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之旭和元绮来到厅堂,其他人已经入座,却没人动筷。
“爹、娘,对不起,我有事耽搁了。”黎之旭一进来,马上告罪。“你们可以不用等我。”
“晚膳是全家人团聚的时间,更何况你在外头辛苦奔忙,等你也是应该的。”黎老夫人和蔼笑道。
“爹、娘。”元绮弯⾝一福,坐到自己的位置。
“倒是绮儿,怎么整个下午都不见你的人?”黎老夫人看向元绮,脸上的笑马上消失,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就算旭儿晚归,你也该在这儿一起等。”
“是,娘,我晓得了。”元绮低头应是,悄悄吐了下舌。果然被骂了,不过总比被发现她爬树还好。
“是我吩咐她在房里等我,如果娘觉得这样不妥,我以后让她在这儿一起陪爹娘等。”黎之旭淡淡开口,没特地为她辩解,却是不着痕迹地解释了她的去向。“元绮,听到了吗?”
“是,相公。”元绮又乖巧地应了声。
淡然止乎礼的态度,是他用来保护她的方式,他从不在爹娘面前表现出对她的温柔,免得加深娘对她的芥蒂。
每次看到他这种神态,她总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命令权威的口吻,和他私下温醇好听的嗓音,简直天差地别。她不噤庆幸自己是被他爱着的,她不敢想像,若独处时他依然用这种态度对她,那感觉会有多痛。
“都饿了,快用膳吧!”黎父把话题带开,为儿子媳妇解围。见惯世面的他,眼界比妻子开了许多,对元绮的包容度也广阔许多。
“姨⺟,我帮您盛鸡汤。”坐在一旁的年轻姑娘热络服侍着黎老夫人,她正是黎老夫人的外甥女韩玉珍,虽然家不在京城,但因和黎老夫人谈得来,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长住黎府。
“好、好。”黎老夫人开心笑道,对外甥女的态度和对元绮的态度明显不同。“别只顾着帮我打理,你也要多吃点,瞧你最近都瘦了。”
这也难怪,打小她就看着韩玉珍长大,两家门当户对,玉珍又是贴心娴淑,她一心盼着儿子能把她娶进门当媳妇,谁知道,儿子只不过是去了趟淆州,就把她长年的期盼给完全粉碎。
这一切,黎之旭全看在眼里。怕元绮心里不舒服,他不着痕迹地望向她,却见她一脸崇拜地盯着韩玉珍,他不噤微微扬笑。他就爱她这单纯的心思,不懂得计较,只知道如何检讨自己。
哗,原来要这样才会得人疼,要抿唇笑、要举止优雅…元绮学得好认真,希望自己能及得上玉珍表妹的十分之一,好让婆婆能更喜欢她一些。
“对了,最近阎逍准备成亲,应该没空忙阎记的事吧?”黎父突然忆起,促狭道:“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多抢点生意过来!”
“这么一点小事哪里难得倒阎逍?他守得可紧呢。”黎之旭挑眉扬笑,提到好友的终生大事,俊魅的面容染上难掩的喜悦之⾊。
黎家主漕,阎家主陆,并列京城二大首富,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互相竞争的敌手,但实际上,他们是密不可分的战友。因为有对方的存在,激励出彼此潜在的才能,亦敌亦友,互相砥砺,是他们的最佳写照。
靶受到丈夫的好心情,元绮也觉得开心。她见过阎逍,加上御史项沛棠,都是旭重若性命的好友。
“阎家真有福分,结亲的对象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黎老夫人叹了口气。
听出⺟亲意有所指,黎之旭不动声⾊,在桌下悄悄握住元绮的手。“若能娶得心怡的姑娘,是更大的福分。”状似随口回应,却是在捍卫元绮。
知道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元绮保持沉默,感觉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像握住她的心,带来一阵温暖。
坐在元绮⾝旁的韩玉珍察觉到两人的举动,怨恨涌上心头,她咬牙,没让情绪表现出来。
“就是说啊,表哥和表嫂的相遇让人好生羡慕,而且表嫂的厨艺那么棒,连厨子都比不上呢!”韩玉珍掩唇轻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表面听来称赞的话,其实都是说中黎老夫人心头的痛。
“堂堂黎氏当家主⺟,光会做菜有什么用?”果然,黎老夫人脸整个沉了下来。“有空就往厨房跑,不然就是送吃食去船运行,给外人看到成什么样子?咱们黎家不缺煮饭的人,倒不如把这些心思拿来跟玉珍学学怎么打理家务。”
虽然没怒声责骂,但那些规劝却都是建立在又尖又酸的言语之上。元绮咬唇,要自己别想那么多。娘是为她好,希望她能做个称职的当家主⺟。
“是,娘。”别反驳,以后她做菜小心点别被发现就是了,她喜欢看旭品尝她手艺时的満足表情,只有这点,她不想放弃。
那失了光灿的丽颜,让黎之旭的眸⾊跟着变得深沉。他尊重长辈,但不代表他们可以无限度地抹杀掉她的自我。
“元绮,我明天要去拜访项御史,你先回房帮我准备服衣。”黎之旭缓声开口。
“是,相公。”明白他是借故让她先行离开,不让她再被婆婆挑剔,元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爹、娘,我先告退了。”
一见她离去,黎老夫人立即抱怨:“旭儿,不是娘爱唠叨,有时候你真的得管管元绮。出⾝比人差也就算了,至少要有点自觉,咱们是举国知名的黎氏,不是一般寻常人家啊!”“若说到在厨界的名号,元家比黎氏还响亮,所谓出⾝,完全是见人见智。”黎之旭眸光直视黎老夫人。“如娘说的,黎家不缺厨子,黎家也不缺管家,我娶元绮进门为的不是要她打理家务。我只希望,她能孝敬长上,能得到仆佣们的爱戴,这就是一个称职主⺟该尽的本分,而她也都做到了,不是吗?”
虽然俊雅的面容依然蕴笑,丝毫不见无礼冲撞,但那自然流露的气势,却在不知不觉间连迭声嘀咕的黎老夫人也震慑住了。
黎老夫人找不到话反驳,即使如此,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她知道儿子说的没错,元绮的讨好努力她也都看在眼里,但、就是不合她的意啊!有玉珍这么优秀的姑娘在旁边做比较,叫她怎能満意?
“算了,只要元绮别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我以后也不想管她那么多了。”黎老夫人退让了,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倒是你,旭儿,娘昨天跟你提的事情你决定得怎么样?”
“姨⺟,您怎么当着人家的面问嘛!”韩玉珍一跺脚,害羞地躲到黎老夫人⾝后。
“与你有关,当然要当着你的面问。”黎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呵呵笑,然后看向黎之旭。“你成亲一年,差不多可以纳妾了,难得玉珍这么一个好姑娘,当妾是委屈她了,但玉珍对你一片痴心,可以不计较名分,这么好的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
“姨⺟…”韩玉珍脸几乎要埋进黎老夫人的背后,只是没人发现,她正欣喜窃笑着。
无所谓,坐不上正室没有关系,有姨⺟站在她这边还怕掌不了大权吗?只要能嫁进黎府,就算是当妾,她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抢下元绮那贱女人所拥有的一切!
“我不打算纳妾,不管成亲几年,我都不会纳妾。”黎之旭语音不曾微扬,轻柔吐出的话语,却充満不容转圜的坚决。“我昨天已经拒绝过您了,如果您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次。”
娘一直处心积虑想将他和表妹撮合在一起,但他完全没办法对她产生任何异于亲情之外的感觉。在元绮尚未出现之前,他就已经明白她不是他所等的人,更何况在遇见元绮之后?
韩玉珍脸上的笑僵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不是叫你再考虑吗?”黎老夫人脸⾊乍变,没想到儿子竟这么狠心。“你不想想玉珍从小就待在黎家,她的青舂都耗在这儿了,你居然连个名分也不给她?”
“这一点,我从之前就不断提醒您,耽误表妹的人,不应该是我。”黎之旭不疾不徐地反驳回去。
自从察觉到⺟亲的打算,他就反对让韩玉珍留在府里,不想顺理成章就这么被定了生死。娘却找尽理由,说她⾝体不好需要玉珍照顾,说舍不得让玉珍回乡下,要她待在京城多见见世面。
既然她们如此执迷不悟,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这些年来,他一直保持距离,没留给她们任何痴心妄想的余地,他责任已尽,现在别想把这顶帽子扣到他头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要不是为了你,玉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虚掷青舂吗?”黎老夫人气得丧失了一贯的轻声细语,开口大嚷。“你成亲时,她有多难过?但为了照顾娘,她忍着伤心留下来,结果你连娶她当妾也不肯,你要我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我不要紧,姨⺟,别因为我害您和表哥吵架…”韩玉珍惨白着脸,強颜欢笑的表情让黎老夫人看得好心疼。
“玉珍…”黎老夫人轻拍她的背,眼泪都快掉下来。
黎之旭完全无动于衷,他知道,他只要对她们有稍微的心软,都会对元绮造成极大的伤害。他只想保护他心爱的人,其余的,他只求仁至义尽。
“我认识许多人品优秀的青年才俊,如果表妹信任我,我保证一定会为她找到一桩好姻缘,若那些人表妹都看不进眼里,那也只好请表妹回乡,由舅舅为她安排婚姻大事。”
这番话,等于下了最后的警告,整个厅堂顿时没了声音。
其中最难以接受的人是韩玉珍,从懂事以来,她就离家待在黎府,侍候姨⺟、嘘寒问暖,就是为了博取姨⺟的好印象,把她许配给表哥,就连他娶妻她都还抱着希望,结果,梦全碎了,他甚至不希望她再待在这儿!
“纳妾的事,我不想再听任何人提起。”黎之旭起⾝。“孩儿告退,爹、娘,您们慢用。”他转⾝走出厅堂。
厅堂上一片尴尬,大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珍别哭,姨⺟再为你想想办法。”黎老夫人见状不停安慰。
“你就别再乱出主意了!”沉默多时的黎父终于开口。“旭儿已经够给你面子,你要是再胡闹下去,当心儿子忍无可忍,跟你反目成仇。”
“都怪你,也不多在旭儿面前说些玉珍的好话。”黎老夫人哀怨地叹道,看向韩玉珍,又心疼又心酸。“玉珍,没关系,姨⺟会帮你在京城找户好人家,你还是可以常常来看姨⺟的。”
“嗯。”韩玉珍勉強挤出笑容,心里却是充満了恨意。
她押错宝了,以为姨⺟可以为她作主,结果却是一点影响力也没有。死老太婆!这些年陪在她⾝边的忍耐工夫全都白费了!
她恨,恨那突然冒出的元绮,抢走了她该拥有的一切,等着,她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原该属于她的,包括表哥的心,她要一样一样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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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这儿是厨房,大厨人很好,你若缺什么材料,只要拜托他,他都有办法弄到。”元绮带着今天刚到的何冠廷参观黎府,一路走着,来到厨房。“各位,这位是我师兄何冠廷,住在西厢房,还请你们以后多多照顾。”
“何公子好。”厨房里的人纷纷停下手边工作,点头招呼,一边好奇打量。
不愧是被选进宮中担任御厨的人,同样是做汤汤水水的工作,人家长得就是斯斯文文的,比他们这些耝人好上太多。
“各位好。”何冠廷回以微笑。
“不好意思,我还要带师兄去看其他地方,先走喽。”元绮笑道,领头离开。“师兄,这是花园,沿着这条长廊走,可以通到我和相公的厢房,左边那个拱门没事别随便踏进去,我公公、婆婆住那儿,他们人也很好,只是比较严肃一些…”
自成亲离家后,她就没再见过师兄们,难得见面,加上他要在这里住下,元绮开心又奋兴,一股脑地想把所有的事都与他分享,让他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何冠廷静静跟在后头,看到她幸福洋溢的模样,既为她感到⾼兴,又有些失望。他衷心希望小师妹能嫁得好的归宿,却又矛盾地期待她过得不快乐,想离开这里。“看样子,你在这儿过得很好,我也可以写信请师父、师娘不用担心了。”他勉強扯出笑。他该欣慰,师妹能过得好,就是他的幸福。
“对啊,我在这里很快乐,相公和大家都很疼我。”元绮用力点头,没发现何冠廷的笑里带着苦涩。“今晚相公会为师兄洗尘,他的好友项御史,对宮中很熟,你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可以请他先帮你打听哦!”“哦,好。”何冠廷脸上的笑更僵了。
如果可以,他不想吃什么洗尘宴,更不想见黎之旭。想他何冠廷在淆州也是人人称赞的青年才俊,但和黎之旭站在一起,他顿时平凡得有如路旁的杂草,难平的自卑以及被夺走佳人的怨恨,让他连听到他的名字都觉刺耳。
原本他没打算住在黎府,寄人篱下,非但矮人一截,更代表他会常常见到黎之旭,教他如何忍受?但一想到唯有这样才能见到小师妹,他还是答应了这个邀约。不是想去做什么,而是只要能看着师妹,陪在她⾝边,他就心満意足。
从以前元绮就不曾察觉师兄对她隐有情意,更何况是现在心思全放在黎之旭⾝上的她?她只把他当成兄长,竭尽地主之谊。
“从这儿可以通到玉珍表妹的厢房,她长得漂亮,又知书达礼,自我嫁过来之后就很照顾我。”元绮指着前方说道,此时转角有人走来。“表妹,你来得正好,正说到你呢!”见是韩玉珍,她开心迎了上去。
“是吗?表嫂,说我什么?”韩玉珍握住元绮的手,娇笑说道,神态之亲热自然,没人看得出来,她其实恨得想杀了她。
“我师兄以后要住这儿,我正要警告他别乱闯闺房,以免唐突佳人。”元绮笑道,感觉握住她手的一双柔荑细嫰嫰的,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她怕是永远都达不到玉珍表妹的境地了,随便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惹人怜爱。
“想必这位是何公子喽?”韩玉珍盈盈一福,趁势偷偷打量何冠廷。
打从知道他要住进黎府的消息,她就一直在等,总算让她等到了。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既然表哥对她不为所动,她也有别的方法。姨⺟对于元绮邀请陌生男人住进府里的事已经很不⾼兴了,就看她如何把握机会煽风点火。元绮这笨女人将会知道,她的欠缺考虑,会害死她一辈子!
何冠廷颔首回应,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对韩玉珍根本没放在心上,一双眼不由自主地跟随元绮的娇俏笑靥而走。
韩玉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窃喜更甚。太好了!她本来只是想利用这人让表哥对元绮产生猜疑,没想到上天如此帮忙,竟派了个和她拥有相同境况的人给她!
“晚上的洗尘宴表妹你也会来吧?到时候你们可以好好聊聊。”心思单纯的元绮没发觉他们各有所思,一心只想着要怎么让彼此多熟稔一些。突然发现,他们两个郎才女貌,还挺相配的呢!
“好的,表嫂,我还得去陪姨⺟礼佛,不打搅你们了。”韩玉珍微一欠⾝退开。
临去前,她瞄了何冠廷一眼,他那心神都落在元绮⾝上的模样,完全正中她的下怀,她勾起诡谲的笑,迈步离开。
“好,晚上见。”元绮看看她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师兄,脸上漾満了笑。
师兄未娶,玉珍表妹未嫁,真的很适合呢!元绮越想越开心,但忆起婆婆的门户之见,奋兴的心不噤冲淡了些。说不定表妹也不爱嫁给厨子呢?她还是别莽撞的好,先探探彼此双方的意思,再来做红娘吧!
元绮耸肩一笑,继续她的向导。
“师兄走吧,我带你到你的厢房整理东西,有空还可以带你去街上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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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黎之旭的警告有用,黎老夫人收敛了许多,没再动不动就挑剔元绮。即使反对何冠廷住在家里,也忍气呑声,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几天,既可和师兄聊聊在家乡的趣事,又少了长辈口头叨念的拘束,元绮过得惬意极了。
这一天晚上,用过晚膳,黎之旭和元绮连袂走回厢房。
元绮悄悄瞄了黎之旭一眼,轻含下唇,犹豫了下,伸手握住他的掌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黎之旭微笑,停下脚步看她,神情一如以往温柔。“我看起来像有事的样子吗?”
“嗯。”元绮点头,仰首望进他的眼里。“你有心事,我感觉得到。”虽然他表现得和平常没有异状,用膳时也和爹娘有说有笑,但她就是知道。
黎之旭怔了下,镇曰抑庒的情绪几乎因她的关怀而溃堤。他勉強自己扬笑,用无谓的从容神态掩饰了一切,轻点了下她的鼻头。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好得很。”他要做的,是保护她,其余的,由他来承担就好,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绪也庒在她的⾝上。
元绮捧住他的手掌贴近脸颊,不让他的手缩回。
“我不要你这样!”她哽咽低嚷,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她心好痛。“我是你的妻子啊,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没关系,但你连我也不信任吗?我没办法保护你,至少,我能为你分担一些心事啊!”黎之旭一震,一直以来他习惯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扛下,当痛到让他熬不过时,他会暗自握紧了拳,即使指甲刺得掌心发疼,他也不会流露出丝毫颓丧。在别人眼中,他永远是从容自若,没有事能难得倒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发现他的隐忍,在她的关怀下,他没办法握拳,掌心被她温暖柔嫰的脸颊填満,指尖被她的手包覆,她的温柔,随着心跳,缓缓流进了他的血脉。
強撑的武装被瓦解了,他无法再撑起无谓的笑容,他需要她,他深爱的妻子。
“阎逍在外地遇劫,他们甚至找不到他的尸首。”黎之旭闭眼沉痛道,自得知恶耗就一直強抑的情绪,终于得以放任倾诉。
天!他有多难过?他那若无其事的表情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強撑出来?元绮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心疼地紧紧抱住他。
她在颤抖,她在无声啜泣…黎之旭感觉眼眶发热,一直以为感同⾝受只是安慰人的话,而今,他相信了。她不是像其他人一样,以为他可以有如旁观者般对此事平静以对,而是真的能体会他的痛。
不需任何的言语,她的环抱已是最好的安慰。他低头渴切地寻找她的唇,想再多汲取一些能够承受痛失好友的力量。
元绮紧拥着他,任由他索求,只想穷尽所能多给他一些温暖,缓解他的痛。
廊檐的丝灯地上拉出两人交缠的长影,如此深情缱绻。
不远处,刚走过长廊转角的何冠廷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脸⾊瞬间变得铁青,转⾝就走。住进黎府,他已做好看到他们如胶似漆的心理准备,但当真的亲眼目睹时,锥心刺骨的痛仍让人难以承受。
“那画面很刺眼对吧?”充満讥诮的嗓音在⾝后响起。
心里的念头被人道破,何冠廷惊骇回头。“谁?!”
“是敌是友,端看你怎么决定。”韩玉珍自阴影处走了出来,眼里透着诡诈的光芒。
“韩姑娘?”何冠廷強迫自己镇定。她是黎家的人,他要小心应对,别害师妹难做人。“在下不懂你的意思。”
“你还想瞒我?”韩玉珍仰头大笑。“想到苦苦守候的师妹变成别人的,心很痛吧?看着心爱的师妹倚在别的男人怀里,很想把对方杀了吧?”
何冠廷越听越心惊,只能用怒斥来自欺欺人。“你别胡说!”
“我懂你在想什么。”韩玉珍逼近他,望进他的眼里,缓缓地一字字说道:“因为我也是,我恨不得杀了元绮,抢回我心爱的表哥。”
没料到会听到这番话,何冠廷愣在原地看着她,好不容易才挤出话:“你、你不能伤害她…”
“心疼了?我还怕你一时忍耐不住伤害我表哥呢!”韩玉珍轻蔑嗤笑,退了开。“所以我想到一个好方法,谁也不用杀谁,你得到元绮,我得到我表哥,咱们都皆大欢快,不过,这得要有你帮忙才成。”
她想破坏师妹的婚姻?何冠廷张大眼,拒绝马上脫口而出:“我不可能会帮你的,我要警告师妹叫她小心你!”
韩玉珍也不慌张,反而抬⾼下巴睨着他。
“所以,就算她只把你当师兄,也无所谓了?别的男人吻她、抱她,你也不在意了?”越说越见他脸⾊惨白,韩玉珍娇笑。“别想骗我了,咱们的心思是一样的。你在怕什么?把她抢回来对她只会有好无坏啊!你会疼她,不是吗?难道你没自信,觉得你对她会比我表哥对她还差?”
那句话踩中何冠廷的死⽳,他握拳嘶吼:“我怎么可能会输他?我对元绮的心没人能比,他只是幸运,比我早一步提亲!”
“这不就得了?”看他一步步走进她设好的局,韩玉珍气定神闲,只等着收网。“我这不是在陷害她,而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望着她的眼,何冠廷像望进自己再无法隐蔵的心思。他受够了,师妹是他的,他不想再看到她对着黎之旭笑了。他不是在拆散他们,而是让师妹回到她该去的归属,他会好好待她,不让她试凄。
“…你打算怎么做?”挣扎半晌,他输给了私欲。
成功了!韩玉珍缓缓扬唇,美丽的脸庞布満了得意。“跟我来。”
两人走到园子隐密的一角,低头窃窃私语。嫉妒、不甘形成了化解不开的恨,推动了命运之轮,改变了他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