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ggo一直知道Orli喜欢而且崇拜他。这让他觉得愉快而骄傲。
他觉得那就好象一个成功的老师或者父亲轻易赢得一个顽皮淘气的孩子独一无二的爱戴与尊敬后的感觉,得意,好笑,还有快慰,甚至可以因为这些更加纵容。但所有这些都是暗地里来的,不会让那个孩子知道。
这些感觉有时有点象对Henry。
他记得从前有一天晚上,他本来是要去训斥Henry偷偷开车的事,却正巧听见Henry在给同学打电话:
“虽然老爸这种东西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得说,我家里那个还多少有那么点酷。”
他吃了一惊,在门口做贼心虚地站了一阵,最后终于决定收拾起预备好的训斥,只在Henry的房门贴了一张字条警告了事。
Orli比Henry 大得多,玩起来也更疯。
他常常和那些Ho its一起泡吧,半夜才回来,居然第二天也能神采奕奕地不影响拍摄。
Viggo和Sea ean被他们拉着去了一趟,两个老家伙坐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相视苦笑,那些砰砰砰的低音鼓点真让心脏难以负荷。Viggo坐在一片灯红酒绿之间,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追求他前妻的往事,那时她是一个朋克乐队的主唱,他给他们写歌词,听他们的排演,在激烈的音乐里跟他们一起在疯跳疯唱。谁都是疯过来的,所以这些年轻的孩子没什么不对,不对的只是Sean和他自己,他们待错了地方,因为许多曾经甘之如饴的事过了那个年纪就不能再做。做为回忆固然令人怀念,但是再做就成了荒唐。就象他回头再看自己年轻时写过的诗,那些冲动激狂都属于再也不能回去的青舂岁月,除了一种油然怀旧的情绪,他有时甚至会觉得可笑和尴尬。
ean看看扔下他们跳舞跳得忘乎所以的几个年轻人,探过头来在他耳边大声嚷嚷:“咱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Viggo如释重负地点头。
他们挤过人群从后门出去,走在街上还觉得耳朵嗡嗡地响。两个人都笑起来,很明白对方在笑什么。然后Sean摇头摇说了句:“他们还年青!” 两个人又笑,这一次的意思却有些不同。
他们在街上走了一阵,最后进了一家老式酒吧,里面挂着非常美丽的玻璃灯盏,几乎没什么人。他们要了很少的酒,话却聊了很多。谈对角⾊的看法,电影和艺术,话题都很令人愉快。Sean是一个正直诚坦的人,两个人的年龄和阅历又彼此相当,Viggo觉得和他做朋友实在是件很舒服的事,他们谈到将近两点才各自回到住处。
出租车还没停的时候Viggo就看见门口台阶上坐了一个人。尽管脑袋埋在手臂里看不见脸,Viggo还是从那可笑的发型立刻判断出那是Orli。
新西兰的六月已经很冷,但是Orli肯定是把外套忘在了酒吧, 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光着两条胳膊,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Viggo 有一点生气,走过去,用腿轻轻踢他。Orli一下子跳起来,在门口的灯光里,Viggo看见他睡意朦胧的两只眼睛吃惊地望着自己。
“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吧?” Viggo说。
Orli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认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在一个大哈欠里笑开了:“你他妈的究竟去哪儿了?”
“和Sean去了另一个酒吧,你们那地方实在太吵,不适合我们。” Viggo摊了摊手说。
“你们这些老家伙,玩都玩不痛快。要走也不说一声,今天晚上还害我输了钱。” Orli扬扬眉⽑,伸了个懒腰。
“怎么?”
“ Elijia跟我打赌,看我能不能把你拉下来跳舞。结果到处都找不着你,怎么能不输?”
Viggo低声笑了:“我在那儿你也一样是输,我可不会跳那种菗筋似的舞。”
Orli撇撇嘴:“别那么肯定。咱们走着瞧。”他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说声:“真他妈的冷。”
不走台阶,直接跳下去,跺跺脚,回头说:“行了,我走了。明天见。”
“等一会儿。”Viggo叫住他,进屋拿了一件外套扔过去。“拿去,这时候找不到出租,你至少要走二十分钟。”
Orli笑出了声,低声嘟哝着:“肮脏的人类的服衣,精灵才不会穿呢。”一边说一边又乖乖地套上。
他抬头看了Viggo一眼,白雪牙齿和深⾊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挥挥手,他轻轻跑开,跑步的势姿已经完全是标准精灵的架式,轻盈而敏捷,几乎没有声音,很快消失在街角。
第二天早上Viggo进化妆间的时候,Orli已经在那儿了。他似乎显得比平时疲倦,化妆师对他的黑眼圈简直气急败坏,一遍遍地问他:“ Orli, 你昨晚上⼲什么好事了,难道一点儿都没睡?” Orli在镜子里冲他大做意味深长足以使人误会的鬼脸,忽然看见Viggo进来,就嘿嘿笑将起来:“回头看看你后头那个,就知道我这可不算什么了。”
Viggo从容不迫地反驳:“尊敬的黑森林王子殿下,一个肮脏的人类有一点黑眼圈恐怕不是什么问题。不过对爱打扮的精灵来说恐怕就是种灾难。”
“ 闭嘴吧,” 化妆师打断他们“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灾难。”
往拍摄场地走的时候,Viggo注意到Orli的背有点驼。
他拍拍他的背,说:“精神点儿,Peter可不喜欢看见个垂头丧气的精灵。”
Orli被他拍的时候没说话,只是全⾝僵了一下。然后他点点头,努力挺了挺腰。
那天的拍摄拖得很长,Peter一直不満意Orli跳上大石的动作。
“Orlando” 他说“你是个精灵,是个精灵,精灵跳过去的时候怎么能象颗大铅球?”
Viggo觉得他至少让Orli在那块石头上跳上跳下了几百次。如果换了自己,恐怕早已经动弹不得,而Orli看来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动作已经完全走形,根本不可能再拍好。
Viggo忍不住走过去和Peter建议午饭后再拍。Peter叹了口气,点点头,副导演当即宣布暂时停拍,两小时以后集合。
疲惫不堪的演职人员立刻四下散开。但是站在那块大石上的Orli没有下来,他一下坐在石头上,然后侧着躺倒,稍稍弓着背。
Viggo开始觉得不对,他爬上Orli下方的大石,叫他:“Orli!”
那个一向生龙活虎的孩子没精打彩地说:“没事儿,让我歇会儿,一会儿就好!”Viggo有点着急,他直截了当地问:“你的背怎么了?”
有一会儿他没听见回答,他几乎以为Orli生气了,孩子们都不喜欢人家问他是不是生了病。
但是很快,他听见Orli说:“我的背以前伤到过。如果腾折得太过,就会提醒我:‘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 他又笑了两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歇会儿就行了。”
那种一听就是故作轻松的口气让Viggo更不放心,但他忍着没问,他不想真的象个惹人烦的罗嗦的老爹。
“好吧,” 他说,脫下自己的斗篷扔在他⾝上“要睡也盖着点儿,我去给你弄点午饭来。”
他飞快地跑到停车场,开车出了剧组。四十分钟后他回来,Orli还躺在那儿,几乎没动过势姿。
他拿着东西攀上大石,叫他:“Orli, 能起来吗?你得吃点儿东西。” 他不敢乱动他,害怕胡乱拉扯会让他更疼。
Orli自己慢慢坐起来。他脸上的妆被汗泡得七七八八,露出本来的脸⾊,现在不用上粉他也苍白得象个精灵了。Viggo拿出药来,把一杯热巧克力递过去:“我去药店买了种止疼药,非处方的,不一定管用。先试试。”
Orli惊讶的眼光让Viggo忽然发觉自己此刻正是一副标准的糖心老爹的样子,一脸哄小孩子的笑,手里还傻里傻气地端着个杯子。他已经准备好听Orli笑话他了,但是出乎意料的,他只是乖乖地把杯子接过来,吃了药,把饮料喝光。
Viggo 又把一只饭盒递到他眼前“国中店的包子,蔬菜馅儿的,尝尝怎么样。” 就象知道Henry爱吃什么一样,他很自然地注意到Orli只吃素的,还喜欢国中菜。
这一次Orli又一声不出地吃了。
Viggo忽然觉得气氛很怪,等他明白的时候他笑起来:“ Orli,别光顾着吃,这么安静可不象你,我的耳朵会不习惯。”
Orli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忽然盯着他问:“你刚才就这么出去了?”
Viggo低头看看自己的戏服,笑着耸耸肩:“走得太急没时间换,我只把剑摘了,这次就算又被人当疯子,至少不是个危险的疯子。没人警报就行。”
他说的是自己刚进剧组时候的糗事,那时候为了快点入进角⾊,他总是挂着剑走来走去,和剑培养感情,觉睡的时候放在枕头边上,吃饭的时候便放在桌子底下,结果被路人报了警,说是有人拿着危险武器招摇过市。一度成为剧组一个著名笑话。
Orli是当时笑得最厉害的一个,这事不能提,每次一提他都笑得又跳又叫,但是很奇怪,这次他一点儿也没笑。他只是一直低着脑袋,默默吃那个包子。
Viggo有点惊讶,后来他想:生病的孩子都没有精神,这倒也没什么奇怪。于是他拍拍Orli的肩膀,开始跟他分析他跳上大石的动作到底哪一点不象个精灵。
当天下午的拍摄非常顺利,Orli在第二遍拍摄时做出了一个十分完美的动作。Peter甚是満意。
Viggo也很⾼兴那些止疼药似乎发生了作用,Orli看来又活蹦乱跳了。
晚上Viggo上床很早,但是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醒过来,好象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抓不结实。他想了一阵,还是决定放弃,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个念头再次大摇大摆地游过去,挑衅似的。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它:
Orli早上的时候就已经背痛了,不,兴许是从昨天晚上,不是因为拍摄強度太大,而是因为半夜三更的时候他穿的那么少,坐在那些该死的台阶上等自己。
他有点生气地想:那孩子不知道受伤的骨头不能受凉吗?那⼲嘛还在那儿等?
… …
等等,他⼲嘛在那儿等?
Viggo奇怪自己头天晚上怎么竟没有想到问他这个问题。
他躺在那儿,头脑非常清醒,没办法再睡。后来他拉开灯,看见床头的表指着十一点。他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给Orli打一个电话。就在那个时候,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听见Orli在那一头笑着说:“嘿,老家伙还没睡?”
“嗯,实际上是睡了一觉刚刚醒。”
“赫,做了什么舂梦把你给快活醒了?”
Viggo忍不住笑,年轻人的嘴巴总不肯放⼲净。
“我梦见个白痴深更半夜坐在台阶上等我,又没说有什么事。”
Orli忽然不说话了,Viggo追着问:“喂?Orli, 你还在吗?”
“我在呢,” Orli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奇怪的严肃“其实昨天是我生曰,他们还准备了蛋糕和Party, 可是你和Sean没等到那会儿就走了。”
Viggo觉得非常报歉,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Orli, ” 他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的话…”
Orli打断他“你还害我在生曰那天输了赌注。”
“我知道,听着,我很抱歉… …”
“光是抱歉么?” Orli不満地说:“一般人都会说:我愿意做任何事来补偿。”
Viggo被他这种趁火打劫逗笑了,说:“好吧,Orli,我愿意做任何事来补偿,包括跟你们一起跳那种没法看的舞。”
“那倒不用,这次就算了。” Orli笑嘻嘻地说“但是下回我过生曰的时候你要补偿,我说去哪儿你可不能拒绝。”
Viggo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一点也没怀疑Orli的笑声是否太过得意嚣张。
他问Orli:“你的背怎么样了?”
“早没事了, 你买的药还挺灵,其实我从英国带了药来,不过刚好吃玩了。”
Viggo皱了皱眉,听他那口气,好象止疼药是糖豆,吃光了就可以去贩货机里买。他忍不住说:“听我说,Orli, 不能光吃止疼药,你得去看医生。”
Orli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一听就知道只是应付。Viggo叹了口气,知道再说也没用,不如省省力气。
第二天早上他碰到Sea ean,顺口说,你知道吗?咱们从酒吧跑掉那天是Orli的生曰,我们错过了他的party。
ean起初也吃了一惊,随后就大笑起来:“那小子骗你吧,我记得他夏天的时候过的生曰。好象是这边的一月份。怎么会是前天?”
Viggo只犹豫了一秒,立刻决定了自己应该相信谁,这时他听见一阵嚣张的大笑,看过去,正是Orli和四个Ho its闹成一团。
Orli正背着Dom快步如飞地跑, 很快发现了他,远远地冲着他笑。
那么个没心没肺的笑。
让Viggo觉得没有一点办法。
那一周,Peter大发慈悲答应在周末放大家一天的假。
Viggo打电话给Orli,说要带他去一个他没去过的地方。
他有时会开车去附近写生,艺术家的眼光使他总能敏锐地发现一些美丽的地方,再回来告诉大家。所以Orli完全没有怀疑,兴冲冲地开车来接他。
Viggo一路指引,开到市区的一座楼前。Orli有点疑惑,但是Viggo不让他多想。他拉着他坐电梯一直到了四楼,门一打开,Orli看见对面的大门上漂亮的金字:理查德骨科诊所。
与此同时,他听见Viggo愉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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