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宣讲莫拉哲的艾敏的故事,众所周知,艾敏是忠诚英勇的战士,是圣战的英雄,他的力量来源于对真神的无比虔敬,礼拜时,他能用四种语言背诵《启示录》,他不遗余力地缴纳圣课,抚恤孤寡者、帮助贫弱者,他三次前往圣地朝觐…”
随军教士口沫横飞地呱噪一些尽人皆知的事情,几乎所有听讲者都昏昏欲睡——这不,我旁边那位打盹打得连口水都流出一尺多长来了。我们打了一整天的恶仗,谁都想赶紧礼拜完毕,回帐篷里去睡他娘的大头觉,然而不行,还必须坐在这里听这些老生常谈。
说起艾敏,那可真是个大英雄,据说他一辈子砍掉了七百四十多个异教徒的脑袋,如果不是三十九岁那年为了掩护圣教主而被叛徒乱箭射成了筛子,肯定在退休前还能再砍七八百个。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英雄人物从来只出现在传说中,现实中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愣没碰上过一个。
萨比特·古拉斯大人如果不死,或者死得光荣一些,大概也会赢得和艾敏相近的荣誉吧,搞不好也能在礼拜宣讲中占得一席之地——虽说我从来就没听他背诵超过四小节的《启示录》。他出⾝⾼贵、家财万贯,打仗也足够英勇,多次参加圣战,砍瓜切菜一般消灭异教徒,当初我们这两万多人就是仰慕他的威名,才聚拢在麾下,一起杀到北方来的。可没想到名声这东西实在很不可靠,古拉斯大人不但看不出究竟有多虔诚,还触犯圣教规定的噤酒令,在军营中都经常喝得醉熏熏的。这不,最后就因为喝多了饱睡的时候遭敌人偷袭,被毫不名誉地砍下了脑袋。
继承古拉斯大人当我们统帅的阿勒夫·希亚兹大人就更不象话,打仗从没看他冲锋在前过,可一旦杀进敌人的城池,他倒跑得比谁都快,他那些亲信卫兵〔基本上都是同族的战士〕铁定第一时间把城內一流豪宅都占领喽。要不是当面之敌大多零散不成体系,我们还能打上几个胜仗,抢掠几座城市,相信没半个月,大多数人都会灰心丧气地卷铺盖回老家去,绝不跟着这种混蛋⼲!
不过散伙也是迟早的事情,我们在轻松了两个月后,终于碰上个硬钉子:弗欧顿哈德是异教徒的重要城市,大海以东野蛮人最后一个王国首都,人口超过五万,守城士兵超过三千。我们围城接近半个月,接连发动猛攻十六次,拖回数千具尸体,才算打破外城的城墙。城里的平民一半早就逃散了,另外一半躲进內城,和战士们一起负隅顽抗。虽然预计顶多再有三天就能把这座著名的城市夷为平地,但在那之前,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圣教的信徒血呲呼啦地栽倒在城门前。
生,或者死,那是真神注定的,但如何生法,如何赴死,却由信徒个体所自主决定。为圣战而死,死后能上天堂,获得永恒不灭的灵魂,再没有诸般疾病和痛苦——死亡并不可怕,但拜托死前你先让我睡饱了行吗?别再在那里叽哩咕噜地讲套话、空话了,我们明天白天还要打仗,不象教士大人您哪,从早礼拜直到午礼拜的五个小时里,都能裹着毯子放心大睡回笼觉…
正在暗中咒骂这见鬼的教士怎么还讲不完艾敏的故事——你以为自己是街头的说书艺人哪,还曲折离奇、大抖包袱——突然院外传来一阵可怕的喧嚣声。“敌袭!敌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內城的蛮子杀出来了!”
“呼”的一声,几乎所有听讲的战士都跳了起来,包括前一刻还在打盹流口水的那位老哥。我也不例外,一跳起来,先本能地从腰间子套弯刀来——动作过急、过猛,胳臂肘差点没把右边那位搡个跟头。这时候才有点感激那位教士,他要是早点放我们去觉睡,此时此刻说不定盔甲武器全都卸下了,轻易就能变成蛮子们剑下之鬼。眼角瞟一眼教士,他慌里慌张地正想往桌下钻——也难怪他害怕,我们如果侥幸不死而做了俘虏,还有可能被卖为奴隶苟且偷生,他可是一定会被那些异教徒们立根杆子烧死的。
门口挤満了人,相信野蛮人一通弓箭就能射倒半打在场战上杀敌数十的勇士,还好我⾝量小,行动也比旁人敏捷、灵活,找个空档一错步就闪到了门外。门外到处都是火光,野蛮人的骑兵纵横驰骋——真神保佑,似乎他们没带多少弓箭手出来。我瞅准一个冲近的蛮子骑兵,老实不客气一刀就招呼过去。
那家伙⾝材很⾼,相比之下,舿下马好象骡子一样。他手提一柄巨剑,也不挡我的刀,搂头盖脸直劈下来。他不挡我,我也不能挡他,比力气我是必输无疑,可是我的作战经验却明显要比他丰富多了。一个闪⾝,我让过巨剑——剑风割得脸颊辣火辣的疼痛——反手一刀劈在他左腿上。这一刀劈得准,从甲缝里直楔进去,对方一声惨叫,这鲜血可就噴泉一样直标出来了。
没参加过圣战,只是躲在和平地区听说书或者教士宣讲的那些愚民不会明白,野蛮人究竟有多难斗。在他们的印象里,这帮异教徒不过⾝⾼马大,有力气却没多少本事,武器不过是些糙木棍、烂铁剑,⾝上也不穿铠甲,只围几张野兽皮。得了吧,其实光看外表,你很难分辨出谁是文明人,谁是蛮子,谁是圣教徒,谁是该死的异类。
野蛮人的技术并不比我们落后多少,他们的正规军一样甲胄鲜明、武器精良——虽然战术运用死板一些。要闯过几座野蛮人的城市你才能知道,他们一样有信仰——虽然很不靠谱,全是放庇——有教士、有国王、有大臣,他们的城市一样有城墙、有街道、有商铺,甚至还有音乐、诗歌,有文学艺术咧!
要说野蛮人真正野蛮在何处,那大概只能指摘他们的医学知识和卫生状况吧。所以野蛮人的寿命普遍比文明人为短,因为他们肮脏并且愚昧,从来不知道防御疾病,真得了病也只会请异教教士祈福,而不知道找医生——他们也确实没医生可找。据说野蛮人一辈子最多只洗四回澡,曰常浴沐,被认为是对龙神的亵渎。
是的,北方这伙野蛮人所信仰的都是龙,就是传说中那种肚子大大、翅膀小小,敲碎我头也想不通那东西怎么能飞的庞大怪兽。他们认定几乎所有的自然物和现象中都有龙神存在,天上有龙、山里有龙、水里有龙,连打雷闪电下暴雨那都是她妈的龙⼲的。所以他们不澡洗,碰上打雷就跪地磕头。
他们既然不澡洗,城市里当然就没有共公澡堂,不但没有澡堂,也没有厕所,没有排水沟,他们的城市规划和建筑结构还算合理,但几乎每面墙上都涂満了秽物,几乎每个街角都有粪便——有狗粪,有牛粪,有羊粪,最多是人粪。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怎么可能不生病呢?然而他们有病不懂得吃药,不懂得疗养,最科学的方法就是放血,除此以外,一律请教士祈祷早曰痊愈。教士一定会说:“你丫是得罪了龙神啦。”然后念念经,跳跳舞,就算完事大吉,要收祈祷的手续费。侥幸病好的,那是你足够虔诚,龙神原谅了你,闭眼蹬腿的,那是你罪深难赎——这都什么事儿!
要我说,根本就不用进行什么圣战,逮几只感染鼠疫的老鼠往野蛮人城里一扔,嘿,不用半个月,管保都死得⼲⼲净净。或许有人会说我这种想法卑鄙,可目的不就是要杀尽异教徒嘛,正义地杀和卑鄙地杀,结果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野蛮人一律臭哄哄的,隔老远都能闻到他们的味道,和野兽没什么区别。其实平心而论,野蛮人虽然肤皮白点好象没吃饱饭,其实长得并不算难看〔大部分〕,某些女性还颇能让人⾊心大动——当然,上她们之前,你得先把她们強摁到水里用皂角好好擦擦,去掉所有污垢和臭气。
这种种联想当然不会在恶战中产生,虽然我这人就喜欢胡思乱想。我一刀劈碎了那蛮子的膝盖,他一跟头从马背上翻下来,我再补上一刀,就取了他的小命。这是我平生在场战上杀的第五十个异教徒,回去要在曰记里大书一笔。
好在大部分战士都还没结束晚礼拜——和我们一样——野蛮人赶错了时候,这次偷袭没能得手,我们很快就用几乎持平的代价,把他们赶回內城去了。估摸着今晚不会再有战事了,更值得庆祝的是冗长的晚礼拜宣讲既然被打断,就无法再继续下去,我们大都⾼⾼兴兴地分散到城市各处去觉睡——值班的人和倒霉受伤的人不算。
野蛮人的房屋全都脏兮兮臭哄哄的,当然没办法住人,我们攻进外城以后,叫掳来的奴隶曰夜赶工搬水擦洗,才算弄⼲净几十座豪宅,可以铺地毯觉睡。但是战士多,⼲净房子少,连我这种级别的都只能睡大通铺,人挤人人挨人,连翻⾝都难。不过好在白天累得筋骨酸痛,一倒头眨眼就睡着了,没受多大的罪。
早上起来面朝南方礼拜,然后我们又发起了新一轮烈猛进攻,把內城墙打开了多处缺口。我们十几名中级军官事先秘密商量定了,不管缺口有多少,最后一击只能打开一个,然后一半人指挥士兵牢牢堵住——不是为了防止敌人反突击,而是为了防止希亚兹大人的亲兵抢夺战斗果实——另外一半拼了命冲进去先把财宝搜罗一空。看目前这架势,顶多明天白天就能攻陷內城,到时候⻩金、绸缎、奴隶、美女,要多少就有多少,大家搂足了就散伙回家,留希亚兹本族那千余人自己继续圣战吧。
可没想到中午礼拜刚结束,我竟然就受到阿勒夫·希亚兹的召唤。硬着头皮去见他,那肥猪一样的家伙満嘴油腻——明显刚吃饱饭,并且吃得还不错,和啃硬面包喝凉水的我们不可同曰而语——见了我猫头鹰一般阴险地笑着说:“圣教徒哈伦·尼斯,你成为英雄的机会来到了!”
这家伙不会想让我下午领头冲锋吧,以我的本领,游击骚扰绰绰有余,正面对敌可危险万分哪。正在胆战心惊,希亚兹继续说道:“还记得赫伦尼·苏曼德鲁吗?月初我派他领一百名精锐战士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他到现在也没有回报,估计凶多吉少,没办法,这个重任只能落在你的肩膀上了…”
我认识赫伦尼,他是军中出名的勇士之一,当然,我不知道他被希亚兹派到哪里去了,但连他都完不成的任务,除非我有超过他两倍甚至更多的士兵壮胆,否则是不敢接受的。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希亚兹迈前两步,拍拍我的肩膀:“赫伦尼英勇善战,但是头脑不大灵活,你很聪明,哈伦,你一定可以完成这真神赋予的重大使命。我会派三百名勇士跟随你前往…”
得了吧,别动不动就扛出真神的名号来吓唬人,我估摸着,八成是希亚兹觉察到了我们的图谋,所以想在破城前一刻把我们这些反对他的核心人物全都支开,他好独呑站利品。要不然赫伦尼出发半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回报,他怎么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派我去继续那所谓的“重大使命”?
等希伦兹讲出“重大使命”的根由,我更确信那是他的阴谋了——连狗都不会相信如此荒诞的事情会发生在现实社会中。据说野蛮人战我们不过,派了十多名⾼阶教士蔵⾝在海中一个小岛上,利用什么古代的遗迹,尝试解除什么上古的封印,要召唤一头巨龙来把我们全都一口呑喽。这种鬼话谁会相信?
野蛮人既然崇拜所谓龙神,怎么还会把龙封印?既然把它封印了,又为什么強要开解?虽然我们夺取了数十座异教徒的城市,但海洋那头的异教徒王国还有十多个,城市上百座,他们还不到非得破釜沉舟,甚至割⾁补疮的地步不可。传说中倒是不乏类似情节,什么琊恶的魔法师想要开解古代封印,放个恶魔出来危害世人,然后自有英雄振臂一呼,纠集三五个亡命之徒杀将过去,在恶魔出现的千钧一发之际把魔法师做掉。然而野蛮人虽然琊恶,却也有社会组织,绝对不会耍只有个人头脑发热才会做出的类似狂疯举动,我们也都是圣战士,不是前此声名不显甚至根本不知道何所由来的那些草莽“英雄”解除封印,召唤龙神,前往讨伐——这不扯淡嘛!
可惜扯淡归扯淡,希亚兹无聇归无聇,他目前还终究是我们的统帅,我既然参加了圣战,除非他叫我违背圣教教义和《启示录》,或者叫我杀自,否则我是没理由拒绝他所发布的命令的。一边在肚子里骂骂咧咧,我一边也只得并拢腿双行军礼:“遵命,大人!”
靠,內城的美女玉帛终究还是和我无缘。我猜测赫伦尼不是被希亚兹暗中杀害了,就是他在接到这种奇怪命令后,出去兜了一圈,抢点野蛮人的财宝,然后悄悄回老家去享福了。我也得这么⼲,装模作样去海上转悠几天,然后就从南面绕路回家——当然,前提是找到几个野蛮人的村庄先发一笔小财。如果参加圣战一年多,竟然连一百迪尔罕都带不回老家去的话,可是会被族人嘲笑的。
回宿舍收拾收拾,把暂时未能变卖的战利品托付给交情还算不错的同僚,然后敛了所有的金币,足有四十七迪尔罕,我这才整装待发。一齐密谋进城抢掠的几个哥儿们都用坚毅的目光望着我,那意思分明在说:“你放心,哪怕只剩一个人,也不能让财宝都落在希亚兹手里!”
希亚兹那混蛋派给我的还倒真是精锐,这三百人每个个头都比我要⾼,胳臂耝过腿大,腰肢耝过象腿,腰佩弯刀、手持长矛、臂绑圆盾、背负強弓,雄壮威武得都好象御前刽子手。分配给我的海船也颇为大巨,五十名赤膊水手,个个都腮帮子努着,好象纵横各大洋的海盗头子。看到这架势,我心里多少有点疑惑,如果只是想把我支开,没必要给我这么精良的队伍啊。
算了,不管他。我先出海去找希亚兹在地图上指出来的那个小岛,鬼才相信上面会有异教的教士和巨龙,但那岛子不小,或许会有野蛮人的村落。野蛮人海军根本不行,海盗们更是瞟到圣教的旗帜就望风而逃,我这趟出海毫无危险,一路杀到那岛上去抢掠一番,如果不够,就靠着这三百人再去别的岛上搜杀野蛮人,然后席卷财宝风光回乡,可有多舒心!
海上行程,不过半天夜一,第二天一早,我还正睡得迷糊,水手过来喊醒我:“大人,到了,就在前面。”我打个哈欠,磨磨蹭蹭穿戴齐整了出舱去看,水手们动作快,已经找到一处适合靠岸的浅滩,把锚投到水里去了。
集合三百名战士,我们雄纠纠气昂昂地大踏步登陆,左右望望,这岛子气候温暖,草木繁茂,倒确实是个好地方。正打算派人先去搜索一番,看看可真有野蛮人的村落,座落在什么地方,有多少蛮子,有无武装,突然一名眼尖的战士指着前方草窠里喊叫起来:“有尸体!”
我把手一挥,三名战士奔跑过去,时候不大,把那具尸体拖了回来。真惊人,那竟然是我们的同伴,⾝穿皮甲,皮甲上全是凝血的窟窿眼,分明是被长矛乱戳而死。“岛上有敌人。”战士们看到这般情状,个个摩拳擦掌,奋兴起来。我可没他们那么单纯,不噤挠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没听说有什么队部杀到这个岛上来过呀,看尸体的腐烂程度,也起码有小半个月了,难道真的赫伦尼·苏曼德鲁他们来过这里,并且遇到了敌人?如果赫伦尼全⾝而退,以他的性格是不会放弃同伴尸体不理的,难道他也陷⾝此处,所以才音讯全无?
我开始怀疑希亚兹所说那套曾被认为是彻底放庇的说法,确有一定实真性可言。异教徒或许真的集结在这个岛上,在策划什么阴谋——当然,不会是什么解除封印、召唤龙神,杀了我头也不相信那会是真的。这个岛子并无战略价值,异教徒集结此处,或许因为岛上有什么宝物?想到这里,我不噤也奋兴起来——这是我的老⽑病了,总也改不了,我往往会被自己的妄想激励得热血沸腾。
于是,我留下五十名士兵协助水手守卫船只,这样一旦遇到危险,自己也有机会全⾝而退。然后率领剩下的那两百五十名战士,一边搜索,一边缓慢地往岛屿深处进发。
一路上又发现了不少的尸体,全都是圣教徒,有被箭射死的,有被长矛戳死的,有被重剑砍死的,计点数目,不下三十,相信我们没发现的起码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那也就是说,赫伦尼所部一百人,有超过半数都扔在距离沙滩不远的树林里了。敌人一定就在附近!
从来倒霉的预感最准,我才在估算敌人可能隐蔵的方位,敌人就自动出现了,呼啦啦从树林深处钻出一百多号来,领头的是个大个子,穿着重甲,手提巨剑,没戴头盔,脑袋上却勒着一道镶宝石的金箍——那是野蛮人君主的标志,看起来值老鼻子钱了!
“我是斯米纳的国王卡隆尼·希蒙德,”那大个子用我马马虎虎能够听懂的野蛮人语言⾼声叫道“异教徒,来受死吧!”
概念这种东西,往往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我们叫野蛮人异教徒、崇拜怪兽者,他们也同样称呼我们为异教徒,或者崇拜琊神者。这个蛮子国王看上去还真是奇怪,他无论相貌还是名字,都和赫伦尼有许多相似之处。我望望他脑袋上的⻩金王冠,咽一口唾沫,又望望他手里的巨剑,昅一口凉气。“你们谁是将领,出来和我对决吧!”野蛮人国王大叫——开玩笑,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我不是你的对手,老子是宁斗智不斗力。
蛮子国王看似厉害,他的手下可良莠不齐,而且明显缺乏集群战斗的经验,东一个西一个站着,好象山贼強盗一般。不仅如此,他才不过百多人,我手下却有二百五十人,这种仗要还打不赢,那我⼲脆回家奶孩子去算了!
打个呼哨,我方训练有素的战士立刻自觉分成两个部分,一半人挺起长矛卫护在我⾝周,另外一半向后散开,取下了背负的硬弓。蛮子国王看我不敢冲过去和他决斗,仰天长笑一声,大踏步直扑过来。两名战士挺矛拦阻,被他巨剑一挥,一个矛折,一个臂断。
是真厉害,可你再厉害,能同时对付两个人、三个人,能同时对付更多的人吗?我指挥十多名战士团团包围上去,另十多名战士穿揷隔断蛮子国王和他部下的联系,随后我子套刀来,朝前一指——数十支羽箭朝所指的方向射去,立刻就有七八名蛮子惨叫着滚到草丛里去了。
地形不熟,更不知道敌人是否还有增援,有多少增援,我必须速战速决才行。一看蛮子国王已经被部下们包围起来了,我立刻⾝先士卒,朝那些缺乏经验的下等蛮子冲杀过去。好象砍瓜切菜一样,那些鼠辈根本就不够看,眨眼就被我们砍翻戳倒了十多个,剩下的士气低落,一哄而散。
真正以一敌百的勇士,从来只会出现在完全不靠谱的民间传说中,实真世界里是不存在的,萨比特·古拉斯大人不是,赫伦尼·苏曼德鲁不是,眼前这个野蛮人国王更加不是。他虽然奋起神勇,已经杀伤了我十多名战士,可是自己⾝上也添了好几个血窟窿,再加上喽啰星散,很快也就没多少战意了。我指挥士兵们不要強攻,挺着长矛慢慢耗死他,再⾝⾼马大的家伙,⾝上的血也总是有限的,等他流尽了血,看看还有什么能为。
野蛮人国王分明看破了我的用意〔他们的智商虽然僵化,却还不算很糟糕〕,暴跳骂阵:“懦夫!有本事就上来和我对决!”骂吧骂吧,我才不会冒然出头,跳吧跳吧,越跳你血流得越快。我心里这样窃喜着,可多少还是低估了敌人的膂力和智力,那家伙一看骂阵无效,竟然转过脸,拼着⾝上再多几个血窟窿,奋尽本事砍倒了我两名战士,长啸着突围而去。几名部下想要追赶,被我叫住了——穷寇莫追,况且,以那家伙的伤势,就算他天赋异禀,没有三五天也缓不过来,无法再赶来和我对敌。
打扫场战,揪住几个伤重无法逃跑的异教徒审问,所得的结果吓了我一大跳。据他们说,这个岛子的中心有一座古代遗迹,里面封印着一位暴躁的龙神,因为最近战事不利,所以某名异教教士撺掇斯米纳的国王卡隆尼·希蒙德前来解除封印,放那巨龙来和圣教徒们作战。希亚茲那混蛋所说竟然是真的,这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俘虏们供称,龙神已于本月月中被解除封印,召唤了出来,结果恰在此时杀来一队圣教徒〔我怀疑就是赫伦尼那一伙人〕,破坏了仪式,导致龙神再度休眠。现在教士们还在遗迹中继续仪式,估计中午以前龙神就会复苏。那蛮子国王卡隆尼恐怕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亲自带着部下在岛上巡逻,结果就撞见了我们…
听到这个荒诞的故事,我的部下个个神情既紧张又肃穆,分明他们全都信以为真了。巨龙、封印,这种搞笑的桥段真会在现实中上演吗?拜托你们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别什么都信,遇事多点分析和怀疑好不好?然而那些俘虏众口一词,也没理由事先编排如此不靠谱的谎话来敷衍我,我不噤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怀疑了…
该怎么办?过去看个究竟吗,还是掉头就跑?仔细权衡一下利弊,如果根本不存在什么巨龙,我杀过去或许能从废墟里掳得不少异教的祭器,那大多是金子做的,如果后退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据俘虏供称,因为其他蛮子国王都不赞同那个卡隆尼的主张,所以目前岛上只有不到两百名守卫,以及十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异教教士,只要没有龙,我肯定胜券在握。
假如岛上真的有龙呢?冲过去和那种庞大的生物作战,铁定有死无生。然而我的部下全都一副视死如归的臭面孔,根本没有我这么⾼的觉悟,我如果想在此刻退缩,肯定会被他们嘲笑、唾弃,甚至群起而攻之的。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人手中,可绝对上不了天堂——虽然谁都没见过所谓的天堂究竟是他妈什么样子。传说中的巨龙翅膀很小却偏能飞,飞得还蛮快,口中噴吐火焰或者洪水,破坏力惊人。我尽早杀过去,或许还能阻止异教教士,避免封印被解除,转⾝逃走,那巨龙可是出来定了——以那家伙的体型和本领,我能逃得掉吗?前进是九死一生,后退就十死无生!
经过反复理性的考量,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带领这些英勇的部下去阻止巨龙出现,哪怕为此付出性命,那也算是为了圣战而死,殉教者是铁定能上天堂的呀。天堂好呀,据说那里没有疾病、痛苦,灵魂永生不灭,并且还终曰有美女相伴——我就这样鼓舞自己和部下们,当然,那最后一句是我自己加上去的。
我们杀入遗迹,并没费多大劲儿。岛上的野蛮人主力已经被我们事先击溃了,守在遗迹附近的不过五十多人,很轻松就都扫荡⼲净。那废墟还真是雄伟,占地超过十亩,到处耸立着残破的大理石柱子,最大一根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据说野蛮人的祖先曾经是很文明的,一千多年前,他们的文化科技要比我们祖先先进得多——只怪后辈不争气,越活越菗菗,守着祖先的遗产而毫无发展。
废墟中心是一座倾倒了半边的神殿,杀到神殿门口的时候,我手下还剩了不到一百人,其余的小部分倒在草丛里,等我们完成任务后再去救护他们或者收他们的尸,大部分被我分遣各方去追杀残敌——反正要对付几个异教教士,这点人手足够了,若要对付龙,开来一个军团都无济于事。
几名异教教士张开双臂,可怜巴巴地堵在神殿门口,我老实不客气冲上去一刀一个,砍下他们的脑袋。异教徒逮到我们的教士,可是会施以火刑的,我却对那种忍残刑罚没趣兴,更没有那份外国时间。
冲进神殿,只见一名⾝穿黑袍的异教教士站在正中一块石壁前喃喃自语。那石壁可了不得,⾼达十丈,宽也是十丈,上面浮雕着一个大巨的怪物,大嘴岔、凸肚子,背上有翅膀,手脚上有爪子——虽然没真的见过龙,但我想那应该是据真龙〔如果确实存在〕等比例刻制的吧。
正想冲过去把这最后一名教士刀劈两半,可以就此收工回家,然而才迈进大门,那教士先转过头来,狞笑着说道:“你们晚了,龙神已经苏醒,熊熊的火焰将烧毁异教的殿堂庙宇,将把不信者全都投入地狱。觉悟吧,该死的异教徒!”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几名战士立足不稳,跌倒在地上,我也不免踉跄一下,无法再迈步前奔。然后,我就看到那石壁上的图案竟然开始放光,并且开始动扭——完了完了,还是来晚一步,那怪物这就要活了。就我们这百十来号人,怎么和龙对战呀?!
战士们纷纷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向真神祈祷,乞求奇迹的出现。我可没他们那么天真,这辈子我就没见过什么奇迹,哪怕眼前的巨龙复活,也并非真神赐予的奇迹。然而到了这个地步,我自己除了祈祷还能做什么呢?掉头就跑?部下们堵在神殿门口,已经把我的退路都卡死了呀…早知道就不第一个往前冲了…
我听到⾝后的战士们开始诵念《启示录》,因为出⾝家族不同,来源地区不同,用哪种语言背诵的都有,并且背诵哪一章节的都有。我也只得单腿跪下来,默默地向真神祈祷,但在这紧要关头,唯一会背的那两小节《启示录》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我只好假装张张嘴巴,其实不过在嗓子眼里蚊子似的小声咕哝。
満神殿都是背诵《启示录》的声音,什么“真神唯一,照救厄难”什么“圣教的光芒将消灭不信者”其间还夹杂着异教教士狂疯而得意的大笑,可实在有够嘈杂的。
“嚷什么?吵死了!”突然一个雷鸣般大巨的响声从石壁上崩射出来,接着龙口大张,数道火焰如同长着眼睛似地噴向在场每个人。首当其冲的是异教教士,他的笑容还凝结在脸上,瞬间就化成了焦炭。我的部下们也都一样,虔诚的背诵很快变成凄厉的惨叫,每个人⾝上都着了火〔真奇怪,就算浇上橄榄油也不应该烧得那么快〕,翻滚几下就再也不动了。神殿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几乎呛得我说不出话来。
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话。此刻我眼前那座石壁已经彻底变化了形体,一头丑怪无比的巨龙把脑袋探到我面前,用那鸵鸟蛋大的眼珠子紧盯着我。“我…为什么不杀我…”我喉咙⼲涩,发出几乎连自己也难以分辨的嘶哑的声音。
“为什么要杀你?你又没吵到我,”巨龙咧开大嘴,好象在笑“废物,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不是废物…”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自己竟然还有胆量和巨龙顶嘴。人到了生死关头,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平常你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听了我的反驳,巨龙“呼呼”噴吐热气:“在我看来,你确实是废物啊。这称呼难道不对吗?”
这怪物嘴里的热气腥臭难闻,相比之下,普通野蛮人简直是香噴噴的。我被这股味道熏得再没胆子和它犟嘴了,只好报上自己的姓名。“哈伦,哦哦,你是斯曼固人。”巨龙开始废话——不用听我的名字,光看我的装束,你还猜不出我是个圣教信徒吗?怎么可能不是斯曼固人,难道我就那么象蛮子不成?这样想着,只见巨龙突然探出后爪,从石壁里扽出一个人来…
没错,那人确实是被它从石头里面扯出来的,硬坚的石壁那一刻倒仿佛是平稳的水面,虽然从里面出来东西,并没有溅起水花,也没有泛起涟漪。巨龙把那家伙扔到我面前:“哈伦,你认得他吗?”
我低头瞥了一眼,这躺在我⾝前的倒霉家伙,⾝穿圣教徒的铠甲,満脸大胡子,正是失踪的赫伦尼·苏曼德鲁。他紧闭着眼睛,并且似乎毫无出气。“你杀了他…”我颤抖着询问巨龙。巨龙摇头摇:“不,他只是睡着了——说老实话,废物哈伦,你是来救他的,还是来杀我的?”
杀龙?砍了我脑袋我也没这胆儿呀!于是我很听话地老实回答说:“我不是来救他的,也不敢来…我只是奉命前来阻止封印的解除,请您老再多睡个几年哪。”
巨龙吐出头舌,发出可怕的“咈咈”的声音,好象在笑:“你很老实啊,哈伦。可是你想怎样阻止封印的解除呢?你知道封印究竟是什么东西吗?你或许只是想把这废物杀掉吧…”说到这里,他伸出一枚尖利的爪子,指指地上一团还冒着烟的焦黑物体——那物体一分钟前还是个狂笑不止的异教教士。
“是的,杀死他,”我突然想要讨好巨龙,它既然没第一时间取我小命,或许我还有机会逃出生天吧“他竟敢打扰您老的睡眠哪,真是罪不可赦…”
“咈咈咈咈~~”巨龙笑得更欢了“我喜欢你这个小废物,你有点脑筋,懂得害怕埃而那个废物就象只发情的狒狒,他竟敢冲过来砍我,等我打掉他的刀,他又跪地求饶,态度转换得比受惊的变⾊龙还快…”我知道他所指的正是昏睡不醒的赫伦尼。那家伙果然正如希亚茲所说“虽然英勇善战,但是头脑不大灵活”——挥刀砍龙?你疯了心吧!
“然而这废物跪地求饶的时候,竟然也不肯改变他的信仰啊,”巨龙问我“你呢,哈伦,如果我要你改变信仰,你肯不肯答应?”
我差点就想一口应承下来。天堂、地狱,就算那些都是真的,也要等死后才能遇着,如果能保继续活着,谁会去考虑死后的归宿?况且,异教徒们也宣扬他们有天堂和地狱呀,教士们只会互相咒骂对方全是琊说,却不肯假设万一大家说的都是真的,真有两个甚至更多天堂和地狱可怎么办?我为圣战而死,死后会上圣教的天堂,可也说不定就此皈依异教,死后还可上异教的天堂咧。两个天堂都描绘得模模糊糊,也不知道哪个更好,哪个真有美女环绕…
然而不行,我是斯曼固的战士,我从小就被灌输以圣教教义,被迫背诵《启示录》——虽然记忆成果有限——再不要脸的人,要他转变由生而来的信仰,都会多少犹豫一下子,况且我只是不要里子,还多少要点面子。
可惜我虽然犹豫,那巨龙却好象能看穿我心思似的,笑得全⾝颤抖,连带着整座神殿也跟着晃动。“哈伦废物,你不是毫无虔诚心,你是会怀疑呀,”它大声说道“真有趣,两个天堂哪个呆着更舒服——我还没见有废物敢这样想过呢。不过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天堂和地狱,你又作何打算?”
没有?是的,我也曾经怀疑过教士们的那些胡话,如果真神确要区分善恶,天堂和地狱造一个就好了嘛,何必脫裤子放庇多此一举?或者把人间造成天堂,把恶人都下了地狱,或者不要地狱了,人间就是地狱〔到处是战争、杀戮、疾病、死亡,我看不出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善人就再给他们造个天堂。现在天堂、地狱并存,可全是虚的,没人能转一圈再回来向大家描述——《启示录》里倒是描述过,但谁敢保证,我们普通人过去了,看到的会和圣教主看到的完全一样呢?我们会受到相同的待遇吗?
我想归想,但头脑混乱,根本没办法开口讲话。巨龙似乎也并不期待我的回答,它低下头,再望一眼那堆焦炭,继续说道:“这废物两次打断我的休眠,还希望我来到你们这个世界上,帮助他完成什么‘圣战’,也就是杀光你的你的族人呀,哈伦,你怎么看?你认为我会如其所愿吗?”
“当然不会呀,否则您老就不会杀他了,不是吗?”我战战兢兢地猜测道。“咈咈咈,”巨龙笑道“那也难说呀,终究杀光你们并不困难,而你的真神会降下巨灵来与我对战,保护你们这些废物吗?”说到这里,它突然瞟着我的腰间:“你那里蔵了些什么,哈伦?金光闪闪的东西,拿出来给我吧。”
哦哦,我曾记得在古老传说中,巨龙们都是喜欢⻩金的呀,或许我可以用这些迪尔罕买自己一条命?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妨试上一试,况且,巨龙想要的东西,有谁敢硬撑着不给吗?金子再重要,也没自己性命来得重要啊!于是我急忙用最快的速度解下钱袋,拉宽袋口,恭恭敬敬呈递到巨龙面前。
巨龙伸出两枚利爪,就象我们用食拇两指拈着小护⾝符一般把钱袋接过去,然后朝地上倾倒,四十七枚迪尔罕翻滚着撒了一地。然后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那家伙用一枚利爪划出一半迪尔罕到我的面前,另一半则拨拉到自己一边:“比如说,哈伦,这些是你的,这些是我的,你一定会很宝贝你的金子吧,不是吗?”
我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它究竟想说些什么。巨龙两眼盯着自己那一小堆钱币,用非常轻快的声音说道:“我当然也宝贝自己的金子啦,不但如此,我还希望它们能够增值,越来越多。怎么多呢?那就要想办法抢你的,把你的都抢过来…”
说到这里,它伸出一枚利爪在自己的钱币堆中随意翻捡,最终挑出一枚:“哦,这个成⾊不好,我不喜欢,你下地狱去吧。”“叮”的一声,它把那枚迪尔罕弹出两尺多远:“挑出成⾊好的,全都上天堂去,尤其那些帮助我从你那里抢得更多金子的,更要上天堂永远陪伴我呀…”
我隐约有些明白它此番举动究竟在比喻些什么了。巨龙似乎很満意我的领悟力,微笑着点点头:“不错,你猜对了,我所说的正是那废物所想的啊。它以为我们,包括我,还有他们所谓的上主,你们所谓的真神,全都在抢夺这些金子,希望它们增值——可谁都知道金子是不会繁殖的,必须亲手去赚,去抢,它不会自己跑到你的钱包里来。我们就那么蠢吗?为了聚敛这些吃不得、穿不得的东西,偏要去费心劳力,还妄想金子自己就会互相抢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哈伦?你们这些废物就是既吃不得,也穿不得,对我们毫无用处。”
我继续茫然地点头。巨龙又说:“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它突然指着我的脚下:“看,哈伦,那是什么?”我低头一看,一只不知死活的小蚂蚁,竟敢大摇大摆地从我和巨龙中间穿过,意气风发地好象正要去哪里参战。
“是的,我看见了,再小的东西我也看得见,”巨龙点头说道“咈咈咈,其实你们这些废物正象这小东西…”说到这里,它探出利爪,在地上划了个直径两尺的圆圈,把蚂蚁围在里面——真是可怕的锋利爪子,大理石砌就的地面,被它小刀刻木一般划出一寸多深的印痕。
“我在树下安睡,这些小东西在我边上打架抢吃的,我觉得其中一方很顺眼呀…或者另外一方太不顺眼,就随便捻死几个长得难看的。然后我沉入梦乡,根本没留意那些小东西围在我⾝边,每天礼拜两次甚至三次。它们想拜,就随便拜好了,但我睡得正香,却不希望有个小东西来把我叫醒,说什么:‘伟大的龙神啊,举起复仇的利爪,噴吐毁灭的火焰,消灭不信者吧!’”
巨龙转头望着那一堆焦炭,愤愤地说道:“呀呸,你想得倒美,老子偏不帮你,老子还要杀了你,打扰老子睡眠的,一律杀无赦!”
我记得隐约听说过,某些失心疯的教士到处宣扬真神并不宝爱他的信徒,真神只管制定宇宙间的法则,是否遵照法则施行,全由信徒们自主决定,就此所导致的后果,来自自然法则而非真神有意的奖惩,他们说,根本没有天堂和地狱,犯罪者锦衣玉食,良善者家破人亡,也并非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好象全都上了聇辱柱,被大家围着吐一⾝唾沫以后,用乱枪戳死了。
不过现在听这巨龙所比喻的,倒好象和那批傻瓜教士的宣讲如出一辙。但巨龙所说的一定是真话吗?就算它不是异教的神,就算它不是传说中狡诈贪婪的动物,我也没道理一定要相信它呀。当然,任何时候,任何人和事都可以怀疑,但此时此刻,可不能在脸上表现出丝毫的对巨龙言辞的不信任——我还贼心不死,想它留我一条小命哪!
“金子,金子,”巨龙把那些迪尔罕又都聚拢在自己⾝前“你们都是金子,成⾊好也罢,成⾊差也罢,图案快磨平了也罢,你们都是金子啊,⼲嘛互相抢来抢去的?”它抬眼望向我:“你说呢,哈伦?你一直在怀疑,怀疑你所应当怀疑的,或者你所不应该怀疑的,你并且怀疑我所说的话,是吗?”
我拼命头摇。巨龙“咈咈”笑道:“能够击败你们敌人的,只有你们自己而非什么真神,能够毁灭你们自己的,也只有你们自己而非什么上主,更不会是我。如果要怀疑,就先怀疑自己吧。如果你是这个废物,你会怎么做,有想过吗,哈伦?你会不会象他那样打扰我的睡眠,却反过来被我杀死…啊,一时手快,杀得太早了,应该先欣赏一下他恐惧、绝望,更多是信念崩溃时候的有趣表情。”
我继续拼命头摇,但同时觉察到巨龙已经好多次称呼我的名字“哈伦”而不在后面加“废物”作后缀了,这说明了什么?它有可能会放我一条生路吧。
“来做个游戏,怎样,哈伦?”巨龙兴致勃勃地说道。“为了这个有趣的游戏,我才没有杀那个废物,”他指指昏睡的赫伦尼“你以为他死了,晕过去了?不,他正在玩那个游戏。我之所以和你讲那么多,也是为了你可以参加到游戏中来呀,哈伦,人越多越好玩,尤其象你这么有趣的家伙。好吗?”
巨龙的要求,我怎么敢不答应?虽说它一口一个“怎样”“好吗”但这应该只表示语气还算平和,而并非真在征询我的意见。我难道有资格站起来说“不玩”然后转⾝就走?就算有这个资格,我也没这个胆量呀!
“那…那是什么游戏?”我小声问道。巨龙点点头:“非常简单,测试一下你⾝在另外的环境中,具备几乎相同的条件,是否会和那个废物一样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竟然想要我帮他去打仗,去杀屠…如果你赢了,也就是说,你没有重蹈那个废物的覆辙,我就放过你,并且回去觉睡。怎么样,有信心吗,哈伦?”
“如…如果我失败了呢?”我大着胆子问道。“咈咈咈咈,”巨龙仰起头来“先你一步入进游戏的那个废物也这样问来着。可是,你难道真的不知道答案吗?”
我知道答案,但我不知道,这个游戏,非玩不可的游戏,究竟是个怎样的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