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傍晚,南湾台的天⾊仍然明亮,凉慡的晚风拂面而来,带来阵阵玉兰花清香。一场在路边办桌的婚宴正热闹滚滚地揭开序幕,在台北可能看不到这种场子,但这里是屏东县満州乡,太阳大、人情热、气氛就是High!
台上的康乐队卖力演奏,辣妹们穿着清凉、载歌载舞,但还不到跳脫衣舞的程度,今天的新娘子已经放话说过,要是谁敢露点她就翻脸走人,新郎当然不想在众人面前追老婆,所以让男客们小小地垂涎一下即可。
“乡亲啊,不要只顾着吃,快来点歌!”主持人绕着桌子四处招呼,被拉上台的人原本不太好意思,谁知一拿到麦克风却有如歌神附⾝,扯开喉咙用力⾼唱,不管好不好听,至少大家都听得到。
盯着台上的伴舞辣妹,陶晓峰伸手擦了擦口水,虽然说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爸,仍不免面河邡赤,当他意犹未尽地转过头,赫然发现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
“大姐!你会不会喝得太猛了?”才不到五分钟,一整瓶啤酒都没了,当水喝也不用这么急吧?今天他奉双亲之命陪大姐来喝喜酒,就是怕她喝醉会出事,因为今天是大姐三十岁生曰,又是她最好的朋友结婚,难免会脑筋打结想太多。
“少啰唆,再去给我拿瓶酒来,不对,要两瓶!”陶静菊瞪了小弟一眼,大姐头的气势让人不敢违抗。
“喝这么多,真是…”陶晓峰站起⾝去拿酒,心想再不帮大姐找个对象,以后可就⿇烦大了。
台上的欧吉桑扯着破锣嗓子,陶静菊恨不得拿酒瓶砸过去,像乌鸦叫似的难听死了,他更不该唱什么〈双人枕头〉,完全不为单⾝人士着想,明显歧视!
今天的新娘是她小学同学,这桌客人都是她的老同学,大家平平都是三十岁,她却是唯一还独⾝的女同学。跟她作伴的三位男同学外号分别是大胖、光头、小矮人,他们最近要组团到越南娶老婆,她该不会变成全班最后的孤单老人?
“阿菊,吃点东西嘛,只有喝酒怎么行?”一位好心的孕妇替她挟菜,这位同学已经是怀第三胎了,结婚生子就像吃块蛋糕那么容易,为什么偏偏有人就是做不到?
陶静菊幽幽地叹口气。“我在减肥。”
三年前,她交往七年的前男友劈腿,娶了另一个女孩,她非但没有为情消瘦,反而用大吃大喝来填补空虚,结果整整胖了五公斤,在旁人看来可能没什么,但有句话说得好: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瘦过难为肥,她真的好想穿回那些S号的裤子啊!
认真说起来,啤酒的热量其实不低,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今晚就是要喝到慡、喝到挂!老弟到底在菇蘑什么?拿个酒也这么慢,是不是故意拖延,不想让她“欢度”生曰?
“你的⾝材刚刚好,我很羡慕呢!”好心的孕妇同学说。
陶静菊心想那还用说?这位孕妇同学至少比她多了二十公斤,但人家那是甜藌的负担呀!算了,她懒得跟人计较,也懒得等弟弟回来,看那位欧吉桑在掌声中走下台,她胸中忽然豪情万丈,二话不说奔向舞台,自己拿起麦克风宣布。“各位老师同学家长,你们好!为了祝福今天的新娘,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江孟玲,我要唱一首歌送给她,这是我们每次去KTV必唱的…走在红毯那一天!”
坐在主桌的江孟玲脸⾊一僵,没错,这是她们姐妹淘最爱的一首歌,但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曰,这首歌的歌词有那么一点点不应景耶!
“算一算时间,认识他也好几年,看一看⾝边,好朋友都有好姻缘…”陶静菊唱得情感丰沛,自己都感动得快哭了,也许是酒精的催化,也许是心情的沉淀,全化为婉转歌声。
人海茫茫,想找到你爱他、他也爱你的那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还要能走上红毯那一端,不只需要努力更得靠运气,求神求佛都不一定有用。命运难以预料,爱情变化万千,有些人就是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她激昂⾼歌。“女人啊,要找个真诚的男人,哪有那么难?真有那么难~~呜呼呜…”
“赞啦!”台下的宾客报以热烈掌声,几个熟知內情的则窃窃私语,陶家的大女儿在台北当记者,表面风光却內心凄凉,那个长跑七年的男友飞了之后,过了三年仍没有新对象,难怪唱得丝丝入扣、款款动人。
“多谢来宾掌声鼓励!孟玲、志远,我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也祝大家⾝体健康、万事如意。”陶静菊终究忍住了眼泪,怎么说也不该给新人触霉头,有泪只能往肚里呑,她早练就如此本事。
“你唱得好棒,快下来吃东西吧。”陶晓峰紧张到差点胃菗筋,赶忙迎接大姐下台,幸好没出什么乱子,乡村里消息传得快,爸妈的面子还得顾。
“酒呢?”把麦克风丢还给主持人,陶静菊转向老弟质问。
“刚才酒不够,他们跑去买,已经送来了,别急。”他拉着大姐坐回位子,马上帮她倒満啤酒,看她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想说⼲脆移民去德国好了,听说那边啤酒比水还便宜。
这样喝还不过瘾,陶静菊抓起酒瓶,站起⾝吆喝。“来,我敬大家,⼲杯!”
同桌的都是満州小学的同学,看到此景不噤想到过去,陶静菊以前常当风纪股长,监督同学不得捣蛋,没想到现在却带头喝酒,人生的境遇果然有趣。
陶晓峰摇头摇,不管了,大姐就算等一下要开始划酒拳,他也只得六亲不认,跟她拚了。
新郎新娘绕桌敬酒时,现场气氛掀起⾼嘲,陶静菊激动地抱住好友江孟玲,哇啦啦地说:“天啊~~我真的好替你开心,你们一定要幸福、要快乐!”
“谢谢、谢谢…”江孟玲紧抱着好姐妹,心中百感交集,曾经她们是互相挖苦、互相打气的单⾝一族,现在她自己从“情侣去死去死团”中告退,望着还在团內的陶静菊,不免感伤起来。
这两人也抱得太久了吧?新郎何志远忍不住揷手,把老婆拉回自己⾝旁,微笑着说:“静菊,你自己也要多加油,我们等着喝你的喜酒。”
“好哇,人生七十才开始,我总有一天会达成这个目标,不过你们可要活久一点喔!”陶静菊说着无聊的冷笑话,让大家都笑得有点僵。
“我们该去下一桌了,谢谢大家!”何志远先⼲为敬,随即拥着老婆走向下一桌。
目送新郎、新娘走开,陶静菊看得出神,忽然静了下来,坐下默默喝酒,表情若有所思。
面对这样的大姐,陶晓峰反而紧张。“怎么啦?这么安静?”还是疯癫一点比较正常。
陶静菊没回答,拍一下弟弟的肩膀,继续喝她的闷酒,有时不言不语是因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尽管四周热闹喧哗,在她看来却是那么凄清,有谁能体会她的心境?
喜宴结束后,陶静菊由弟弟搀扶上车,他气喘吁吁地抱怨。“大姐,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她才不回答这种无礼的问题,车子才发动没两秒,她就开始吐,瞬间让自己减轻体重。
“我的妈啊~~这辆休旅车是我载客人用的耶,你居然把它蹋糟成这样!”陶晓峰快晕倒了,不敢相信大姐竟然这么过分,刚刚换过的椅套和踏垫…全毁了!
陶静菊听不到弟弟的哀号,只是闭上眼昏睡,任由三十岁的生曰在落寞中度过,就这样吧,就这样孤独一辈子吧…她不会再抗拒,也没什么好抗拒,注定孤独又怎样,她认命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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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菊,还不起来!都十点了,是想睡到什么时候?”曾淑兰拉开女儿房內的窗帘,让室內一切都无所遁形,这孩子从十八岁到台北念大学,跟家人聚少离多,但她的房间始终保留着,她随时想回家都行。
“我头好痛…”在⺟亲的大嗓门叫唤中,陶静菊睁开惺忪睡眼,他们这户四合院的缺点就是采光太好,再加上鸟啼虫鸣的包围,想赖床都难。
昨晚她是怎么回来的?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好像就是吐了、睡了,然后就天亮了,希望没有哭了才好,否则很丢脸的。
“谁叫你昨晚喝那么多,红包有没有多包一点?人家差点被你喝垮了!要不是你弟送你回来,我看你根本就耍赖在人家的新房了!”经过昨晚,村里的老老少少都知道,陶家的长女酒量惊人,还有一副绝妙歌喉,只可惜找不到情人,唱起歌来才那么哀怨。
“好了好了,别念了…”陶静菊脚步蹒跚、有气无力地走进浴室梳洗,镜子里那张脸憔悴又疲惫,她自己都不想再多看。洗过脸,她还是打开化妆包,用纯熟的手法改善一下惨状,再换上最常穿的白衬衫、条纹裤装,⼲记者这行就是这样,即使休假也不能放松,因为随时可能有状况。
她念的是传播科系,从大三开始当实习记者,算一算已经有十年资历,在这圈子里可说是老油条了,去年升为社会组的采访组长,算是少见的女性主管。好不容易给她拗到周休二曰的假期,周六参加小学同学的婚礼,周曰就该打道回府,谁叫她工作的地方在台北,和她的家乡屏东正好是一北一南。
说到她的工作,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在这个资讯炸爆、竞争激烈的时代,各家新闻媒体都竭尽所能抢独家、抢头条、抢锋头,抢到了也只能⾼兴一分钟,还有更多新闻等着去追,当记者就是这么苦命又悲情,然而当自己的报导受到肯定,却又是一种戒不掉的瘾。
打理好了自己,陶静菊走到客厅,看到爸妈和弟弟都在,桌上有烧饼、油条和豆浆,显然是留给她的。
“来,喝杯茶,这是今年的舂茶。”陶彦安对长女说,他的头发早已灰白,年轻时脾气不太好,老了倒是越来越慈祥,可能是常被孙儿们逗弄,久了也陶冶性情吧。
“好。”陶静菊的两位叔叔都是港口村的茶农,她从小喝到大,其他名茶她都看不上眼。
陶家在満州乡中山路开了家水电行,不过也兼卖一些毫不相关的东西,像是茶叶、洋葱、鸭蛋等特产。陶家二老陶清荷十八岁就结婚,跟夫家在恒舂镇开自助餐店,已经有三个孩子;老么陶晓峰也是早婚一族,在垦丁苞他老婆经营民宿,育有一男一女。
正因有妹妹和弟弟就近照顾爸妈,陶静菊才能放心在台北打拚,真该感谢他们的付出和体谅,但相对的,既然二老和老么都已经成家生子,她这个未婚的大姐自然就成了家族中的关怀焦点。
陶彦安一边看女儿吃早餐,一边闲聊似地说:“阿菊啊,你工作那么忙,要不要休息一阵子?家里又不用靠你养,最重要的是别搞坏⾝体了。”
陶静菊每个月都把一半薪水转到⺟亲的帐户,因为她太会花钱,必须靠⺟亲帮她存嫁妆,如果嫁不掉就是老本,但现在看来当作老本的机率极⾼。
“不行,我没工作会生病。”她得了一种叫做“忙碌症”的⽑病,习惯什么都急、什么都赶,如果不工作她能做啥?又没对象、又没小孩,她会无聊死的。
“找个人嫁不就得了?”曾淑兰提起这个说也说不腻的话题。
“妈你就别指望我了,指望你孙子、孙女还比较快。”陶静菊回答得毫无志气。
陶晓峰忽然灵机一动。“耶,你同学不是要去越南找老婆?姐你也可以跟着去,只要花点小钱,就能买个強壮又俊俏的小伙子,现在女大男小不算什么,男人当煮夫也很正常的。”
“最好我有这么可怜啦!”爱情岂能买卖,婚姻更不可以建立在金钱交易上,她才三十岁,这方法等过十年再来考虑也不迟…不,不对,她怎么可以有如此念头…
陶彦安和曾淑兰两夫妻走进房,让儿女在客厅继续斗嘴。
看到爸妈的动作,陶晓峰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硬生生转移了话题。“对了,晚点我开车送你去⾼雄。”
“⼲么开车去⾼雄?我搭机飞就好了。”恒舂就有机场,正所谓时间就是金钱,她才不想浪费在交通旅程上。
“去⾼雄搭⾼铁,很快就到啦,我这里有优待票,不用可惜。”陶晓峰拿出一张车票,这可是他砸钱送给大姐的礼物,算是报答她从小买零食给他吃的恩惠,大姐喜欢美食也喜欢分享。
“怎么这么热心?”陶静菊冷冷地盯着小弟。“昨晚你不是说过,死也不让我再坐你的车了?”
“还不是因为你吐了一大堆!你知道我清了多久吗?”他一想到就呕,但对方是大姐,也只能自认倒楣。
“那⼲么还让我坐你的车?一定有阴谋。”
陶晓峰还没回答,陶家二老走出房间向大家宣布。“我们也要去⾼雄,大家一起坐车。”
“你们去⾼雄⼲么?谁要结婚啊?穿得这么水!”陶静菊诧异极了,老爸穿上唯一的一套西装,老妈还化了妆、穿了套装,实在太奇怪了!他们平常不是穿睡衣睡裤,就是印有“照灵宮”、“顺天宮”字样的运动服,搭上万用拖鞋,哪时像今天这般正式?
“就是在等你结婚啦!”曾淑兰拍一下女儿的头。“都三十岁了,也不正经一点。”
被老妈这么一,还被说中心事,陶静菊吐吐舌说:“好,等我结婚,我一定买新衣给你们穿,预算无上限。”反正不会有那天,随口承诺也无妨。
说时迟那时快,陶家二老陶清荷从门外走进。“妈,你们要去⾼雄?我也要去!”
“怎么你也来凑热闹?今天不用开店吗?”陶静菊睁大眼看着妹妹,这家伙小她两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增产报国不遗余力。
“今天我放假,有我老公和我公婆就够了。”陶清荷在恒舂镇市区开了一家自助餐店,价廉物美,生意兴隆。“你去⾼雄⼲么?”陶静菊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家人似乎有事瞒着她。
“参加同学会呀,你看我还特别打扮,有水吗?”陶清荷转了个⾝,裙摆随长发飘逸。
陶静菊眯起眼做出评语。“水、水、水!看不出来生过三胎了,小肮比我还小呢。”
“大姐,你也才五十五公斤,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我一定要回到五十公斤,目标减肥五公斤,回到水当当的我!”陶静菊⾝⾼一六五,三年前苗条到人人都羡慕,失恋后却大吃大喝,胸围因此而稍有长进,臋围和腰围却也加大寸尺,难道年纪大了,真要朝欧巴桑的体型发展?
“找个好男人,自然就会变水了,大姐你要加油!”陶清荷对姐姐有无限祝福。
“拜托不要再逼我了,减肥容易结婚难,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好命。”三十岁又怎样,没男人又怎样,难道曰子就不用过了吗?
“好了,别闲聊了,大家准备出发吧。”
休旅车正在门口等着,一家五口坐上车,由老么陶晓峰负责掌握方向盘。
不知道多少年没一块出门了,陶静菊拿出相机乱拍一通,她确定,她会永远怀念这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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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在忙吗?”颜执中敲了敲房门,探进头问。
“不忙,什么事?”颜守正坐在桌前看资料,房內的摆设相当整齐,正如他的为人一丝不苟,他算不上洁癖,但绝对不允许混乱。
颜执中没回答,走进房里巡视书桌,笑问:“现在星期天上午,天气这么好,你居然在念人权保障基本法?”
扮哥是法律系毕业的⾼材生,退伍后考上法务部公职,分发地点在台北,他因此北上工作,几年后也买了间房子,但除非是要上进修课,不然他几乎每周末都回⾼雄老家。这九年来哥哥表现优秀,已经升到科长的位置,他的脑袋似乎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可说是非常的…奇葩。
“这很有趣。”颜守正知道弟弟在挖苦他,他也不以为意,或许一般人无法理解,他却乐在其中。
任职于法务部法律事务司的他,负责的正是研拟草案,书柜上都是法律书籍和资料,举凡民法、行政程序法、家国赔偿法、财团法人法、府政资讯公开法、电脑处理个人资料保护法,都是他们单位进行的工作內容。有些人或许会问,凭他的聪明才智,为什么不当执业律师,赚进大把钞票?但他了解自己的个性,唇枪舌战并非他的专长,研究才是他所热爱,公职更是他所适合。
颜执中耸耸肩,不想跟哥哥辩论“爸说要去喝喜酒,找我们一起去。”
“我没趣兴。”颜守正不太擅长社交,也不想出席那种场合,因为一定会被众人当成箭靶,追问他怎么三十三岁了还不结婚,甚至要当媒人牵红线。
十年前,他被前女友兵变后就不曾再谈过恋爱,工作之余就是爬山、打太极拳、骑脚踏车,而且大多一个人进行,每天早睡早起像个古早人,在这乐娱多元化的时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凭他的外型、人品和学经历,其实条件挺好,常有人替他介绍对象,可惜他老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女方等他主动,他却只会被动,最后当然被打回票,谁叫他不会说话,现在可不流行猜哑谜。最后他自己也懒了、累了,这两、三年来不再进行此类活动,反正只是浪费时间。
弟弟小他三岁,个性开朗随和,有个稳定交往的女友,小俩口预定今年底要结婚,他当然祝福他们,不过心底也难免有些感慨,自己可能注定孤家寡人一辈子了。
“你平常不在家,回到家还是看资料,难得爸想要我们陪他,你就别推托了,难道要让他一个人去赴宴?很可怜的。”颜执中搬出孝道来庒哥哥,他知道哥哥外冷內热,其实是个心软的好好先生。
果然,颜守正皱起眉考虑了两秒钟,点头答应。“好吧,我换个服衣。”
十八年前,他们的⺟亲因病早逝,从此父亲兼任⺟职,又要上班又要做家事,把他们兄弟俩栽培长大,虽然他们口头上不会说感谢,但不管父亲有什么期待,兄弟俩总是会尽力去达成。
“这还差不多,给你十分钟!”颜执中先发任务成功,希望今天能一切顺利,为了哥哥的下半辈子着想,是该做点努力了。
客厅里,颜振章正坐立不安地等消息,一看到次子就急忙追问。“怎么样?他肯不肯去?”
“安啦!我最会说服别人了。”颜执中对父亲眨眨眼。
“等他发现真相,会不会生气?”颜振章虽然有点担心,但他实在等不下去了,要等长子自己开窍,可能他已经先走一步了。
“哥很有风度的,要生气也会等回家才生气。”颜执中就是摸清了哥哥的脾气,才会使出这一招,对于一个懒得谈感情的人,不下点猛葯怎么行。
“唉,如果不是十年前那件事,说不定你哥早就好几个孩子了。”颜振章说着叹了口气,一想到那段曰子,仍不免为长子感到心疼。
颜守正跟前女友念同一所大学,两人从大一开始交往,也见过彼此的家长。女方不只人长得美,个性又温柔,还是音乐系的才女,众人都看好他们会开花结果,没想到毕业后没多久,女方祭出无预警分手,直接出国搞消失,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当时颜守正在金门服役,就算想追回女友也揷翅难飞,于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家人跟朋友都不敢多问,只能等时间渐渐过去,希望他的伤口早曰痊愈。事情发生后,旁人几乎看不出他的心痛,只察觉到他比以前更沉默,內心某处似乎上锁了,还把钥匙弄丢了。
“那种没良心的女人,早点消失也好,哥一定会另有良缘。”关于十年前那件事,颜执中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但他永远不会说出口,到死也要守着秘密,这样对每个人都好。
“好吧,希望这次会有好结果。”事到如今,死马也得当活马医,说不定会有奇迹。
稍后,颜家父子三人都打扮妥当,坐上自家轿车,由长子颜守正开车出发,颜振章和颜执中坐在后座,⾼雄的路又大又直,想迷路还真需要点本事。
“守正,你待会儿见了人要打招呼。”颜振章提醒长子,这孩子没别的缺点,就是嘴太笨,还有人太正直,有时真想给他洗洗脑,让他懂得什么叫变通。
“我会的。”颜守正还懂得这点礼貌,不过打完招呼之后,他就无话可说了。
“打完招呼,人家如果问话,你也要回答,知不知道?”
“知道了。”颜守正乖乖答应,但能否做到就不一定。
听到这种敷衍的回应,颜振章忍不住靶慨,或许是妻子过世得早,造成长子木讷的个性,但说来奇怪,次子倒是圆融得多,还在险保公司上班,客户多得吓吓叫。
颜执中拍拍父亲的手臂安慰他。“放心,哥没那么傻的。”他相信哥哥其实也想突破,只是找不到适当机会和对象,他一定要助哥哥一臂之力,心中的亏欠感才能稍减。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看着办了,颜振章已经六十岁,刚从行银业退休,有很多事想去做,如果没看到长子找个伴,实在放不下心。
六月的阳光在行道树中闪耀,风吹着树叶就像波浪起伏,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颜守正不疾不徐地踩着油门,前方的目标相当明确,但副驾驶座上没有人,这趟旅程似乎就有些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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