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性酷也。
澎湖的一个小小渔村。
这里的村民朴实而热情,他们以捕小避、晒小避⼲维生,因为渔村地处偏离澎湖的主要观光区,少了观光客的足迹,村民的收入并不理想,普遍都仅能餬口。
“小避⼲,保证新鲜好吃的小避,刚捞起曝晒成⼲的小避⼲,好吃又弹牙,来喔,金家小避的小避⼲又来喽…”
“小避,金家小避,你还卖什么小避⼲,你阿爸要你赶紧回去,家里有人等着你!”李大婶急忙的在鱼市里找人,远远看见正在卖力叫卖小避⼲的金小避,火速上前揪住这晒成一团黑炭的大女生说。
“李大婶,谁要找我啊?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金小避黑黑小小的脸庞上,两道颇浓的双眉拢皱起来的问。
“哎呀,你回去就知道了,快跟我走!”李大婶⾝材圆圆胖胖的,一样黑黑的脸笑得有点暧昧。
“可是,我今天小避⼲还剩下一大半没卖完,如果不急,你回去告诉我阿爸一声,就说我卖完就回去,有事晚点再说。”金小避瞧着还一大篮没卖完的小避⼲,摇着头,舍不得走,想多赚点钱再回去。
“都要嫁人了,还卖什么小避⼲,走走走,快跟大婶回去!”李大婶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要走。
“等等,嫁人?谁要嫁人啊”她吓了一大跳。
“别问了,别让人家等太久,快快快!”李大婶性子急,拉着人⼲脆用跑的。
一脸莫名其妙的金小避被拉回家,黑得发亮的脸庞不住喘着气,连顺气都来不及,就被一堆人由门口开始被一路推到一个男人面前。
睁着圆圆的眼睛,她好奇的打量起对方来,这人坐在他们家客厅的正央中,肤皮不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住在大城市里的人,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下⾝是牛仔裤,脚上穿着舒适的休闲鞋,很随兴的打扮,但尽管如此,已经比渔村里任何一个只穿着无袖汗衫就趴趴走的男人都要讲究了。
再看看他的长相,他额宽鼻挺,双眉耝浓,非常有男子气概,不过鼻梁上架了副细框眼镜,让人看不真切镜片后的眼神。
他的嘴唇也非常的薄,如果照二姑姑的说法,这是一张绝情的唇…咦?这会儿薄唇微微上扬了,可惜不仅没有削减掉那种薄幸冷凉的感觉,甚至让人感到更讥诮了。
总括来说,这男人看起来有些严酷,严酷到她如果再多看他一眼,自己就会被他那双戴着眼镜的电眼给活活凌迟电死!
这是她利用短短十秒,惊鸿两瞥所得到的结论。
“你就是金小避?”她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正不客气的审视着她,眼镜下的眼睛微瞇,他声音是低沉好听的,不过这口气透着冰冷,教金小避打了个寒颤。
“你…”“对,她就是我的大女儿,金小避。”一旁的金渔货像是怕她答得不得体,张口帮她抢着答。
“你今年二十一岁?”男人瞥了一眼多嘴的金渔货后,又将视线调回金小避⾝上。这女孩长期在海边工作,肤皮黝黑,黑到几乎要让人看不清楚她的五官到底有多平凡。
他薄幸的唇又扬⾼,无所谓,至少他可以确定,她就跟所有渔村的女孩一样,都很不起眼,不起眼到不会让人多注意一眼。
金小避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不安的瞧向⾝旁的阿爸,看阿爸笑咧了嘴的催促她快回答人家,她这才搔了搔头后答话…
“严格说起来,我再过一个月就二十二岁了。”
“看不出来。”男人蹙了眉,不希望被骗。
“是真的,你可以看她的⾝分证,她只是又黑又瘦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但真是快二十二岁了。”金渔货急着解释。
“嗯,把⾝分证拿来吧!”男人还真的要确认。
这人很难相信人吗?金小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而且离谱。“喂,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把⾝分证给你看…”
“来了、来了,这是小避的⾝分证,辛先生可以看一下,还有这是她的农历八字,你也可以顺便带回去核对一下八字,看看合不合。”女儿还没议抗完,金郭美珠就已经自房里拿出女儿的⾝分证,连八字一并奉上。
这举动让金小避傻眼,合八字?阿爸、阿⺟真的要将她嫁人了
男人根本没有接过那张写着她八字的红⾊纸条,直接取饼她的⾝分证,循着他的视线,她注意到他停留在她的年龄以及配偶栏上几秒钟后,就将⾝分证还给她阿⺟了。
“嗯,这是你要求的五万五千块的聘金,我三天后就会来带人。”确定她的纪录“白清”后,他像是鱼市里的买家,相中某条鱼后,掏出现金来,银货两讫。
金小避愕然,她被订走了,真要嫁人了
“这么快啊,三天后会不会急了点?”一听到这曰期,金渔货瞧着表情惊愕的女儿一眼,有点舍不得了。
就这样把女儿嫁掉会不会太仓卒了一点啊?
“如果三天后你不能嫁女儿,那我就不娶了。”男人站了起来,斩钉截铁、没有转圜余地的说。
“什么不、不娶了?”
“没错,我急需一个妻子,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可以找别人。”
金渔货与金郭美珠相视一眼,有没有搞错,这人娶人家女儿还这么強势?
“辛先生,毕竟今天我才由媒婆那里第一次见到你,你又是个外地人,在嫁女儿前,有些话我得先要问清楚才行,否则我女儿不嫁。”金渔货想了想之后一脸正经的说。
“那你问吧。”他也回以严肃的表情。
“婚后你会照之前说的,继续待在我们渔村住下?”金渔货问。
“会,我想过过渔村的生活,至少半年內不会离开。”
“你说你从事的是什么行业?”
“商业贸易。”
“哪方面的商业贸易?”
“油类。”
“那是⾊拉油还是花生油?”
“都有。”
“那你的薪水是?”
“还过得去,养个女人没问题。”
“那薪水一定超过三万了,那还行,可是搬到渔村来住后,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不用天天到公司,只要偶尔出国开个会就行了。”
“这么轻松啊,你们公司的制度还真教人羡慕呀…”
“老公,你羡慕什么?还不快点再问问他离过婚吗?别让小避嫁过去才知道还得带别人的孩子。”金郭美珠心急地用手肘顶了顶丈夫的腰,看这男人条件算不错,长相也一流,也许已经结过婚,这是第二舂也不一定。
“喔喔,对对对,我看你三十岁有了,该不会刚好离过婚还有小孩吧?”金渔货抚着被老婆弄疼的腰,马上板起脸来问个清楚。
再怎么急着拿聘金…呃,嫁女儿,也不能急就章到完全不顾女儿的幸福。
换男人掏出⾝分证,递了过去。
“辛明绶,民国六十七年生,配偶栏空白,老婆,应该没问题啦!”金渔货喜孜孜的将⾝分证递给老婆看。
“你觉得没问题那应该就没问题吧!”金郭美珠点点头。
“哎呀,老金、美珠,你们金家要有喜事了,恭喜啦!”李大婶马上说。
“是啊、是啊,小避终于要嫁人了,你们好福气啊,多了个半子帮忙扛家计。”隔壁的张大叔也来凑热闹。
“好说好说!”金渔货与金郭美珠夫妇开始笑得阖不拢嘴。
“有了这聘金,你们家小鱼就可以上台北读大学了,大哥,你运气真好啊!”正当金渔货笑到嘴快菗筋时,他的大妹也就是金小避的大姑姑,冷不防冒出这些话。
这话登时让现场欢乐的气氛急遽的冷却下来,金家夫妇俩更是以尴尬的⼲笑收场。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要骂人的金渔货话还没骂完,眼角就瞧见未来女婿已经表情不耐的起⾝要走了。
“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三天后我来带人走,就这样。”说完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甚至连未来的妻子也没多看一眼,转⾝就走人。
“等等!”金小避赶在他踏出门坎前将人拦住。
辛明绶睥睨地望着张开双臂挡在面前的她。“有事?”他声音冷得可以,阳光下洒在他银边细框眼镜上,竟闪得她连眼都快睁不开了。
“有。”这男人看起来涸漆,让她不由得紧张的呑了口口水才吐出这个字。
“什么事?”他问得很简洁,丝毫不想浪费珍贵的口水。
“你真要娶我?”她还是不敢相信地问。
“对,聘金都给了,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双手环胸的问。
“有!”她当然有问题!
他冷哼一声“如果你是嫌我聘金给得太少的话,不妨告诉你,任何『物品』都有其价值,我从来不碰超乎价值的东西。”言下之意她只值五万五千块,多的他也不会给。
她听完,窘困的红了脸“你误会了,我知道自己不值什么钱,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娶我这种不值钱的渔村姑娘?”
她长得不出⾊,家里又贫困,就算要卖也卖不到几个钱,这她相当有自知之明,所以才会奇怪他这个都市人娶她的动机是什么?
辛明绶一愣,她不是来讨价还价拉⾼价码的?“那是因为…”他噙着冷淡的笑,终于以正眼上下仔细地瞧了她几眼。“因为我需要一个又穷又不起眼的老婆,而你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欸”金小避张大嘴,都可以塞进一颗茶叶蛋了。
破旧的客厅里,挤了一家子的人。
有金渔货夫妇,金渔货嫁出去的大妹、二妹、小妹,还有金小避的五个弟妹,由大到小一字排开分别是小鱼、小鱿、小蟹、小虾以及小标。
所有人全盯着站在央中的金小痹拼。
“真的为了让大弟去台北上大学,所以我非嫁不可吗?”金小避攒着黑眉问清楚。
金渔货愧疚的看着大女儿。“你也知道的,小鱼好不容易考上台北的大学,虽然是私立的,但好过一辈子待在这个小渔村跟着我捕小避的好。”
“嗯。”她点头,在渔村捕小避是没办法有什么前途的。
见女儿认同他的话,他赶忙继续又说:“我和你妈都只有国中毕业,我总希望咱们金家能出个大生学,只是这学费实在⾼得伤透我和你妈的脑筋,正好方媒婆今天就带了个人来提亲,还说愿意立即下聘,所以…”
“所以你爸就将你以五万五的价格给卖了。”大姑姑看笑话似的揷嘴道,神情让人觉得很讨厌。“对方摆明了是『买婚』,大哥你这是卖女儿,而且还是贱卖。”
“你说够了没?我也是不得已的,再说我也问清楚对方的底细,他有工作,长得也体面,不会亏待小避的。”金渔货恼羞成怒的辩白。
“问过?底细这种事能问过本人就算数吗?说不定他是专门做人口买卖的家伙,先骗婚再卖人。”二姑姑也危言耸听的说。
“就是啊,这年头这种人模人样的骗子多得是,你们要当心了。”小泵姑再接口。
“不会的,他不会是人口贩子,他说过婚后不会立即带小避走的。”金渔货不安的说。
“他是说过留下来半年过过渔村的生活,但半年后呢?他要带小避上哪去咱们阻止得了吗?”金郭美珠的妹妹…金小避的二姨也不赞同这么草率的将外甥女嫁给陌生人。
“这个…”连最疼金小避的二姨也这么说,金渔货不噤迟疑了,万一那人真是骗子,半年后将小避怎么了,他们也没辙,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把聘金还给人家算了,可是钱还了,那小鱼怎么办?他为难的看向十八岁的儿子。
“爸,我不去台北读书了,这个姓辛也不知是不是个好东西,贸然将大姐嫁给他我也不放心,我不要大姐为我牺牲幸福。”金小鱼站出来大声的说。
这话让金小避当场靶动得红了眼眶,呜呜…大弟有情有义,也不枉她疼他到这么大了。
“可是你好不容易考上台北的大学,大姐不忍心害你放弃机会…”她快要抱着大弟痛哭流涕了。
“没关系,捕小避也没什么不好,阿爸不就是靠着捕小避、晒小避⼲把我们扶养长大的吗?”
“嗯嗯嗯。”她眼泪真的流出来了,大弟,大姐爱你一辈子…
“唉…”突然间,久没开口的金郭美珠重重的叹出一口长到不行的气。
这声长气登时让金小避的眼泪缩了回去,眼角余光偷偷瞄向⺟亲,阿⺟眉头皱得这么紧,一脸的可惜相,不用说她也知道⺟亲的心思。
阿⺟是有点重男轻女的,虽然⺟亲也疼她,不过更为儿子的未来着想,阿⺟嘴上没说出口,可这声长叹已说明一切,阿⺟不甘心啊!
金小避垂下脸来,将眼泪呑回去,她是大姐,为弟妹牺牲是她应尽的义务,再说女人最终总得嫁人,早点嫁人也不是坏事,而且嫁了人家里少了她这副碗筷,阿爸的负担会小一点。
至于那男人是不是骗子嘛…
“大弟,你们放心好了,那男人外表虽然看起来冷酷了点,但好像満有诚意的,应该不会是坏人,我、我、我决定嫁了!”讨论到最后她自己拍板定案,决定把自己卖了…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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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金小避嫁了。
不过嫁得不怎么风光,男方只不过去租来一辆黑⾊轿车把她接到户政事务所去,签了份结婚证书、办了登记,当天中午在渔村的小饭馆里办了两桌宴请左右邻居,就这样,她的⾝分从姐小变成太太了,也因为阿爸的坚持,说是嫁夫从夫,所以在新办的⾝分证上,她自愿冠上夫姓,叫辛金小避,简称辛太太。
喜宴一散,她自然得搬到夫家去住,但辛明绶在渔村没有置产,所以她跟着他住进了“金海海旅馆”这已经是渔村里最好的旅馆了,而由于它的历史近六十年,所以不只在外观上,就连內在的陈设也“古”到最⾼点,古到比她那破旧的娘家还要古味十足。
此刻,新婚之夜,金小避瞪着面前摇摇晃晃的铁架双人床,弹簧床正央中弹簧还弹出来,这人要是睡上去,不小心被勾上,庇股铁定开花!
“这怎么办才好?要不要请先生换房间睡呢?”听着浴室传来淅沥哗啦的水声,他正在澡洗,若要换房间有点⿇烦耶!
她两道黑眉像蚯蚓一样,在脸上动扭了几下,最后她到柜台要了黑⾊胶带,跪趴在床上将那弹起的弹簧用力庒回去、黏住。
“好了,大功告成!”总算解决问题,她満意的拍了拍手。
“什么事大功告成?”辛明绶手里拿着⽑巾擦着湿答答的头发,下半⾝只缠了件大浴巾就出现了。
金小避听见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正好撞见他还滴着水珠的结实胸膛,她立即用力的闭上眼睛,感觉两片脸颊正辣火辣的燃烧起来。
“你怎么了?”见她像是受到惊吓似的闭上眼,他嘴角微翘,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
这女人在搞什么鬼?
“我…我没事。”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还是死闭着。
“没事就睁开眼啊!”“睁、睁开眼是吗?好…好,我睁开了。”
他瞪着她,这是哪来的天兵?她的眼睛是“可能”睁开了,不过她又用双手蒙住,让他很难判断她是否真睁开眼。
他注视着她黝黑肤皮上的两只耳朵更黑了,噢,变紫了,嘴角又再一勾,他差点忘了,他娶的是一个纯情的渔村姑娘,看到他几乎半裸,这种反应应该算正常,不正常的是自己,早习惯与大方的女人厮混,根本忘了眼前的她尚噤不起刺激,而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刺激她,这女人庒根引不起他一丝刺激感。
他对她的趣兴完全是零蛋。
“去澡洗吧,别占着床了。”他鄙夷的赶人下床。
金小避听见他窸窸你的穿衣声音,但还是胆小的不敢放下遮眼的手,就怕看到“残余”的舂光,但他都说了,要她去澡洗的,占着床也不礼貌,⼲脆闭着眼,凭着与生俱来优越的方向感,往着浴室方向冲。
很好,一路无障碍,显示方向无误,应该就快到达目的地了…
“哎呦!”达阵前惨遭门坎接杀!这一跤发出了巨响,让正在穿衣的辛明绶讶异的回过⾝,这又是哪家马戏团在演出
“你搞什么?”他上前将人由地上扶起,看见金小避抱着膝盖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他沉下脸,拉开她抱腿的手。“该死,瘀青一大片了。”他大声咒骂。
这声咒骂让金小避不只膝盖乌青,连脸都一并青了。
“你是瞎了眼还是根本没长脑,连路都走不好,笨蛋!”他破口大骂,然后起⾝进浴室拿了条⽑巾,打开冰箱,没有冰块只有矿泉水跟啤酒,他扭开矿泉水瓶盖,将冰水倒在⽑巾上,再敷到她撞伤的膝盖上。
冰⽑巾敷上的那一剎那,膝盖是冰凉的,她的心头却是暖呼呼的。
呵呵…她嫁的人还好是温柔的…阿爸应该没将她嫁错人…
“怎么样?还痛吗?”他口气没那么凶了。
“不那么痛了。”她笑开了颜。
辛明绶一怔,瞧着她被晒得“金黑”脸庞上那对异常发亮的眼睛,挺有神的…
“不痛就好,还能进去澡洗吗?”他脸⾊不变,一样不太慡的问。
“可以,只不过跌一跤罢了,之前我跟着阿爸出海捕小避,运气不好遇到大浪时,在摇晃的船上摔得七荤八素的,那才是真的凄惨,这个,呵呵,小意思啦!”她人黑牙齿却出奇的白,此时笑得闪亮亮的。
他蹙了眉,眼睛再次被“刺伤”这女人可以去拍牙膏广告了。“好了,既然挺得住,就赶紧进去洗吧!”他酷酷的脸一撇,回到床边扭开十年老电视,没再搭理她。
金小避笑容更大了。
他真是个体贴的人耶…一直担心她没澡洗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