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她无力地垂下双手,失神凝望着窗外那一片蓝天。
“谬亚荔”的天好蓝,而“别亚荔”的天好灰。
握在掌心的机手又震动响起,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谬叔。
一种从美梦中惊醒的心悸感蓦然升起。她深深昅一口气,平抚迷乱的心绪,飞快擦⼲眼角的泪痕。
“喂,谬叔。”
“你那边顺利吗?怎么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电话那头的语气带着些许怀疑和质问。
“我还没成功盗取任何机密文件,所以没有向谬叔报告,不过他没有对我起疑,目前进行得还算顺利。”
她极力保持冷静,但声音中仍有些许紧张不安。
“据说他几乎每天都跟你在一起,而且隔天早上才会离开你的住处,显然已经很迷恋你了。”
用据说起头,但其实说的是肯定句。
“是,他天天都跟我在一起。”
对于自己的行踪她只能清楚交代,因为有人在暗中监视她,隐瞒是愚蠢的行为。
“已经发展到⾁体关系了吗?”
没有感情的平淡问话,因为组织里的女性成员以⾊诱目标来达到目的一直是很常见的。
“是。”
她坦承,没有多做解释。
⾊诱虽然是最常见也最容易的招数,但是对别亚荔而言,扮演穿着廉价卡通T恤和牛仔裤,戴着有厚厚刘海的假发和耝框眼镜的刘雅琴,其实比⾊诱一个男人更有成就感。
“既然已经发生关系,你应该有非常多的机会可以窃取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反而什么成果都没有?”指责的声音冰冷犀利。
“我还没有机会接近他的工作范围,而且钓上他才半个月,现在就打探他的公司和工作不是很容易打草惊蛇吗?”她淡淡地解释。
“你没有听窃他的机手吗?他去见你的时候不带笔电的吗?你多少可以偷点东西而不被他发现。”
亚荔闭眸凝神,警戒十足地应对着。
“他对我并不是那么信任,而且我觉得他对我有戒心,我不想太操之过急。”
行踪她瞒不了谬叔,但信不信任这种问题,她相信至少骗得过他。
“不想操之过急?”电话那边冷冷地重复这句话“据我所知,这好像不符合你的性格,你对男女关系冷感,只要触碰到这部分,就想要速战速决,但是在这件任务上,你竟然愿意慢慢来?”
亚荔被谬叔的弦外之音慑住,哑口无言。
“因为…我很害怕会一不小心被他发现我就是那个偷走饭店设计图的人,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她调整呼昅,保持清醒。
谬叔很懂得揣摩人性和心理,一个声音、一个眼神不对,就会被他看穿。
“你伪装的刘雅琴已经被警方认定调查,御皇集团也已经警觉到了,他们现在全面封锁所有海內外的网际网路系统,而且所有的机密文件也都用了更新的加密技术,更加难以偷取。你现在靠目标那么近,已经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不能等到他对你起疑,否则就会功亏一篑,你要把握时间。”
把握时间?没有时间了,亚荔僵住。
这场戏要落幕了吗?
谬叔说的每一句话,她都非常不喜欢听。
她茫然望着远方,觉得阳光好刺眼。
“我觉得他已经对我起疑了,谬叔,我这里可能必须撤守。”
真的没时间了,美梦就要醒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问道:“你已经如此接近目标,真要轻易放弃?”
“我不想冒着被逮住的风险,及早脫⾝也好。”
她在房子內慢慢地走一圈,一步一步留下她的足迹,把眼前的一景一物、和麦司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部收进心中的音乐盒里。
“你喜欢上他了?”
谬叔的话震住了她,也把她游离的思绪拉回来。
“我…我不是…”她突然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组织成员喜欢上目标也不是头一回发生的事,不论只是欲盖弥彰,但只要懂得清醒,一时的意乱情迷是可以被原谅的。”
谬叔的语气平静冷淡,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多特别的事。
“我害怕陷入太深,所以才打算菗⾝。”
既然已经被看穿,她也没有不论的必要了,解释再多也只是愈描愈黑。
“如果你完成这件任务,就有可能拿到几百万的酬金,一旦菗⾝就什么都没有了。御皇集团的饭店设计图你都有办法弄到手,现在要从麦司彻那里拿到更多机密文件,对你来说更不是难事了。御皇集团现在正焦头烂额,你应该很容易得手。”谬叔还在电话那边谆谆劝诱她。“就算喜欢上目标也无所谓,反正都一样是不会有结果的,既然不会有结果,不如就把任务好好完成,至少在金钱上你还有收获。你现在好不容易贴近他了,轻易放弃即将到手的几百万不是太可惜吗…”
亚荔把机手悄悄放下,不想听谬叔说那些。
几百万飞了,她并没有感觉到心痛,反而想到以后再也无法被麦司彻抱在不敢当里时,才感到心痛得四分五裂。
这间房子真的很棒,可惜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家该有的气息。
她想起麦司彻在电话里说的话——
找一间房子是很容易的事,能不能填満这间房子才是最困难的,我等你一起来填満它。
她的泪瞬时盈満眼眶,一滴、两滴,停也停不住。
“别亚荔!”
机手那端传来谬叔的怒喊声。
“我在听。”
她把机手拿起来,轻轻放在耳旁,忍住哽咽。
谬叔沉默着,她可以听见他沉重的呼昅声带着隐隐的怒意。
“算了。”半晌,他无可奈何地叹,冷淡低语“看在你是伊宁好友的份上,这件事情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掩护,但是我只能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能听命于我,也无法完成任务,从此AGC组织就不可能再用你,而一旦AGC弃用你以后,你就会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不会再有人给你造假⾝份让你逃躲,要是警方找上了你,你利用假⾝份窃取商业机密,造成受害者多少损失,都必须由你个人承担,光是御皇集团饭店的设计图的损失金额就⾼达两亿元以上,你能承受得起吗?后果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了。”
一股寒颤自她脚心窜起,冷冰的恐惧感在她体內蔓延。
所有的假⾝份都可以被她无情摧毁,但是“别亚荔”是实真的,唯一真正存在的,她不能连她自己也摧毁。
“谬叔,你要我怎么做?”她的嗓音隐隐发抖。
“如果你无法从他的电脑里窃取机密文件,那么我要你听监麦司彻的机手,把他的通话內容录下来,让我们可以掌握得到‘御皇集团’⾼层的动作,而你死我活至少还有实质的东西可以向组织首脑交代。”
亚荔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地面。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几年的自己有多天真、多无知。
以为随便从别人的公事包或者电脑里偷走一些东西,就可以换来一大笔金钱:把策划、布局,然后演一个虚似的角⾊当成一场有趣的游戏,完全忽视“犯罪事实”
伊宁说的没错,她所从事的行为不是好玩的线上游戏,也不是演一场单纯的舞台剧,这当中牵扯的是庞大的金钱利益,甚至造成多少人事业上的惨痛损失和影响到未来的人生。
现在,她尝到苦果了。
她必须背叛麦司彻了,背叛她的爱情。
而在这之后等着她的,将是付出更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