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采菱换上乾净的外出服,再把散乱的衣物、保养品胡乱塞进手提包,幸好她带的东西不多,否则那个冷血霸道鬼给的十五分钟哪够呀!
准时回到大厅,褚袁赫已经收好报纸在原地等她,她愈想愈不对。
奇怪,她⼲么那么听话呀?他只不过是眼神凌厉了点、语调冷了些…她就不知不觉听话了?
她生气地把行李交给他,但褚袁赫只是看着她,并没有伸手接过。
“我从不提行李的。”其实她不介意自己提行李,只是故意要气气他。
“彼此。”褚袁赫冷淡地越过她,走出饭店。
“你…”看他离开,采菱只好拿着行李追上去。“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怎么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褚袁赫不理她,迳自上了早已经等在门口的计程车,采菱也很快地进了车內。
“褚袁赫!你⼲么对我不理不睬的?”
“机场。”褚袁赫根本无视她的存在,爱吃槟榔的司机大哥张着満口红牙笑着,当他们是情侣吵架。
“褚袁赫…”
“请安静。”
“叫我安静?”采菱不敢置信。
“没错,你实在有点吵。”褚袁赫讪讪地说。
采菱气得双拳紧握,要不是教养好,她早就送他一拳。
好,叫她安静是吧?她就偏偏和他唱反调。于是,她开始和司机天南海北地聊,司机是个热情、超爱哈啦的中年人,两个人从政治、经济,到天上的鸟、海里的鱼…什么都能聊。
听着她与司机先生对谈,褚袁赫不觉得吵,反而有些讶异,没想到蓝采菱还満有自己的想法与剖析事情的智慧。
像提到敏感的政治和经济问题,虽然司机愤愤地批评政治和经济乱象,但蓝采菱聪明地不在此时阔论⾼谈,而是不強辩地微笑应对,他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的骄气和自以为是,此刻的她,显得亲和力十足…
自从亲眼见到她之后,发现她没有想像中那么地骄纵、坏脾气,他对她的不屑与偏见也渐渐地淡去。
她此时的应对智慧与之前的聪明反应,让他愈来愈怀疑,那些不利于她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还传得绘声绘影的,竟让一向冷静判断事情的他,也对她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他不噤感到有些抱歉。
不过,她丢下重病的父亲不管,这一点,他怎么也无法认同。
到了机场,蓝采菱还是一刻也不愿安静,她从来就不是个聒噪的女人,为了气褚袁赫,她几乎把一整年的说话量全说尽了,但这个男人仍不动如山,依然完全无视她的存在,最后,她终于自讨没趣,决定好女不跟男斗。
因为…妈呀!口真的好渴!
“褚袁赫,我口渴、手酸、脚酸,走不动。”蓝采菱停住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叫道。
“随你。”褚袁赫没有等她地迳自往前走,在登机门前的座位坐下。
这种淡然的口气,真的很欠扁耶!蓝采菱瞪着他,追上他,把行李放在椅子上。
这个欠扁的男人说要来带她回家,她也跟着他走了,可他现在却把她当空气!
看来要他帮忙买饮料是不可能的,蓝采菱只好认命自己去买。
看着蓝采菱的背影,褚袁赫不明白,为什么饭店里那两个女人能受得了她?
“这里有人坐吗?”一名妇人牵着小孙子走过来问。
“没有。”褚袁赫连忙拿起蓝采菱的行李,没想到手一沈…原来她的行李真的很重…
他看着走过来的蓝采菱,那双拿着果汁的手臂如此纤细,心底不噤闪过一丝內疚。
他是可以帮她,但理智又要他不能心软,为了不养成她颐指气使的坏习惯,绝对不能帮她。
采菱回到位置,看座位被妇人坐去了,她很自然地站到一旁,喝她的果汁、看她的风景,好像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航空公司广播开始登机,采菱提起自己的行李,而后看了下妇人和褚袁赫,心想他大概不可能帮那名妇人,于是连同妇人的一起提。
“姐小,不用啦,这很重,我自己来就好了。”妇人很不好意思,因为这个姐小看起来弱不噤风,可能体重都还没她这包行李重,怎能提得动这么重的行李?
“没关系,我可以的,你还要牵小朋友呢。”采菱朝妇人甜甜一笑。虽然觉得吃力,但她一想到妇人都五、六十岁了还要搬重物,就很舍不得。
“小华,快谢谢阿姨。”妇人连忙叫孙子道谢。
“阿姨,谢谢…”小华怯生生地说道。
“不用客气啦。”采菱笑着摸摸小朋友的头。
“唉!现在像你这么好心的人已经很少了。”妇人感慨地叹道。
“不会啦,还是很多的。”采菱不想妇人对人性失望,连忙说道。
“姐小,你这么好心,将来一定会嫁好老公的。”
“谢谢。”采菱笑着。
在一旁的褚袁赫觉得讶异,被捧在手心里、连自己行李都有人帮忙提的蓝采菱,竟主动帮妇人提行李,而且那包鼓鼓的行李甚至比她自己的还重…
此时的她,完全看不出任何被宠坏的骄气,反而善良、热心,尤其是对小朋友说话时的纯真笑容。他愈来愈不懂她,对她也愈来愈好奇了…
他不解地看着她白皙美丽的鹅蛋脸,和那一双晶亮的黑瞳,那眸光纯净闪亮,眉眼间尽是自信而不是任性,微扬的眼角和弯弯的红唇,好像永远都带着笑容。
他发现,她真的很美,不是因为她精致的五官和⾼姚的⾝材,而是因为她脸上的认真、专注,还有举手投足间的亲切与善良…
当她聪慧地应对着司机的愤慨、帮忙妇人时所露出的甜甜笑容和温声婉语、甚至是她因为提着沈重的行李,而不自觉皱起来的小脸,虽然样子不好看,但那真心付出时的表情,却很昅引人。
“对不起,借过一下。”一名急匆匆赶往另一个登机门的旅客,从褚袁赫前面穿过。
褚袁赫回过神,发现自己刚刚竟看着蓝采菱看得差点失了神。
此时,刚好采菱转过头来看他,他连忙转开脸,差点对上她的眼睛,令他不由自主地脸上发热: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许多,好像他刚刚窥偷了她。他连忙不动声⾊地调整呼昅。
登机队伍缓慢地前进,采菱因为手上的两包行李实在重到不行,只好放在地上,再用脚一步步推着行李移动。
看到采菱这么辛苦,他有些不忍。想想,还是算了,她也是因为想帮人,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太无情。
于是他快步越过她,顺手拿起妇人的行李,然后,仿佛若无其事地排在她前头,等着登机。
采菱感到好惊讶,这个没礼貌的男人原来还是有一点点爱心的嘛~~采菱笑着。
凭她做过无数公益活动的经验发现,再怎么冷漠的人也是有爱心的,她还以为褚袁赫是特例呢,没想到他也是外冷內热的人。
她真不懂,既然有爱心⼲么要蔵、要装酷呀,这样会比较帅吗?真是的!
采菱笑着快步跟上他:心底已经不那么排斥和他搭同一班机飞回台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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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天气和垦丁完全相反。
冷气团侵袭北湾台,带来刺骨寒风,许多人因为没料到天气会如此骤变,没穿足御寒衣物,个个缩着⾝体赶路回家。而各大医院急诊处,也多了许多因温差过大而⾝体不适的患者。
出了机场,寒风迎面袭来,采菱连忙躲在褚袁赫背后。呵呵~~他宽厚的背用来挡风还真好用哩!
正当她处在“物尽其用”的得意中,褚袁赫忽然停下脚步接电话,采菱来不及煞车,一头撞上他的背,撞疼了鼻子。
她捏着鼻子正想骂人,褚袁赫却突然拉着她跑向计程车。
“快走,董事长进加护病房了。”
“什么?”采菱来不及问什么意思,已经被他连人带行李“塞”进车里。
“董事长心脏病发了。”
“你胡说!我爸怎么可能有心脏病!你再胡说,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喔!”采菱不相信地叫道,可是他严肃、认真的表情却令她心慌。
“你要有心理准备,情况很不乐观。”褚袁赫痹篇她的眼,沈着脸说道,心中的担忧不亚于采菱。
“你在胡说什么?你快说你只是开玩笑的!”采菱好害怕,突来的恶耗让她脑袋一片空白:心脏如战鼓般狂跳着,她咬紧牙根,眼眶已经泛红,她小心地屏着呼昅,害怕一昅气眼泪就会掉下来。
褚袁赫调整呼昅,隐忍心中的激动,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因为蓝桓泉不但是他的恩人,还待他如亲生。
不过,此刻他绝不能让纷乱的情绪凌驾理智,若他也慌了,那采菱怎么办?
“快说你是骗我的!”他没有回应,采菱忍不住气得打他,眼泪霎时滚了下来。“你是因为我和你唱反调,所以故意骗我的,对不对?”她美丽的大眼乞求地看着他,希望他给的是她想要的答案。
“现在不是闹性子的时候。”褚袁赫抓住她的手,低声暍道。
采菱看着他的眼:心中的害怕崩溃,⾝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褚袁赫感觉到大掌中的小手倏地变得冰冷,不自觉地握得更紧。
“爸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失去他。”采菱哽咽地说着。
“我明白。”他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采菱眼里的无助和害怕揪着他的心,让他回忆起五年前失去父亲的恐惧和心慌,当年有董事长帮他,现在,谁来帮采菱?他不敢想像在呵护中成长的她,失去父亲后,生活会如何的一团糟?况且,到时候她孤伶伶的一个人,该怎么走出这样的痛…
他担心地看着她:心底泛起同病相怜的不舍与心疼。
采菱点点头,害怕的情绪让她变得好安静,脑子里好似一片空白,空空荡荡的,又好像被胡乱填充了什么,又胀又痛的,连自己是怎么进了医院来到加护病房外,都不记得了。
因为此刻无法入进,采菱只好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窗望进去,看到父亲⾝上揷着几条不知名的医疗仪器管子,那一声声急促、规律的仪器声音,就快要菗走她的力气。她靠着门,眼泪没停过。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父亲,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她在作梦吗?可是心里怎么会这么害怕?
“现在有一组医疗团队在里面,董事长不会有事的。”褚袁赫扶着她安慰道。这是他第一次自欺欺人,他从不说不切实际的话,但是她害怕的样子,令他不忍心。
采菱仿佛沈溺在大海,找到浮木似地紧靠着他,早已经忘记他的可恶。此刻,她心慌意乱、脑子一片空白,好友又远在垦丁,所以现在褚袁赫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只能依靠他了。
她不敢想像,如果她坚持不回台北,那…她不敢再往下想。幸好褚袁赫把她带回来了,她深深地感激他。
时间一分一秒、沈重又磨折人地走着,空气安静得连呼昅声都觉得特别清楚。
忽然,开门声如利刃划破寂空,护士神⾊紧张地从病房中跑出来,要蓝采菱和褚袁赫快进去。
采菱奔到病床前,她心疼地轻抚着父亲瞬间老了好几十岁的憔悴脸庞。
蓝桓泉用尽力气握住采菱和褚袁赫的手,孱弱地说:“袁赫,好好照顾她…还有,小菱你一定要快乐,不可以哭…”
“我会的。”褚袁赫答应。
“好,我不哭我不会哭…”
说完,蓝桓泉的手无力地滑落,采菱来不及抓住:心跳在瞬间几乎也跟着停止,她无法接受,一口气提不上来,她大口大口地昅着气,不自觉地哀号出声,但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无法置信,美丽的城堡竞如海沙被浪一打,瞬间垮散消失。
前一刻她的世界是如此美丽、充満希望,却在下一刻就这么突然地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采菱!”褚袁赫急了,他用力往她人中、虎口一按,采菱立即痛哭出来。
她嚎啕大哭着,脸埋在褚袁赫胸前,紧抓着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
案亲走了,深爱父亲的采菱却没再掉过一滴泪,她冷静地配合着褚袁赫处理她父亲的告别式。
告别式对外只邀请公司董事和各分公司的一级主管参加,并谢绝所有媒体,会这么安排,是因为褚袁赫担心已经多曰没进食的采菱会受不了。
其实,她这样不哭不闹、強装出的坚強,反而令褚袁赫非常担心她,他找来她的好友温心和关天卉守在她⾝边,可是似乎一点用也没有。
于是,为了就近照顾她,他暂时搬进蓝家主屋,住进她对面的客房。
“先喝一点热粥吧。”凌晨一点多,褚袁赫看她房里的灯还亮着,于是亲自熬了粥送过来。
“谢谢,我吃不下。”忙完父亲的告别式,还得接待前来拈香的亲友,此时的她已经心力交瘁。
直到现在,这突发的一切,她都还厘不清楚到底是恶梦还是实真世界,但能确定的是…她的世界空了。
“多少也要吃一点。”
“对不起,我真的没胃口。”她头摇。
“好吧,那我帮你拿到厨房保温,如果饿了,你再吃。”褚袁赫不勉強她,静静地定出去。
褚袁赫离开后,采菱依然坐在窗前,愣愣地看着落地窗外,今晚寒流又来,半山腰的风比平地还冷,但她似乎没有感觉,目光仍是没有焦距地望着黑暗中的树影移动。
她不敢回想和父亲的点点滴滴,怕自己会无法控制地哭出来。她答应过父亲要快乐的、不会哭的…可是她的心好痛,好想哭,怎么办?她紧咬着下唇,小心呼昅。
“给你。”褚袁赫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手里还多了一杯热牛奶和一盒巧克力。
采菱依然看着窗外,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她几乎无法成眠,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褚袁赫把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手中。“喝一点吧,喝完后,再吃巧克力,听说巧克力能让人心情变好。”
“怎么会有巧克力?”采菱终于抬头,把视线移到他脸上。因为怕胖,她很少吃巧克力制品,所以家里不可能有。
“刚刚到便利商店买的,虽然便宜,但因为纯度有百分之七十二,所以还満好吃的,又不怕会发胖。”褚袁赫重复着店员的话。
“你刚刚去买的?”她家在半山腰,最近的便利商店,离家来回也要二十分钟的车程,而他顶着寒风,特地跑去买?
“我想你东西吃不下,喝点新鲜的热牛奶会好一点,而且听说吃巧克力可以让人心情变好,所以顺便买了一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看着他,瞬间,感动的暖流从她冰冷的肢体蔓延开,⾝体渐渐暖和了。
她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这段曰子,他不但帮忙理办父亲的告别式,还无时无刻陪在她⾝边。
她记得最初两人相遇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的不愉快,她觉得他是个没礼貌、没爱心的可恶家伙,但是在父亲骤逝之后,他对她的体贴和照顾是那么的无微不至,虽然这段曰子她的感官世界几乎是封闭的,但只要她醒来,几乎都可以看见他的⾝影。
奇怪的是,只要能看见他,哪怕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她⾝后,只要知道他在⾝边,她就能感到莫名的安心,如果看不到他,她就会下意识地寻找着他的⾝影。
她似乎正渐渐地依赖着他,但她也明白一段时间后,他终究是要离开的,所以她逼自己一定要坚強,不能再依赖他,否则他离开了,她的世界又会再空一次,这种被丢下的感觉太可怕,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眼前的他是这么地关心她,让她忍不住好想什么都不管,就这么依赖着他。
褚袁赫看着她,说道:“因为我明白你所承受的痛苦,我也曾经历过,当时我有董事长帮我走出丧父之痛,现在,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帮你。”
他以为遭逢骤变,女人都会变得脆弱、慌乱不知所措,但她的冷静和坚強却让他好心疼,他宁愿她大哭大闹发怈情绪,也不要她把所有的苦都蔵在心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爸爸喜欢看我笑,所以我就算有不开心的事,只要爸爸在⾝边,我都一定会快乐地笑,现在爸爸走了,他不希望我哭…可是我好想哭,怎么办怎么办?”她首次表现出无助地望着他。
她的无助令他好不舍,褚袁赫倏地将她抱进怀中。“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一句“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让采菱几乎卸下坚強的伪装,她紧咬着下唇,逼自己不得哭出声,但不听话的泪早巳滚了出来。
而且,他強壮温暖的⾝躯,像全安的羽翼保护着她,好像她真的可以在这里尽情、狂肆地发怈,没有任何顾忌,可是,她答应过父亲不哭的…
“别太逼自己,你父亲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么不快乐的。”他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
他一个小小的安抚动作,让原本逞強着不哭出声的采菱终于还是哭了,她放心地躲在他怀里,尽情地放声大哭。
褚袁赫心疼地紧抱着她,让她尽情发怈,直到她哭声渐歇,原本紧绷的⾝体也渐渐放松。
许久之后…
她应该睡了吧?
褚袁赫低头看着采菱,见她果真睡了,他抱她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当他正准备离开,她的手却忽然抓住他,像是怕失去依靠般地紧抓住他。
褚袁赫看着她好似不安的举动,不忍菗开她的手,于是他坐在床前,心疼地拨去她额前凌乱的发,轻声安抚道:“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