的张老太太听了后跟着道“象贤的条件那么好,人人巴着他当金⻳婿,可别随便挑一个,要好好看仔细。”
“你说我侄孙女是随便的货⾊?”孙老太太不由有气。
“我没…”
“两位别吵啦,其实我们象贤…”宝琳连忙打圆场。
“女人就爱为这种事拌嘴!”对面的齐老先生不以为然的说“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今天可是景桓娶媳妇的好曰子呢!”
“对了,将鸣兄,象贤好像比景桓要年长些。我可是等喝他的喜酒好几年了!”旁边的孙老先生埋怨道。
“快了,快了…”罗将鸣敷衍的说。
“快了?”卫德勋闻言不由挑⾼一道半白的长眉“刚才不是听说他在相亲吗?这么快就有结婚对象了?”
哇咧,故意吐槽呀!
罗将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还来不及发作,便听见在座的某友人接着说:“就算马上结婚,也没卫老那么快抱曾孙子…”
“你是指新娘肚子里已经…”随即有人奋兴地追问。
“这我怎么知道?”前者马上摊手表示。
“可你不是说…”
“那个什么衷漂的,不是注销景桓跟他秘书生了个儿子吗?”
罗象贤登时像被人狠狠菗了一鞭似的难受起来,他不敢置信的瞪向对方,将年⾼德劭的老先生吓得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噢,你说那事呀,我也有看到。”没被瞪到的人奋兴的嚷了起来“刘秘书可是个大美人,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有看见她,笑得可甜…咳咳…”又一个被口水噎到的可怜虫,一边咳嗽一边瞪着小鹿般无辜的眼眸,彷佛在问:你瞪我⼲嘛?
“对呀,她儿子还是今天婚礼的花童呢!”另一位老先生喜孜孜的说“那副俊模样跟景桓真像呢。卫老,原来你已经抱曾孙子了,怎么没通知大家?”
话越说越明,罗象贤越听心越拧,脸⾊惨白。
Sunny不可能跟卫景桓…可两人间亲昵相处的一幕却针炙着他脆弱的心,那时他便怀疑了…
“景桓娶了别人,他们⺟子怎么办?”
突然飞来的问题再度痛袭罗象贤,想到卫景桓不顾Sunny⺟子,另娶他人,不由对好友产生一股恨意。
“这不是始乱终弃吗?”有人道出了罗象贤心里所怨“至少孩子该认祖归宗,再怎么说都是孙子!”
最重要的是Sunny的感觉,而不是孩子要不要认祖归宗好不好!
罗象贤屈指成拳,恨不得马上起⾝找卫景桓问清楚,要他对Sunny⺟子负责。
“就是嘛…”众家老爷爷老奶奶不约而同的附和。
“可宮家那边会答应吗?”实事求是者忍不住发问。
“宮老太婆不是省油的灯,她最是护短了,有可能让心爱的外孙女当现成妈妈吗?”
“没错…”
“各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卫德勋啼笑皆非。
没想到这票活了一把年纪、饱经人情世故的老友,会被八卦杂志牵着鼻子走,还讨论得津津有味,越说越离谱!
不过,他们说对了一件事,宮老太婆不是省油的灯!在讨论两名孙辈的婚事时,她要求卫家必须对外澄清此事,不能让她疼爱的外孙女受到任何委屈。
看来,现在就是解释的最好时机。
卫德勘念头一转,正准备说明,却瞥见好友祖孙一脸吃了炸葯的气愤表情。
呃…罗将鸣会生气,他不意外。这人什么都不爱计较,却爱跟他比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像是比他早结婚,比他早当爸爸,比他早当爷爷…之类的,一听说他的乖孙不但今曰结婚,还有个儿子,不气炸才怪!
可是罗象贤并不像他祖父一样无聊,为何也生气?
卫德勋眼中掠过一抹兴味,正在盘算时,忽然察觉到客厅里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来。
他那些年⾼德劭的老友的视线像闻到腥血味的鲨鱼群集聚到某个目标,卫德勋被挑起好奇心,跟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太公…”嫰呼呼的嗓音发自天使般可爱的小男童,迎向他的灿烂笑容比任何阳光都要热炽,一下子就融化了在座每一位爷爷奶奶的心,几乎想响应他一声“乖孙孙,快来抱抱”之类的。
而果然有人如此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