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体质变得比从前強健的关系,云晨一直没有彻底昏迷,无忧对他做的每件事,他都有清晰的记忆。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満足之后昏沉睡去的,居然是无忧。
无忧的整个⾝体还重庒在他上方,他却实在没有力气移动,两人就着这种紧贴的势姿纠缠在一处,血汗交融,淡淡的腥血味和另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弥漫四周。云晨静静躺在无忧⾝下,醒不了也睡不着,就这么恍惚着过了夜一。
当无忧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云晨惨不忍睹的脸,嘴角破裂、两颊黑青,已⼲涸的血迹星星点点,但云晨竟然努力的睁着眼对他露出笑容,只不过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然后,他就想起了一切。
他狂叫一声,掩面飞奔而去,连服衣都忘了穿,云晨想叫住他,喉头却⼲涩得没法发声。
过了一会儿,无忧慢慢的走回来,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热水和⽑巾。
每擦拭到一个伤口,云晨就会微微颤抖,实际上根本很难找出完好的地方,渗血的牙印和遍布的青肿占据全⾝,无忧看着这些由他施暴留下的证据,⾝子也在发抖,当视线落在了云晨下半⾝的时候,他终于流下有生以来的第二滴泪。
第一次是十八年前的昨天。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他连着赶了很久的路才到家,想跟多年不见的妹妹和父⺟弟弟一起度过,等着他的却是被阳刚真力重击而死的家人,家中墙破梁断,财物也被洗劫一空——那严巨杀了人,为免他人追查,还要伪装成盗贼所为。
进门看见地狱般惨象的那一刻,他強忍悲恸,没有嚎啕大哭,只流下了一滴眼泪。掩埋了家人之后,他拼命练着静心功夫,告诉自己不可激动,但不知为什么,再也静不下来,清楚感觉自己好像快疯了,之后便无法自控。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边是一个陌生人被活活打死的尸体。他杀了人,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而且杀得很忍残。
那个时候,他就想死,但不报仇又怎么能死?
到了第二年的那一天,他一早便烦躁不已,大惊之下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断练功,只想将这种狂暴的心念庒下,只练了两个时辰便⾝受內伤,险些走火入魔,无奈停下,忍不住又再发狂,这一次还好,只砍平了附近一片树林。
第三年,他如法炮制,以为无碍,醒来时却换了地方,这次那个受害的人没死,却成了疯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第四年,他杀了个女子,那女子尸体上衣衫不整,血迹斑斑,竟是被他先奷后杀。
第五年,他开始用金针刺⽳,同时练功,居然好了些,哪想到好景不长。
第六年,他正运功之时有人经过,他扑⾝而上,将那人打至残废。
第七年…第八年…到昨晚已是整整十八次,勉強可称平安无事的只有四次,其余十四次都犯下了各种各样不可饶恕的罪。无数次他都想结果了自己,却执著于“报仇”二字,他在心里已发了十八次誓,大仇得报之后立即自裁谢罪。
上次和云晨在船上,无处可去,他只得仅将云晨赶出舱房,好在那时內伤未愈,行动间还不是太利落,他只把自己周⾝捆起,堵住口唇,便轻松避过那次发作。
昨晚本也应无什么大碍,经针刺十几个大⽳后他正渐渐清醒,哪知云晨竟不听他嘱咐闯了进来,任他怎么赶都不走,发作一阵后他还想运功強忍,內息却如翻江倒海,见了云晨裸露在外的肌肤,又是猛受刺激,此后的事,便再也控制不了。
若在从前对他人做了这种事,至多不过为他的罪孽添上一笔,可这一次伤害的是云晨,叫他如何自处?云晨于他,已是世上唯一看重喜爱的人,经这一年多的相处,更有亲人般的依恋,眼下却亲手对云晨做出这等禽兽之举,方才狂奔出去,觉得再也没脸回来,只是想起云晨此刻还需照顾,才又折返。
云晨经过这番照料,⾝子好受了些,除了冷倒没有太大的痛感,便挣扎着要开口说话,无忧俯耳在他嘴边仔细一听,竟然是:“别走”两个字。
昔曰目睹家人惨死也只掉过一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慢慢流成了一条小河,经他脸颊顺延而下,悉数落在云晨的脸上。
云晨若有所觉,不知从何处生出力气,左手微抬,轻搭在他⾝上,又说了句:“无忧…别走…”语声虽极为微弱,却是异常清楚,眼睛也尽力睁大了看向他,內里全无半点犹疑。
无忧心知云晨定是怕他自责,才強撑着虚弱的⾝体说话,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只得握住那冰凉得仿佛全无生气的手,点头道:“我不走,云晨,你好好休息。”
云晨听了这句话,方卸下心头担忧,在无尽的疲惫与寒冷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