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在庆云姑姑家的院子里。
艾月坐在一张板凳上,前面是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一盘小馒头。
“好好吃喔!”只见艾月把手里最后一口小馒头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额头上贴着醒目的OK绷。
“庆云,你尝一口嘛!”艾月眼睛一刻也不放地盯着盘子说。
庆云躺在一张躺椅里正专心地敷脸,听到艾月吃东西的咀嚼声,她心里万般佩服。想她们刚吃过早餐不久,她真是猪的食量啊!
这时听到艾月叫她一起吃,不噤睁开眼睛向她瞟去,眼白在糊満了黑⾊海底泥的脸上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
“不要跟我说话,没看见我不方便吗?”
“那你要吃就点头,不吃就头摇,我喂你…”艾月好心地剥下一块馒头送到她面前。
“不要,你是猪啊?我不想变成你那样!”上帝原谅,艾月其实瘦得像只猫,她是吃不胖的本质。这点庆云可不敢比,所以就算心里流了一大摊口水,还是強忍着拒绝美味的诱惑。
“随便你,你不吃我就可以吃更多了。”艾月咬了一口白白软软的馒头。
“姑姑,你好好喔,给我们做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她朝厨房的方向大喊一声。“对吧,庆云?”她又回头对庆云甜甜地笑了笑。
庆云的唾液马上涌上来,感到口腔內一阵酸痛。
“呵呵,艾月爱吃就多吃一点,姑姑这里也好久没有客人来了,你们来,我很开心呢!”庆云的姑姑一边答着一边端着一盘⻩⾊的点心从厨房里走出来。
“庆云,你怎么不吃?”看到庆云躺在那里又糊了一脸的泥巴,她有点生气。这个孩子怎么天天用泥巴糊脸?听艾月说这泥巴叫海底泥,要好多钱,真是浪费,他们村里的鱼塘多的是,随便挖多少的泥人家都不会收钱的,说不定还会感谢你帮忙挖深鱼塘咧!
“她在减肥!”艾月帮庆云回答。
“减什么肥呀!女孩子没点⾁怎么行?生孩子也不好生!”姑姑大惊失⾊。
噗的一声,艾月嘴里的东西噴了出来。
庆云也哭笑不得,为了捍卫自己的审美标准,只好无奈地说:“姑姑,我人还没嫁你就讲到生小孩,想太多了。”
“唉!你养胖一点,庇股圆圆,这里圆圆…”姑姑比了比自己的胸部“保证男人都抢着要。”姑姑说得眉飞⾊舞。
“姑姑,庆云现在很抢手啊!”艾月笑得都噎着了“咳…咳…”“那还不赶紧结婚!”
“姑姑…”庆云不耐烦了。
“好好好,我不讲了!反正有你妈说你。艾月,你要多吃一点,你看看你这么瘦…”姑姑说着用手去捏艾月的肩膀“啧啧…⾝上都没几两⾁,不好找对象哪!”
“呜…姑姑,你怎么打击我脆弱的心灵…”艾月的脸马上皱成一团。
“嘿嘿,姑姑,你不知道人家艾月在这里可是大受欢迎咧!”庆云落井下石,故意引导姑姑将矛头对向艾月。
艾月猛然想起昨天的帅哥,他那张英俊的脸一下子浮现在脑海。想起两人无意却甜藌的吻,她的心颤抖起来,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昨天丢了烂摊子给他,真是太不应该了,不知道他收拾得了吗?有没有被超市老板处罚?
“艾月、艾月!你在想什么?”姑姑举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怎么问她半天话了,她却像木头一样呆呆的?
艾月回神过来,站起⾝飞快地跑向门口。“姑姑,我不吃了,我要出去一下!”说完,⾝影就消失在门口。
姑姑纳闷地望着门口“这孩子一个人跑去哪里?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庆云却一脸优闲,懒懒地说:“别担心,随她去吧!她有带嘴,丢不了的。”这就是她了解的艾月,去到哪里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加上好奇心大,更加让她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不过这样的她倒也没出过什么状况,大概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话吧!
* * * * * * * *
艾月坐车到镇上,一刻也不停留地往超市跑。
进了门口,她只有看到一个欧巴桑在收银台前忙碌。她走过去,试探性地问:“阿姨,请问…昨天,你们这里是不是处罚了一个人?我想打听他的名字。”
毅妈妈刚好忙完,抬头一看,是一个水当当的姐小,不过额头上贴了一块OK绷…是跟人打架了?
“我这里的货都是货真价实,我们又童叟无欺,怎么会有人被处罚?”她信誓旦旦地说。
“不是,我是说,昨天是不是有人碰坏了店里的东西,然后被处罚了?”艾月耐心地解释。
“没有,我们这里的秩序好得很,怎么会有人来捣乱?”毅妈妈对自己的超市很有信心。
这是有目共睹的,这小镇总共才只有多少人啊?客人都是左邻右舍,哪里会有打架抢劫之类的事情发生:再说,这几天儿子在超市帮忙,谁敢来捣乱?
“不是啊…阿姨…”艾月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哎哟!我们这里不像国美或伊拉克,恐怖份子丢炸弹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姐小,你是都市里来的吧?不用担心,你就放心购物吧!”是谁把这个姐小打伤的,还吓成这样,都不敢来超市买东西了,真是可怜!
呜…艾月欲哭无泪。这个欧巴桑智商这么低,别人说话都听不懂,怎么给顾客收钱的?
“毅然,你过来带这位姐小买东西。”毅妈妈看到艾月苦着脸,以为她还是害怕,于是叫儿子来当她的保镖。
不久,货架后面闪出一个⾼大的⾝影。
“是你!”艾月大喜过望。
毅然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到她。乍然看到她的⾝影,心湖小小地激荡起来。
艾月急急地奔进去,站在他面前,在对上他的眼睛时,她的心跳不噤漏一拍,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对不起,昨天我把东西弄倒又没有处理好就走掉了。超市老板有没有处罚你?”
听到她这样说,又看见她眼里流露出的担忧神⾊,毅然感动起来,想不到她是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别担心,我没事。倒是你,还好吧?”
“原来你就是昨天在这里闯祸的女孩呀!”跟过来的毅妈妈恍然大悟。昨天的事她当然听儿子说了,但因为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所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难怪她说了半天她还是听不懂。
“是的,对不起。”艾月低下头。
“没关系、没关系,又没有摔坏东西,而且我们这里经常有小孩弄倒东西的。”毅妈妈摆摆手大气地说,马上推翻刚刚自己说的“秩序好得很”的说辞。看得出来儿子对这个姐小感趣兴,她可不能破坏的。
“你不用担心,没事的,倒是你的额头…”毅然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的额头。
“没事,我现在头不晕了,这个OK绷是昨晚贴的,我忘了撕下来了…”艾月尴尬地笑着说,一边用手去撕OK绷。
“别动!”毅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回去沾点水再撕,这样硬扯会疼的。”
“哦,好。”他的手很有力,有点耝糙,艾月的脸突然红了,把手从他的手中菗出来。
“哎哟,毅然,你赶紧带这位姐小去买东西,别忘了你的工作…”毅妈妈看到儿子情动地盯着艾月猛看,眼睛一眨一眨的,她都觉得有点替儿子脸红了。
哎哟,真是太露骨了,比他父亲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哪!
艾月这才想起自己是跑来⼲什么的“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就是…就是要来找他的。”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毅然的心情又好了很多。
“不知道,我只是来找找看的。”艾月老实地说。
“那你还真是碰对了,我就在这里…帮忙。”毅然顿了一下说。
“你是这里的员工?”艾月瞠大眼睛。
“呵呵…”毅然笑而不答。
艾月一副了然的样子,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说:“那…我得走了,我打扰你工作了吧?”
毅妈妈抢先回答:“怎么会?毅然啊!你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艾月。”艾月温和地回答。
“毅然,你今天不用待在这儿了,你陪艾月转转吧!对了,他…”
还未等⺟亲介绍,毅然就接着说:“我叫毅然。”
说完,他冲着妈妈深深地看了一眼。
“你们一起去玩玩吧。”一般说来,儿子发出这种眼神,就意味着他认为她这个老妈又多管闲事了,赶紧闭嘴,省得坏事。
“不用了,你们忙吧。我还有事要回去了,再见!”艾月被这个老板娘的热情吓到了,同时她也感觉到毅然不寻常的目光,她突然害羞起来,所以她说完这句话,趁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出口挽留,就匆匆走出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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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时分,艾月独自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走去。
她双手揷在裤袋,站在一间民房前,?起眼睛看着门上的雕花。这间房子与别的房子没什么两样,都是清一⾊的土⻩⾊砖房,紧闭的大门已经斑驳,门楣不⾼,却两角微翘,艾月同时发现门楣上还刻着一些花草鸟兽形状的雕花,由于年代已久,这些雕花已经模糊,看不清了。
刚从伯公家出来的毅然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艾月,今天她穿了一条休闲卡其⾊长裤,上衣是⻩⾊T恤,样子非常休闲舒适。虽然他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他却确定是她。
“你在研究什么呢?”毅然走到她旁边,微笑地说。
“是你!”艾月一转头,就看到一张俊朗的笑脸。是外面的阳光太明媚了吗?她竟感到微微的晕眩。“我在看门上的雕花,好精致!”
碰到他,她心里有一丝惊喜,但因为在他面前出了很多次糗,她不敢表现出太多激动的情绪。
“是吗?”毅然把头转向门楣。“这是年代久远的老房子,雕花是出自民间艺人的手,可惜的是,现在这些手艺已经慢慢失传了。”他不自觉地为她解释。
本来今天超市也不忙,难得遇上她,他放松的心情又多了一份喜悦。
“是吗?那真是好可惜喔。”艾月叹息。
“对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好吗?”毅然提议道。他突然很想去田野里走一走,不知道她愿不愿意陪同?
“你不用上班吗?”艾月疑惑地看着他。这个家伙看起来似乎很清闲。
“不用,今天超市不忙。”毅然笑笑地说。就算超市很忙,碰到能够与她一同出游的机会,他也会翘班的。
艾月还在考虑,不知道他会带自己到什么地方去?安不全安?
毅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了笑。“走吧,不会走很远的,就是前面的田野。”说着,他跨出脚步带头出发。
艾月听到他说要去田野时,危机意识迅速抛到九霄云外去,快步地跟到他的⾝后。
两人并肩走着,毅然也穿卡其⾊的休闲裤,上衣同样是T恤。
艾月这才发现他们穿的是情侣装,是默契还是偶然?艾月为自己的想法一下子脸红起来。要不是自己比他矮一个半头,不用担心他看到自己的脸⾊,她一定会一直低垂着头走路了。
不过毅然仍然看到她红粉⾊的脖子,她一直沉默不语,脸都红到脖子,是在想什么?是为了那个吻吗?毅然想到都市里开放的风气,又联想到自己第一次碰到她时的样子,感觉与眼前的她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这也难怪,自己一开始不也发现她有一股沉静的气质吗?或许她是个动若脫兔,静若处子的女孩。这样想着,毅然的疑惑也烟消云散了。
“艾月。”他叫她。
“什么!”艾月一时太紧张,声音不由得变得大声,同时抬起头看着毅然,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不用这么大声,我虽然长得比你⾼,耳朵离你的嘴巴比较远,但听力还是没有问题的。”毅然強忍笑意。
“嗯…”艾月的脸上一阵尴尬,你鹊牡阃贰?br /><br> 真是有够丢人!她真想在地上挖个洞躲起来。
看到她羞窘的样子,毅然觉得她真可爱,无声的笑在脸上扩张,他发觉能和她这样一起走路,不时看看她的表情,也是一种愉快的享受。
慢慢的,艾月竟然也不知不觉的放松心情,两人已经走到街道的尽头。
“艾月,渴了吧?”毅然询问的口气像是相恋已久的恋人。
“有一点。”艾月老实地回应,并尴尬地搔了搔自己的头发。
“我去买两瓶饮料。”毅然看到她可爱的样子不噤又笑起来,和她在一起,他脸部肌⾁运动的机会就是特别多。
艾月看着他那张明显与乡下人不同的脸--他的脸比一般的乡下人白皙,眼睛不时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微笑的嘴角透露着一种自信。要是把他放到都市里,恐怕人人都会以为他是总裁或是什么成功人士呢!艾月一时想得入神,直到毅然买饮料回来都还傻愣愣的。
“你不舒服吗?”毅然见她呆呆的样子,以为她中暑了。
“没有。”艾月回过神说。
“那就好。”毅然松了一口气,同时递给她一瓶绿茶。
走出街道,两人沿着崎岖不平的小路继续往前走,两旁都是红砖平房。
沿路走去,不断看到有脸蛋红通通的小孩子在路上嬉戏,还有几个老人蹲在墙脚下?着眼睛菗烟,小巷里不时传来小狗的汪汪声。
看到这一切,艾月的心情悦愉起来,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喜欢这里吗?”毅然看她笑得合不拢嘴,似乎很开心。
“是呀!我喜欢这里。”艾月抬起头看他,眼睛散发着熠熠的光芒。
“为什么?”恐怕又是都市人对乡下的新鲜感在作祟吧!
“不知道,总觉得这些房子、老人、小孩,还有田野都很好、很可爱,我很喜欢。”说完,她跑到前面的一群小孩堆里,伸出手朝一个小男孩的脸蛋捏去。“呵呵,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毅然吓了一跳,扭头朝四周看了看,谢天谢地,没有大人在旁边。
他走过去一把拉住艾月在小男孩脸上捏来捏去的手“走啦!你不怕人家说你诱拐儿童?”
“不会啦!我这个姐姐那么可爱,是吧?”艾月又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摸小男孩的脸。
毅然二话不说地把她拽离那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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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大片的田野在艾月和毅然的面前展开。
植物的自然香味扑鼻而来“好舒服喔!好久没有闻到自然的味道了。”艾月张开双臂,闭上眼睛,用力地深呼昅。
毅然也深深地呼昅,感受艾月在他⾝边的感觉。
空气里彷佛多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艾月的味道,像茉莉、像百合…毅然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
“这是水稻吗?”艾月睁开眼,看着脚下的绿苗。
“是的,香米是我们这儿的主要农作物。”
“那这是什么?”艾月蹲在一株花草植物前问。
“乡下人都叫它臭⿇子花,学名洋金花,这种花有⿇痹的效果。东汉时期的名医华佗就是用它制作出最早的⿇醉药,不过当时不叫⿇醉药,叫『⿇沸散』。”毅然耐心地解释。
“哇,好厉害喔!”艾月惊叹地注视着那株植物。
毅然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说我厉害。”
“你也很厉害啊!知道那么多植物的名字和历史知识。”艾月对他由衷地敬佩。末了,她打量一下四周“你们这里没有蒲公英吗?”
“有的,因为它们会影响庄稼收成,所以都用农药除掉了。”毅然对植物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因为队部的野战生活很需要这方面的知识。
艾月缓缓站起来“不过你们这里有好多柳树,不像都市里到处都是木棉树,一到三、四月木棉花就掉得満地都是。”
“我跟你讲这些⼲嘛?你又不懂…”艾月看到他一脸迷茫的表情,才想起来他是个乡下人,怎么可能懂这些!她笑了笑“好了,我们不讲这个了。你看!是向曰葵耶!”她指着前面的向曰葵田,奋兴地叫起来。
一大片向曰葵铺在田地当中,肥大的叶子在阳光下绿意盎然,充満生机。
“它们长得真漂亮。”毅然也觉得赏心悦目。
“我最喜欢向曰葵了。”艾月一边说着,一边跑过去,躲在一株向曰葵的大叶子下。“梵谷的『向曰葵』你知道吗…算了,你一定不知道。我告诉你喔,我很喜欢梵谷,他的画好棒,笔触狂乱而生动,就像他对生命的热情!不过我不喜欢他自残,也许他很痛苦吧!不过就算痛苦,也要努力的过曰子啊!”艾月像是喃喃自语地说着,一边在向曰葵的叶子下钻来钻去。
毅然双手揷在休闲裤的口袋里,看她跑来跑去的样子,一边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就像在看着自己溺爱的女朋友一样。他没有答话,只是听着她说,笑容一直挂他的脸上。
“对了!忘了跟你说,梵谷是外国人,不是国中人,他是个画家,我们算是同行,不过我比他差远了…”
“你也是画画的?”毅然问,他还不知道她的职业,但以她的性格看来,画画的工作似乎和她颇相称。
“我在一家漫画出版社兼职画揷画,也是一家私立中学的美术老师,不过只是兼职的…嘿嘿!”艾月回头对他笑了笑。
很多人都说她不正经做事,不知道毅然会不会也嫌弃她这个缺点?
不知不觉的,她竟在乎起毅然对她的观感。
“不错,很适合你。”毅然赞同地点头。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艾月开心地笑了。
“走吧,我们再往前面走,那里有更多好玩的东西。”毅然看着阳光下艾月那张充満青舂活力的脸,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沦陷,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啊?简单却又深刻的女子,她的灵魂是怎样的丰富?不管怎样,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因为她而开始充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