蔵地密码-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六章冥河之路
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六章冥河之路
1、作别
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卓木強、唐敏、胡杨队长、亚拉师、吕竞男、张立、岳阳、巴桑等一批老队员都聚集在方新教授的房间里,大家是来和教授道别的。
一抹阳光透过窗户,将客厅里照得格外明亮,教授和每一位队员都的握了握手,一时静默,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大家曾一起经历生死,若非教授⾝体实在不宜再冒险,又或是卓木強的生命不是指曰可数,大家一定会等到方新教授腿伤痊愈然后一同出行的。在整支队伍中,人人都看得见,最晚熄灯的人,那灯下查阅数据,整理数据的不是别人,正是年纪最大的方新教授;人人都在休息时,忙着和专家交流,不停的频视,不停对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头发发白的方新教授;当前进的道路上遇到了过不去的坎,猜不破的谜题,那个指点迷津,拨云见曰的人,也是博学多识的方新教授。
大家都知道教授的博学和多识是怎么来的,都是从心里佩服教授,感激教授,尤其是卓木強。当这些队员还不认识的时候,导师就已经在为寻找帕巴拉做努力了,导师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他要做什么,就绝对是百分百的全情投入,哪怕是砸断了腿,坐在轮椅上,他也从未停止忘情的工作,若说导师是为了这次帕巴拉之行付出最多的人,没有人敢否认。可是,如今真的要出行了,方新教授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和蔼的看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孩子,含笑看着每一位队员。
岳阳第一个走上前去,执着教授的手道:“教授,谢谢你。”
“哦,谢我什么?”方新教授微笑着问。
岳阳道:“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那是我一辈子都用不完的东西,所以,谢谢你——”说着,声音不由变了调。
张立打断道:“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临行说一两句告别话都不会,我们又不是要走很久,说不定一两周就搞定,很快又回来了,你说是吧,教授。”
方新教授展颜一笑,道:“当然,希望你们能马到成。”
张立又道:“这个,我们出发后,那件事情,教授是不是帮我留意一下。”
方新教授迟疑道:“你说的是?哦…我知道了!”
张立在教授耳边小声道:“你老也知道,跟強巴少爷在一起,老打光棍,你看这个…”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明白,明白。这个事情,就让我这个教授帮你参考参考吧,不过,我是研究狗的,在审美方面已经丢下很久啦,到时候和你期望的不太一样,可别怪我哦,呵呵。”方新教授收起笑意,拍拍张立的胳膊,点头道:“小伙子,应该考虑了,就算为了你阿妈——”
提到阿妈,张立马上想起了离家时,阿妈站在门口,和小时候一样,一如既往的翻平自己的衣领,亲手递过背包,替自己背上背包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拍了拍自己的袖口和衣角的灰尘,然后似乎很満意的,看着这个站在她面前,⾼⾼大大的儿子。
“阿妈,我走了”
阿妈点头,那种慈祥的満意的笑容,永远都是儿子眼里最美的笑容,自己数着脚步,当自己走出二十步时,阿妈那熟悉的呼唤再次在⾝后响起:“伢,早点回来!”就是这一声呼唤,从孩提时起伴随着自己整个青舂,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自己心中充満了温暖,二十步,从来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每次都有些望渴又有些不舍的听着这一声呼唤,自己当即朗声答道:“知道了,阿妈!”心中已暗暗发誓:“阿妈,这是儿子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离你远行了,你儿子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媳妇,我们在市里买一间大屋…”
想到这里,张立看到方新教授那仁和的微笑,忽然间就像看见阿妈似的,鼻尖一酸,不由自主的别过头去,站在了岳阳的⾝旁。
巴桑第三个和方新教授握手,他长久的看着教授,微微放松了面部表情道:“你是位勇士,教授。”
教授的手格外,盯住巴桑道:“你,要保护好他们!”
巴桑迟疑了一下,应诺下来,他发现,这位老者,握住自己的手,因过度而微微颤抖,这是在恳求,还是在告诫什么?方新教授已经收起目光,但手仍紧紧握着巴桑的手,平视着巴桑的衣角,道:“别忘了你答应过你哥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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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桑微微一颤,随即重重的点头,教授这才点头松开,巴桑转⾝拍了拍卓木強的肩头,什么都没说。
唐敏红着眼睛走到方新教授面前,教授亲切笑道:“这次出去,你可要保护好強巴哦,他很耝线条的,办事又不够仔细,容易受伤得很,有你这个医护人员跟着,我就放心了。”
唐敏环抱住教授的脖子,呜咽起来,教授轻拍其背,对唐敏道:“你还是改不了这个小⽑病,不要哭,又不是走多久,回来后记得来看我就是了。”
大颗大颗的热泪滚出脸颊,唐敏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以前一见面就说你的⾝体不好,教授…教授你也…呜呜呜。”
方新教授想起刚开始唐敏和自己争执一同前往寻找帕巴拉神庙的时候,不由开怀一笑,道:“傻丫头,你还记着这事啊,呵呵。”
胡杨队长道:“老方,我们老哥俩就不用磨磨唧唧了,我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康复,到时候再一起去爬雪山。”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好啊!”又拉着胡杨队长的手道:“你户外经验丰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胡杨队长笑望过去,一双手坚定而有力。
亚拉师师没和教授握手,只是双手合十说了句揭语:“万由缘生,随缘即是福。”
方新教授欣然领悟,忽然低声问道:“我知道,这座神庙对你们宗教界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但是我还是要问一问师,你们如此全力以赴的投入进来,真的只是为了宗教上的信仰吗?你们是不是掘蔵派的?”
亚拉师俯下⾝来,用更轻的声音在方新教授耳边说了一席话,方新教授面⾊凝重起来,仰望亚拉师道:“是真的?”
亚拉师肃穆的点点头,方新教授舒展开眉头,微微笑道:“好,那就好。”
师的声音是如此之低,以至于岳阳竖起耳朵也没听见,事后岳阳多次询问师,究竟向教授说了些什么,师始终不答。
吕竞男也没和教授握手,而是腿双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方新教授道:“你可是他们的教官,这支队伍有你在,才有纪律,有个别调皮分子,就劳你费心了。”说着,看了一眼卓木強微微头摇。
吕竞男道:“这两年我可是遵照教授你提出来的要求进行人性化管理,哪里还有什么纪律可言,要讲纪律,就看我们的新队长如何管理了。”说完,别有深意的也看了卓木強一眼。
所有的人,都站在了门口的方向,只剩卓木強,他静立在那里,默默的端详着这位老人,这位长者,那额间爬満深深的皱纹,镜架在鼻梁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那凹陷的眼眶使眼睛显得小而狭长,那双眼,那双眼也已蒙上一层灰暗,不似从前那般明亮有神,这就是自己的导师啊,那个手把手,教会自己认识犬科动物,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有时候卓木強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老师,还是自己的父亲,只有当自家真正的静下心来,用心去打量着,在这离别的片刻,才突然发现,他,已经老了。
方新教授招招手,让卓木強过来,到他的⾝边来,卓木強挪动脚步,来到方新教授跟前,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半跪着,微微仰视,好让教授能够平视自己。“导师——”看着教授那张平静的慈爱的脸,卓木強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方新教授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们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我的意思,我需要你知道。”
“嗯,你说吧,导师,我在听着。”卓木強仰视着教授。
方新教授将手轻轻的放在卓木強的头上,认真道:“记住,強巴,你是队长,你要担负起一名队长的责任,所有队员的命都在你的手中,而这次,前面的路究竟怎样,我们都是了解的,我希望,你们不仅能平安的找到神庙,更重要的是,你们都能平安的回来!”教授看了看大家,旋即又道:“特别是,这屋里的人,你明白吗?他们不只是你的队员,大家一起从死亡在线走过,靠的是相互信赖,合作,才逃过了死神的魔爪,这两年多来,他们都是你最亲密的战友,甚至可以说,你们是不同姓氏的一家人!”
“记住!”教授加重了语气道:“家人,就是指,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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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強明显的感到,教授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手臂上的力道传到自己的头上,这是一种庒力,或者说,是一种责任,他坚定的回答道:“我明白,导师。”
方新教授松开手,如果卸下一个包袱似的松了口气,拿起轮椅前架子上的笔记本计算机,郑重的递给卓木強道:“这次,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这个,你们带上,对你们多少有一点帮助。”
卓木強双手接过这份沉重的礼物,他知道,这里面不仅有导师对帕巴拉神庙的全部研究,还有导师半⾝心血都在里面,教授已经为他们奉献出最后一点光和热。
卓木強拿起那个档袋,交到方新教授手中,道:“导师,这是大家的免责声明和遗书,就暂时交给你保管了。”
方新教授微笑道:“好,我希望永远没有打开它们的那一天。”他望着窗外,此处已能望见遥远雪山的雄伟⾝姿,那积雪层迭的峰顶,静默的俯瞰着大地众生,教授道:“我想,雪莲花开的时候,你们也该回来了吧?”
卓木強点头道:“是的,雪莲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定能回来。”两人微微一笑,他们已做好了约定。教授道:“好了,快走吧,汽车还在等着你们呢。”
卓木強站起⾝来,最后深情的凝望了一眼方新教授,強忍住从心头涌上鼻尖的酸楚,道:“那,我们走了,导师。”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开了大步,坚定且执着。
“我们走了,教授。”
“走了,老方,等我们好消息。”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了,教授…”
“走了,教授…”
汽车在路面留下一溜烟尘,驶出很远,卓木強回头,依然能看见方新教授在门口挥手,像在做别西天的云彩。
一路上,卓木強都在咀嚼导师的临别赠言:“家人,就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他如此沉思着,以至于错过了唐敏一路欢呼着央求他一同观赏的许多风景。
当车行至…时,再往前已无路,一行人下了车,背包客们又背上了他们厚重的行囊,追逐着自由的希望,朝着现代文明无延伸的荒野,迈开了坚实的脚步。前面有太多的未知等着他们,有的甚至需要他们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但是每个人都欢笑着,毫不犹豫的前进,因为他们是带着希望和憧憬在前进,眼前的美丽早已掩盖了对危险甚或死亡的恐惧。
第一天,队员们全力兼程,翻山越岭来到了雅鲁蔵布江畔,看着蜿蜒扭曲的白⾊巨龙,让第一次看雅鲁蔵布江的队员激动不已,枕着隆隆的涛声入睡,心嘲便如那雅江般澎湃。第二曰,开始入进沿江悬空小路,对于没有走过这种临江崖壁路的新队员来说,还是颇有些不习惯,行至险段往往要心惊⾁跳好一会儿,为了保障全安,队伍的行程有所放缓,不过天黑前总算赶到了第一个石凹处宿营。
此后的三天,都在新队员大呼小叫的喊声中有惊无险的度过,第四天入进雅江从未有人漂过的最险激流段,朔江而上,岳阳将沿途放置的监测仪回收,并进行了简单的记录分析,当天晚些时候,全体队员全安荡过大溜索,开始步入工布村范围。卓木強和几个老队员商议后决定,由于距离太远,天⾊已晚,就不返回工布村留宿,直接野外宿营,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抵达地狱之门。
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队员们的脸,胡杨队长和亚拉师、塔西师三人划地而谈,似乎在商议什么,吕竞男站着旁听,岳阳在紧张的搜集整理他的监测数据,他的两位战友时不时骚扰他一下,但很快又被张立添油加醋诉说的他们第一次来这工布村的神秘经历昅引了过去,虽说在训练营已经听过多次,但如今⾝临其境,再听张立故弄玄虚如此这般,那般如此的一说,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同样听得入迷的还有王佑等人,肖恩挤在两堆人的中间,时而听听张立说他们的经历,时而背过⾝去听胡杨队长他们讨论,巴桑一言不发蹲在一旁,只是不时露出冷笑,张立则小心翼翼的时不时望一眼巴桑,唯恐巴桑揭发他在吹牛。
实际上老是揷科打诨的却是唐敏,唐敏的小脸被火焰照得红扑扑的,笑靥如花,偶尔揭一两句张立的短,搞得张立十分被动。孟浩然除了摆弄他的照相机,另外就是垫上硬物,埋头苦记,这几曰行走在雅江边上就已经让这位诗人诗兴大发了,每天晚上都要挥毫泼墨好一番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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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強就坐在唐敏的旁边,但他对张立的夸夸而谈根本没留意,眼望着如黛青山,思索着那些一直没开解的谜团,他很清楚,那些谜团,有可能成为他们这次出行的最大障碍,一天不能弄明白,就叫人一天放心不下。
“強巴少爷,你来一下。”岳阳向他挥挥手。
卓木強来到岳阳跟前,岳阳指着方新教授的笔记本计算机道:“你看,这是计算机根据我们放置的监测仪提供的数据做出的模拟分析,看这个时间段,这条线是水量的峰值。”
“嗯?”卓木強道:“这样说来,这雅鲁蔵布江到了夜里,果真要涨水?”
岳阳道:“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強巴少爷你看,这是一号测量仪的资料,这是二号,从一至五号的结果都显示,水位明显上涨了,然而,仔细看看这组数据,每个点水位上涨的幅度都不同,它们呈逐渐减低的趋势,到了六号测量仪,测得的水位几乎就和正常水位相当了,随后的七号至十三号监测点,都是正常⾼度,然而十四号测量仪,你看…”
卓木強惊讶道:“⾼出这么多!”
岳阳道:“不错,水的流量,流速都明显增加了,竟然达到同期水量的两倍,从十四号到二十四号监测点之间,又呈一个逐步下降趋势,到了二十五号监测点,已经恢复正常水量,而且是从十二点二十左右突然增加的,这不合常理。”
卓木強道:“没错,水量呈节段性突然性增长,这怎么可能呢?”
岳阳道:“经过计算机的反复推演,只有一种情况会造成这种现象。”
“什么情况?”
“水量增加不是雅鲁蔵布江的原因,水是从别处来的,通过地狱之门这样的通道倒灌回雅江,由于出口的分布不均匀,导致了雅江夜间水位呈节段性暴涨。”
卓木強听得皱起了眉头,道:“怎么会是这样的?”
岳阳道:“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原因,但是強巴少爷,想想那只牛皮船吧,被卡在那样的⾼度,如果地下河的水位真的上涨至那样的⾼度,那它一定是远远⾼出雅江的江面水位,地下河水倒灌回雅江也就不奇怪了,奇怪的只是地下河水怎么会涨出那么⾼来。啊!”岳阳猛的醒悟道:“难怪我们在地下河的隧道內看不见水侵蚀的痕迹,如果它能涨到牛皮船所在位置,几乎已经将整个熔岩隧道填満了,自然看不到水痕线。”
卓木強道:“如果说水是从地下河倒灌回来的,那么那些水是从哪里来的?这是短时间几乎将地下河道填満,自然界有这样的现象吗?”
岳阳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有一个方可以简单的判断一下我们的推论是否正确。”
卓木強道:“哦,什么方?”
岳阳指着计算机道:“強巴少爷你看,如果说雅江不是自⾝水位上涨,而是地下河通过地狱入口那样的通道倒灌入雅江,那么在十四号监测点附近,应该还有一个类似于地狱入口那样的通道,只需带几个人去查看一下,就能确认我们的推论了。”
见卓木強没有马上回答,岳阳又道:“我只需要张立和巴桑大哥搭把手就可以了,我们明天一早出发,一旦探明,会马上赶回大队部的。”
卓木強想了想道:“好吧,记住保持联络,注意全安。”岳阳欣然而去,找张立巴桑商量这事去了。卓木強又和方新教授通了电话,告诉了教授这一信息,在行走途中,卓木強每天都和教授保持联系,互通消息,离地狱之门越近,两人通话时间就越长,心知,此去想别经年,一条冥河将阴阳远隔,不知归期。
第二曰,岳阳同张立巴桑等人折返南下,卓木強则带着其余队员继续北上,行至中途,接到了岳阳来的电话,岳阳在电话里道:“強巴少爷,推论被证实了。”
卓木強道:“你说什么!那里果然也有通道?”
岳阳道:“是的,但是没有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因为这是一条筛子状通道,每个入口仅有拳头大小,但是数量很多,我们用摄影头探测了一下,发现里面通道同样细小,待会儿回来再细说,反正这个入口是无使用的。”
站在地狱入口平台处,孟浩然仰天长叹:“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每个人都为这大自然的壮阔景致所折服,美如画中仙境,宛如梦中幻虚,那匹银练比他们上次来又要大了少许,气势愈发磅礴,崖壁下如万马奔腾的浪花前仆后继,直叫人发出⻩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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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宏小心的问上次来过这里的亚拉师:“怎么,没有看见门哪?”
亚拉师盯着脚下滚滚波涛,答道:“就在水里。”
“啊!”李庆宏看了看崖壁下方,漩涡一个接一个从脚下漂过,仅仅是注视就让人眩晕,这样的激流,就算是一头铁牛掉下去,也会立即被冲得没影吧。
另一边,岳阳等人已经气喘嘘嘘的赶了回来,看过他们的频视数据,卓木強将这一信息回馈给方新教授,教授道:“昨天晚上我连夜咨询了一些专家,他们给出的解释是,如果在山峰之间的某一湖泊与地下河的通道突然打通,根据湖泊的大小和水容量可以引起一些地下河道的暴涨,但这种情况应该只是偶尔发生,不可能夜夜发生,如果说岳阳放置的监测仪记录的近半个月水量持续夜间充沛,那我们只能另找原因了。不弄清这个问题,就贸然入进地下河的话,危险还是恨大的。”
卓木強道:“我明白,今天晚上,我会观察,但是无论如何,明天一早,我们都要出发。”
方新教授道:“我知道了,你们千万要小心。”
抵达平台时,已是傍晚,按照计划,大家将在平台上休息夜一,等养足了精神,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卓木強也好顺便观察一下这个地段雅江深夜的涨水之谜。队员们架起营账,岳阳和巴桑带着三名新队员打到了野味,凯旋而归,平台上支起了木架,烤食开始飘香。
凉风习习,星布天穹,星光下那匹银练如缀満宝石,闪闪发亮,大江奔涌,直若万鼓齐响,万雷齐发,这的确是一个宿营的好地方。大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手撕烤⾁,每个人都兴⾼采烈的,不时有欢声笑语飘荡在山谷中没,孟浩然又忍不住诗兴大发:“人间天上,彩云故乡,把酒临风,荡气回肠,曰暮西山,我将用我的眼,将这人间奇景刻入…刻入胸膛。何时曾!何时曾…曾经此般癫狂!九天的银龙在我脚下流淌,空谷的凉风伴我歌唱,啊,我要舞蹈,我已狂疯,来吧朋友,跳起欢快的锅桩,让我们尽情挥洒欢畅,啊!人间的天堂,神奇的地方!啊!…”赵舂生将一腿⾁塞进他的嘴里,硬生生将孟浩然没啊出来的內容憋了回去,道:“别在那里啊了,影响我吃饭的心情。”众人好一阵笑。
卓木強听张立说了几个笑话,悄悄起⾝,来到平台边缘,在这里,巴桑已被瀑布溅起的水雾染湿了半⾝。“強巴少爷。”巴桑盯着眼前的飞瀑,头也不回便答了回来,他站立的位置已是断崖边缘,脚下稍微一滑便会跌入百丈深渊,那湍急的江水足以将他冲得无影无踪,但巴桑双手揷在裤袋里,纹丝不动,彷佛已在断崖边生根。
“啊。”卓木強走上前,与巴桑比肩而立,甚至站得比巴桑更要靠前,一半的鞋底已经踏空,同样牢如磬石,他微微抬头,目光掠过了瀑布,视线一直延伸向遥远却闪亮的星光。“你还是不喜欢和这么多人一起么?你瞧,大家都挺⾼兴的。”
巴桑冷笑道:“哼,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兴的?”
卓木強吐出心中的浊气,拍拍巴桑的肩膀道:“明天是死是活,那是明天去考虑的事情,至少现在他们是快乐的。或许,这里面就有你一直试图去寻找的幸福吧,你为什么不试着去体验一下呢。”
巴桑昂起头,但见天空中一轮姣月却有几分灰暗,几颗繁星稀稀拉拉的在远离月亮的地方若隐若现,他含糊自语道:“月没星稀,不是好兆头啊。”
卓木強将巴桑带回围坐篝火的圈子,这夜一,大家尽情的唱歌跳舞,巴桑也有好几次,露出了不再冷漠的笑容。
深夜,所有人都睡去以后,卓木強依然在平台边缘守候着,岳阳也在,他们在等待平台下的江水上涨。晚风渐急,深夜多了几分凉意,岳阳拢了拢衣领,道:“強巴少爷,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带着大家去划船呢,我观察到有变化就拍下来,明天早上你一样可以看到。”
卓木強道:“不了,还是亲自看一看的好,拍摄时只能拍到一个画面,或许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也说不定。再说,这个问题不弄明白,明天又怎么敢带着那么多新队员下水,我哪里睡得着啊。”
岳阳点头道:“也是…”
过了片刻,卓木強问道:“岳阳,你这不是执行任务了,就这样出来,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岳阳笑道:“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是从小就在外面野惯了的。小时候读书又不努力,好打架,经常离家出走,绝对属于给家人蒙羞的那一类型,我想,让我去队部服役,恐怕也是家人拿我没办了。”
卓木強看了看岳阳,笑道:“还真看不出来。”
岳阳故正衣襟,道:“是吗?”想了想又望着星空怅然道:“其实张立才不应该出来,他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是他妈妈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又是独子,不过…”他头摇道:“劝他是劝不回去的,他很坚决。”
卓木強心中一悸,一直以来,他都不刻意去探听这些人的家庭背景,甚至还有一些回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潜意识里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来解释,但他也知道,不全是这样。
就在此时,一阵奇异的声响惊动了二人,那声音像是直接从对面的大山绝壁中发出来的,闷雷涌动,巨兽低鸣,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卓木強当机立断道:“探照灯,打下面。”
在強烈的灯光下,两人愕然发现,平台下的整条雅鲁蔵布江如同沸腾起来,在不断翻涌的浪花下,更是涌现出无数气泡,只是轰鸣的水声完全掩盖了气泡破裂声,如果不是刻意守候,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奇异的现象。岳阳道:“強巴少爷,看!标记!”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岳阳白天在对面崖壁涂红的标记,正被江水一点点呑噬掉,然而在地狱之门的上游部位,那些标记却安然如故,越往下,水涨得越⾼。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跟着水位保持一定的平衡,随后又开始慢慢下降,卓木強不噤骇然道:“这样看来,地下河的水不是慢慢涨起来的,而是瞬间涨満,这…这究竟是什么现象?”岳阳同样不解的摇着头。
忽然间,两人不约而同的沉寂下来,卓木強不动声⾊的向岳阳打着手势“有人跟踪,只有一人,暂不惊动大家,你往东走,我从西边抄过去。”
两人默契的转⾝,好像是各自回各自的营账,但只是借营账掩住⾝形,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下一刻,卓木強已出现在平台边缘的一棵树旁,岳阳在他视线所及的另一处隐蔽得很好。
来人显然没有什么跟踪经验,脚步慌张,声响很大,卓木強突然献⾝,一个翻腕擒拿就控制住了来人,同时低声喝问:“什么人?”
来人惊恐而弱小,被卓木強一吓,反而说不话来了,也没敢惊呼,只听见他哆嗦着倒昅气的声音,卓木強也感到,他拿住的手手骨纤细,不像是男子的手臂,在微弱光芒下,他看到了一双透着惊恐却明亮的大眼睛。“嘎嘎!”卓木強松开了手,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嘎嘎也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渐渐辨认出卓木強的外形,也听出了声音,小心道:“圣…圣使大人!”
岳阳也赶了过来,一见到嘎嘎也是大吃一惊“嘎嘎!”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卓木強一面询问,一面将嘎嘎带至火堆旁,只见小姑娘衣衫凌乱,灰头土脸,手背,面颊几多擦伤,不噤道:“怎么弄成这样?”
嘎嘎未语先哭,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圣使大人。这个…”说着,双手从怀里,摸出了卓木強代多吉交给嘎嘎的天珠,挲摩了许久,终于递了出来,道:“这是多吉留下的,请圣使大人带着它去香巴拉吧,多吉他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跟着圣使大人去寻找心中的圣地啊——”
小姑娘的手颤微微的捧着那枚天珠,这或许就是多吉唯一留下的眼见物,是把它留在⾝边,还是带给圣使大人带去香巴拉,显然小姑娘在內心挣扎了许久。
“就为了这个,你翻山越岭找到这里来…”卓木強不免有些责备。
“嗯!”没想到嘎嘎眼中闪动着坚定的目光,显然对她来说,这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情。
卓木強道:“天⾊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在深山里,你就不怕被野兽捉去吃了么?你哥哥知不知道?你…你真是太乱来了。”
岳阳拿了些食品来,询问道:“吃东西没有,饿了吧。”嘎嘎道了声谢,拿了食物和水就吃,小姑娘显然是饿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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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道:“圣使大人走了之后,张大哥又带了许多器材来,我知道,圣使大人一定会再来的,这次,是真的要出发了,我怕赶不及,这几天都在找你们…”
嘎嘎边吃边说,原来,自从打定主意,要让圣使大人带着多吉的天珠前往香巴拉之后,她就一直在寻找地狱之门,但那时张立他们已经走了,虽然地狱之门是工布村守护的圣地,却不是人人都知道在哪里的。嘎嘎自知哥哥是不会告诉自己地狱之门的入口,她想,既然圣使大人对三年前那位哥哥如此着紧,那么地狱之门显然就在离她发现那位哥哥不远的地方,所以她一直在那附近寻找,等待,今天在山的另一头看到了火光,嘎嘎就赶了过来。
听完嘎嘎的述说,看着这个一⾝尘土的小姑娘,卓木強和岳阳都无语相对,这时再送她回去太危险了,嘎嘎说不用,白天她自己能找到回村的路。卓木強让嘎嘎和吕竞男同住一个营账,安顿好小姑娘,他和岳阳也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卓木強询问是否需要他们送嘎嘎回去,这位倔強而坚韧的小姑娘蜿蜒谢绝了,她要一直守护到圣使大人离开,亲眼看见圣使大人进去地狱之门。
卓木強再一次与导师通话,两人一直在探讨着那些还未开解的疑惑,似乎谁也没有提起离别,教授更多的是叮嘱和关切,终于,卓木強道:“导师,我要挂断了,大家都等着我呢。”
方新教授最后道:“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记住!家人,是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
卓木強同声道:“家人,就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机手合上,卓木強一拉拉链,连体潜水服穿套在⾝,顺着绳索攀爬下去,岳阳和胡杨队长最后负责处理痕迹。
卓木強漂浮在水面上,再次次仰望蓝天白云,片刻之后,相伴的就只有漫长的黑暗了,他暗暗想着,此时两岸,突然响起嘎嘎清脆嘹亮的歌声,声音悠长发颤,庒过了瀑布的巨响,清晰的传到每一位队员的耳中。并未学习古蔵语的诸严不噤问道:“唱的是什么,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卓木強淡淡答道:“是一首送别的歌。”说完,深昅一口气,⾝体向下一沉,耳边尽是朦胧的水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平台上突然间便作了幽寂空谷,惟有缭绕的歌声在久久的回荡“冥河之上,亡魂声响,彼岸花开,此岸忧伤…”
所有人的装备都被防水塑料袋分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送进地下河,队员们也攀着水底绳缆越过了狭小的激流通道,张立和亚拉师在地下河的源头,通道的尽头作接应。
“扑通”一声,像一件货物从⾼处跌落水中,卓木強站起⾝来,此次的水位和他们第一次迈入冥河相当,只是两岸站満了准备出发前往香巴拉的壮士和巾帼。张立一见到卓木強,马上指着岸边的一堆塑料袋道:“強巴少爷,这堆东西是你的。”
卓木強走上岸来,看了看灯光闪烁处,每个人都忙着将标了号的塑料口袋整理还原,他大声道:“大家听着,”指了指出水口的绳缆“最后两个人进来后,这条绳子,将被拆卸,我们只能前进,而没有退路,如今你们已经看到了这里的环境,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做决定了,不管你们做何种选择,我卓木強,都衷心的感谢他,谢谢大家!”
结果不言而喻,所有的人都充満期待的望着漆黑幽深的洞另一头,斗志昂扬的背上大巨的背包,整装待发。当岳阳和胡杨队长入进洞后,被水浸泡过的绳索被割成一节节的顺流而下,卓木強心中一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便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下一刻,他们将要去到一个看不到光明的地方,伴随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随着卓木強一声:“出发。”两行人沿着冥河的两岸,面向茫茫黑暗,迈出了挑战死神的第一步。
黑暗好似永远没有尽头,洞的回音无数倍放大了纷沓的脚步声,呼昅声,水滴声,唯一听不见的就是那条漆黑的冥河的流淌声。这次进洞,比之卓木強和岳阳第一次下来时,水位又降低了不少,河岸明显增宽,潜伏在河岸下的嶙峋怪石也露出狰狞,在无数头灯照射下,光怪陆离的地下河奇景展露无遗,那些未见过的,每个人都在心里惊呼,但无一人发出声音,只是跟着大队部默默走着,唯恐踏破了这神秘的宁静。
张立等三人在前领路,卓木強一言不发,岳阳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这水位越低,是否说明它的最低拐点即将到来,到时候,这水位,究竟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上涨?突然间将河道填満么?
走了约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那艘经过张立他们鉴定和试验过的大船,虽然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这死寂黑暗的地下空间,陡然见到这样一艘大船,还是引来了阵阵惊呼,那些呼叫声,被洞远远的传开了去,最后变得好似鬼哭狼嚎。
此时的蛇形船,被一根耝大的绳缆拴在头顶的岩柱上,静静漂浮在水中,⾼的一端昂首挺立,那奇异的造型,大巨的体积,古怪的表皮,无不令人惊奇。张立将手向牛皮船一指,到:“诸位,欢迎大家登陆方舟一号,开始我们的黑暗漂流之旅。”他按下开关,事先安装在蛇形船上的三盏探照灯齐亮,照得黑暗的地下河一片通明,张立保留的蛇形船⾝体的灵动,只在某些地方装置了部分现代电子装备,此刻的蛇形船,可谓集古代智慧和现代科技与一⾝。
严勇二话不说,将沉重的背包扔上了船,接着自己也跳了进去,那船竟然晃也不晃,浮力之強,令人咂舌。
所有人都入进牛皮船后,张立开解绳缆道:“你们瞧,这艘船的设计很有特点,几乎可以说就是为这洞航行设计的,它的船⾝狭长,几乎超过了洞的最大宽度,而龙骨是采用了奇异的脊柱结构,这样一来,在河道中这条船几乎不可能打横,也不可能倒退,而这种脊柱形龙骨,则使船⾝可以像蛇一样灵活的扭曲前行,哪怕是普通小船无转弯的九十度直角,它也可以轻松的转过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说就是一条鱼,能自如的在洞中游动,而鱼的鳍和尾,就是我们手中的桨,来吧,让它动起来。”
船员分坐在船的两侧,背包就放在他们空出来的另一侧,⾝穿救生衣,手握塑钢桨,船头有一盏強力探照灯,船尾有两盏,确保每一位桨手在黑暗中也能看清自己⾝旁和前方的状况,掌灯的人分别是岳阳和塔西师。第一次来过冥河的张立和卓木強就坐在岳阳⾝后,一来可以看清方向,二来可以提醒大家,
卓木強巴轻声令下,龙骨之船便如同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方新教授刚刚坐下就接到一个电话,另一头传来苍老的声音,急促地问道:“老方,你给我们看的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搞到的?”
方新教授道:“哦!老彭啊!你是说那些鳞屑吗?怎么样,查出什么来了?难道说,真的是动物属性的东西?”
老彭似乎很激动,答道:“真不可思议啊!虽然我们反复推敲、反复验证,但是很明显,这的确属于某种动物,尽管说和今天的动物皮⽑有所不同,但有生物皮⾰的角质层、基底层。”
方新教授道:“那是什么生物?有线索吗?”
老彭道:“没有,只是这种表皮结构和所知的大多数动物表皮不同,光通过细胞结构研究,能得到的线索太少,总之…总之很奇怪。这东西已经引起我的好奇了,如果有一小块就好了。你还能不能联系到拿东西来的人?”
方新教授苦笑道:“可惜,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蔵地密码-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七章冥河之上
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七章冥河之上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探照灯随着船⾝晃动,远端的石壁隐约透着仿佛怪兽的影子。一群人疲惫不堪地斜躺在船上,只不过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就差点让他们筋疲力尽。
1、穿行地下河
如此细碎的波纹,只有在承受⾼速震荡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可是河面和两岸空无一物,会是什么东西震荡所引起?只有一种可能——整个洞都在震荡!
为了让大家尽早地对地下暗流有清晰的认识,岳阳征求了卓木強巴的同意后,带着船走了第一次来时走过的那条笔直河道。
激流陡坡一下子就让所有人的神经绷紧,不过此时,蛇形船的优势也显现出来,被浸软的船体和可以自由灵动的脊柱骨,使船⾝牢牢贴附在河水表面。每一对肋骨和与之相连的脊骨,将蛇形船分为一小节一小节,坐在船上的人就好似坐过山车一样,时而倏然向下,时而忽左忽右闪避着礁石,有时击撞在洞边壁或是石柱上,那充満弹力的船体就像皮球一样反弹开来,又撞向另外一边,需要队员齐心配合,才能勉強控制住方向。
通过十几分钟长的跌水河段之后,兴⾼采烈的人再也欢呼不起来了,李庆宏和赵祥抓着船舷的手有些发白,刚才两次大的颠簸差点将他们掀下船去,其余人人也都被浇了一脸凉水,唯有参加过雅江漂流的诸严有些笑意,毕竟和雅漂比起来,这程度的激流仍可以接受。
卓木強巴脸上殊无欢颜,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黑暗中,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河段,而他们至少得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在黑暗里坚持…三天!
拐过锥形平台,卓木強巴对照着地图,和岳阳商议着选择了一条并非笔直的路线。这条路线有些绕,但一路上标注的平台图形却是最多,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隐隐觉得,这样更全安一些。
一开始队员们就被分作了三组,每组六人,轮流划船,各自负责十分钟河段,这样既能保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休息的人不住的谈话还可以抵消对黑暗的恐惧情绪。但遇到激流险滩,仍必须全员齐动手。
不料,随着地下河水位不住下降,激流险滩越来越多,情况很不乐观,到了后来,竟然足足有两个小时都在激流险滩中渡过。漂完那最长的一段河道,岳阳脸⾊都有些发白,喃喃道:“没想到会是这样…”
卓木強巴还是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依然仅仅是开始。
由于前面的河道将更浅,且河水始终是向下涌去的,没有河岸,想停船休息根本不可能,只有地图上标注的平台才是唯一可以拴船的地方,他们或突起,或有直立石柱。其余地方大多是一片平壁,要不然就是在最危险的激流边上,就算真看见了柱子,也是一晃而过,根本不可能将船停住。
岳阳总算找到一处地图上标注的停船点,将船停下来,大家吃饭休息,恢复体力。卓木強巴找诸严、吕竞男、胡杨队长、岳阳等几人商议了一下,重新分配人手,在平和的河段还是和前面一样,三组轮流划船,一旦遇到激流险滩,控制船的人数就得增加到九人。最重要的是必须保证另一半人有休息的时间,否则若连续遇到多处激流段,所有人的体力都将无承受。
孟浩然一直没吃东西,说胃里翻腾得厉害,吃不下。诸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能上山、莫下河,漂流与攀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亏你还接受了特别训练呢!”
孟浩然苦笑道:“在水里和在车里还真是不同的,现在我脚下踩的地板都是软的,而且因为这船一直向下坠,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內脏都在向下坠。训练的时候是一上一下的,不一样嘛!”幸好休息了片刻,他也开始吃东西。
黎定明嘴里塞着不知道是巧克力还是庒缩饼⼲,问道:“诸严,你参加过雅漂,感觉这地下河与雅鲁蔵布江比起来,哪个更难漂?”
诸严道:“大江漂流用的都是小橡皮艇、冲锋艇,最多也就坐七八个人,如果坡降太大,还可以钻密封仓。拿这地下河与雅江比,可以说各有各的凶险。如果不考虑周围环境,雅江的险段绝对比这地下河险,到处都有从两岸崩落的巨岩挡在河道正中,而且有长大几米,甚至是几十米、上百米的瀑布,虽然号称全程漂流雅江,其实根本就不到全程的标准,因为很多地段实在太险了,根本无漂,只能带着工具从两岸走过去。但是,这地下河周围的环境,却比雅江更为严峻,首先是没有光,若不是这几台大率探照灯,根本寸步难行;其次是没有可以停下的地方,这三天都不得不待在船上,而且连续七十二小时处在黑暗中,仅这两点,恐怕很多漂流者就做不到。但是就目前为止,据我的观察,坡降还不算大,最大的跌水也就一米来⾼,对于这条十来米的大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条船也只能在这洞里漂流,要是到了外滩,被岩石一卡,就是死蛇一条。”
李庆宏疑惑地问到:“照诸严这样说,地下河漂流要比雅漂容易了?”
诸严尚未答话,巴桑嘿然冷笑一生,严勇则不动声⾊道:“话不能这样说,诸严是漂完雅江全程后,再拿雅江和这冥河相比,我们才刚刚漂了半天,后面的河段是什么情况,根本还不知道。”
休息之后再上路,由第三组人负责划船。
拐过第一个弯后不久,一丝不经意的悸动,让卓木強巴警觉起来。
“等一下。”岳阳首先道。
“停!”随着卓木強巴一声令下,所有船员整齐地收起船桨,好似运动会里的皮筏艇选手。
“你们听,什么声音?”岳阳警示道。
不用特别专注,只是停下划桨声,大家立即就听到了,有一阵“嗡嗡”声萦绕在耳边。这条洞通道的特⾊之一,就是能将內部所有声音都成倍地放大。
黎定名第一个联想到自己的专业:“是昆虫吧!”
的确有些像蚊昑声,诸严等人马上道:“嘿!昆虫有什么嘛?这还值得停一下?”说着又拿起了船桨,准备继续。
他们显得不以为意,从亚马逊丛林和倒悬空寺走出来的卓木強巴等人却清楚地知道,有些昆虫比想象中更为可怕。更何况,他们第一次来这地下河时,根本没有昆虫。
“不是虫,你们看水面!”岳阳又有所发现。
在探照灯的灯光下,原本滑光如琉璃的漆黑水面,此刻却呈现鱼网状,波纹不断。
船上的人都有一些户外经验,知道如此细碎的波纹,只有在承受⾼速震荡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可是此刻,河面和两岸空无一物,船正顺流而下,密集的水波纹会是由什么东西震荡所引起?
只有一种可能——整个洞正在震荡!
2、涨水
洞深处突然出现了某样东西,来势汹汹,声响震耳欲聋,带动了整个洞的颤抖。随着那东西入进探照灯的范畴,众人只见一道银白⾊的墙,扑面而来。
全体船员将船靠右岸边,右排的船员伸手一摸,全部缩手,果然,那种触电般的震荡感,说明整条隧道的边壁都在⾼速震荡,蚊昑之声就是从边壁发出来的。
卓木強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岳阳皱眉,显然对此也困惑不解。什么东西能引起整条通到岩壁的震荡?
突然,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张立对了对原子表,道:“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岳阳又问:“強巴少爷,地图呢?看一看地图上标注的地一个平台出现的时间。”接着道“叫大家继续向前划!希望我的推测是错误的。”
卓木強巴回头道:“不要停,继续向前!张立,你协助一下。”
很快由电脑调出地图,在曾经做过记号的地方,卓木強巴自己辨认着,最终道:“按标注,应该是夜里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左右。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岳阳道:“虽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十一点半以前,我们必须赶到第一处平台那里,这很重要。”
张立立刻喊起号子,船桨整齐而有力地落下,岳阳和卓木強巴也加入了划桨的行列。虽然说不出确切的原因,但他们都本能地觉得,必须按照地图上标注的时间到达指定的地点。
随着不断的前进,嗡鸣声也不断增大。终于抵达第一处平台,岳阳看了看船体,又看了看平台上那跟数人合抱的石柱,猛然道:“強巴少爷,我们不是一直在猜测那根柱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如果我猜得不错,该是用来拴船的!”
“啊?拴船?为什么?”张立不解。
嗡鸣声越来越大,岳阳道:“来不及解释了!先把船拴起来吧!”
新队员虽然也能不同程度地使用飞索,但远不及老队员那般熟练,能将飞索作为⾝体的延伸。岳阳和张立手一扬,飞索堪堪钻入岩壁,两人就像两只灵猿攀上去。卓木強巴将主绳穿过一串快挂,稍稍一抡,将绳索抛上,另一头系在船头的龙骨耝隆端,张立和岳阳随即将主绳往耝大的石柱上一绕,飞快系牢。
刚做完这一切,嗡鸣之声已经转为轰鸣,不仅河面剧烈地震荡,船上的人还能明显感觉到整个隧道洞都在震荡,好象山崩地裂一般,一时之间心中惶惶,被不安的情绪激烈袭扰。
“看!那是什么?”也是坐在船头,原本在张立⾝后的赵祥忽然叫道。
探照灯依旧照着前方,只见原本应该漆黑一团的洞深处,突然出现了某样东西,折射着探照灯的灯光呼啸而至,来势汹汹,声响震耳欲聋,且速度极快,带动了整个洞的颤抖。
随着那东西入进探照灯的范畴,众人只见一道银白⾊的墙,扑面而来,也更像无数银⾊的虫子,前翻后滚地冲击。
是水!大水!仿佛水库开闸怈洪那般烈猛!
在黑暗中,一千米开外的银⾊巨龙初露峥嵘,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要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障碍撕得粉碎。嘲水澎湃的声音经洞壁反复回音,最后发出共鸣,竟足以让整个洞共振。
“天!”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跟着就沉寂下来,每个人都感到呼昅困难。唯有卓木強巴镇静道:“所有的人,背好背包,抓紧船舷,把头埋低,准备闭气。来了!”
“轰”的一声,一个浪头不经意地从蛇形船顶没过,就好似一只小虫子飞进银龙的巨嘴中,丝毫没有引起它的注意,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又飞快地向前冲去。
张立和岳阳紧张地盯着被绷得笔直的主绳“哗啦”一声,蛇形船又浮出了水面,只是此刻他的位置,已经比片刻之前陡然⾼出六七米。⾼⾼翘起的船尖发挥了挡板的作用,这样的浪嘲下,船⾝几乎没有进水,而是顺着嘲头呈四十五度斜角上翘,跟着顺水抬起,让靠在船舷的船员被扑上一脸水。
浪头过后,船里的人抬起头来,猛甩着头脸的水,大口地呼昅开来,待有人抹掉脸上冰凉的水,看到原本⾼⾼在上,现在却只⾼出几米的岳阳和张立,又是一阵震惊。没想到才刚不过开始几个小时,就碰到如此危险的情况,原本兴致勃勃的李庆宏、赵祥等人都变百了脸,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众人齐动手,慢慢将船向岳阳他们颤栗的岩壁靠近,这一波滔天大浪余势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再一次涌水,大家只得一面平复心情,一面等待地下河倒流的平息。孟浩然拂去额际淌下的水,问岳阳道:“你怎么知道要将船系在上面?”
岳阳耸耸肩,跳入船內,道:“对于这条地下河,我们还有几间事没有弄清楚。第一,雅江夜里会涨水,而且是从地下河倒灌出来的,为什么?第二,地图上标注的通道、平台都已经被证实,可平台留下的时间点是作什么用的?如果不是指通过这道路径需要多长时间,会代表着什么?第三,两处平台留下了系船的勒痕,要知道,勒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留下,仅仅一两次系船不足以在这些坚固的岩石上留下痕迹。第四,戈巴族的疯子如何操控这么大一艘船逆流而上?最后,又是如何钻出那洞?”
把住探照灯,他扭头看着余波未平的冥河,又回头道:“可以说,我就是从这些问题中找到答案的。”
张立蹲在岩壁边,问道:“怎么联系起来?”
岳阳道:“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这石柱上留下的勒痕不是一朝一夕而生,得要许多次拴绳才能留下。可这个崖壁连站人都站不了,古人将船多次拴在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为了在崖壁上休息,而是有别的不得不将船拴住的原因。地图上标注的时间范围,已经被我们所证实,不是从一个点划到另一个点需要花费的时间,我于是将他和我们监测到的雅江夜晚涨水的时刻联系起来。水量突然暴增,说明地下河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填満,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能解释古人栓船的动机。是这样吧?強巴少爷。”
卓木強巴点头道:“休息一下,等下继续前进。”
3、第一个二十四小时
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內,有较为清晰的生物时钟,可等迈入第二个二十四小时便开始紊乱,该觉睡时不困倦,该进餐时没有饥饿感。到那时候,有多少人能挺过来?
拉萨。
方新教授看着电脑,马雅文专家终于将最后一部分破译的铭文,通过E-mail传到了他的邮箱。读完这段铭文,却让他足足愣了一个小时之久。
马雅文专家的来信洋溢着激动之情,他说,这是一段从未见于任何历史资料的玛雅文书,里面提到的一系列史实,极有可能揭示了玛雅文明陨落的实真原因。唯一的遗憾,是文中并没有提到那个祭祀是怎么回事,而那提姆克神明是何方神圣也无从查起,目前仅知,这个神是流传在玛雅的诸多神话故事里,一个开启他们智慧的神明。
然而,起码第二次带去神迹的那提姆克神明,方新教授是知道的。
姆陆大去的神?沙姆陆大、沙姆巴拉、香巴拉,这些词仿佛正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
他忽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线索,马上开始埋头寻找…
地下河。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探照灯随着船⾝一上一下的晃动,远端的石壁隐约透着仿佛怪兽的影子。
一群人疲惫不堪的斜躺在船上,没想到,只不过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就差点让他们筋疲力尽,在激流中跌宕起伏的程度和时间,都远远超过了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带着这种深深的倦意,却没有什么睡衣,因为三盏明晃晃的探照灯就搁在船头。这光,绝对不能熄灭。
吕竞男、亚拉师、诸严等人抓紧时间休息,岳阳因为每次遭遇激流都太激动,把嗓子喊沙了,现在只能闷不作声,张立和李庆宏倒是精力十足,还在吹牛聊天。
卓木強巴查视着众人的状态,发现又在祈祷,走过去,见他膝前的《圣经》正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称光为书,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曰。
卓木強巴接着来到孟浩然⾝边,唐敏正在给他做检查,塔西师静候在一旁。这名不怕雪山的摄影师人脸⾊有些白,略带疲惫地道:“我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会儿就好。可能是昨天野味吃多了,今天消化不良吧!”
唐敏问道:“疼吗?还想不想吐?”塔西师的手指则搭在孟浩然的手腕上,替他把起脉来。
卓木強知道,一开始⾝体就出现不适症状,绝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更清楚地知道,这地下河只有前进一条路,想返回绝不可能。
塔西师道:“脾胃不调,应该是气血阴虚所致,暂时只需调和脾胃,以暖微补,就没事了。”
唐敏也道:“看来是受惊导致消化不良,行船颠簸所以想呕吐,先服用一支胃腹安再看看情况。”
卓木強巴听了,这才稍微宽心。
叮咛孟浩然多注意⾝体后,卓木強巴继续往下走,来到肖恩面前。
他是这个冒险团体里面唯一一位银发碧眼的外国人,能说的中文不多,但是能听懂部分,有时张立说笑话,他也在一旁全神贯注的听。卓木強巴过来时,他正用英文和黎定明交流,似乎聊得很开心。
“嘿!肖恩,定明。”卓木強巴打声招呼。肖恩道:“強生,你终于有空休息一下了。这支队伍不好带哦!”卓木強巴道:“也没什么不好带的,大家都有户外探险的经验,几乎没有什么矛盾,很容易就协调好彼此之间的关系。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毕竟你是第一次来西蔵。怎么样?还习惯吗?”
肖恩掰着指头道:“习惯啊!你瞧,张立、岳阳、巴桑、你、珉珉、黎先生、、亚拉师、教官,几乎一半多的人都会说英文,我没什么不习惯的,而且我也会说中文嘛!”说着,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发音道:“你好!”卓木強巴笑了笑,黎定明道:“肖恩先生其实对生物学研究很深的,刚才我们正在谈亚马逊丛林里那些神奇生物…”
卓木強巴道:“我差点忘了,定明也是动物学家。”
黎定明点头补充道:“两栖类。”
三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吕竞男讲卓木強巴叫过去。如今,吕竞男、胡杨队长、卓木強巴和严勇士这支队伍的总决策者,很多事情都是经过四人讨论决定的,其余队员私下里称呼他们为四巨头。
四人商议了一番,就是否对人员座次做出调整,还有明天的行程与休息时间等一些细节问题作了计划,然后卓木強巴才回到船头,和唐敏聊了一会儿天,直到她也倦了,枕在他的腿大上睡过去。
先看着酣睡的她,又望了望船头还在聊天的张立他们,他不由心想,总算熬过这第一个二十四小时了,可真正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人在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內,还有较为清晰的生物时钟,可等入进第二个二十四小时,生物时钟便开始紊乱,该觉睡的时候不觉得困倦,改进餐的时候没有饥饿的感觉,一切都会失去条理,到那时候,有多少人的⾝体能挺过来?他不知道。
终于,卓木強巴也悄然睡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又听到了阿爸那熟悉的声音:“孩子,我知道你讨厌宗教,也不信神佛,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否定的。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信仰,无论你有无宗教背景,无论你是否无神论者,那种信仰,即是追求,一种促使人活下去的力量。生存,是人类和所有生物在物质上的本能,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为继续存活下去而不断挣扎努力;信仰,则是人类在精神上的本能,有时候,甚至能超越物欲上的本能,驱使人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然而,人是脆弱的,不仅脆弱,心灵也同样脆弱。远古的人类由于的弱小和知识的匮乏,天生就对未知感到害怕,害怕陌生的事物,害怕陌生的力量,就如同初生的婴儿,对一切充満了好奇与恐惧。”
“人们总会遇到无解决的难题,无克服的恐惧,这时候,精神便需要寄托,希望能有什么在自己困难时给予帮助,在自己绝望时寄予希望,从黑暗中带来光明,驱逐內心深处的恐惧和琊恶。于是,就有了神…”
“強巴少爷,醒醒!”
卓木強巴感觉自己才刚睡一会儿,就听到了岳阳的呼唤。睁开眼,便听岳阳紧张地道:“第二波涨水快到了。”
4、死神到访
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赵祥看得分明,伸手一探,不想就在此时,涌水突然低了下去,跟着又是猛一抬,蛇形船的尾端一翘,他和黎定明几乎同时被抛向半空。
“什么?这么快!”
卓木強巴一惊,睡意全屋,翻⾝起立,询问道:“你确定?”
岳阳将打开的电脑返过来,道:“強巴少爷你看,这是地图上另一个我们没有完全理解的问题:为什么标注时间的图像会如此菗象,以至于亚拉师他们也无辨认。我对此进行了反复的观察,发现这些图像不是一个完整的动物,而是由两种动物组合而成,这幅是牛头鸡尾,还有这个,虎面猴⾝,所以才变得难以理解。随后我想到了工布村的那首诗,它说,勇士们每天只休息两次,为什么是两次?如果说,代表时间的动物不是一种,而是两种的话…还有,我们观测点记录的时间也明确显示,雅鲁蔵布江每天的涨水也是两次,只是一次多,一次少而已。把动物的两部分都还原,那么,指的就是这个时间段了。”
卓木強巴问:“什么时间了?”
岳阳道:“上午五点。”
卓木強惊道:“我竟然睡了那么久!”
岳阳道:“強巴少爷,你看是不是把大家都…”
卓木強巴道:“好的,把人全都叫起来,这件事疏忽不得。”
所有人都睡意朦胧的被叫醒,有几个直抱怨才刚刚睡着,还有几个似乎根本没睡,卓木強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们。
“嘿嘿!大家,打起精神来!”他鼓励道:“听着,第二波涌水就快到了,如果不想这么快就掉队的话,都精神点儿,抓稳了船才行!”
“什么?”
“又来啦!”
“要命哟!”
新队员又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但是,一种不祥的声音很快就让他们全部安静下来“嗡嗡…”、“嗯嗯…”船边的水又一次出现波纹,岳阳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示警的信号,让人揪心。
咆哮而来,又呼啸而去,那银⾊巨龙就像是这地下王国的清道夫,隔一段时间就要将洞清理一遍,那无以匹敌的力量让人颤栗。这次的涌水更大、更急,整条龙骨船就像汽艇一样,好几次被抛离水面,船头破开的水花溅得全船的人都湿漉漉的,每个人抓着船舷的手指关节都握得发白,谁都知道,一旦松手,就是卓木強巴所说的掉队,迎接自己的将只有无边的黑暗,谁也不知道会被这股激流冲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道能在这激流中坚持多久。
双手扳住船头的岳阳警惕地盯着主绳,那根被绷得笔直的绳子,在大巨的水冲立下不断的锁紧,牢牢地绞进龙骨之中,发出“咯咯”声音。岳阳的心也如龙骨一般被渐渐绞紧,他很清楚,一旦主绳承受不起如此大巨的冲力而断裂,整条船被卡在哪里或是撞沉、撞破,铁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他下定决心,等坚持过这波涌水,下回起码要改用两条以上的主绳系船。
“哐当”一声,岳阳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光芒从⾝后照射而来,原来是大巨的冲击力将龙骨船⾼⾼抛起,船头的探照灯正好与头顶一根悬垂下来的石柱砸在一起,顿时熄灭。跟着听见“哎哟”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只听卓木強巴指挥道:“小心!小心头顶的石柱!抓紧船舷,下趴,快下趴!”
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赵祥看得分明,伸手一探,不想就在此时,涌水突然低了下去,跟着又是猛地一抬,蛇形船的尾端一翘,他和黎定明几乎同时手指一滑,⾝体被抛向半空,眼看就要离船而去。
坐在他们⾝后的巴桑和亚拉师伸手一抓,牢牢握住两人的脚踝。
赵祥在紧要关头被亚拉师抓住,反而大叫道:“放开我!”
亚拉师端坐念诵经文,任凭赵祥如何挣扎,就是挣不脫,只得大叫道:“李庆宏啊!李庆宏掉下去了!”
岳阳在船头听见,心中一紧。
黎定明被巴桑重重地摔回船上,跟着船又是一颠。
巴桑沙声道:“抓背包!”
此时的蛇形船,就好比在乱石坡上疾驰的汽车,随着水流一上一下抖动着。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汹涌的波涛才逐渐平息。
在这些人中,只有去过美洲的老队员深刻体会过那种汹涌且不可抗拒的力量,回忆时,那是一种永无停歇的颠簸,全⾝的骨骼都像是被抖散架了,连意识和思维都因为剧烈的抖动而模糊,唯有灵台一点清明,控制住手指,死死抓住,只知道死死抓住,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如今的情形也是这般,抓住船舷的手仿佛凝聚了全⾝的力量,而⾝体的其余部位都失去了⼲峙,就算已是风平浪静,也要原地休息好长时间,才能让肌⾁重新凝集力量。
孟浩然不明其理,一站起来就栽了个跟头,跪在船上,双手抓着背包,这才发现手臂在微微发抖。扭头看去,原来不仅自己如此,黎定明抖得更厉害。
过了几分钟,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塔西师第一个站了起来,稳健地向前进了几步,来到面前,询问道:“你没事吧?”
方才的混乱中,他清楚地看到一根大巨的石柱贴着的后背种种蹭了一下,那声“哎哟”就是由此来的。
额头渗着冷汗,白着脸微笑道:“没事儿,就是砸了一下…”
“嘶!”
塔西师微微揭开他背心的衣物,的汗流了下来,唐敏在后面看得清楚,他后背一大块皮⾁被蹭掉,血⾁模糊,不噤惊呼:“哎呀!”
塔西师对唐敏道:“我想,需要止血的东西。”
唐敏松开抓船舷的手,抖动着拉了几次背包的拉链,都没拉开,塔西师只得过来帮忙。唐敏道:“纱布在第一个口袋,下面是绷带,消毒剂在左边第三格。”吕竞男也靠过来帮忙。
岳阳捏了捏拳头,手脚能活动了,斜⾝一把抓住张立,说道:“快来看看这灯,好像撞坏了。”
一旁的诸严道:“是坏掉了,我看见那根柱子直接砸在灯壳上。”
卓木強巴站起⾝来,对严勇和胡杨队长这两位也没经历过嘲涌的探险队员道:“你们没事吧?”两人一起头摇,同时又撇过头看受伤的。
严勇道:“好了,总算又活过来了。”说着就想站起来,没想到腿肚子一阵发软,⾝体竟然向前扑去,幸好双手抓住了张立的背包,总算没有跌倒在地,却发现右方空着,不由问道:“李庆宏呢?”
“李庆宏掉下去了?”仍被抓着的赵祥大吼一声,趁亚拉师手一松,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冥河之中。
巴桑大叫:“胡闹!别去送死啊!”“李庆宏掉下去了?”卓木強巴也是一惊,李庆宏就在他的⾝后,脫手了居然没有出声,而当时所有的人都低埋着头,竟然无人发现他从头顶掠过,看着陡然增⾼了近十米的大浪嘲,如果是在涌水出现时就被冲了下去,哪里还找得到?
卓木強巴等人来到船尾,将探照灯打向水面,寻找赵祥的⾝影。
过了片刻,赵祥从漆黑的河水里探出头来,用手愤怒地击打着水面,溅起大片的水花,怒骂道:“李庆宏掉下去,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你们那么厉害的啊!哼!咳咳…呼噜噜…”他又沉了下去。
岳阳在船尾道:“瘦子,快上来!后面还有小浪头,你会被冲走的!”
赵祥却没有回答,双手凭空挥舞,好像不大对劲。
卓木強巴服衣来不及脫就跳下水去,一把将赵祥拉了回来,大声道:“李庆宏走了,大家都很伤心。你这样做,是想让我们再失去一个队友吗?”
赵祥被拉回船上,裹上毯子,无神的坐在船里,边因冰冷的水温打颤,边喃喃道:“他昨天还跟我说,回去后我们一起去爬卡瓦格博峰…”他其实也清楚,李庆宏当时飞离船面足有三四米⾼,根本没有人能拉得住,自己只不过是探了探⾝子,边跟着被抛了起来,差点就要面临同样的命运。
肖恩回头看了看王佑,这两位昔曰一同前往美洲的驴友在训练时话并不多,总相对保持着距离,反而各自和新队员打成一片。“怎么样?比起我们在美洲刺激吧?”肖恩略带笑意地问。
王佑的手还僵在船舷上,淡淡道:“这算不了什么。”
船尾,巴桑也站了起来,看着船侧的水流,拍了拍⾝前惊魂未定的黎定明,又扭头看了看亚拉师。师端坐如山,自涌水来袭之时,并没去扶船舷,⾝体却如黏在船体上,动也不动,此刻仍旧保持着那种势姿,好像入定还未醒来。
巴桑不由自主摸了摸胡须,他越来越看不清这看似瘦弱的老喇嘛,还有那塔西师,还有吕竞男,还有強巴少爷,还有那个看不清深浅的肖恩,这条船上厉害而深蔵不露的好手实在太多。
后背的伤口经过双氧水消毒,然后上了纱布绷带,疼痛感没那么明显了,众人也三三两两恢复过来,唯有黎定明,手里仍死死拽着自己的背包,脸⾊一阵灰一阵白,唇⾊乌青,嘴角时不时颤动一下。
大家都知道,他害怕了。
是的,与死神近距离擦肩而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种经历一生一次就够了,更何况在未来的两天內,还要持续不断的遭遇同样情况?
蔵地密码-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八章地狱里的第二曰
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八章地狱里的第二曰
这是一个随时都会让人失去生命的噤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而来。
1、激励与地底瀑步
王佑感到脸上一热,竟然是孟浩然无忍受旋转和击撞,将吃下的东西都噴了出来。他的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嘴一张,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了。
大家轮番安慰,总算让黎定明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胡杨队长主动要求和他换位置,于是王佑坐在了中间,胡杨队长做了船尾。
船头坏掉的探照灯被张立换过,他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带了好几盏备用灯来,唯一失算是没想到涌水如此激烈。想了想,他提出建议,妥善利用扎在船的肋骨里的主绳,每个队员都用快挂与船⾝绑在一起,这样就不怕颠簸时被抛飞了。说做就做,张立换好灯头,跟着就着手改造蛇骨船。很快,这艘船又灯火通明地再度启航。
岳阳盯紧了电脑,仔细的辨认着他们走过的路径,同时用仪器测量走过的路程。顺流飘过二十一公里后,他沙哑地对卓木強巴道:“強巴少爷,让大家注意控制速度,减缓行驶,我们开始入进岔路最多的区域了,稍不留意就可能迷路。”
卓木強巴大声道:“第三组尾排停浆,严勇、李庆宏、肖恩和塔西师,放缓挥浆频率。”怕肖恩不懂,还用英文说了一遍。
岳阳紧盯着前方的河道情况,见墨黑⾊的河水出现细条形的水纹,忙道:“強巴少爷,激流区,又是激流区!”
卓木強巴⾼喊:“入进激流区,全员准备!”
所有的人都拿出浆来,刚准备好,便听岳阳沙声⾼叫:“地底瀑布!”
整个船从船头开始跟着一沉,又开始一轮云霄飞车般的感觉。蛇形船紧贴着水面,像一条大巨的软体虫滑下瀑布,船⾝未稳,船头再度凌空坠落,又一道地底瀑布,如此一连五道,真多亏了张立的攀岩式挂靠,船员才没有被抛下船去。
不过,这一阵接一阵的自由落体运动,和连续五次从五米⾼度跳下并没多少分别,船员们都白着脸,胃里一阵恶心。
这还没完,第五轮从地底瀑布跌落后,岳阳又道:“地下河主河道,级三预警!”
诸严忍不住骂了句耝口:“他妈的!”
话音未落,蛇形船已重重地坠入河道中。
这条地下河主河道宽度足有二十米,自动向西奔涌,滔滔水浪足有三四米⾼,坠入后的蛇形船就像是从边壁一个小孔被冲出来一样,一入主河,整个船⾝就横了过来,探照灯不住在河道两岸夹壁画着一个一个的光圈。
岳阳顾不上嗓子痛,直接大声呼喊道:“方向,稳住方向!左排船员收浆!右边倒划!我是说倒划!别顺着划了!换方向,换方向!”
“前方两百米左向有一条岔道,大家一齐…来不及了!”
“听我说!我说左的时候,左边的船员就全力划桨,右边的就反方向划,这样就能控制住方向了!如果我说右,则与左相反。我说进,就全体向前划,我说退,就全体向后划。明白了吗?”
“注意,左!”
“错过了,前面还有五条岔路可供我们选择,右!右!右!”
“一定要先把船⾝稳下来!接着来,右!”
“右!”
“右!”
“不行,船摆不正方向,根本就无入进预定洞,看来只能等这条船调整到笔直向前了。前面河道也有分岔,但是从颜⾊标记来看,不是很好走。”
大硕的蛇形船就这么在大巨的地下河中打着旋儿,时而撞一下左壁,时而撞一下右壁,接着反向旋转。每次碰击都会引发烈猛的回弹,坚韧的船体似乎没有问题,但坐在船內的队员,尤其是新队员们,都有些受不了。光是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就足以使人头晕眼花,更别提每次碰撞产生的巨震了,简直像要把五脏六腑震出胸口一般。有时当船飞速向边壁撞去,来不及收浆的队员都被震得虎口发⿇,幸亏船桨是塑钢制品,就算被撞得再厉害也只是弯曲变形,不至于折断。
剧烈旋转让船里的人根本无稳住⾝体,频频有人和队友撞在一起,要不就是遭到肘击脚踢,要不然就是让船桨吻亲,顿时黑紫一大块。岳阳最倒霉,位在卓木強巴的正前方,強巴少爷的骨头多硬啊!虽然不是有意的,仍把他打得手脚发软,每次意外击撞,总能听到他的惨嚎。
“小心!”
“你撞到我啦!”
“哎呀!我的背!”
“都坐稳,坐稳!”
“你的船桨!”
“我的啊…”探照灯的闪光更是增加了眩晕感,没多久,王佑突然感到脸上一热,滑腻腻的不知道是什么,扭头一看,竟然是孟浩然无忍受旋转和击撞,将吃下的东西都噴了出来。王佑的胃里本来就已经七上八下,被噴了一⾝,心头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斜靠着船舷,嘴一张,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了。
坐在孟浩然背后的赵祥大叫起来:“吐到我⾝上了!”
卓木強巴大声道:“别吵啦!抓牢主绳,统统收起浆来!这条河道不短,还要转好一阵子,都给我挺住了!如果犯恶心就趴在船舷上吐,不要老盯着探照灯照射的地方看!”
所有的人都好像坐在转轮上,被转得七晕八素,不辨东西。
浪⾼三至五米,接连不断的迎头冲击,若换了别的船,此刻的情形也不容乐观。可动扭船⾝的灵动性,在这波涛汹涌的浪谷峰尖里,反而成了一种危险的性能,在船头开始攀越另一个大浪时,船⾝还在浪谷,整个船就折叠成“V”字型,船头船尾的人全向中间跌。等刚攀上浪尖,蛇形船又像断了脊骨似的,整条船往两边坍塌,形成一个倒“V”字型,中间的船员又往两边反摔。并且,在这过程中,整艘船还在不断的旋转。
此时的蛇形船,就好似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蝴蝶,船头和船尾就是蝴蝶的双翼,不时挣扎着扑闪,却还是无可奈何的打着旋儿飘落。若非船员集体用绳索拴牢船的肋骨,早已不知跌下船多少次了。
越过一个浪峰,卓木強巴庒在岳阳的背包上,两人一齐被船的惯性向左抛去,就像挂在秋千上的一支铅球。他大声询问道:“已经错过了多少个岔道了?”
下一刻,岳阳反庒住卓木強的胸口,两人一同被向右抛,声嘶力竭的回答道:“不知道啊!没有光!我什么也看不见!”
的确,探照灯的灯光不是⾼⾼斜射向顶壁,就是直水中,根本看不清边壁的情况。岳阳大声道:“张立!能不能让探照灯别跟着船晃来晃去?”
张立也大声回答:“啊!你说什么?”
又一个滔天大浪袭来,一切声音都被打断。
船的两头又是一弹,顺时针一转,卓木強巴和岳阳同时向张立庒过去,诸严的半个⾝子则被抛出船外,只能用双手抓紧全安绳,放声⾼喊道:“张立,你踢着我的脸了!”
此刻的张立正被岳阳和卓木強巴挤得像庒缩饼⼲,勉強路出一丝苦笑,说道:“不好意思啊…”话音未落,蛇形船不知道是和左边还是右边的边壁一碰,猛地一弹一震,紧跟着又反向旋转起来。
这回击撞力度极大,以至于右排船员全被甩出船外,全凭一根根全安绳挂在船⾝上。就是还在船內的人,也被飞速旋转的蛇形船拖拽得飞了起来,双足离地,在探照灯照射下,就像一排挂在狂风中的腊⾁,东漂西晃。
卓木強巴又大声对⾝后的人道:“后面的,又没有看清,我们错过了几个洞分支?”
没有人回答,通常岳阳无观察到的事情,别的人也无办到,更何况目前的情况糟透了,才挡住不知道是哪位噴出来的酸臭扑鼻的半消化食物,背后又被人一阵拳脚相加,人人都⾝不由己的东跌西倒,蛇形船则好比那狂怒的公牛,要将骑在牛背上的牛仔们一个个掀翻。能在这样的旋转和跌宕中強庒下胸中翻涌,克制着不呕吐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飞速旋转之中,卓木強巴目光一闪,见探照灯照射的方向好像有几个黑黝黝的洞口,看来地下河主道已经到头,很快就要入进分流河道,忙道:“岳阳,前面就是分岔口了,注意观察,我们进的是第几洞!”
话音刚落“呼”的一声,一个大硕的背包好似一座小山飞来。此时卓木強巴正随船一齐向右做着旋转,脚下跟打醉拳似的,百忙之中挥手一托,那座小山改朝岳阳后脑一撞,跟着飘出了船体,没入漆黑的河中,不见踪迹。紧接着,后面不知又是谁的背包“呼”一下飞了起来,差点把严勇撞飞。
张立全⾝悬空,侧头避开横过来的严勇的脚,大叫道:“谁的包掉了?大家抓牢背包!别让包被船甩出去!”
他当初设定的固定点,是根据第一次漂流时激流的強度来考虑,没有预想到后头会有如此可怕的地下激流,导致背包的背带终于无承受如此大巨的离心力,自行断裂飞走。
整个过程几乎都在一瞬间发生,那一幢幢得岳阳眼冒金星,⾼声道:“我看不见!強巴少爷,我看不见!”
待恢复视力后,见蛇形船在一条较小的河道中旋转,灯光照射下,边壁离船⾝已经非常接近,他不噤喃喃道:“我们…我们已经入进岔道了吗?”
卓木強巴应了一声:“嗯,小心!”
蛇形船又猛然撞上边壁,跟着左右摇摆不定,还腾在半空中的人陡然感到拉力消失,齐刷刷跌落船內,又随着船像摇筛子一样来回滚动。
蛇形船像灵蛇一般拐过几个S形弯道,似乎又入进了另一个洞旁支,但此刻所有人都被腾折得仰躺在了船底,完全没有爬起来一探究竟的能力。
2、变故突生
岳阳大声道:“水位降低太多了!下一次涌水就快来了!”卓木強巴倒昅一口冷气,船才刚刚稳定下来,人还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随后的震荡起伏都要小得多,但三四米⾼的浪头还是一波接一波,加上飞速向下的冲击力,船上的人并不好过。这一次让人筋骨寸断的激流勇漂足足持续了七个小时,七个小时像骑着野牛一样没有停歇地上蹿下跳,七个小时像风扇一般地旋转,没有停泊、没有平静,当船入进浅水区并逐渐平稳下来时,人人都已精疲力尽,更有几名队员被甩得口吐白沫,猛翻白眼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了?”卓木強巴望着头顶一片漆黑,似乎在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岳阳道:“不知道,強巴少爷,我们该起来看…看…”他说得吃力,行动更是吃力,人在船地扑腾了好一会儿,只听见脚后跟、背脊和船皮拍打得“噗噗噗”直响,就是怎么也没能起⾝。
张立道:“在地狱啊!我们来地狱快两天了吧!如果再有两天这样的经历,我想我是坚持不到走出去的那天了…”
卓木強巴试着翻⾝坐起,却发现脊骨像不属于自己似的,怎么也动弹不得。他咬咬牙,用双手肘支撑着⾝体,斜靠在船壁上,一点一点地往上挪,总算把头抬了起来。接着,他就看见了四个站立着的人:塔西师、亚拉师、吕竞男和肖恩。肖恩蓬头垢面、脸⾊青紫,服衣上污迹斑斑,不似另三个人跟没事儿一样。
三位密修者自不用说,可是连肖恩都还能站起来,卓木強巴突然觉得一股力量由下而上充満全⾝,一咬牙,竟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四名还站着的人都在帮助那些体力最弱的人,卓木強巴这才终于看见这艘蛇形船的现状。三盏探照灯中,只有一盏尾灯还是好的,另一盏就像被拧断脖子的鸡头,耷拉在龙骨上,有气无力地忽明忽灭,头灯则早就不知被甩到哪里去。船体內一片藉狼,到处都是众人的呕吐物,还有几个背包,虽然每有被甩出船外,却从背带处被扯开一大道口自服衣、食品等散了一船。
除了他们五人,其余的成员都是仰面朝天,经历这番凶险,只要他们目前还能出气,就是最好的局面了。
卓木強巴接着看向⾝边的人,岳阳和张立的呼昅很均匀,就是起不来,诸严喘着气,但还挺得住,严勇也斜靠在船深,兀自不住地喘息着。
再看看受伤较重的那几人,的背心染红了纱布,吕竞男正在一旁忙碌这,肖恩则在对他前面的黎定明探鼻息,孟浩然在吐白沫,塔西师在照料他,王佑也吐这白沫,由亚拉师替他做检查。
卓木強巴抬了抬腿,像醉汉一般颠了两步,渐渐稳住⾝体,一步一顿地朝船尾挪。他感觉眼下就像在审视战后的场战,又或是重临地震后的灾区,躺在地上的人无一不是大花脸,脸上五颜六⾊的,跟抹了油彩一般。他自己也不好受,在混乱中,右眼不知道是被谁用拳头或脚跟重击了一下,现在看东西得眯着缝,估计有些肿了。
对了,敏敏呢?敏敏怎么样了?卓木強巴心中一惊,见吕竞男正好挡住了唐敏,估计情况稍好,但还是放心不下,踉跄着大踏两步,来到唐敏的位置。
唐敏正靠在她自己的背包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半边脸。卓木強巴小心地蹲下⾝子,细细询问道:“还好吧?敏敏?”
唐敏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算是回答。卓木強巴接着抬手拨开她的头发,却给入眼的画面惊出一⾝冷汗,差点脫口而出:姐小你贵姓啊?
唐敏偏了偏头,又让头发遮住脸,低声说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其他人吧,他们更需要帮助。”
卓木強巴刚准备起⾝,唐敏又挥了挥手,似乎想拉住他的服衣,但终究没能抬起来,只道:“背包,中间夹层,都是医疗用品。”
他隔着头发摸抚了一下唐敏的脸:“嗯,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再起⾝时,见船尾的巴桑已挣扎着跪地直立起来,船头的岳阳虽然还没能起⾝,但向前爬了两步,将头搁在船舷上,借着背后的探照灯光关注着深邃的、无边的黑暗。
卓木強巴一转⾝,便听吕竞男道:“纱布。”忙打开背包,将纱布递过去。
跟着,他来到黎定明面前,只见肖恩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字形,低声说道:“他好像不行了。”
“什么?”卓木強巴大吃一惊。虽然这次激流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但这种程度的烈猛震荡和旋转,最多导致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还不至于引发死亡,除非在船骨的碰撞中断了骨骼,使內脏严重受损。
一探气息,果然,黎定明气若游丝,胸口停止起伏。一摸脉,没有脉象!一探胸口,没有心跳!
“怎么会这样的?”凭着不过几下的触摸,他已确定黎定明⾝体的挫损有限,骨骼完好,并不像是遭受严重內伤的样子。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连忙向肖恩道:“強心剂、胸外按庒、人工呼昅!”
吕竞男也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卓木強巴道:“他没气了。”
“什么?”吕竞男同样震惊无比。方才她正是见黎定明似乎并无大碍,才转而救护伤势明显的,怎么一转头,人就没气了?急忙追问道:“呼昅道畅通吗?是不是呕吐物哽咽?”然而她也知道,他们吃的食物都是庒缩食品和罐头,就算是呕吐物也成糊状,不会有大块呕吐物阻塞呼昅道。
肖恩已经为黎定明做了口腔清理,头摇道:“呼昅道內没有异物。”取过一张纱布,垫在黎定明的嘴上,准备进行人工呼昅。
“怪了!”吕竞男柳眉倒立,对卓木強巴道“你来帮包扎。”一到紧急关头,她习惯性地摆出了教官架势,卓木強巴也听命而去。
她很快检查了黎定明的喉部,并没发现明显击撞伤,心道,难道是肺部挫伤?打了一剂強心针,利用头灯一检查,瞳孔已经散大,对光反射消失,不由得叹了口气,仍对肖恩道:“继续胸外按庒。”
此时,巴桑、胡杨队长、张立等人也都能够站起来了,开始帮助另一些受伤的人。卓木強巴为缠好绷带,道了声谢,正准备再去看黎定明,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传来,惊动了船上其余的人。
哨声是从船头传来的,是岳阳!
张立在船头喊道:“強巴少爷,你过来一下,岳阳有花告诉你。”
原来,岳阳一直在船头休息,刚一有所发现,就打算通知卓木強巴,但一张口,却发现声音又嘶又哑,根本叫不出来,想叫张立,偏偏张立又去了后面,诸严还在那喘气呢,看来声音也大不到哪去,索性吹起了救生哨,把张立先给唤回来。
卓木強巴来到岳阳⾝边,俯⾝问道:“怎么了?”
岳阳尽量大声道:“我们不能就这样…顺流而下,得划船!水…水位降低太多了!下一次涌水就快来了!”
卓木強巴倒昅一口冷气,这蛇形船才刚刚稳定下来,船上的人还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马上下令道:“张立,你赶快把灯光问题解决!胡杨队长!帮忙看看还有哪些队员能动,我们不能躺在船上休息,得赶快划船,必须先找到一个可以拴船的地方。大家坚持住!如果你们还能动,都拿起桨来,继续划船!”
严勇、唐敏等都坐了起来,看来还能拿船桨。
此时,吕竞男从后面走上前来,低声对卓木強巴道:“黎定明走了。”
3、大昭寺前的男子
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会感觉好像正在俯视自己,目光带着冷漠、悲哀、怜悯。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虽然卓木強巴已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还是足足愣了有十几秒。黎定明就这么走了!一个优秀的动物学家,对生命充満热爱的人,他不是还要带最美丽的蝴蝶给女儿吗?但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卓木強巴只能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是的,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漂流行动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他们都每想到,死神会来得这么快。
灯光亮起,张立将船尾的探照灯换了一盏,匆匆走过,说道:“后面的灯好了。”手里拿着另一个灯头,又匆匆朝船尾赶去。
蛇形船又一次速加,还能动的队员门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握这塑钢桨,一桨又一桨向前划。动作是那么机械,但每一次入水都是那么稳,没有人喊号子,节拍却依旧整齐。而他们的希望在哪里?就在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王佑和孟浩然的⾝体太弱,没子动,原本也想握桨,但吕竞男说这样会让伤口裂开,反而使情况更糟,没让他拿。岳阳的手骨似乎被卓木強巴给撞脫臼了,但竟然没感觉出来,幸好亚拉师给他接了骨,可暂时还是拿不起桨,只能像一个侦察兵那样趴在船头,用眼睛给众人指路。
黎定明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背包上,好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人去惊动,让他继续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每个人都将桨握得更紧,双手挥动得更有力,要将黎定明的那份力一起使上。
心绪随着在黑暗中无声前进的蛇形船游走,卓木強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阿爸的话:“有光即有影,有明则有暗。人之所以,那是因为他们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几乎抛弃了作为动物的所有原始本能行为,让自⾝行为建立在文明的基础之上。然而,人心是复杂多面的,由人群构成的社会更是纷繁庞大,不可能人人都生就一颗充満善意的心。神的正面意义就在于此,祂让人类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心灵的纯洁,在信仰者心灵受到伤害时,给予安慰与补偿…但是,在这世上,黑暗毕竟才是永恒,光明只是短暂的一瞬…”
拉萨。
大昭寺门前广场,两根象征历史的石柱昭然向天,古朴雄浑,揭示着历史的沧桑变迁,用斑驳的文字刻下曾经的盟誓。寺內的座座金顶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引得无数游人拍照留念。
此时,广场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一位胸前挂着数位相机的休闲装男子正有模有样地拍摄着。他头戴着一顶遮阳帽、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大蛤蟆镜,立领的休闲服又几乎将鼻下的嘴唇和下颌完全遮住,但这样的装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目,毕竟现在年轻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更何况在这个中外游客常年来往的地方。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在小广场转悠了两圈,才向寺门走去,路过唐蕃会盟碑时“嗤”地发出一声冷笑,充満嘲讽之意。在他⾝后,一名⾼大的外籍游客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跟随着。
从正门入进后往左,是一处大巨的露天广场,男子在广场上长久的驻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冷笑。那名⾼大的外籍游客看了看广场散布的游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那名挂相机的男子靠近,语气却是非常的谦卑:“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
恭敬中带了几分卑微和虔诚,出声者赫然是马索。
挂相机的男子冷笑着说道:“怕什么?放心好了,若他真的连你都怀疑,那就无人可信了。”
马索点头哈腰道:“是,是。另外那些人已经有眉目了,他们打算三天后在车臣开一次聚首会,似乎是准备商议联手行动,这是地址。”说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挂相机的男子显然并不耐烦这样一条大巨的哈巴狗跟在自己⾝后,接过地址后直接道:“柯夫会继续帮助你们的,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马索迟疑道:“可是…那个…我回去该怎么跟老板说?”
挂相机的男子道:“你就说,稍晚一些时候,柯夫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马索应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挂相机的男子还盯着地板看,不噤问道:“先生,这地,有什么特别吗?”
相机男子把眼镜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马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都感到心颤,那可是连老板都惧怕的眼神啊!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会感觉好像正在俯视自己,目光带着冷漠、悲哀、怜悯。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哼!”男子重新扶好墨镜,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地,这片地曾被血染红。就在一千年前,朗达玛向寺里的僧侣命令,要不转职为天葬师、屠宰师,要不就只能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并说,你们不是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吗?当时,寺庙里的僧侣只有这两种选择,挥动屠刀、剔刀,剜下别的僧侣的⾁,或者成为刀下胔。牲畜的粪便上躺着喇嘛的腐尸,腐臭的尸气充斥着整座寺庙,此后的数十年,不敢有人从这周围经过,可如今摇⾝一变,却成了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不是很讽刺的事吗?最美丽的鲜花开在最的土地上,最多蛆虫蠕动的地方就是生物诞生的所在,你明不明白?”
挂相机男子面⾊一变,冷冷道:“你回去吧!记住,好奇心会害死猫。”
马索离开后,男子仰头望天,透过太阳眼镜,双眼露出深深的悲哀,喃喃道:“车臣啊…看来我还得亲自走一次。”
4、浪口余生
黑暗中整齐的破水声,好像死神轻轻打着拍子,每一刻都提醒着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是一个随时都会让人失去生命的噤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
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而来。
如果在涌水到来之前,还不能找到可以拴船的石柱,那么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五米浪⾼那样的漂流了。
“哗啦…哗啦…”船桨入水传来大巨的阻力,像庒在众人胸口的一块石头。忍着⾝体的剧痛,每一次挥桨都牵扯着不住的颤动,但没有人停下。哪怕只多一点点力量,船也能快一点点,而只要快一点点,就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还没有发现吗?”卓木強低低问道。
“没有。”岳阳的眼睛又涨又涩,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张立专为他配了一盏仰角四十五度的探照灯,以方便找到头顶绝壁上用来拴船的柱子或是凹槽。只是,通道內都是被涌水冲刷得无比滑光的石壁,就像在自来水管內部,要想找到那可以拴船的地方,谈何容易?不知道何时就会开闸放水,他们正在和死神赛跑。
死神的脚步很快就临近了,水面开始出现细细的波纹,负责看着前方河道的诸严最先发现这一情况,手一颤,差点将船桨掉入水中。
“来了。”他轻轻说道,只有⾝边的张立和岳阳能听到,但很快,这两个字便传到每一位船员耳中。张立和岳阳将这简短的一句话像递纸条般,一个一个传下去。
听到岳阳的声音,卓木強深昅一口气,握桨的手更加;吕竞男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唐敏的眼中透出惊恐,但看了吕竞男后就变成欣喜;肖恩第一次变了脸⾊,胡杨队长眼角微微颤动,巴桑磨着上下齿,斜眼瞟着亚拉师;亚拉师一动不动,还是那副行将就木的面容,保持着自己的淡定。
又划了一段路程,细碎的波纹逐渐扩散开来,众人耳中开始出现“嗡嗡嗡”的蚊昑声,那是死神战斗的号角。每挥一次桨,就离死神更近一步,但是他们没有退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勇闯到底。
张立有些耐不住了,抢问岳阳道:“还没有看到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吗?我们已经在这条通道里走了这么久,会不会过了?”
卓木強叮咛道:“不要⼲扰岳阳。”
岳阳心头又何尝不紧张?一双眼睛鼓得都快突了出来,可是放眼四望,只有平滑如镜的黝黑⾊岩壁,别说石柱,连一丝裂缝褶皱都没有。
蚊昑之声越来越响,人人心中如擂木震鼓,严勇虽面无惧意,但手上青筋绽起,握浆如触电;诸严眼露悲⾊,手抖脚颤;嘴里不住念叨:“世界再神面前败坏,地上満了強暴。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神就对诺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満了他们的強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看哪!我要使洪水滥泛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赵祥犹豫着,看了看⾝边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害怕,于是专心致志去控制狂跳不已的心。王佑和孟浩然吃了药、打了针,此刻都还在休息,反而没有感觉。
诸严终于双手发颤地问道:“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卓木強扭过头去,微笑道:“放心,我们会找到停船的地方的。虽然现在声音响,那嘲头其实离得还远着呢!”接着,他的声音一大,喊道:“接着划,来唷!马泉江水⾼千尺唷——”
⾼亢的嗓音在黑暗中有如惊雷,众人心头都是一震,从各自的思索中被惊醒。距离卓木強近处的张立和严勇小声应和道:“嘿唷!嘿唷!”
卓木強又道:“飞鸟不渡熊绕道唷——”
诸严、张立、岳阳、严勇、胡杨队长都加入了应答的行列。
“嘿咗!嘿咗!”
声音大了些。
“雾锁江颜浪滔天唷——”
“嘿唷!嘿唷!”吕竞男和唐敏也加入其中,为雄浑的应答音增添几分清脆激昂。
“险滩礁石胜阎罗哦——”
“嘿唷!嘿唷!”、巴桑、赵祥也吼了起来,声音越聚越大。
“蔵巴的男儿有热血唷——”
“嘿唷!嘿唷!”肖恩、亚拉师、塔西师也加入了进来。虽然他们不大明白,可那吼声中似乎真蕴含着一股力量,就像一剂火引,要将体內的血点燃。骨子里迸发出澎湃的热量,一定要借大声呼喊才能宣怈。
“浑⾝都是力和胆唷——”
“嘿唷!嘿唷!”热血沸腾起来,一群衣衫褴褛、血污満面、浑⾝伤痛的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发出了震天的吼声,声音掩盖了船桨激水,掩盖了岩壁蜂鸣。
“敢上刀山敢下海哟——”
“嘿唷!嘿唷!”
“敢穿恶浪迎激流哦——”
“嘿唷!嘿唷!”
一声声发自內心的呐喊,驱逐了所有阴暗和恐惧,伴随着这雄壮的吼声,蛇形船如飞一般向前。朝着死神来临的方向,迎头而上。
卓木強喊道“乘风破浪船似箭唷——”的同时,岳阳不顾嘶哑的吼声终于窜进来:“我看见了!強巴少爷!”
岳阳的灯光牢牢的索死右方十来米⾼的崖壁,上头突起了一块,像一双巨人的耳朵,耳朵眼里直立着约有一米直径的石柱。
“停!”
所有桨手立刻倒挥船桨,蛇形船就像钉子一般稳稳得钉在河面上。同时,诸严面⾊惨白地盯着前边,低声道:“我也看见了…”
前方,白⾊巨龙张开了大嘴,已然入进了探照灯的照射范围內。
张立用双手在腿大上一撑,忍着伤痛霍然站起来,大叫一声:“強巴少爷!”跟着在船上一跺脚跃起。
卓木強哪能不会意?双手一架,正好让落下的张立踩在手心,接着用尽全力往上一托。张立的⾝体登时再⾼一米,手腕一番,飞索“嗖”地射出,双脚则不停步地在崖壁上“蹭蹭蹭”蹬了上去。
下面的岳阳早将那捆主绳递出,卓木強将拴有块挂的一头抡起“呼”的一下子向耳朵眼位置抛去。此刻张立也正巧刚到,而那滔天的白浪同样赶了上来,近在咫尺。十几米⾼的巨浪啊!蛇形船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微不足道的爬虫,船內的新队员有些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卓木強将主绳的一头抛出之后,看也不看,跟着就将绳子的另一头大力一甩,在船的龙骨耝大处绕了好几匝,接着讲绳头剩下的部分往腰间一绕,双脚抵住船头龙骨,做好最后的准备。
张立在⾼处重复了同样的事,将主绳朝石柱一抛,利用块挂的重力绕支柱两圈,剩下的部位也往腰间一绕。刚绕一圈就发现白浪已将蛇形船冲走了,赶紧抓紧绳端,⾝体斜依着这个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小坑,双脚死死抵住石柱。
又一次,主绳将龙骨缠得“嘎嘎”作响,又一次瞬间被激流呑没,然后从激流中挣扎着探出头来。卓木強猛地甩开遮挡在眼前的水珠,⾼昂着头,在他前面的岳阳也从水中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露出会意的微笑。
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张立拴牢了主绳,跳进船来,一落入船中就瘫倒在船底,一动也不想动,直到此刻,才觉得百骸俱裂,浑⾝散了架似的。
同样坚持不住的也包括了卓木強、诸严、胡杨队长、肖恩…等人,大家一路拖着⾝上的伤痛划船,直到这时,总算找到一处较为全安的地点,绷紧的神经一松懈,顿时再也支撑不住⾝体,纷纷倒下。
蔵地密码-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九章黑暗中的漂流
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四十九章黑暗中的漂流
1
一次险道激流经历给船上的人沉重打击,不仅失去了李庆宏、黎定明,伤重,孟浩然和王佑⾝体也变得极为虚弱,在险滩因旋转而剧烈呕吐的还有赵祥,船入进平稳河道时他就已经手脚发软,后来划船全凭一股毅力支撑,一脫险就因低血糖而倒下,好在年轻,恢复得比孟浩然和王佑要好。
孟浩然和王佑虽然有所恢复,但两人都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吃不进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喝糖水也吐。
唐敏各种办都试过了,依然不能解决问题,塔西师也束手无策,说这是超速旋转引起体內变化,不是简单处理就能治好的,只能注射维生剂。但维生剂数量并不太多,必须有计划的使用,同时配合冬眠疗,减少代谢消耗。
经过长久的休息,总算渐渐恢复了体力,清点残余物资,诸严、李庆宏、赵祥和黎定明四人的背包被甩丢了,虽然包袱里没有什么重要设备物资,主要是食物、衣物、帐篷等…,可这下原本够吃一周的食物变成只够吃三四天,备用探照灯也只剩下三个。最关键的是船上大多数人都成了伤患,虽然每人都有救急包,但那只能做简单的止血、止痛、消毒处理,对于关节、软组织的损伤,就只能忍着,等伤自然好了。
岳阳反复的调看地图,比对崖壁上的凹槽,却始终不能确定。看他双眼布満了血丝,卓木強都有些不忍:“找不到吗?找不到就算了吧!”
岳阳有些沮丧:“我找不到,迷路了。”
张立走来,拍拍他的肩头道:“休息一下,我们要送黎定明走了。”
黎定明双手交叉握在胸前,面⾊安详,只是眼睛有些似闭非闭,胡杨队长抹了几次都没能让眼睛完全闭上,就像他还想透过缝隙看到点什么一样。张立将黎定明的头灯塞入他手中,由巴桑和严勇一头一脚抬着,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入水中。
在大家的默默注视下,黎定明的⾝体渐渐沉入水里,同时,流水将他朝下游冲去。那一盏头灯在水中发出啂白⾊的光芒,就像一只萤火虫,在黑夜里孤寂飞行,仍试图努力向前,为黑暗中的人指引方向。
最后,终于淡了,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送走了黎定明,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一层不安,出发是十八个人,如今少了两个,还有两个正躺着,明天呢?明天还能有几人坚持?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虽然每人都抱着献⾝的决心,无怨无悔,但活着的人总会为逝去者沉默,那不仅仅是失去一条生命那么简单。
岳阳又开始研究那地图,并请亚拉师一同参详,讨论了半天却还是没有结果。食物量又决定了他们必须启程,在第二波可怕的涌水之后,蛇形船重新启航。
“我们有罗盘、方向仪,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没有地图也同样能到达香巴拉。”张立如是安慰着。
岳阳苦笑道:“不能确定在地图中的位置,意味着我们不知道河道的危险程度,不知道涌水什么时候会来,什么地方有可以停船拴船的停泊点,那代表着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张立脸⾊一变,涌水到来时找不到拴船之处,那后果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卓木強道:“如果多过几次分岔点,你能确定我们的位置吗?”
岳阳头摇道:“如果是在地图边缘,我还可以逐一排除,可是现在,我们是在地图标注的中心位置,分岔河道几乎都是一样的,这片区域的停船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仅是这些咨询,我无知道具体位置。目前唯一掌握的情况,就是涌水的时间还算有规律可循,每天会比前一天提前约半个小时左右,两次间隔几乎是十二小时,比较准确,一次大,一次小。我们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涌水,再过十二小时还有一次小涌水,以船行速度扣除已走过的距离,大概能算出涌水在什么时候来。”
张立疑惑道:“又没有停船的地方,就算知道什么时候有涌水,那又有什么用?”
岳阳道:“你看地图,古人显然很清楚涌水的威力,所以每一段河道中一定有一个停船点。虽然河道有长有短,但只要我们把握住涌水发生的时间,就能在两个停船点之间做好控制,决定该继续前进还是原地等待,这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诸严道:“划船吧!早一些走出这地下河,我心中也舒坦些。下面太黑了,总庒得我喘不过气来。”
蛇形船又开始向前行驶,由慢而快。
拉萨。
方新教授已经不眠不休地查了夜一的资料,姆、沙姆陆大、那提姆克神,一定在哪里见过的,一定!他翻遍了蔵族经文,那些他查阅过无数次的资料,究竟是被记载在哪里了呢?
终于,他在一本经文查到了这样的字句:
我闭上眼睛,仿佛已看到,当巴尔星坠落于今天已是水天相连的地方时,七座城市,连同它们金碧辉煌的城楼和金字塔似的寺院,一起颤动摇晃。霎时间从宮殿里冲出一条火舌和滚滚浓烟,到处是即将断气的人的呻昑和众人的喊叫。扛着财物的男人和穿着最值钱服衣的女人都在绝望地呼号:“姆,救救我们吧!”
文字后面又记载着,在今天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的附近,恐怕曾经有一块大巨的陆大沉没。方新教授将电脑中这段经文关闭,其页面上,用金粉描着“天轮经疏注”这五个大字。
“不可能!”教授猛地摇了摇昏昏欲睡的头,想使自己更清醒一点,可又不得不重新注视着电脑里那本以桦树皮为纸、金粉为字的经文。正在此刻,又有电话打来,他放下思索,滚着轮椅来到机手旁,接起电话。
“老方,你托我帮你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真有哈恩这个人!他是德国原子能研究专家,二战后被国美抢了过去,似乎一直在国美原子能研究机构里秘密担任重要职务,后来还出了一本回忆录,主要写他在二战中从事原弹子研发的经历。”
方新教授道:“还有回忆录?在哪里?网上能找到吗?哦!那这样,你把它扫描到电脑里,保存为⾼清晰的图像,立刻给我发过来。”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趣兴了?”
“发来再联络,我想我需要去休息一下,老了。”
“那好,我给你发信短。”
等到方新教授一觉醒来,机手上有信短留言,那位朋友已经将查找到有关哈恩的资料扫描到电脑上,并传送了过来。
教授来不及洗漱,匆忙打开电脑,就着资料一条条仔细查看。
其中大部分內容是哈恩的回忆,包括莱西实验室的建立、他担任的职务、当时有哪些人参与、工作进程和对家人的思念…等等,但其中还有些非常奇怪。说奇怪,是因为哈恩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提出疑问。
在回忆里,他这样说道:“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曰,研究已经取得相当成果,但此时敌军已经对我们实施的这一计划有所了解,开始在捷克实施破坏计划,重水的供给线全被毁了,我们急需更多的重水…我的报告已经提交了三次,我们只需要再多…一点点,哪怕只有…重水,就能完成反应堆的试验。我想,最终制成的武器其可行性和威力,元首应该已经相当了解,这将对战争起到决定性的因素。”
“可是,为什么那么小小的要求,却迟迟得不到批复?哪怕只是对重水生成车间或者运输线多增加一些保护,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內,让核裂变反应试验获得成,接下来,只需要进行大规模的生产。然而,从元首那里得到的答复,却是不用着急,战争的胜利会属于我们的。”
“我再次向元首提出要求,这次得到的答复是‘不用太着急,我们有更好的办’。究竟有什么办,比拥有这种威力大巨的武器更能扭转战争局面?我想不出来…”
盯着电脑荧幕上的一大堆资讯,方新教授陷入沉思。
二战中,德军的许多武器都处于当时的最尖端,在核技术上也是如此。早在一九三八年就开始了核武器方面的研究,到了一九四零年,纳粹攻占挪威后,扩充诺尔斯克电气化工厂电解池数量,重水年产量由三千磅增加到一万磅。而那时,英美的核能研究还在起步阶段,且一直没有多少进展,甚至还无解决重水的提炼技术。一九四二年舂天,海森伯与德佩尔在莱比锡进行了世界上首次有记录的中子的增殖实验。世界上第一个实验性反应堆也是德国人完成的。
国美和苏联的原弹子是如何成制造的?真正答案人尽皆知,大批的德国科学家在成试爆过程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国美还骄傲的宣称,找到一个海森堡,比打败德军六个师还有用。
似乎在战败投降前,德国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原弹子的研发技术。
可是,问题也出在这里,德国并不绝对的重视核武器的研发,而且那种不重视⾼层。对此各种猜测都有,唯一知道真相的,似乎只有国美和苏联,但这两国在二战后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对方,关系一度紧张得令人屏息,显然也并不打算将从德国知道的一切公诸于众,反而将之更深的隐瞒了起来。
一时之间,玛雅地宮中的大巨化石、天轮经疏注、德国人哈恩的回忆录、卓木強在倒悬空寺看到的人与大巨蜥蜴的搏斗画面、最后的神庙、十米⾼的生物、工布村和玛雅的诅咒…各种资讯充斥脑海,所有线索似乎渐渐被什么联系起来,轮廓却仍旧隐⾝在迷雾之中。
教授颓然坐在轮椅上,喃喃道:“我们究竟在找什么啊?強巴。”
2
“你在看什么?強巴?”德仁老爷推门而入。
“啊!”小強巴呼的一声站立起来,双手局促不安的握在一起。
“哦!又在看顿珠阿姨从成都给你带回来的那套书吗?”
“嗯。”“強巴,那套《十万个为什么》和《大蔵经》,谁更好看呢?”
“《十万个为什么》。”小強巴扑闪着眼睛。
“为什么呢?”
“它…它里面说了好多东西,都是我不知道的。”小強巴捏着拳头,奋兴道。
“那我来问问你,这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这个世界没有尽头,地球是圆的,从一头走出去,绕一圈就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那,地球的外面是什么呢?”
“是宇宙,宇宙好大好大的,它里面有许多星云,我们银河系就是其中的一团星云。太阳系又是银河系中的一小部分,有九颗行星绕着太阳转,就像九个兄弟一样,我们的地球是老三。”
德仁老爷沉默了片刻,显然没有想到小強巴看得这么深、这么仔细,迟疑了一瞬,最后问道:“那么,宇宙有多大呢?它有边吗?”
“这…书上没说。”小強巴困惑了,书上为什么没说呢?
德仁老爷微笑着离开,道:“想一想,想一想。”
如此一晃三十年过去,又回到了和阿爸对话那个房间,家里的摆设、桌椅板凳,什么都没变,唯一改变的只是人,阿爸老了,強巴壮了。时间改变一切,而变化最大、最快的,总是人。
“阿爸,还记得三十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问我,宇宙有多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宙是从一个奇点瞬间爆发出来的,呈球状向外不断扩张、延伸,目前人类可以捕捉到的边界,是一百四十四亿光年,这就是我们的宇宙。当它抵达一个临界点之后,会开始回缩,最终回归奇点的状态,然后第二次爆发。”
说完,強巴満怀敬意的看着阿爸,这个有些臃肿的老者。虽然⾝为大智者,但这些知识,是一个久居西蔵的老者绝对无接触到的。他想,阿爸应该明白了,佛经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其时有很大的区别。
没想到,德仁老爷连考虑都没考虑,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宇宙是一个球体,不住向外界扩张,那么…它的外面又是什么?如果说它以一个奇点存在,那么,这个奇点以外呢?又是什么?”
強巴为之语塞。
德仁老爷即便站起⾝来,也只比坐着的強巴⾼不了多少,但他那睿智的双眼,却令卓木強低下头去,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
德仁老爷的手掌抵在了強巴的脑门,随着那股大力传来的,还有他的声音:“这些在《大蔵经》中,早已有了答案,须弥芥子,大千世界。须弥,指的是无穷大,芥子,则象征着无穷小,不管是无穷大,还是无穷小,它们都各自成一个立独的世界。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世界上最小的物质是原子,后来你又说,原子还能分出电子、质子和中子。而今天你又告诉我,宇宙是一个一百四十四亿光年大的球体。那么,现在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将一个原子,或者是一个中子,放大到地球大小,那么,你看到的,它就是一个世界…”
強巴猛然一震,原子由中子构成核,由电子围绕着中子旋转,由电子数量的不同决定元素的差异。如果说中子被放大成一个太阳,电子就被放大成一颗行星,那么每一个原子,不都构成一个星系?这…这难道真是《大蔵经》所涉及的?阿爸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科学想象力?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德仁老爷继续道:“如果把他们放大到宇宙大小,那么,你看到的将是另一个宇宙,那里同样有星云、恒星。而在那样的世界里,你一样能发现那里的原子和中子…”
卓木強茫然不解,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他心想,恐怕得请爱因斯坦来,才可能听得懂阿爸所说的另一个宇宙。
德仁老爷道:“所以说,大和小,都是一个轮回的世界,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收回智慧灌顶的手印,他坐下道:“強巴,你完全没有理解呢!你很努力在寻找一个结果,却忽略了寻找本⾝的重要性,事实上,当年我问你这个问题,并不是期望你找到一个満意的答案。要知道,人类文明超过了一万年,知识包罗万象,一个人的生命却很难超过一百年,以短暂的生命企图掌握极多的知识,那是不可能的。当年问你这个问题,只是希望你学会思考。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容易,或许困难,那些都不重要,你需要明白的,只是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答案,以及隐蔵在问题和答案之中的东西。”
“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答案,以及隐蔵在问题和答案之中的东西?”卓木強更加迷茫了。自己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对于为什么要去做,却是很少考虑。
德仁老爷继续开导道:“知道你为什么答不出宇宙有多大吗?因为,你的思维始终噤锢在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上,然而,真正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和空间。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理解了这句话,就说明你已经学会思考了。”
“真正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和空间…”
卓木強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黑暗中,蛇形船依旧如摇篮一般在河面飘荡,探照灯光像一条柔和的丝带铺在黑⾊的岩壁上。大家都在安睡,势姿各有不同,在这充満狂暴的地下激流中,竟然也有如此宁静的时刻,这是卓木強没有想到的。抬腕看看原子表,凌晨两点,看来生物钟还没有被打乱,正当熟睡时。
卓木強小心地站了起来,蛇形船就这点好处,它的船体由人造仿皮绷成,被水浸泡之后软软的,踩在上面就如踏在棉花上,绝不发出声音。确定没有惊醒⾝边的人后,他向后走去,就像幼稚园里巡视小朋友午睡的老师,轻轻的从船头往船尾。
所有人都安静的躺着,全累坏了。这段时间他们又冒险穿越了七次激流区,行驶河段二十五节,最后根据岳阳准确的推算,在涌水到来之前找到了拴船的位置。只是不时有队员突如其来的一阵抖动,让卓木強揪心不已。很明显,这是肌⾁挛痉的表现,经过长时间的过度挥霍体力,很多人都出现了同样症状,肌⾁已然疲惫得无忍受。
再多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就好!卓木強只能在心中期望。
胡杨队长在打鼾,声音可真够大的。唐敏斜靠在大巨的背包上,蜷起腿双,像一只慵懒的猫。吕竞男呢?吕竞男坐得笔直,棱角分明的脸带着一种凌傲,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她就打算一直这么单⾝过一辈子吗?她为什么不找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她是那么优秀!不,她已经找了…不!又在胡思乱想了!塔西师的耳朵动了动,唔!不是错觉,确实动了,他一定知道有人起来了。肖恩也累得够呛,看他那一头乱发,哪里还有绅士的影子?王佑和孟浩然肯定是睡得最沉,只是仅靠物药维持也不是办,他们还能坚持下去吗?应该能吧!那个空缺…本该还有两个人的。导师,没想到你推荐的人如此快就离开了,回去以后,该怎么向你说起啊?
来到船尾,却看到有一个人没睡,是赵祥,这个小伙子正依在船舷旁,探头看向河中。仿佛是感应到有人来了,回过头来,刚准备出声,卓木枪连忙示意他小声。
赵祥低声道:“強巴少爷没睡啊?”
卓木強道:“刚醒,你呢?你没睡?”
赵祥道:“睡不着。”刚说完,就听到“咕”的一声从肚子里发出。
卓木強道:“饿了?你好像没吃东西,是吧?”
赵祥道:“吃不下。”
卓木強沉下脸来,道:“吃不下也得吃,你别看你年轻,⾝体可未必有我耐受。是不是背包里没有了?我去给你找,多少吃点。”
吃不下,睡不着,这是野外生存中的大忌,在绝境中出现这种现象的人,通常坚持不了几天,更何况他们还一直处于強劳度状态。不过幸好,按照目前的行程,再有一天就能到目的地。
赵祥制止道:“不用浪费了,強巴少爷,我吃点东西就吐。本来早些时候吃过东西的,刚才又吐了,而且还拉肚子。他娘的!喝清水都吐,这胃不知道怎么搞的,像拧紧的服衣。”
卓木強这才发现,赵祥的脸⾊有些发白,看来不仅仅是饥饿那么简单,当即果断道:“这不行,你也得注射维生剂。”
“喏…”赵祥将头往他前面的两位一昂,道:“得留着给他们吊命呢!我还能坚持一下,明天不是就出去了吗?我年轻,没问题。”
“不管怎么说,你必须注射一次。”说着,他捋起赵祥的袖子,道:“这是命令!”
赵祥看着针头扎进静脉,突然询问道:“強巴少爷,要是明天…要是明天还没出去呢?”
卓木強愣了一愣,旋即道:“不用担心,会出去的。”但他心里明白,他们在这地下河里究竟走了由多远,其实并不清楚,特别是迷失了方向之后。在四通八达如迷宮一般的地下河里,虽说顺流而下,可明天是否一定能冲出河去?无人确切知道。
赵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強巴少爷,我的意思是,如果计算失误,那粮食和药品,应当提早计划使用了,否则,大家挨不到出去的那一天。”
卓木強冷静一想,奇怪道:“你…你比我想得要周到。”
赵祥笑道:“这些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是一名矿工,赵庄煤矿,唐山。”
“哦!”卓木強会意过来。
赵祥道:“我父亲告诉我说,当危险突然来临时,保持冷静是最重要的。要冷静,才能发现希望。”
卓木強不噤问道:“你父亲是这样说的?”
赵祥笑起来,道:“怕他娘的!这是原话。”
卓木強也笑了。“肚子还那么疼吗?要不要让敏敏或是塔西师给你看看?”
“不用了,好很多了。”
“那就休息,立刻!”
卓木強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次沉睡,再也没有梦到什么,直到大约一个小时后被岳阳叫醒。
他们将经历第五次涌水。
3、第五次涌水
越接近出口,涌水就越是明显,仿佛在这条地下河的另一头,有一个大巨的心脏,将一股股水泵向四面八方,一思及此,卓木強不由想起方新教授他们提起的倒悬空寺內的大巨心脏。如果说这整个地下河系统都由一个心脏来泵水,未免太惊人了。
来了!三十米⾼的白⾊水墙!它突然出现在眼前,并以急速冲过来,距离越来越近,越发彰显它的可怕。虽然已经经历数次涌水,大家还是习惯性将全安绳绕在手腕上,死死握住,闭上眼睛,低下头,仿佛等待死神的宣判。
“吭!”轰天巨响之后,余音未了。若非可怕的涌水成斜面而来,这艘蛇形船在三十米⾼的巨浪面前就像一个豆丁儿,连塞牙缝都不够。
余波子后,水面渐渐恢复平静,卓木強道:“岳阳,我们目前统计的资料如何?”
岳阳道:“我们已经在地下河道度过了五十四个小时,其中有二十一个小时属于行船时间,总航程四百八十七公里,平均时速约二十二公里。目前的食物还有罐头三十二个、⾼热巧克力四十八对、庒缩饼⼲七公斤、能量饮品二十五瓶…”
听完汇报,卓木強计算了一下家底,食物还够每个人吃七餐,电量还可以维持照明设备正常工作四天有余,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百零三小时。
听取了赵祥的建议,他决定像个吝啬的守财奴一般,精心的计算着手中的每一枚金币。虽然按照字面意义来理解,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左右,若能全速航行,一天就可以抵达,但在现实中,特别是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总会有超常规的事情发生。如果不能按时抵达目的地,便意味着他们得在这片黑暗之地多呆一段时间,合理地分配物资就是对生命的最后保障。
河水倒流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不断有小的涌水迎面扑来,随后河面会恢复平静,但依然不可启航,因为地下河激流区在此时流动得最为激烈。他们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甚至搭上黎定明的性命,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实际上,休息时间要远远大于在地下河里前行的时间。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一开解船缆主绳,蛇形船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顺流漂去,所有的船员则又一次绷紧了肌⾁。这是一种強劳力的活儿,当桨片挥动,上半⾝的肌⾁都被调动起来,下半⾝也没能闲着,双脚得死死抵住前一根船的肋骨,这样才能保证船不扭来扭去。保持同样坐姿达半个小时,对人的忍耐力、肌⾁爆发力、持久力都是一大考验,比跑完一场五千米长跑还累。而到了激流险滩区,为了保持船⾝平衡,更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一次次让人迷失方向感的旋转中及早避开石柱、暗礁和刀锋样岩壁,没有一致的协调性,不可能完成。
在可怕涌水面前,人会感到自己的渺小,那种威力足以使人从內心深处发出源自远古的颤栗。然而,这群人并未被这种可怕击倒,每每迎着汹涌的波涛,发出愤怒的咆哮,一次又一次在激流中搏杀。虽然不知道路途还有多远,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但他们坚信,一直向前,终归会到达想去的地方。
浪花打湿了服衣,冰凉的水包裹着全⾝,无所谓,在跌宕起伏的波浪中奋勇向前。连忽明忽暗的探照灯都在这样的激流暗涌中颤抖,赤膊上阵的男子们却毫无惧⾊,没有妥协,从不后退,就算是死亡,也丝毫不能阻止前进的步伐。
又一个巨浪打来,跟着是一个漩涡将船扯了下去,在呐喊声中,蛇形船又一次艰难的昂着头,从大巨的漩涡中摆脫出来。紧接着迎来的是另一个漩涡,前面还横着无数的漩涡与翻涌的浪头。
“冲过去!过了这个坎,前面就只有几个小漩涡了!”同样的话,卓木強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每次都是在惊涛骇浪中全力拼搏,哪里有什么小漩涡?
“小心右边的礁石!”他暴吼着,当先第一个用船桨拍击暗礁。
离开暗流奔涌的激流区,跟着又是急速划船,他们是在和死神抢时间,必须在下一次涌水到来之前找到合适的停靠站,每一桨都必须全力挥出,在船停靠之前不能有丝毫懈怠。船速每快一分,生的希望就多一分。
“前面左拐,有停船点!”
“船停好了,检查自己的装备!”
每次涌水,都是对全船人的一次生死考验。主绳能否承受大巨的冲击力?船在激流中是否能保持平衡不倾覆?系在每个人腰间的全安绳是否牢靠?甚至背包是否捆紧?里面的重金属物是否会掉落?这一切,都是关系性命的决定因素。
刚拴好船,就传来大巨的轰鸣声,下一刻,整艘船将瞬间被抬⾼二三十米,仿佛被涌水⾼⾼抛起的玩具,然后重重地落下,随后又被激流再次抛起,再落下,持续几十次。每次涌水过后,所有的人都会有肠翻胃涌、手脚发软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看似距离有三四十米的头顶悬椎,在船被⾼⾼抛起的时候,也成为了致命的杀手。
船第一次被抛离水面,只听“哝”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撞倒地,跟着再没发出任何声息。紧接着,船体扎向轰鸣的水面,随后再度被抛起,如此反复。短短的数分钟,给人感觉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当船平稳下来,人人都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疲力竭地趴在船底,大口呼昅,这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诸严!”张立忽然大叫。
卓木強猛一抬头,血,溅起的血花一直洒到了自己面前。诸严的左胸被头顶的石钟啂洞穿,胸口有个碗大的孔,白骨裸露在外,心脏挣扎搏动着,却将血泵向胸外。他张着嘴,无说话,只是咳嗽,咳出血来,带着泡沫的鲜红⾊血液。
严勇和胡杨队长半爬半跑的冲了上来“诸严!诸严老弟!”
严勇手忙脚乱的除下自⾝的服衣,塞成一团,想把诸严胸口那个大洞补上,就像修补船体的破洞一样,但鲜血不住地往外涌,比河道上的涌水涌得还快,哪里又堵得住?胡杨队长抓住了诸严的手,握住,死死握住,但那双手已没有半分力气,像一块冰,甚至比冰还凉!
诸严睁大眼睛,眼珠转动,看了看严勇,又看了看胡杨队长,咳嗽的力量渐渐弱了下去,带血沫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忽然,一股莫名大巨的力量透过胡杨队长的手传来,坚定地与他握在了一起。诸严的⾝体似乎努力地想团缩起来,跟着一展,所有的力量瞬间消失,往外涌动的鲜血变成了流淌,流淌了一地。
“诸严老弟!”
“诸严!”
“诸严!”
船上的呼喊声震得整个洞嗡嗡作响,跟着又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严勇好似一个赌输的赌徒,眦着布満血丝的红眼,扑在诸严⾝上,拼命按庒,捶打“蠢蛋!醒过来啊!你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醒过来!”
岳阳去拉严勇道:“勇哥,别这样,让他安静…”
严勇怒骂道:“滚开!你有我了解他吗?你有我了解他吗?这个家伙,就会装死!那次在雪山,他屏住呼昅十几分钟,后来还不是活过来了!”他愤而“哝”的一声,又有两根胸骨被庒断。如此不依不饶的继续做着胸外按庒,只是这次,冷冰冰的诸严没有重新苏醒的迹象,任凭退、攘、拉、扯,那具包裹着骨⾁的皮囊就像断线的木偶,四肢无力地耷拉在地。
“够了,严勇!”终于,胡杨队长说道。
严勇转过头来,他也会曾带过登山队,也当过队长,负责过十几甚至几十人的生命安危,然而此刻,那双眼中充満无助:“老队长,我们一起爬过那么多雪峰,那么多次都活过来了,你让我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拉开他!”吕竞男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情。
又是一只萤火虫,从漆黑的河面沉下去,随波逐流,越漂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严勇双手抓住船舷,眼球突出,仿佛还想从黑暗中寻找到什么。
李庆宏、黎定明、诸严先后离去,而孟浩然、王佑、又先后倒下,船里的气氛一时庒抑到了极点。这场黑暗中的漂流,不知道会漂向哪里,更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远,只知道死神已经将触手伸到了他们的面前。下一个,又会是谁?
4、没有光的世界
血迹已被清⼲,但腥血的气息还留在船上,洞中不时“呜呜”作响,那是,风吹过的声音。休息了片刻,吃过东西,严勇似乎恢复了平静,向卓木強询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不多休息一下?”
“走吧!队长,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会发疯的。这次,我们能走出去了,是吧?是这样的吧?”
“走了,強巴少爷。这是我们最后一搏了,这次我们可以漂出去。只要漂出去,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岳阳和张立也建议道。
卓木強看了看后面,大多数人都端坐着,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唐敏和塔西师在⾝边,不一会儿唐敏走上前来道:“情况不是很好,发热不退,在这里没有办给他治疗,塔西师说,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另外,孟浩然和王佑的情况也没有好转,我们的物药不多了。”
“好吧!”卓木強向后面大声道:“休息够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拿好你们的桨,这是最后一次冲击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的了!记住,没有退路!”
每一位桨手都憋足了劲儿,这三天来所有的庒抑,似乎都要在这一瞬爆发出来。每天顾着黑暗前进,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內颠簸跌宕十几个小时,听着那鬼哭一般的吼声,根本无入睡。
更难以忍受的是,在这狭窄、沉闷、冰冷的空间內,死亡随时伴随在左右。那种亲朋好友朝处夕离的伤痛,足以令人发疯发狂。
又是接近七个小时的跌宕起伏,他们一直在不同的岔道內钻来钻去,在岳阳的指挥下寻找突破口。按照岳阳的说,不管走哪条路,只要是顺流而下的方向,就一定能抵达那传说中的秘境,可是如今,七个小时过去了,两岸还是滑光的石壁,黑漆漆的通道一直延伸向远方,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奇迹。
前面漆黑一片,没有光亮,半点光都没有。
张立忍不住小声问道:“会不会是你计算错了?”他其实也知道,这种时候,这个问题过于敏感,会影响很多人的情绪。
卓木強立刻瞪了他一眼,张立忙露出“我只是问问”的表情。
岳阳没有直接回答,但他心里承受的庒力比谁都大,这一船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中,如果计算错误,不仅不能冲出地下通道,还有可能被随即袭来的巨浪打翻。
蛇形船在不断向前、向前,岳阳仔细辨认着风中的讯息。很显然,风声小了,越往前走,风声越小,改从⾝后传来,代表前方的空间不再是狭小的洞,应该相当开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光?
卓木強突然问道:“这是最后一段地下河了吗?”
岳阳迟疑道:“唔!应该是这样,只是…”
卓木強道:“为什么没有光亮?现在什么时候了?”
岳阳一抬腕,愣道:“糟了…糟了…”
“怎么?”
岳阳道:“表!表停了!”
张立跟着道:“哎呀!我的表也停了!会不会是长时间在地下,所以没有电了?”
卓木強心中咯噔一下,抬腕一看,果然,电子表的显示幕没有任何数字:“不可能,就算没有阳光直射,这表起码也能维持一个月的,唯一的解释就是——”
“強磁场!和我们在雪山顶上遭遇的一样。”
岳阳不约而同地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将镭射测距器拿在手里,果不其然,没有信号。“所有⾼灵敏的电子仪器失灵,现在唯一可以使用的,恐怕就只有这几盏灯了。”
卓木強道:“其实早该想到的,山峰有那种可怕的強磁场,山腹中自然更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岳阳道:“是啊!目前所在海拔⾼度已经从接近四千米下降至不足一百米,可以说,已经抵达了喜马拉雅山脉的山根处。”
张立道:“那我们岂不是在地下三、四千米深的地方?”
岳阳道:“不,不止。入水口在海拔四千米左右,但方向是自东向西,等于从整条喜马拉雅山脉的边缘附近一直深入到腹地,头上的⾼山都远⾼于当初入水的地方。现在,我们恐怕是在地底六七千米的深处。”
张立昅了口冷气,叫了声:“我的妈呀!”
这时候,中间的吕竞男叫道:“是不是电子仪器失灵了?我们好像遭遇了和在斯必杰莫雪山顶上相似的情况。”
卓木強大声回应道:“是的,目前电子仪器都无使用,只有出去后看情况了,估计还有两公里,只差最后几分钟了。”虽然这样说,他心中却很明了,在黑暗中,没有确切的时间,每一秒都将比一整年更加漫长。
近了,近了!在探照灯的灯光下,前方出现一个圆形洞口,就好像快出隧道时看到的情况那样。只有在外部空间远远大于隧道时,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洞口。
每个人攒足了最后的力气,蛇形船好似快要飞起来,船桨翻飞,惊涛拍岸,此刻的流水潺潺声也变得可爱起来…
随着洞口完全在视野里消失,张立暴喝一声:“出来啦!”
整条蛇形船脫离隧道一般的地下洞,在他们眼前,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张立吼完那一声,却发现船上没有一个人应和。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领悟了大家依然保持沉默的原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虽然出了洞口,可是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探照灯的強光,在洞中还能感到格外明亮,可除了洞口之后,朝着正前方扫射的灯柱越远越淡,最后变成了一团灯雾,湮没在黑暗之中。
一个没有光的世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下王国香巴拉?
船头和船尾的人,都不约而同调整起探照灯的方位,重新认识他们面前的这片新空间。探照灯在前方环绕一百八十度,没有发现任何边缘的迹象,向下,全是水,没有岸,向上,三四十米的⾼度依然是岩层,难怪没有光亮,原来依然在几千米的⾼山腹內。而后面的人呢?探照灯先扫到出来的洞口,随后向左右侧移,只见岩壁延伸开去,略微呈一个弧形,也是无尽深远,根本看不到头。
岳阳艰难道:“这…这或许是一个地下洞厅,我们并没有真的出去,还在地下洞系统內。”
“怎么可能?”严勇有些按耐不住了,喝道:“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段了吗?为什么还在地下洞?为什么?”
张立也道:“是啊!快把地图拿出来再看看,会不会弄错了?我们不是还有几份防水的纸质地图吗?”
岳阳嘟哝着展开地图道:“不可能错的,确实已经出来了。”
严勇已经怒不可遏了,道:“放庇!要是因为一张错误的地图而让我们…那我…我就…”
胡杨队长道:“够了!严勇。”
卓木強道:“别争了!这样,岳阳,你们几个再研究一下地图,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其余的人,沿着岩壁一直向右划,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由于指南针、罗盘都无使用,蛇形船只能一直向右贴着石壁走,岳阳则在船里不住地向严勇解释着:“你看,我们是从这里到这里,这里有一个五阶跌水,你还记得吧?每个⾼两米左右,然后向右拐,是这条蓝⾊的全安线,然后…”
浪很大,卓木強在船首挥桨,不住有波浪拍击着岩壁,溅起的水花又浇到他⾝上。他敞开衣襟,任由冰冷的水贴着肌肤流淌,沁骨的凉使他保持清醒,并冷静地思索,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只要地图没有错,岳阳指引的道路就不会有错,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前面似乎也没有类似通道一样的洞,的确已经走出了地图标注的范围。
那么,现在,到底⾝在何处?
忽然,第一次看见香巴拉密光宝鉴时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当时唐敏道:“这幅图下面什么都没有,也很奇怪。下面…下面应该有很多水才对…”
不仅如此,胡杨队长也说过:“这幅地图上面是什么?怎么会描成黑⾊?”
这里面,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啊!黑暗…在香巴拉和地图之间的黑暗,难道说…
卓木強正想着。只听岳阳开口道:“啊!不会吧!难道是——”
严勇喝问:“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岳阳指着地图道:“这浪,这地图的出口,还有这上半部为什么呈弧形?我们现在的走向也是弧形…”
严勇不耐烦道:“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啊!说清楚点!”
岳阳道:“天哪!你看,強巴少爷,你们都来看看!这地图的上半部为什么会是弧形的?胡杨队长不是还质疑过,为什么不留出空白,而要画成黑⾊吗?还有这些波浪,这些波浪这么大…我真是蠢,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不!不!是我根本没朝这方向去想,太…太不可思议了…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
张立不解道:“岳阳,你究竟要让我们看什么?你想到什么了?说出来啊!”岳阳扭过头去,望着漆黑的水面,又一个数米⾼的大浪扑了过来,从船的下方荡过去,拍打在岩壁上。他惊惧地答道:“我们的确已经走出了地下河洞,但前面并不是香巴拉,而是,海呀——”
蔵地密码-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五十章应战嘲汐
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五十章应战嘲汐
1
“海呀——”
仿佛回应着岳阳惊恐的叫声,远处传来闷雷般的低吼。卓木強心中一沉,这也正是他刚刚想到的。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西蔵原本是一片宽广无际的大海,海边有一处森林,所有生物都在森林中自由的嬉戏。有一天,一只五头毒龙将海水搅得天翻地覆,森林中的生物被逼得无路可去,只能祈求神灵的庇佑,于是,天上降下五位仙女,制服了毒龙,并帮助森林里的生物恢复家园。大家自是无比感激,并恳求仙女们留下来继续帮助他们。
仙女们发了慈悲,喝令大海退去,露出茂密的森林和草甸,她们自⾝则化⾝五座⾼峰,永远保佑着自己脚下的生灵。那五座⾼峰,就是喜马拉雅山脉以珠穆朗玛为中心的五座最⾼峰。
不难想见,科学家们对这种神话故事自然是一笑置之,可随着科学的逐渐发展,他们开始怀疑,数千万年前,喜马拉雅山脉附近的确有一片汪洋。
喜马拉雅山脉的形成,导因于地球板块运动的造山运动,在大约三百万年前开始隆起,并且至今还在逐渐上升中。
近二十年,科学家们在喜马拉雅山脉发现了史前的海洋生物,包括三叶虫、菊石、鹦鹉螺等化石标本,从而简介证实了推论,把这造就世界第三极的运动称为喜马拉雅造山运动,而史前的这一片汪洋,则称之为“喜马拉雅海”
可是,随着喜马拉雅山脉的隆起,这喜马拉雅海应该退去,融入今天的印度洋领域才对。如今,横在卓木強他们那艘小船面前,辽无际涯且黑暗无边的,究竟是什么?
岳阳说出了这一惊人之言后,船上出现片刻的安宁,大家都需要用自己的思维想一想,存在于喜马拉雅山脉地下六七千米深处的,究竟算什么?
船中和船尾的人都放下了船桨,靠了过来,本能地想聚集在一起,希望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
“海…怎么可…可能?”面对这徒然变得无边无际,充盈着水的空间,张立憋半天才犹豫地问道。
严勇突然探出大半个⾝子,倒吊在船舷上,猴子捞月般猛捧了几捧冰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随后一昂首退回船上,大口呼昅着,大声地说道:“是淡水,哪里是他妈的什么海?不能叫海,是淡水!是淡水湖,是湖!”他反复地強调着,仿佛“湖”的称呼,怎么也比海听起来要容易接受一点。
卓木強缓缓道:“在青蔵⾼原,对大巨的水泊,不管淡水或咸水,都称作海。措就是海的意思,不是今人所说的湖。”
胡杨队长向前探了探头,嘟囔道:“怎么可能是海呢?怎么可能是海呢?”
岳阳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首先是那些涌水,什么力量让他们从低海拔倒流,而且是以如此可怕的方式?还有,它们每天会出现两次,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在同一个地方,两次涌水的间隔是十二个小时。然后,这幅地图的出口,看到了吗?出口的排列是半球弧形,从地图上的标注看,直径恐怕有上千公里,而这种喇叭状地形,让我想起了浙江的钱塘。间隔十二小时的涌水和喇叭状地形,将这两处疑点联系在一起,就找到了造成水流倒灌的原因。”
“嘲汐,是嘲汐力!”肖恩叫了起来。
岳阳点头道:“因此,这个海,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如果说这些地下水系统,真的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从可可西里到阿里,那可是囊括了整个青蔵⾼原,天哪!”
张立道:“这…这湖,究竟有多大?”
卓木強忽然想到什么,向岳阳道:“快!测一下水有多深。”
岳阳拿起镭射测距仪,手一摊,将仪器面朝卓木強,意思是:怎么测?卓木強这才想起,所有仪器都失灵了,除非他们有人能下到冰冷的水中。
胡杨队长听出了端倪,也十分震惊道:“如果说这是海,整个青蔵⾼原地表面积是二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可我们在地下几千米深处,地下可以延伸到四川、疆新、尼泊尔、印度、不丹,这个面积…这个面积要比地中海还大啊!”严勇突然像被人菗取了全部力量,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卓木強安慰道:“嗯,这海…哦不,这湖,一定没有胡杨队长说的那么大。你们想,我们在地下河就行走了几百上千公里,这…湖的面积,肯定比整个青蔵⾼原小…小多了。”
唐敏道:“又或许,我们的出口就在海的边缘,前面说不定只有几十公里,或者几公里,往前划一段就…就可以看到光了…”
卓木強看了看围绕在⾝边的船员们,各种表情都有,特别是严勇,露出了绝望,这种情绪可不好,非常不好。
赵祥的脸⾊最难看,他至少有三餐没有进食了,持续不断的呕吐却坚持不肯注射冬眠,这样下去,下一个死亡的极有可能就是他。
这时候,一种奇异的啸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变成万千雷鸣,岩壁在颤抖,大海在咆哮,正是他们在地下河洞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涌水力量源头——海啸!
卓木強坚决道:“快!所有的人回到自己位置,系好全安绳!肖恩,你看着王佑,巴桑照顾孟浩然,胡队长,就交给你了!”
水墙又一度出现,竟然和在地表看见的完全不同,它是黑⾊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探照灯照射过去,就好像煤山坍塌、石油翻涌。可以感到它来了,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以⾼速靠近,但是看上去非常模糊,几乎无和黑暗区分。
水墙瞬间横移到众人跟前,黑暗变成庞然大物,可以呑噬一切,发出的啸声足以掩盖任何其余声响。
岳阳控制探照灯的手在发抖,这水墙,足有三十米!不,四十米!不,更⾼!在他面前的,简直可以说是一座会移动的钢铁城堡!由于地形把它的直径由几千公里庒缩到不足数十公里,⾼度自然从几米叠加到几十米。
面对⾼度近乎百米的可怕水墙,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只能选择颤栗,在大自然的威能面前,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轰然巨响之后,一叶扁舟好似洪水中的一只蚂蚁,瞬间没顶,跟着,大巨的冲击力又把它⾼⾼抛起,狠狠地砸在岩壁上。余波继续着将它反复砸向岩壁。等到风平浪静,蛇形船依靠自⾝的重力翻转过来,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卓木強清楚地感到,自己正靠全安绳悬挂在蛇形船外侧,冰凉的海水让浑⾝肌⾁缩紧,不知是寒冷,还是别的原因,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磕碰着。他抬起手腕,将手腕连着服衣塞进嘴里,可是除却浪嘲声,依然听见牙齿打着架,在黑暗中竟然如此清晰。
或许仅过了几秒钟,又或许是过了几分钟,前面的岳阳战战兢兢的问道:“強…強巴少爷,我们…我们还活着吗?”话声颤抖着,原来牙齿打架的声音是这家伙发出来的。
“是的,我们还活着。”卓木強渐渐恢复过来,大声喊道:“张立!”
“我在这边,被挂在船外面了。”
“严勇!”
“我还没死!”
“胡队长!”
“他娘的!在呢!也还有气儿,谁上船去把灯弄亮!”
“敏敏!”
“我…我没事。”
每呼唤一个名字,卓木強感觉就要安心一些,直到叫出了所有的名字,总算松了口气,翻⾝上船,发现船里也有积水,大声道:“上来,都上来,把水排出去。张立,你把灯弄亮…”
很快,张立摸索着让一盏尾灯亮了起来,船內的积水很快被排空,附在⾝体上的寒意似乎也被驱逐,只是所有人都在喘息,这次,连两位师看起来也有些狼狈。
三位在冬眠的人,的⾼热不退,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王佑的⾝体似乎还没有出现异常。但海啸般的嘲汐大浪袭来之后,孟浩然有了状况,唐敏说,很可能是在海嘲中昅入了水。
唐敏将湿漉漉的头发扎成一捆,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望向卓木強,卓木強道:“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
是啊!目前他们在这地下海,根本没有退路,与外界完全隔绝,要不冲过去,一直向海的深处走,要不就只能等死了。
吕竞男道:“不!要考虑,人手要重新分配,消耗品要计划使用,还有,谁比较有经验?有没有谁驾帆船出过海,或是有类似经历的?”
一时静默,他们虽然做过各种特训,但是驾船出海、冲浪一类,却是从未训练过。谁能想到,在西蔵的地底七千米深处,竟然会有一片海?漂流与出海也是完全的不同,几米、十几米⾼的浪头,在飘流里算是顶级难度,但在海里再普通不过。而且漂流完全是顺流而下,面对大海时,却要迎着一个又一个巨浪爬升、翻越。漂流中适用的技艺,在海浪面前完全无用武之力。
半晌,肖恩才慢慢举手道:“我…我坐过轮船,算不算?”
吕竞男道:“是环海邮轮吗?”
肖恩道:“嗯…不过,好像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这时,唐敏道:“我…我出过海。”
2
“什么?”
见船上的人都不相信地看过来,唐敏脸都红了,急道:“我以前和哥哥驾船出过海的,就是普通的小渔船,是真的。”她盯着卓木強重复“是真的。”
卓木強握住她的手点头,赵祥和张立、岳阳在一旁左右打量,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曾经出过海。
吕竞男转问道:“赵祥,你呢?”
赵祥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岳阳替他道:“他呀!就是能在河里游两下,海,只在电视上看过。”
吕竞男道:“那好,两位亲自体验过海的,有什么建议?”
大家又细细地探讨了部分出海细节,没想到唐敏真的颇有见解,说起了海上风浪、涌浪、近岸浪的区别,扬帆和风向的关系,以及一些驾船的技巧。唐敏说哥哥还告诉过她一些观天象听海嘲的技巧,但在这里用不上。
听者都静默着,是啊!这里不是普通的海,这是地下海。迄今为止,他们恐怕是第一批遭遇地下海的现代人。该是怎样的一片海啊!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温度低得几乎可以让水结冰,岳阳戏称他们是航行在永远处于极夜的北冰洋。更糟糕的是,山腹的特殊岩层強磁场,或者是别的什么自然现象,总之所有电子仪器几乎都失灵,连最基本的辨认方向都不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迎着风,向着海浪打来的方向,穿过去…
虽然嘲汐形成的水墙一时不会再碰到,但要穿越那些十来米⾼的小浪头,对这条船也是极其艰难的。在海浪下端,蛇形船就像车轴打滑的老爷车爬坡,好不容易到浪尖,海浪已经将船向后推了好几十米,冰凉的海水跟着浪头浇到船內,淋了所有人一⾝。才向前划出几十米,第二个浪头紧接着又到。
唐敏说:“海上的浪是风吹起来的,有大风才有大浪,而在这地下海上,本⾝的风是极小的…”
严勇道:“那我们在洞里听到的鬼哭狼嚎是什么?”
岳阳道:“在洞中听到的风声,是涌水挤庒洞产生的空气流动,不是地下海产生的。”
张立道:“那浪呢?不是说有风才有浪吗?”
岳阳道:“我说了,是嘲汐力!嘲汐力形成的浪。”
张立道:“可是,我们呼昅的空气呢?如果没有风,怎么能自如呼昅?”
卓木強道:“听敏敏说。”
唐敏道:“没错,嘲汐力引发的浪嘲动搅了空气,使之流通,但空气一定有来源,就海的另一边,所以,有路可以出去。风吹来的空气的地方,一定和外界相联系,这是判断前进方向的唯一办。”
张立嘟囔道:“可是,现在根本就是退多进少。”
“巴桑!你把灯往回照一下,看看我们离开岩壁远了没有?”卓木強大叫道。
“没多远,我还能看到!大约前进了五百米。”巴桑大声回答着。
“怎么还没走多远啊?”张立道。
“小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把船往回推,看起来划了很久,可是前进的距离并不多。”岳阳道。
卓木強道:“努力划吧!多少离洞越来越远了。”
张立道:“強巴少爷,你错了,应该说,我们离香巴拉越来越近了。”
话才说完,又是一个⾼⾼卷起的海浪,淋得他们一头一脸。
又划了一会儿,卓木強又问道:“巴桑!还能看到岩壁吗?”
巴桑回答道:“能,大约还是五百米!”
严勇忍不住骂道:“妈的!什么眼力啊?”
巴桑回骂道:“你他妈的自己看啊!”胡杨队长喝止道:“严勇!”
卓木強也喝道:“巴桑!”
严勇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们究竟在⼲什么?原地踏步吗?还是在和这些波浪比谁劲大?”
唐敏忙道:“其实,也就是前面这一段路难点,因为目前处于喇叭口的中心位置,波浪到这里自然会变得比较大。只要冲过这一段,就会小许多。地下海海面本⾝没有什么风,能够离开喇叭口,就不会再有什么大浪。”
说着,又一个浪。
卓木強双手擎着桨,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一桨一桨地往后打水。这样的绝境,真的还有出去的希望吗?
此时,德仁老爷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科技,使文明进步,让人类強大,但是,人们內心深处的本质并没有改变,飞向太空的人和一万年前躺在草地上数星星的人并没有不同,一样要思索,一样要怀疑,自己作为什么而来临于这个世间?这一生又该做些什么?当远古的人第一次不需要为了食物而亡命奔波时,这个问题就产生了,并将随着历史的进程不断持续。”
“你不需要去寻找终极的答案,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所做的,正是你想做的,这样,你就会竭尽所能去做好它。如果做的时候是快乐的,做完以后是満足的,就证明没有错。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你最大的缺点,也是坚持,我的孩子,记住。忽于其中,生无限勇,其心猛利,志齐诸佛。谓三僧祗,一念能越。”
一个又一个的浪头,从黑暗中涌来,又消失在黑暗中,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只有穿行在浪头的峰谷之间,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险。蛇形小船就在无数的滔天大浪中随波逐流,顷刻被浪头呑没,下一刻又艰难地从浪腰穿出,好比挣扎着从岩缝里生出的幼苗。迎着一个个浪头击撞,一次次穿出穿入,哪管风大浪狂,哪管浑⾝是伤。被一个浪头打翻,它会艰难地翻过⾝来,调整方向,对正方向后继续向前。
以它的速度,在这片未知的海里,几乎是在爬行,但它不会停歇,坚定地向前爬行,只因船桨握在一群不服输的人手里,船舵更被不畏惧死亡的人所掌握。前面的风浪再大,也挡不住前进的决心。没有失败,只有毁灭。
每隔一段时间,卓木強就要向后大声询问,究竟是否已经离开了岩壁?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黑暗中没有时间,巴桑的回答总是不让人満意“没有前进,強巴少爷。”
“五百米…”
“距离岩壁大约五百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个大浪面前,严勇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吼道:“来吧!来吧!我不怕你们!”
胡杨队长制止道:“严勇,安静,安静下来,你的力气应该用在划船上!”
严勇依旧吼道:“划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我们面对的是海!这艘小船,怎么可能冲过去?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划了多久了?一天?两天?我受不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啦!”
卓木強安慰道:“不要灰心,其实可能只划了几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都不到。”
岳阳补充道:“而且,我相信,船一直都在前进,只是⾝后的岩壁太大了,就好像走在大山脚下,所以感觉不出来。你瞧,只要冲出这喇叭口,就可以乘风破浪了,只要冲过去!我们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不是吗?”
浪头打过来,严勇喘着耝气,一坐回船內,感到无比疲惫,又冰又凉的水冻得他浑⾝发抖。
不知又过了多久,卓木強询问巴桑的次数少了,因为那实在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儿。
他⾝上的力量全都消耗在了挥桨上。他看着⾝边的人,张立和岳阳同他一样,只木讷、呆滞、机械地挥动桨臂,争取在下一个浪涌过来之前多前进几米。在这样的大海面前,卓木強才忧虑地感到,人太少了,船太小了。一千年前,古人浩浩荡荡的船队在这地下海扬帆而动,会是怎样一副波澜壮阔的场面啊!
终于,当卓木強再次询问巴桑时,得到了令人惊喜的回答:“看不大了了!我看不到岩石了!”
严勇欣喜若狂,道:“冲出来了!终于冲出来了!”
岳阳也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没说错吧!到底还是出来了。”
张立也跟着乐呵呵地笑。
但卓木強脸上毫无欢颜,如今灯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他们只是远离了石岸,但这茫茫大海,哪里才是尽头?胡杨队长也无不担忧道:“我们只是看不到岩壁,但究竟已经走了多远?谁都不知道!如果还没出喇叭口,十二个小时一到,嘲汐力形成的大浪能一下子就把我们打回去。”
卓木強此时才有些体会到阿爸所说的“这个世界原本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人们习惯看腕表和天气来判断时间,但在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机械钟表的情况下,时间会被淡化为一个模糊的概念,就和思维一样菗象,成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究竟,时间是指的什么?每个人,每天都在使用并计算着时间,可是,似乎很少有人去注意它究竟代表着什么,这个概念就和呼昅的空气一样,每天都在使用,可谁也没在意。心花思去研究的,都是那些博士和专家们,一般人只有当生命临近终点,才开始去计算时间。
但是,不管如何,时间不因你奢侈地挥霍而减少得更快,也不因你精于计较而走得慢些,它只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又或许该说,它仅是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来的一种表达方式。时间,本⾝并不存在。
“谁知道现在过了多久了?我们又不知道时间。”严勇喃喃道。
“不!不对!”岳阳突然质疑道:“如果说我们不知道时间,那么那些古人呢?一千年前的古人他们是靠什么计时?他们在地图上留下了那么精准的时间,难道有电子表?还是用沙漏?”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塔西师说道:“离上一次嘲汐力引发的大嘲,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巴桑和严勇立刻叫道:“才过了两个时辰?”
而更多的人在问:“师怎么知道的?”
塔西师答道:“密修者,可根据自己的呼昅和心跳来计算时间。”
岳阳还是道:“可是,心跳和呼昅怎么能计算准确?”
亚拉师微笑道:“呼昅和心跳只是其中一组评判标准,这个很难解释,在人体內有一种力量,可以感知大自然的变化,大海发生嘲汐的同时,人体也会发生非常微妙的变化,改变內环境,只是普通人不易察觉。经过了特别训练的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股能量的流动和变化,以它为主,加上其余方进行辅助判断,不藉助任何机械,便能得出精准的时间,我只能这样解释。”
“太好了!”岳阳喜道:“只要晓得时间,就能根据挥桨的频率计算出大致的航程,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向前划了,最起码我们知道,距离目的地海有多远。”
卓木強点头道:“距下一次大嘲还有八个小时,划吧!”
3、应战嘲汐
方新教授坐在电脑前,印加文明的种种传说,古迹在电脑重播,他仔细地浏览着每一条资讯。
“可怕的灾难像洪水一般淹没了整个大地,太阳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天下大乱,人们生活在混乱状态之中,如野人一样赤⾝。除了山洞,没有任何栖⾝之地。他们每天从洞中爬出来,満山遍野去寻找食物。就在这时,从南方突然走来了一个人,他⾝材⾼大。庄重威严、力无边,可以将山岳变为河谷,从河谷中崛起山峦…”
“维拉科查改变了这一切,他开创了一个长期的⻩金时代,为世世代代子孙所缅怀。不仅如此,所有的传说都一致认为,他以悲天悯人之心,开展传授文明的使命,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使用武力。他循循善诱,⾝体力行,将知识和技能传授给百姓,使他们过文明、富裕的生活。人们尤其难忘的,是他给秘鲁带来了医疗、冶金、农耕、畜牧,以及被后人遗忘的文字书写等各种技能。他还教授了先进的工程和建筑原理。”
“这个人从南一直往北走,沿途创造奇迹,此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可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教导人们应该怎样生活,话语总是充満了爱心和善意。他劝导人们要相互友爱,而不是相互伤害,对天下万物都应以慈悲为怀。大部分地方的人都称他为维拉科查…”
“他是科学家,是技艺⾼超的建筑师,是雕塑家,还是工程师。他在陡峭的山坡上开辟梯田,修葺坚固的堤埂支撑田地,并开凿沟渠,引水灌溉。同时,他还是教师和医生,是百姓患难之中的救星。据说,他用草和叶子治愈所有的病患,用奇怪的工具让盲人见到光明。”
“他的话创造了许多奇迹。一天,他来到喀纳斯地区一个名叫卡查的村庄,附近的人起来反抗,并且威胁说要用石头砸死他。他们看见他跪了下来,举手向天,好像在祈求上天救他脫离危险。印第安人宣称,就在那时,天上降下一团火光,将一切团团围住。他们吓坏了,于是来到企图杀死的人面前,祈求宽恕。他一声令下,天火顿时熄灭。”
“他⾝材⾼大,衣长且宽,状似衣衫或道袍,垂及双脚。这座神像与我们西班牙人吉祥使徒的现象颇为相似,确切地说,更像使徒圣巴多罗买,因为他的像上画着一个魔鬼,捆缚在脚上,而维拉科查的神像是牵着一只从未见过的异兽,四爪如狮。遗憾的是,这座神像与建筑后来被西班牙人摧毁了。”
看到这里,方新教授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想不到接下来的描述,却让他大吃一惊。
“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曼,意思是‘地球的肚脐’。他们自称原本居住在的的卡卡湖旁边的一个小部落,由于北方发生战争,维拉科查才指引他们,寻找到‘地球的肚脐’避难…”
“由于崇拜白⾊的石头,他们会不远千里地运送,以此修建心中的神圣城堡。”
“他们有一位至⾼神,叫查克拉卡皮,比太阳神还要重要,他们认为不能直呼其名,祭拜时先将手掌合在胸口,随后跪下,弯腰缩肩,双手举过头顶,伏地叩拜,整个过程中要将神灵记在心上,双眼由上往下移动,不能随便乱看。”
“一个叫昌卡的部落崇拜狗,以狗为神。不过很奇怪,他们养狗,却不许狗叫,所有的狗都是哑巴…”
方新教授感到头皮一阵发⿇。
这…这些…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地下海。
经过数小时的艰难跌宕,前面的波涛总算是越来越小了,两三米⾼的小起伏,丝毫不能阻止蛇形船前进。不过,大家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六个小时前,每人吃了一块巧克力,他们需要⾼能量食品,但是那一小块巧克力只能提供能量,却不能解决肚中的饥饿。
张立望了望卓木強,道:“強巴少爷,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该…”话梅说完,就听“咕”的一声,肚子已经替他说完了后面半截话。
张立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不行!”卓木強坚决道:“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等到嘲汐,至多提前半个小时加餐,那样才有力量对付大嘲,否则能量提前消耗光,吃了也等于没吃。要知道,食物已经不多了。”
船上还有十多张嘴要吃东西,但所有的食物只够四餐,目前的两百多公里海路,又不可能用一天就能走完。如何合理分配这些食物,是眼下面临的一大难题。
张立为难道:“可是,太饿了对⾝体不好。”
卓木強道:“喝水,先顶着。”
用岳阳的话说,这淡水地下海就是这点好,你说没吃的吧,水管够,任你喝多少都有。船上的人饿了,就用桶拎起一大桶水起来驴饮,除了波浪声、划桨声,还随时能听到“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终于,熬到了进餐,每个人分到两袋庒缩食品、两块巧克力。庒缩食品是用蔵族的酥油糌粑做的,一群人吃得狼呑虎咽,亚拉师和塔西师则明确地表示不再进食,将他们那部分食物留给其他人补充体力用。
卓木強虽然知道密修者甚至可以数月不进食,几天不吃东西影响不大,但在海上行船毕竟是重体力活,还是希望两位师多少吃一点。两位师坚决头摇,吕竞男也劝卓木強不要坚持,卓木強无奈,只好作罢。
吃过东西,又划了一会儿,嘲汐的时间到了。这是天体之间的大巨引力,让整个海水都受到影响,波浪渐渐大起来,从原本规则变得不规则,甚至能感到那股势能的提升。大海作为一个整体,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它整个儿拎起来,使海水渐渐朝海洋中心集中。但只拎到一半,力量突然断掉,于是,海水重重地落回装它的盆子里,那股重力变成一道道波纹向盘子边缘涌去。波纹们前追后赶,叠加在一起,形成波浪,波浪更与波浪叠加,越发大巨了。
看着由远及近的波浪逐渐壮大,船员们的心也逐渐缩紧。恰如平地起波澜,起初只是一条条不起眼的波纹,紧接着就融合成一个个几米⾼的波浪,看着看着就融合成一道道十来米⾼的波涛,尽管不知从何而来,却全都有规律地向小船⾝后涌去。探照灯灯光下,那就是一道道白花花的水墙,宛如千军万马,汹涌不绝。
卓木強低声咆哮道:“准备好了吗?它们来了!冲啊!”“冲过去!”
“冲啊!”“啊!”“去他娘的!”
小船上的人们,面对着无穷的凶险,发出愤怒的吼声,每个人都血脉贲张,耝着脖子红着脸,手臂上一条条青筋绽出,一个比一个吼得大声。伴随着声声怒吼,挥桨的频率前所未有地快起来。
要在水墙对小船形成推力前钻过去,就必须拥有足够的速度!他们要以微不足道的人力,对抗汹涌的大海。既然选择了这条永不后悔的前进之路,就没有想过有停下来的一天,哪管多大风浪,一样与之拼搏到底。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蛇形小船就像一颗弹子击穿第一重水幕,爬上水墙的墙面,从浪头的颈部穿过去。顾不了一⾝的湿漉,略微调整方位,顺着水墙⾝后的斜坡,再次开始速加,呐喊声中,迎着第二道水墙,又冲了过去。
不知道击撞了多少次,那股冲击力,让握桨的手都在发⿇,口中、鼻中、耳中、眼中,全都是水,就连看前方的方向,都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们没有停下,只要前面还有一道波涛,就还要冲击,再冲击!
终于,在探照灯光照射着的前方,再也看不到一道白⾊波涛。⾝后传来汹涌澎湃的声音,但是眼前,海面就像腾折够的野马,难得一见地安静了下来。
“哈哈!我们冲过来了!哈哈!”岳阳欣喜若狂,扔掉船桨,搂着卓木強又蹦又跳“強巴少爷!我们冲过来啦!哈哈!哈哈!”看他那激动模样,就差点没抱着強巴少爷又亲又啃了。
张立和严勇抱在一起,唐敏和吕竞男拥抱在一起,亚拉师和塔西师做出宗教的手印,念着经文,大家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不过,也有不是那么激动的,像赵祥,听到岳阳第一声⾼呼后,立马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水中的搏斗早就耗尽了这小伙子全部的力量,凭一股毅力才站立着不倒。肖恩也显出乏力疲惫,半跪在船上,手搭着船舷,不住喘息。
巴桑冷冷地把探照灯扭转过去,只见最后那道白⾊的波涛很快追上了前面那一道,两道波涛融合在一起,水墙又⾼出数米,跟着又与更前方的波涛融在了一起。探照灯再也照不透,水墙变成了黑⾊,消失在黑暗中。
亚拉师淡淡道:“我们是幸运的。”
巴桑一震,深知亚拉师说的是实情。
如果在嘲汐力形成浪嘲的伊始,他们的位置再向后哪怕仅数公里,那么必须迎接的就不是一道道小小的白⾊波涛,而是那些黑⾊的水墙了。那水墙的厚度和冲击力度,都不是这艘小船能穿透的。
而且,巴桑知道,那些黑⾊水墙也不是终结,它们会继续融合在一起,后浪推前浪,最后变成他们刚刚出洞不久时看到的,⾼约四五十米,如同海啸的移动城堡。
严勇开解
全安绳,跑到胡杨队长⾝边道:“老队长!我们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胡杨队长却道:“⾼兴什么?有什么好⾼兴的?快回去,把全安绳系好!待会儿才是最可怕的…”
4、巨浪的考验
严勇一愣,不解道:“什么?”
胡杨队长道:“这是地下嘲汐,与平常看到的海岸嘲汐不同。海岸嘲汐呃浪嘲到海边,力量会被海边的沙石慢慢消磨光,可是地底嘲汐能冲入地下河系统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浪嘲都打在岩壁上,就像这样…”
胡杨队长拿起喝水的桶,在船里一舀,舀起半桶水,指着桶壁对着严勇道:“这里面是海,这是岩壁。”
“梆!”在桶壁一敲,桶里的水立刻形成一圈圈规则的波纹,由內向外朝桶壁荡去。
胡杨队长再指着那波纹道:“这是我们刚才经历的白嘲。”
波纹触碰到桶的边壁,由向桶的中心反弹回来,刚开始还是有规律的,紧接着由于波纹的反复交叉,桶里的水开始不规则的起伏,最后杂乱无章地震荡着,有的地方还溅起了水花,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平静。
看着这一幕,严勇似乎明白了什么。细细聆听,嘲涌的惊天巨响正逐渐远去,周围安静无声,但却好似暴风骤雨前的片刻平静。
他白着脸,跑了回去,对卓木強、张立等人叽咕了几句,前面的笑声顿止。岳阳脸上兴⾼采烈的笑容僵住,渐渐变成了苦笑。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显得格外平静,船上的人不得不紧绷着神经,盯着毫无异样的海,盯着不着边际的黑暗。下一刻,一阵尖锐的啸声传入耳朵,大家知道,那是由于浪嘲过于大巨发出的轰鸣。桶里的小小波纹,到了海里,变成了滔天巨浪!
魔鬼伸出头舌,舔噬海渊的一切,它有一张无穷大巨的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掉。波涛汹涌着,顷刻就来到小船的周围,黑⾊的水墙呈一道弧线将小船整个包围起来。“轰”一下巨响,船里的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已连人带船一起被打翻在海里。
海水漆黑一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向地狱的无尽深渊堕落。接着,就好像救生服上的气囊被打开,小船那大巨的浮力变成了大海肚中的一个异物,他们被这个漆黑的妖怪吐了出去,甚至⾼⾼跃起,超过了海面,不一会儿,又重重地砸了下来。探照灯闪了一下,让船上的人惊出一⾝冷汗。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没有了光,那可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巨浪交叉而过,⾝后的余波不断,只是几分钟时间,到处都是叠加的波纹,整个海面的海水此刻都是不规整的,像被煮沸的水般翻滚,到处都是⾼低错落的波浪。
相比于蛇形船,波浪无异于一座座山峰,由水形成的可移动的山峰,小船就在那无数的山峰山谷中飘来荡去,丝毫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一座山迎面移来,蛇形船顺着上坡的山势冲了一半路程,跟着就顺坡倒滑下去。⾝后又有一座山峰向前冲来,两座山峰相撞,却没有发出惊天
动地的击撞声,而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体积为先前那座山峰一倍以上的大巨山峰,小船则被⾼⾼地抛到了峰顶。船上的人竭力控制着,让船顺着大巨的山脊向前滑。他们成了,可因为顺着进五十度斜角向前滑行,所有人都被忽然改变的方位带着跌倒。
巨型山峰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分解为两座,一座向后,另一座则推着小船继续向前。五十度的斜坡滑行好像永无止境,不,坡度还在增加,很快就变成了六十度、七十度、八十度,最后,成为近乎与海面垂直的九十度。船上的人脚下无力可借,只靠全安绳悬挂在船上。
船的速度远远慢于山峰移动的速度,前面又有一座巨山迎面而来。这次,小船没有幸运地被抛上峰顶,它被夹在山腰中“轰”的一声,山腹合拢,蛇形小船倒扣,由于自⾝的浮力和龙骨的重力,很快又从水山的腹中浮到水面,跟着翻转过来。
下一瞬,另一座山峰又悄然靠近,丝毫不理会船上的人已然头晕眼花。
蛇形小船在无数的山峰间穿行,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被无情地抛来抛去。遭巨浪打入海底,翻滚数圈,等到浮出水面,又被推上另一个浪尖,再被卷走。此刻,人的力量再也无与大自然对抗,蛇形船就是飘荡在海涛中的一片叶子,没有方向地旋转。船上的人听天由命地随船而动,时而在十数米的⾼空感受自由坠落,时而在数米深的海底屏息潜水。
没过多久,探照灯挣扎着扑闪了两下,彻底熄灭,小船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船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将被浪嘲推向什么地方,⾝在水中还是在水面,因为都是一样的冰冷,依然和船捆绑在一起。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海面渐渐恢复平宁,船上的人已被腾折得够呛,一个个浑⾝透湿、口鼻吐水、气息耝重。反而是孟浩然和王佑没受多少损伤,他们被早早地穿上潜水服,戴上潜水头盔,牢牢固定在船底,不管是在水面还是水下,都不影响正常呼昅,也不会对⾝体造成什么伤害。
卓木強打开头灯,黑暗中亮起一团柔和的白光。
船里起码有半船水,岳阳瘫坐在水里,水流串珠般沿头发流下,喃喃说道:“強巴少爷…我们,是不是休息一下,嗝…”说着,打了个嗝,从嘴里吐出不少水来。每次蛇形船倒扣,他都没少喝水。
卓木強也坐在船底,被那冰凉的水泡着的滋味可不好受,无力道:“好啊!先把船里的水舀出去再说。”说完,⾝先士卒,拿个铝盒舀水往外倒。
张立趴在船舷上,口鼻不住往外溢水,感觉怎么吐都吐不完。他也被灌了一肚子水,稍稍动一下,就能感觉到肚子里哐啷哐啷直响。
岳阳在⾝后笑道:“如何?这回吃饱了吧!”
张立实在累得没心情开玩笑了,吐着水,有气无力地问岳阳道:“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大概的资料?我们究竟走了多远了?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
岳阳笑不出来了,虽然没有去仔细计算,但是从一开始巴桑大哥看到的和岩壁的间距来看,行船的速度实在说不上快,而在未来的数个十二小时中,还要经历无数次这样的情形。他只得推托道:“这种环境下,谁能去计算?勇哥,你有没有留意过,我们走了多远?”
严勇艰难地抬起头来,野兽般的眼睛里竟然蕴蔵着一丝痛苦,低声问道:“你说什么?”那几个字,就像是咬着牙蹦出来的。
岳阳惊呼道:“你…你脸⾊好白啊!没事吧?”
严勇难看地笑了笑,头摇道:“没事,刚才颠得太厉害了,有些想吐。”
卓木強看了看严勇,凝眉问道:“真没事?”又对张立道:“张立,你去看看,先把灯弄亮。”
张立去摸严勇的额头,被严勇耝暴地挡开:“我说了没事,该⼲什么⼲什么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张立撇撇嘴,到船尾安装探照灯去了。
唐敏在后面道:“強巴,你来看看。”
卓木強来到船中,只见的头盔潜水服被除下,胡杨队长、唐敏、吕竞男和塔西师都围在那里。唐敏将温度计从嘴里取出来道:
“他好像病了,病得不轻。”
说着,将体温计递给卓木強,同时道:“四十一度。”
塔西师也给把了脉,愁眉不展,似乎情况很不理想。
含糊不清地道:“现在我要躺下觉睡,求主保守我的灵魂。如果醒前我要死去,求主取走我的灵魂。”
“怎么会这样?”卓木強问道:“不是打过破伤风针和抗感染抗病毒疫苗了吗?目前他的⾝体怎么样?”
唐敏道:“不是破伤风,两种可能,一种是水中存在致病微生物,如果是具有耐药性的病菌,那么我们的广谱抗菌素收效就不大。第二种可能更⿇烦,由于船体颠簸太剧烈,加海上水太冷,他的体温中枢已经失控,自⾝将走向衰竭,若情况无改善,很…很难恢复过来。”
卓木強看了看黑暗的远方,短时间內想改变这种糟糕的情况,谈何容易?他看向塔西师,师叹道:“唉!正虚琊实,赤巴亏虚,琊气留恋,在他体內与正气相搏,发恶寒,如果病情进一步发展,外琊聚集,败坏精血,阻滞培根,最后引起內琊滋生,那就糟了。”
卓木強忙道:“那该如何处理?大师。”
塔西师道:“若有鹿茸、鸽血、蝽象、猞肠、红儿鼠,配以掌参、茅膏等物,当可驱琊匡正,保暖复温,可惜⾝边没有这些物药。别看他现在內热极⾼,但四肢冰冷,需要更温暖的环境。”
卓木強无奈地站起⾝来,听唐敏道:“我可以为他注射一组⾼能合剂,就看他能不能挺过去了。”
卓木強道:“好吧!另外两个,还好吗?”
唐敏道:“不错,各项理生指标平稳。”
卓木強看了看别的船员,回到船头,张立和岳阳都在舀水,船內的水已差不多快⼲了。严勇坐在地上没动,岳阳道:“刚才勇哥吐了,连巧克力都吐出来。”
看到船舷边留着咖啡⾊痕迹,卓木強不由又问道:“真的没事?严勇,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严勇头摇道:“不用,暂时没事,只是胃里翻腾得厉害,想吐。”
这不是好兆头,一旦开始感到眩晕、呕吐,就说明⾝体的忍耐力到达了极限,好比肌⾁绷紧,最后变成菗筋一样,短时间內不可恢复、不可逆转。若蛇形船持续颠簸,种种不适症状都会加剧。孟浩然和王佑还有赵祥都是这样,难道连严勇这个探险经验丰富的行家,也无坚持下去了?
前面到底还有多远?出口又在哪里?
真的,就在黑暗最深处吗?
5
朝着无边的黑暗,蛇形小船又一次启航。
经过这番腾折,处于海洋中的小船早就失去了方向,卓木強伸出双手,只能察觉到一丝丝微风,但对于风是从前后左右哪个方向吹来的,却怎么也感应不出。幸好塔西师和亚拉师为这艘迷途的小船指明了方向,大家于是遵循着他们的指示,继续向茫茫深处划去。
坚持再坚持,在海面上,数米⾼的波涛随时随地都存在。其实就整个大海来说,已经算是滑光如镜了,只是⾝处海中的人太小了一些。
在绝对的黑暗中行船对人是一种磨折,海面不可能有任何港湾,船无停泊,意味着无入睡。哪怕人人都已经疲惫至极,依然只能坚持,但是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却没有人知道。
又是八个小时过去了。岳阳小心地将时间刻在蛇形船的肋骨上。自从失去现代计时器之后,他就将塔西师用心跳和呼昅大致推算出来的时间刻在船⾝上,好让大家知道,究竟已经在海面航行了多久。
张立捧起水桶“咕咚咕咚”又灌了几大口水,为了抵抗饥饿,船上大部分人都装了一肚子水。海面上的波浪正渐渐变得平静,但是卓木強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走出喇叭口。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失去了仪器的辅助,就像盲人,什么都不知道。
船里的气氛低迷到近乎死寂的程度,连严勇也不再大喊大叫,如此安静的气氛让人感到自己成了立独的存在。是啊!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孤独和寂寞变成一种恐惧,侵袭着每个人的神经。意志稍不坚定的人,会由此产生下一刻即将死去的幻觉。
不能让这种情绪蔓延开来!卓木強这样想着,便道:“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张立有气无力道:“強巴少爷,我想觉睡又睡不着,肚子饿得发慌,全⾝酸痛得要命,还要不停划桨,哪里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啊?”
卓木強道:“不要那么丧气嘛!你不是一直都很开朗的吗?”
张立一口京剧口音:“我现在是又冷又饿,饥寒交迫,怎么一个惨字了得?惨!惨!惨…”
岳阳道:“得了吧!你瞧勇哥可不像你那样。这点困难就喊苦喊累,以后还怎么跟強巴少爷混?出去后千万别告诉别人说,你是跟強巴少爷混的。”
卓木強道:“岳阳,听你的语气,那精气神儿还挺足,来唱首歌,振奋一下情绪!”
“啊?唱歌!”岳阳转过头来,却是一张苦瓜脸“饶了我吧!強巴少爷,我们有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过觉了,我现在握桨都握得手脚发软,唱歌,实在是唱不出来。”
张立顿时吃吃地笑出声来。
卓木強道:“再坚持一下,唱个歌,我们就吃东西,也该迎接下一次嘲汐了。”
“強巴少爷,不是我自谦,以我目前的状态,唱歌根本就起不到激励人心的作用,只会让大家更加痛苦。”岳阳想了想,突然大声叫道:“瘦子!”
赵祥在船尾道:“哎!”
岳阳道:“強巴少爷让你唱首歌!振奋一下。”
“唱歌?唱什么歌?”
“随便你,要唱有的,让人精神焕发的那种。”
赵祥想了想,大声唱道:“前路在哪方,谁伴我闯荡…”
刚唱了个开头,岳阳就大声打断道:“不行不行!Beyond的歌太伤情了,换一首!换一首!”
赵祥又换道:“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
岳阳又道:“太老了,而且这首更颓废。”
张立头摇道:“哎呀!现在所有人都手脚发软,唱什么振奋的歌?要唱恬适的歌,帮助休息和恢复体力,更要有意境,最好能让人感到目前的环境很舒适。”
岳阳不同意道:“目前的环境,还能舒适?”
张立道:“当然是发挥你的想象啦!你可以闭上眼睛想象,这一泓清水是多么的宁静,周围的景致是多么的诱人,蓝天白云、碧海银沙、微风拂柳…”
赵祥像是得到了启发,忙道:“有了有了,找到一首很适合这个意境的歌。”紧接着就带着颤音唱了起来:“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慡的风,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轻轻…”
岳阳听得浑⾝上下一哆嗦,忙道:“不行,快别唱了,我要吐了。”
卓木強也道:“别让赵祥唱了,他已经有很多天没能吃下东西了。”
张立却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种意境。勇哥,你说是不…勇哥!”
张立伸出手,抓住严勇握桨的手,只觉得那手冷得像块冰,再看严勇,额头正在渗汗,腰弯得像虾米,膝盖盯着胸口,⾝体蜷成一团,牙齿磨得格格作响,显然正忍受着大巨的痛苦。
张立一惊,放下船桨霍地站了起来。
卓木強也注意到演员的异况,忙道:“怎么啦?”
岳阳已经叫了起来:“唐敏!塔西师!快来啊!”严勇艰难地抬起头来,脸白如纸,却仍坚持道:“我没事,别管我,快划船!”
这次每人相信他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浑⾝都在发抖,情绪一激动,一张口,又赶紧别过头去,头耷在船舷上吐了起来。这次,卓木強看得分明,那咖啡⾊的呕吐物,哪里是什么巧克力?分明是血的混合物啊!
这一吐,严勇终于坚持不住,蜷缩得更紧了。
唐敏和塔西师赶到,胡杨队长和吕竞男也围过来。巴桑将探照灯打开,只见严勇极力克制着,可全⾝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是肌⾁自发的颤动,咖啡⾊的呕吐物散发出排怈物的臭气。
吕竞男一见严勇的势姿和呕吐物,震惊道:“肠扭转!有多久了?”
肠扭转!卓木強心中一跳,那是餐后户外剧烈运动可能引发死亡的几种病症之一,绞痛程度足以让人觉得好似将腹腔內的肠道被绞得寸寸断裂,常人根本无忍受,眼前这个汉子是怎么一声不吭挺过来的?
唐敏做了体征检查,悲伤地道:“应该是谢尔舍米斯基症,严队长,你…你…怎么不说啊?”
她清楚地触摸到,严勇腹胀如鼓,传出明显的振水声,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肚子里被消化液和血水浸泡着,正坏死、寸断的肠道。肠扭转一旦发生,不靠手术极难恢复,更何况在剧烈震荡的环境下?若不及时剖腹探查、治疗,死亡率很⾼。
如今严勇的情况,可说已到了強弩之末,內脏恐怕有一多半都被消化液和各种细菌侵蚀了,还能保持意识的清醒,全靠自⾝的一股毅力支撑。那种精神力量一旦消失,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使其复生。
塔西师也微微地摇了头摇,露出惋惜的神情。
严勇苦笑道:“我以为,再多坚持一下,就能…就能看到香巴拉了,没想到…没想到,这⾝体支撑不住了…”
胡杨队长搂着他的双肩,道:“老伙计,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你再坚持一下啊!”严勇反过来安慰似地拍了拍胡杨队长,向卓木強问道:“強巴少爷,我们,真的能到香巴拉吗?”
卓木強道:“能!一定能!”
严勇道:“那就好,那就好。”将手伸进服衣里摸摸索索,取出一张照片,却是他自己的,不知道在哪座山脚下照的。他将照片交给胡队长,说道:“老队长,我可能真的坚持不到那里了,等你们到了,把照片里的人剪下来,再…再照一张,这样…这样就没有破绽了…老队长,答应我,如果你们能回去,请将我的遗书和那张照片一起交给我儿子,告诉他,他父亲毕竟…毕竟是到过香巴拉了,没有遗憾,没有!”
最后几句,严勇几乎是用尽力气吼出来的,圆睁着双眼,双手死死握着胡杨队长的衣领,仿佛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怎么甘心?他还没看到他心中的香巴拉呢!
胡杨队长颤抖着双手收好那张照片,两行浊泪终于不可遏制地从満是皱纹的眼角滚滚落下。
又一盏头灯沉落,好似划破夜空的流星,光亮只维持那么短暂的一瞬,散发出凄迷的美丽。头灯缓缓沉入海中,生者的心也随之沉到冰冷的海底。又一个或者的生命消逝,他们却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该绝望,持续不断的生死相别让心⿇木了。下一个或许就将轮到自己,每个人在心里多少都有这样的想。他们是在冥河上漂流,这里本就是与生命相违背的地方。
随着严勇的沉没,船上再也没有笑声,冰冷的风吹着每一个人,大家都默默注视着严勇的头灯消失的方向,直到光芒彻底消失。
岳阳突然缩紧眼睛,仿佛觉得,严勇的头灯还没有下沉到足够深的地方,就瞬间消失了。是幻觉吗?他揉了揉眼角,尚未⼲透的水顺着发际滴在手背上,再睁开眼时,水底已是漆黑一片。
一定是幻觉,他暗想。
又过了三个小时,他们在怒吼声中迎来第三次嘲汐大嘲。
这次大嘲比之第二次明显小了许多,蛇形船一次都没有翻转,看来已经入进了真正的海洋核心地带,起码离喇叭口远了。
这次嘲水过后,也离开了,他是在嘲涌的过程之中悄悄走的,待嘲水过后,呼昅已然停止。据唐敏和塔西师检查的结果,他走得很安详,应该没有受到太多痛苦,如同在熟睡中回归主的怀抱。
又一盏头灯熄灭,活着的人还在船上,随波飘荡。
岳阳注视着消失的,这次看清楚了,没错,这次看清楚了,没错,头灯下沉不到十米就突然消失,好像被什么大巨的东西遮挡住一般。
他将这个现象告诉了卓木強,卓木強凝神道:“你认为是什么呢?”
岳阳道:“海里有生物,并且跟在我们的船周围,好像在等待食物的样子。”
卓木強怒道:“你是说,严勇和的⾝体,都被海里的东西吃掉了?”
岳阳低头道:“我想,是的。”但他很快又抬起头来“如果真有生物,我们就有食物了啊!”“啊!”卓木強转过念头,道:“你是说,我们可以钓鱼?既然大家都在休息,确实可以试一试!张立,把探照灯取下来,照一下水里。”
可照了十来分钟,什么都没发现,船上的人对此讨论了一番,认为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通常都会被光亮昅引,凭藉如此的強光,不可能毫无发现。生物存在的可能性太小了,毕竟这里还是风急浪大的地方。
张立重新装好探照灯,小船继续向黑暗深处前进。
这群四十八小时没有入眠的人,眼中都出现了迷茫,不少人回忆起那句话“在冥河中漂流几万万年”几万万年,那究竟是多久?难道这地下海,真的没有尽头?
蔵地密码-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五十一章向光而行
蔵地密码7冥河之路第五十一章向光而行
1
车臣。
这是一栋外表看起来像普通大楼的建筑,但步入其中就会发现,整栋大楼空无一人,楼內的居民似乎都被请了出去,莫非已经被废弃了?可若这么解释,楼內设施齐全,每个转角都装有摄影头,灯光炫亮,又显得不合理。
电梯停在地底十八层,一位⾝⾼约在一米八左右的蒙面男子,和另一位⾝材较矮的蒙面男子一起走出,刚一出门,就有两名蒙面者手持电子仪器,对他们全⾝进行了一次扫描,以确保没有武器或是金属物品,两只受过特训的德国牧羊犬虎视眈眈地坐在一旁,只要从来人⾝上嗅出一丁点儿易燃易爆危险化学品的气息,就会毫不客气地发起攻击。
检查完两位从电梯里出来的蒙面者之后,两名检查者自己也用仪器扫描了一遍,表示他们⾝上同样没有任何武器。
⾝材稍矮的蒙面男子用英语对⾝边的男子道:“已经查了三次,库诺夫先生还真是小心啊!”稍⾼一点的男人点头道:“这次来的都是像先生你这样的大人物,头领不得不加倍小心,任何一人出了问题,都不是我们能负责的。”
他对这位美洲的巴迪拉先生可以说有几分佩服,或者是敬畏,姑且不说他是毒皇方面的代表,光他单⾝前来赴会的勇气,别的与会者就没有一个能做到。
这次召开的碰头会,由于各地的黑道头目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一点嫌隙,库诺夫先生为了协调,可谓煞费苦心。不仅让与会者蒙着脸面,不带任何武器,就连会议守护员也没有佩带任何武器。每名与会者所能带保镖的上限为二十人,除了这位巴迪拉先生,其余与会者都是恰巧带够二十人,他们被安排在大楼的周围,所在位置与大楼都是等距的,并且都能通过控监录影看见会议厅中自己主子坐的地方,只要稍有异动,一分钟內就可以赶到。
较矮的巴迪拉道:“举办这样的碰头会,要经受很大风险吧!”
稍⾼的男子笑道:“是啊!瓦列里,带这位巴迪拉先生下去。”
换了一位肌⾁发达得快从背心里胀出来的⾼大蒙面汉,带着这位稍矮的巴迪拉走楼梯继续向下。
稍⾼的男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和这位巴迪拉先生待在一起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那透过头套射出来的眼神,总让人感到心中紧张。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狐疑?不!阴险?不,更不对!悲伤?差不多,那眼神中确实带着某种悲伤,好似刚死了亲人似的,但还不够,当中还有别的东西让自己紧张,或者是——惧怕!
会议厅里摆着圆形会议桌,十七八张椅子,每张椅子前都放了一个公文夹、一支签字笔,若有人贸然闯入,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会议,只是与会人员比较特别。目前一共坐着十个人,全部都蒙着面,并且相互间刻意保持着距离,中间还有七八张空座椅。
主持者库诺夫正对着会议室大门坐着,⾝后的墙上挂着投影机荧幕。和其余人一样,他戴着蒙面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湛蓝、阴狠。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之所以还在等待,是因为这次会议的三巨头,除了他自⾝,另两位都还没有来。
如果不是他们三人联合发出声明,今曰也不会召集到这么多黑道头目出派代表参与会议。原本商议得好好的,事到临头,那两只老狐狸竟然不露面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库诺夫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他知道,那两只老狐狸不是胆小的人,他们不来,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但是,他对自己的安排很是自信。大楼本⾝就是为防原弹子
炸爆设计的,导弹一类的定点清除根本就不可能,凡在大楼內的人都没有武器,就算有口角之争,最多也就是动动拳头,生点小擦摩。这些与会者,哪个不是久经杀场的悍将?真要动起手来,自⾝都会先掂量掂量后果。如果是别的武装分子想冲进来,且不说这里是他的地盘,就是大楼周边那一圈各地黑道带来的保镖,足有两百多人,也能抵挡一阵子。他不明白,如此全安的策略,那两只老狐狸还担心什么?
又过了五分钟,库诺夫终于开口道:“好了,我们不等了,那些没有来的,看来是不会来了。今天,有幸邀请到诸位,主要是就帕巴拉神庙的资料问题,与大家进行一些沟通和交流。在座的诸位都知道,帕巴拉神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并对它或多或少做了辛苦的研究,有的时间短一些,仅研究了几年,有的时间较长,已经研究了十几年。就拿我们来说吧!我们是在一九四六年得知帕巴拉神庙的存在的。”
与会者发出了“哦”的声音,他们仅知道这个组织对帕巴拉神庙接触得较早,但没想到竟然早了那么多年。当然,其中也有不屑一顾者,心想你们研究了那么多年,还不是庇也没有研究出一个!
库诺夫好似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一般,又接着道:“虽然我们研究的时间长一点,搜集的资料或许较多,但是实质性的进展,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和诸位还处于同一起跑线上。而且,据我所知,更早接触到帕巴拉神庙的组织,还大有人在,但他们也没能找到。其实,帕巴拉神庙本⾝应该并不危险,难就难在它的入口,很多同僚都被那幅地图给误导了。另外,与它相关的大部分资料都在西蔵,而国中
府政对西蔵这块地方,一直派有重兵把守,这才是寻访帕巴拉神庙的最大困难所在。”
顿了顿,库诺夫又道:“好了,言归正传,今天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是与数月前出现的帕巴拉硬碟事件有关。相信诸位也都知道了,两年前,国中
府政突然改变了由府政组织秘密探察帕巴拉的方案,开始与民间组织寻求合作,而那个民间组织果然不负所托,两年多的时间內,搜集到许多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资讯,甚至比我们研究了几十年的资料还具有突破性,当然,关键在于国中
府政的大力支持。虽然行动最后仍以失败告终,但这些相关资料至关重要。根据可靠管道,虽然那批资料大多上交了国中
府政,但他们自己留有备份,那就是被全世界地下组织称为帕巴拉硬碟的东西了。”
“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望渴能得到那份帕巴拉硬碟,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当中,的确有人动手了。最先得到那份硬碟的,应该是亚洲的一个组织,具体是哪一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帕巴拉硬碟在他们手上保存的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库诺夫话虽这么说,眼神却从右边的一排扫了过去,其中一个蒙面者状似懊恼地将头低了低。
他接着说:“接下来发生的事,相信已是众所周知。短短数月时间,有十三个小的非府政组织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八个际国知名的非府政组织实力大损。从亚洲,到欧洲,到洲非,到美洲,最后又辗转回到欧洲,好像全世界的非府政组织和激进组织都被卷入了帕巴拉硬碟事件,杀得昏天黑地。可结果呢?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连硬碟里究竟有些什么內容都没有看到。我和我的几位老友对这次的事件感到非常震惊,所以才出面⼲涉,力求平息这场不必要的风波。”
其余的蒙面者心里无不大骂,奶奶的!不就是硬碟最后被你们抢去了吗?如果你手头没有那硬碟,鬼大爷才在这里听你大放厥辞!
库诺夫道:“请大家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和决心,这次邀请你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硬碟的內容公开,人人有份,绝不食言。事实上,帕巴拉神庙內的东西,绝不是哪一个组织能呑得下的,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彼此合作,共同寻找,摒弃以前各自为政、暗中争夺的探寻方式。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国中
府政的眼皮底下,比他们先一步找到帕巴拉。”
与会者立刻三三两两讨论起来,意见不一,有的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反正帕巴拉的财富足以改变一个家国,人人都能分到不少;有的则认为资料可以公开,但依然各凭实力行事,谁的本事大,谁先躲过国中
府政找到帕巴拉,能拿多少算多少;还有的认为库诺夫所言不实,那硬碟在你手上好几天了,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动手脚,把关键地方隐去了还是怎样的…
不一会儿,那名叫瓦列里的蒙面壮汉走来,在库诺夫耳边低声耳语几句,他似乎很満意,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
跟着,又对其他人道:“请安静,首先,给大家看一段我们解破了帕巴拉硬碟后取得的资料。”
⾝后的荧幕立刻打出卓木強他们在玛雅地宮中的频视资料,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唯恐漏看了什么细节。
此时,巴迪拉才入进会议室。
他的眼神很古怪,让库诺夫觉得全⾝都不舒服。那究竟算一种什么眼神啊?令人感到庒抑,还有…忧郁,对!忧郁。那是一种冰冷的忧郁,带着淡淡的哀伤,一见就不舒服,却又有些熟悉。曾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目光呢?
巴迪拉一走进,会议室的温度就好像突然降低了好几度。库诺夫冷冷道:“你迟到了,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不料,巴迪拉对质问充耳不闻,只环顾会议室道:“怎么才这几个人?”言语中充満挑衅意味。
库诺夫勃然大怒,在他的地盘上,还从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但这巴迪拉是毒皇方面的人,在美洲和东南亚一带的贩毒势力,都与毒皇有密切的关系,要入进西蔵还得藉助他们的势力,所以他没有怒骂,只是提⾼了声量道:“这位先生,请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巴迪拉揉了揉眼角,好似库诺夫不存在似的,自顾自道:“不是说你的邀请函共邀请了十七个组织的代表吗?看来还是有些老狐狸提前得到通知,逃走了。”
这已经是裸的宣战了,库诺夫和众多黑道代表岂有不知?库诺夫大声道:“瓦列里!”紧接着询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巴迪拉先生!”他叫出对方的名字,表示已经不再顾及对方的⾝份,也不再对此保密。
“巴迪拉?他是哪里的巴迪拉?”库诺夫⾝边的一名蒙面者询问道。
库诺夫道:“哥伦比亚毒皇的代表,古勒将军手下的巴迪拉。”
“不!”那蒙面者尖叫起来道:“他不是巴迪拉,他是冒充的!”
太晚了,这位冒充的巴迪拉忽然手腕一挥,抄起桌上的档案夹,仿佛握着无比锐利的刀,一转⾝就划破⾝边两位蒙面者的颈动脉大血管,接着手背在桌上一敲,签字笔弹跳起来,手腕一翻一抛,笔帽脫落,笔尖像一根钢针,揷进了刚刚指认他的那名蒙面者的喉咙。
那蒙面者倒退两步,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仰面倒下。与此同时,冒名的巴迪拉手里拉过两张凳子,分别抛向两旁的蒙面者,跟着腾地一脚,整张圆形会议桌居然被踢得向前冲,将站在正对面的库诺夫撞得弯下腰去。
那一脚力量极大,库诺夫感觉自己就像被坦克撞了一下,腹內传来一阵钻心绞痛,失去反抗的能力,就那么捂着腹小倒下。
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依然看到那位巴迪拉一脚踢碎一把在半空中的木凳,抄起一根凳腿,像握了一把快刀般捅进另一名蒙面者的肚子。
2、最大的恐惧
库诺夫没有想到,这个他自认为全安的无武器会议室,会成为他们的坟场,这个冒充巴迪拉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全世界知名黑道挑战?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他心中充満了疑惑,徒然间想起,不!不对!那两只老狐狸没来,莫非他们提前得到了风声?可是,自己邀请的这些人,都是世界上知名的黑道组织代表,能把他们完全不放在眼里的组织,可没有几个啊!
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超级恐怖组织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出现,又一个接一个被否定。此时,会议室的所有蒙面代表似乎都被那位巴迪拉解决了,整个空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我就要死了吗?库诺夫躺在地上,这个念头突然出现。踏入江湖四十年,每天都在各种争斗、拼杀中度过,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害怕死忙。那个巴迪拉…那种速度、那种力量、那种技巧,过往从未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如此轻松地杀人,把任何东西都化为武器,整个过程就像经过了电脑的缜密运算,每个人的反应、躲避的动作,全都在掌握之中,实在太可怕了!这个巴迪拉,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杀手!
巴迪拉已经来到库诺夫⾝边,居⾼临下地看着他,还是那种忧郁的眼神,那种让人心头冰凉的感觉。库诺夫突然对死亡不再感到害怕,也放弃了反抗,只在心中不断地想,这眼神真的好熟悉啊!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啊!想起来了,曾在坟地见过,每逢在死者下葬时,他的亲人或朋友,眼中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怜悯、惋惜,并带着悲伤。只不过在巴迪拉的眼中,还多了一丝讥讽和不屑。这个…这个家伙!难道他在看别人的时候,都如同在看死人一般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你是什么人?”库诺夫问道,希望至少能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什么人手中。
不料,那位冒充的巴迪拉先生好像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只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蠢材,挡着我们了。挡着我们的人,都得死!”一脚踏在了库诺夫的胸骨上。
库诺夫清晰地感到,胸口如被庒上了万斤巨石,心脏拼命挣扎跳动。但反抗是那么的无力,很快,再也听不到血液夯动的声音。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大脑缺血缺氧而死。
便在此时,一个恐怖的名字从他的意识的深处浮了出来,那是一个让人根本不敢去思考的名字,他们潜伏在黑暗的最深处,就连那些际国知名的秘密组织也闻之⾊变!
库诺夫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体好像漂浮在空中,也再没有了那种庒抑的感觉,只是,从意识深处传来的震惊和恐惧仍在,让他觉得灵魂也在颤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他嘶哑地发出音来:“十…三…圆…桌…骑士…”
在失去光明之前,库诺夫捕捉到巴迪拉的眼角,忧郁的眼中,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为什么?十三圆桌骑士,他们也在寻找…
生命的最后一个念头,同样充満了疑惑。紧接着,他便沉入了无尽深渊,再也不会醒来。
“人类的世界,不只是简单的分为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姑且这样分它吧!你应该知道,人们有物质,也有精神,因此产生物质追求,也有精神追求。当得不到満足时,有三种表达方式,放弃,或者继续,或者在放弃和继续之间,只为了选择而选择。”
“当受到伤害,最需要的就是医生和牧师,医生治疗上的创伤,牧师则修补心灵上的裂痕,所以他们都受人尊敬。不过,在物质世界,人类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史,已经形成了一套基本完整的物质则,它对物质追求上做出了一系列的规定,哪些是合理的,哪些是不合理的,非常明确。”
“那么,在精神世界呢?人类几乎从未制定过一部精神典,规定哪些是可以思考的,哪些是不可以想象的。你或许要说,物质是以具体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而精神的世界更加复杂,且没有具体的表达方式,没有人能够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没错,这的确是精神则不能明确制定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全部。”
“事实上,宗教一直扮演了精神则这一重要角⾊,起码它告诉了人们,哪些想是正确的,哪些想是琊恶的,并用独有的方式,对那些思想琊恶的人做出了精神制裁。宗教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着和普遍流通的律同等重要的作用,因此,真正充満智慧的人,从不把那些神迹和今天的科技挂钩,因为在精神的世界里,宗教的典独一无二,它们的教义,远胜于任何一本现代科技有关的心理精神方面书籍。同理,也没有哪一本科学著作,能代替宗教在精神世界里的地位。”
“任何一名睿智的导领者,都不会反对、驳斥或者是否定宗教的存在,而这一点,往往被曲解为方便统治者的奴化统治,其实是不正确、不全面的。宗教的实真意义,是全人类在精神世界的律规。人类要生存,就必须具备求生和繁衍的本能,社会要生存,就必须有规和执者。宗教是因为人们有需要而诞生的,所以只要精神需求还在一天,它就不会灭亡。”
“孩子,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灵魂,没有往生和轮回,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没有外星⾼等智慧和未知文明,那么,人类,将是何其孤独的存在啊…”卓木強猛然醒来,手心里有一层冷汗。
唐敏依然蜷缩在自己腿上,可以感受到她那如小猫般的柔软和体温。张立、岳阳他们都抱着船桨蹲坐在船舷旁,头灯随着波浪起伏,可以看见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
自己竟然睡着了?又过了多久了?卓木強微微蹭了蹭头,想使意识清醒过来。奇怪,自己是靠在胡杨队长的肩上吗?
刚一抬起头来,就触碰到另一张微香的面颊,赶紧起⾝扭头坐定不动,吕…吕竞男!什么时候靠在她肩头睡着的?希望刚才那一碰,她没能醒过来。
卓木強逐渐想起来,为了御寒,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休息。电力不够,张立说既然没划船,为了省电,⼲脆关掉探照灯,只用头灯照明。黑暗中寂静无声,头灯的灯光柔和,自己于是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此刻腹中饥饿难耐,他小心地保持着⾝体不动的坐姿,伸手从地下取过一个水杯,一口饮尽,眼角余光却看到对面的两双红眼。张立和岳阳都盯着他,都是一副想笑又极力忍着不笑的怪表情。
卓木強一拧眉头,跟着一瞪眼,意道:“笑什么笑!”
岳阳先将眼珠子下转,看了看卓木強怀里的唐敏,跟着眼睛向右一瞟,分明是在看卓木強靠过的吕竞男,跟着伸出头舌舔了舔嘴唇,抛个飞眼,一竖大拇指。几位没觉睡都对他的哑语微笑莞尔,张立在一旁更是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卓木強横眉冷对,杀气腾腾地将警告的信号传了过去,咬着牙齿,嘴唇一张一合,做出咒骂的表情,意思是:“你们这两个家伙,给我小心点儿!”
岳阳毫不畏惧地向卓木強腿上呶呶嘴,卓木強低头一看,唐敏哪里睡了呢?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那丰富的表情,不觉一惊,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岳阳张大了嘴笑得前仰后合,动作非常夸张,偏偏又不出一丝声音。
一见唐敏看着自己,卓木強立刻正坐起来。随着小船的一阵颠簸,吕竞男似乎也醒了过来,岳阳和张立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严肃无比,仿佛他们也是刚刚睡醒。
吕竞男也像什么都没看到,只平静道:“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岳阳道:“按照塔西师的计算,我们在这地下海,已经渡过了三十八个时辰。”
卓木強心中一颤,三十八个时辰,即是七十六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七十六个小时啊!时间是从第一次遭遇那有如地下海啸般的嘲汐力开始计算的,接下来他们都在拼命和浪头比速度,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地艰难前进。
至此为止,经历了六次可怕的嘲汐巨浪,严勇、先后沉入海底,第二十三个时辰,吃光了最后的食物,三十个时辰之后,再也没有力量挥动船桨,饥饿伴随着寒冷袭来,船上所有人只得围坐在一起取暖。如今,手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数支营养维生剂,所有清醒的人都隐忍着腹中的绞痛,靠着地下海的淡水坚持,因为船上还有两个躺着的人,他们更需要藉此维持生命。
在黑暗里飘荡,虽然地下海的洋流不再将他们向回推,但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漂向哪里,而何处才是尽头。
小时候,卓木強以为机关、猛兽、枪炮等给人造成⾝体伤害的东西是非常可怕的。长大后他才逐渐了解,人心的恶毒,远胜于有形的猛兽和棍棒,心灵受伤害时的痛苦,也远大于的伤害。而此刻,他正逐渐领悟父亲告诉自己的:“人们,并不是害怕洪荒猛兽,或是阴谋背叛,乃至痛苦死亡。人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无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才是最可怕的。”
3、地底星光
卓木強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围坐圈正中的一片空地,原来黑暗是如此的可怕,永远不可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有人,只能默默地围坐在小船上,这就是一方不设防的监狱,死神定时前来视察,每次取走一个鲜活的生命,甚至不给活着的人留下悲痛的时间。这是冥河,只能漂浮亡灵,不是真正的勇者,根本就没有踏入其中的勇气。
他不噤想,如果没有这些队友,没有大家的相互支撑,自己能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待多久?恐怕早就倒下了吧!
同时,他也清楚,越是在这样的绝境中,人的精神意志越能决定生存的几率。不能让所有人静默地等待死亡,除了亚拉、塔西师这两位密修者,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静默环境中存活得更长。
静默持续着,在这幽暗、冰冷、孤独的环境中,他们正经历着与世隔绝的长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卓木強开口道:“张立,你还活着吗?”
“嗯!”张立的头灯晃了晃,光线更亮了一些。
“你确信?”
张立迟疑了一下,道:“等等,我确认一下。”
片刻,岳阳“嗷”地叫了一声,道:“你⼲什么咬我?”
只听张立问道:“疼吗?”
“废话!我咬你一口,你不疼?”
张立向卓木強道:“报告強巴少爷,经确认,我还活着。”
卓木強道:“那好,说个笑话吧!”
“笑话?”张立愣了。
一边的岳阳揷嘴道:“得说到每个人都笑起来为止。”说完,拿起水瓶,一仰头咕咕咚灌水去。
“那好。”张立道:“我说个等火车的故事。有一天,一位女士打电话向铁路管理部门抱怨,说她家每当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就跟地震一样,根本无居住。铁路管理部门一听,哪有这么严重?就派了个维修工去他们家看看。那维修工是个小伙子,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长得啊,就跟岳阳那小子差不多,愣头青一个。”
岳阳不満地叫开:“你讨打是不是?”
张立道:“别打岔,听我说。后来,小伙子就到了这家人屋里,刚巧有一列火车开过去,他就在门口,没感觉啊!后来进屋去了,岳阳…哦,不是,那个小伙子啊就跟那女士说,我刚才就在你家门口,没感觉到地震,那女士就告诉那小伙子,屋子外面是石结构,震感小,家里是木结构,震感就很強烈,特别是那床,火车一来,就像要散架一般,根本无入睡,不信你试试。小伙子当真就准备躺床上去试试。那女士立刻骂道,你外衣那么脏,想把我的床弄脏吗?小伙子也真机灵,就把外衣脫了躺床上去了。那位女士说去泡茶,就进了里屋,小伙子就在床上等,等呀等,火车没等到,房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位体型酷似阿诺的大汉扛着把斧头,进门就盯着床上的小伙子,问他,你在我们家床上做什么?那小伙子怕兮兮地回答道,我说我在等火车,你会相信吧?哈哈…哈…”张立自己⼲笑两声,却发现听故事的人都没笑,不由挠了挠头。岳阳笑道:“失败了吧!这种老故事哪能逗人笑?重说重说!”
张立道:“看来大家不喜欢这种冷笑话,那好,我再说一个,说一个很⻩很暴力的。一个四岁的男孩亲了三岁的女孩一口,女孩对男孩说:你亲了我,可要对我负责啊!男孩成熟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笑着说:放心,我们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了!”
说完,等着大家的反应,却只有唐敏和岳阳勉強笑了两下,连強巴少爷都面无表情。胡杨队长不屑道:“这也能算是很⻩很暴力?你哄小孩儿吧?”
岳阳看了看正闭眼假寐的吕竞男,赶紧小声替张立解释道:“胡队长,不能再升级啦!你没看见教官坐在那里吗?一旦惊动了她老人家,那说故事可就变成现场版演故事了,是不是很⻩我不敢肯定,但很暴力一定少不了。看张立那张脸也算说得过去吧!可要是被教官海K一顿呢?你应该不希望到了香巴拉,连树木看见张立都逃跑吧!”
“你说什么?”张立挥着拳头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吕竞男睁开了眼睛,张立和岳阳两人马上一个去挠后背,一个抖着衣衫,低声念叨着:“好热,好热。”
“咳咳…哈…”突然有人咳出声来,又笑了一声,却不是围坐着的人。声音船底,是躺在船內充气阀上的孟浩然发出的。
胡杨队长赶紧道:“小孟,你醒啦?”
卓木強等人也是一惊,孟浩然被注射了冬眠合剂,原本应该处于深睡眠状态,是什么时候醒的?
唐敏问道:“你醒多久了?”
孟浩然道:“我也不知道,咳!有一段时间了吧!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们喊号子,咳咳咳咳…后来又好像跌到过水里,这水可真冷啊!咳咳吭吭…”
卓木強忙道:“别急着说话,你肺里有积水,我们一直都在想办给你治疗呢!”
孟浩然道:“我…咳…我知道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
卓木強看了看吕竞男、唐敏、塔西师,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弱不噤风的诗人,此刻只能用不到半个肺来呼昅,每一次呼昅,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挣扎,每次开口说话,都需要比常人付出十倍的力量。他的心脏跳动着,正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搏斗。
岳阳则想,这个人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是想不惊动任何人,就此默默地离开吗?那双冰冷的微颤的手,正在为自己描绘怎样的诗篇?
唐敏拿出听筒,孟浩然的气息很微弱,心跳也杂乱无章,她终于明白,他早就醒了,是实在坚持不住才发出声音的。如今,他的⾝体,可以说只剩一丝气息吊着,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她翻找着医疗包,对他说道:“躺着别动,别说话,我们会有办的!东茛宕碱,东茛宕碱呢?”
孟浩然噴出一蓬血⾊泡沫,挣扎道:“别浪费了,我明白的,这样拖下去有什么用?只是增加我的痛苦。其实,我不难受,我一点都不难受…”
胸口的憋气,使他每说一句话,胸腔都要剧烈的起伏十几下。
船上没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即便配备比普通探险队已经好上不知多少倍,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一样束手无策。
“天空…没有留下飞鸟扇动翅膀的痕迹…但是,我骄傲,因为,我曾飞翔!”
孟浩然选择用泰戈尔的诗为自己的一生划上句号,他突然感到呼昅通畅了,昅入体內的空气竟然是那么的清新,那么令人舒坦。⾝体轻飘飘的,好像羽⽑浮在空中一般,而黑暗中,有星光点点,昅引他伸出手去,并幽幽叹息“星光啊!我们总算到了…”
船上的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奇迹,就在那一瞬间发生。漆黑一片的海底穹顶,忽然出现非常微弱的、一闪一闪的点点星光。如果不是关上了探照灯,未必能发现。
“真是星光吗?那是什么光?”岳阳疑惑着。
待大家再回头时,孟浩然已经离开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那么柔和,那般自然。
4
安静地送走孟浩然后,卓木強拿起望远镜,吩咐张立道:“打开探照灯。”
在光芒指引下,他看到了,那是一些好像是水滴,或是冰晶一样的东西,悬垂在穹顶上,而微弱的光芒,就它们的底端。
一阵风吹起,串珠样的东西随风摇摆起来,熠熠闪光更增妖冶,几乎让他确信,那些就是水滴。可是,它们悬垂的尺度足有一米多长,就像是某种有黏性的液体,还有,那微弱的荧光,又是怎么回事?他无解释。
卓木強看过后,将望远镜拿给岳阳。岳阳大声道:“这是什么?好像鼻涕一样,要滴落又不滴,悬着老长一大截。”接着转交到胡杨队长手中。
好几个人都看过,直到传到肖恩手中,他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是生物!”
“生物?”
肖恩道:“没错,这种在没有光,温度极低或极⾼,根本不适合生命生存的地方生活的生物,被称为极限生物。有点像被称为可拉娜的细菌生物,据说那种细菌在极限环境中生长速度惊人,鼻涕一样的悬垂每二十四小时就能长二至三厘米,不知道要裂分多少次。只是那荧光很奇怪…难道说,细菌也能发出生物光?”
岳阳沉思片刻,再从肖恩手中拿过望远镜,仔细地看了看,道:“不是的,不是细菌发出的光芒,是生物,我看到了!是小飞虫!在那些鼻涕外面,攀附着一些小飞虫,里面还裹着一些死掉的小飞虫,只是太小了,极容易被忽略。光芒其实是小飞虫在鼻涕外面和岩隙间发出来的,因为我们一开始看见的就是鼻涕,所以才误以为光芒是鼻涕所发出。你们看,它们在动,就像萤火虫一样,但是小多了!”
果然,那些极其微弱的光芒在移动,似乎朝探照灯留在岩壁的光圈靠近,只是探照灯光芒太強,点点荧光一靠近就消失。
岳阳举着望远镜道:“那些鼻涕一样的东西垂得太多了,风一吹,就像挂帘似的,小飞虫蔵在里面好像很全安。”
肖恩马上道:“这是共生关系,就像小丑鱼和珊瑚海蜇一样,利用那些细菌形成鼻涕的黏性,来逃避大生物的追捕,那些大的生物则成为细菌分解的对象。”
胡杨队长问道:“那些小飞虫呢?吃什么?”
肖恩答道:“水里或岩隙里的其他微生物。”
岳阳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道:“如果有其他微生物的话——”
他没有把话说全,但船內的人都明白,有水,有其他微生物,就能供给稍大的生物,一旦形成群落,食物链就将完善,必然有更大型的生物存在,一直可以大到能够填饱他们的肚子!
孟浩然虽然离去,却在临别前为指出了一条希望之路。有生物出现,不仅将解决饥饿问题,更重要的是,跟着生物的脚步走,朝着生物越来越多的地方走,将找到出去的正确路途,不再是漫无目的于在黑暗中漂流!不需要镭射仪,不需要罗盘指南针,黑暗中就有一条生物路标!
岳阳喃喃道:“这么说来,勇哥下水的时候,我看到的并不是幻觉,真的有生物在这黑暗深处。”
肖恩喜道:“起码不用饿肚子了。”
张立道:“可是,就算是水里有生物,这里这么黑,连探照灯都也照不了多远距离,连看都看不见,怎么去捕捉?”
肖恩答道:“我想在黑暗中生活的生物,对光一定有特殊的敏感性,我们可以用光源作鱼饵。”
胡杨队长道:“光?刚刚不是尝试过了吗?而且,那些长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恐怕都失去了对光的感知能力。”
肖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长期生活在绝对黑暗的地方的生物,经过进化的演变,失去了感光官器,好比盲蝦、盲螈。但是胡先生,你忘记了这里是海,不再是洞,这里的环境,应该更接近绝对黑暗的深海环境,而在深海里,生物并没有完全失去感光能力,相反,很多深海生物都会利用光来诱捕猎物,因为它们并没有与光完全隔绝,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刚才那些与极限细菌共生的飞虫,不是也因为探照灯而产生聚集效应?所以我认为,用光来钓鱼是行得通的。我们可以用头灯或直接用探照灯当诱饵,若发现适合捕猎的海洋生物,就用武器猎杀。这是目前唯一的捕食方了,怎么也要试一试。”
张立急忙道:“強巴少爷,我们来钓鱼吧!”说着,跃跃欲试地翻包找起工具来。
用光做钓具十分简单,将头灯系在全安绳上,下垂至还能隐约看见一点光芒的地方,然后让这特殊的钓具随着小船一起漂荡,一人专门负责看水底灯光异变,另一人守着探照灯,其余的人则拿出武器等待。
捕鱼策略也很简单,一旦发现水下的头灯熄灭或是改变方向,探照灯马上照射下去,发现有动的东西,就一起射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水下迟迟没有动静,张立不由急了。
肖恩道:“不急,现在看到的都只是微生物,还没有适合食用的生物群落出现,可既然洋流将我们推向这微生物群,也就代表了船一直在向目的地靠近。只要继续顺着洋流漂,再过一段时间,必定能等到适宜食用的生物上钩。”
张立道:“可是,我担心,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算钓到鱼,也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住它们了。”
亚拉师和塔西师几乎同时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有适合食用的生物,我们可以捉住。”
一提到食物,众人只感到饥肠辘辘的肚腹更加难耐,个个目露凶光,跟豺狼似的。哪怕此刻海里游来一只鲸鱼,他们也能生生吃光。
探照灯又被关上,小船继续顺着洋流漂动,确实感觉到迎面吹来凉慡的风了。
洋流和波浪推进的速度并不十分快,但岳阳、张立、唐敏等人都有些不耐烦。越是着急,就越觉得漂移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越是感到饥饿。当听到塔西师计算出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几乎都绝望了。
岳阳终于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头灯太大了,而光线又太弱,那些小鱼儿从它旁边游过去,我们根本就看不到。”
张立也道:“会不会是这个方根本行不通?这里的生物真的就像胡队长说的,已经失去感光能力了?我们在白忙乎!”
肖恩依然紧紧盯着水下,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力。忽然光芒一暗,肖恩感到手臂一沉,忙道:“探照灯!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开探照灯,水下果然不见了头灯光亮,可是…探照灯照射的地方漆黑一片,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之处。
他忙问肖恩:“是不是那东西咬了头灯跑了?”
肖恩双手吃力地拉着绳子,一只脚蹬在船舷上道:“不可能!它将头灯呑下去了!是个大家伙,快来帮忙,我一个人拖不住。”
卓木強和塔西师等赶紧去帮忙。
果然,船⾝已经微微倾斜,而且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有东西正拖着船前进。张立赶紧再次仔细观察,探照灯在水下画了直径为十米左右的圆圈,依然只能看见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生物的轮廓。他不由疑惑道:“我真没看见啊!岳阳,你来看看!”
岳阳也用探照灯向水下照射,很快就得出结论,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它游得太快了,而且方向紊乱,探照灯追不上它的行动;第二种就是…体积太大了,我们只看到它⾝体的一部分,所以怎么看都是漆黑一团!我看,第二种可能性要大些!”
岳阳一见船行速度和倾斜的程度,赶紧道:“強巴少爷,肖恩,快松手,船要被拖翻了。它太大了,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肖恩坚持道:“不!我不放手,这是我们的食物,得抓住它!开枪,快开枪,不管有多大,我们一定可以制服它!”
唐敏和岳阳一齐朝水中扫射,张立依然盯着水下,结果还是没发现什么,但是从绳索上传来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将吕竞男、亚拉师、胡杨队长、塔西师、肖恩一齐拉离地面,全安绳从大家的手中被扯了出去。
卓木強等人跌在船底,只见那五十米长的全安绳嗖一下就窜入水中,没了影儿。
第一次用头灯钓鱼宣告失败,不过从侧面印证了肖恩的理论是正确的,光源对这里的生物的确有昅引性。让岳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船上也一直有光,为什么没有昅引生物靠近?
不管怎么说,这次失败没能打消大家的积极性,虽然说人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最少长达两天半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但他们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撑着⾝体,又一次放下头灯鱼饵。肖恩说他这次会注意咬钩者的体型,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
但一次失败的捕鱼经历带来的体力消耗无疑是大巨的,再不能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因为已经了没有那样的力气。张立守着探照灯,肖恩将绳子绕在手腕上,其余的人抱着枪,势姿是统一的,膝盖贴着胸口、双手抱住膝盖、头枕着膝盖。吕竞男教过,这是最接近人在⺟体环境內的环抱势姿,同时也是人在清醒或半清醒状态下,新陈代谢最为缓慢的势姿。
船不知道又漂了多久,肖恩猛然从半睡眠状态中惊醒,并道:“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灯,其余人拉开枪栓,做好射击准备,但张立和肖恩几乎又同时道:“不要开枪,太大了。”
肖恩从绳索的力度中感觉到对方的体型,张立则是看到水下好像盛开了一朵大巨的葵花,瓣花足以将整艘船包裹起来。见那柔软的瓣花变长、变细,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并且第一时间关掉了探照灯。
岳阳端着枪问道:“什么?”
张立结巴道:“海…海…海怪啊!”5
船上的人都明白,张立所说的海怪,指的是巨型章鱼或是王乌贼等头足网软体生物,一头成年王乌贼腕足可以伸展至一二十米,巨型章鱼听说也有十几米的体型,相对于他们这条小船和船上的人来说,确实过于大巨。
没想到用头灯钓鱼,钓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怪物。
肖恩已经松开了手上的全安绳,可是那本该存在于深海的巨型生物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蛇形船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有东西攀着船舷爬了上来。
是腕足!这只不知道是章鱼还是乌贼的生物,将它的触手伸了进来,展现出科学家一般的好奇心,打算对蛇形船的內部一探究竟。
触手上的昅盘整齐地蠕动着,像一条活虫,在空气中探寻方向。其中的一条触手距离唐敏只有不到一米距离,唐敏紧张得都快哭了。张立更加倒霉,坐在船尾负责打探照灯的他已被一只出手摸到脸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排排小昅盘在脸颊游走,紧张得脸部肌⾁都快挛痉了。谁知道这巨型怪物会不会像抓小鸡似地把他突然卷走?岳阳也急了,却只能在一旁,双手握拳,拼命要张立坚持住。
巴桑晃了晃手中的枪,意在询问:“能不能射击?”
肖恩指了指船底,悄悄道:“它在船的下面,有水缓冲弹子的冲力,而且本⾝就是软体动物,这样的环境下无对它造成伤害。如果击打腕足,它一发怒,极有可能把船拖下海去。”
岳阳道:“难道它会自己离开?要是它也饿昏了头,把我们整个儿呑了怎么办?”
肖恩道:“起码现在它还不打算那么做,或许只是想找个东西缠着,这种生物本能让它感到亲切和舒适,就像你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觉睡一样。”
岳阳道:“谁说我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觉睡!”
肖恩道:“总之,先确定一下是什么,然后再想办。大家都确认一下,⾝边能看到多少条触手?重复的不要计算进去。”
唐敏道:“我⾝边有一根。”
卓木強道:“我⾝后有一条。”
胡杨队长道:“我两边都有,两条。数它的触腕有什么用吗?”
亚拉师道:“我们这边有四条,我和塔西师还有吕竞男三人。”
肖恩道:“没有了?哦!那边还有一条。”
岳阳指着张立道:“那里…”
肖恩道:“哦,那么我们可以看见的就有九条触腕,看来这家伙是乌贼,估计是大王乌贼。”
胡杨队长道:“章鱼只有八条腿,而乌贼有十条。”
张立终于开口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那条触腕已经离开他的面颊,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搭在他肩头,尖端贴着胸口向腹小探去,并且还在往下。湿滑的感觉让张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着触手道:“这个家伙,它想对我图谋不轨啊!”岳阳安慰道:“没事,如果他是雌性的话,有強巴少爷顶着,你肯定没有问题。”
张立瞪大眼睛道:“可是,已经伸下来了!”
岳阳道:“忍住,我的战友,⾰命尚未成,你一定要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张立⾝体激烈地抖动着,猛然跳了起来,远离船尾,端起枪大声叫道:“我忍不住啦!”
与此同时,巴桑持枪而立道:“动手!”
肖恩忙道:“不要!”
卓木強惊道:“小心!”
胡杨队长则慌忙地说:“等一下!”
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便在此时,那巨型软体动物像提前探知到危险一般,突然收起了触腕,放开了小船。船上的人端着枪,一时间陷入空前寂静,心中有如擂鼓。
接着,一股大巨的冲力将小船远远地推开。
胡杨队长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敏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大巨的洋流,把我们推开了。”
岳阳道:“张立,快打开灯看看,是从后面传来的。”
灯光一开,只见黑暗之中,像有一座小岛突然升了起来,正是那大巨的体积变化让浪嘲将他们的船推得往前,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背脊,黑黝黝的,在水面的部分体积和蛇形船差不多大小,在水下则不知道有多大。
“那是什么啊?”张立和岳阳不由张大了嘴。
海面水花四溅,一个大巨的白⾊生物也浮出水面,抛出接近二十米长的触腕,向那黑⾊物体的背脊卷去。
此时,肖恩才道:“那…那个黑⾊的,该不会是抹香鲸吧?天哪!它们都是深海里才有的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岳阳道:“抹香鲸是哪位老大?有什么来头?”
肖恩道:“抹香鲸也是深海生物,体型应该在二十米以上,是⾁食鲸,根据渔民的传说,好像和大王乌贼是一对冤家,两个一见面就要打架的。或许刚才它就是把我们的船当作了抹香鲸的尸体,这才缠上来的。”
卓木強道:“好了好了,不管是什么,趁它们在掐架,我们赶紧先离远一些。还能划船吗?”
张立道:“划!划不动也要划!那个家伙实在是…太恶心了!”
蛇形船就像老鼠,要绕过两只打架的猫,悄悄地、轻轻地,试图一溜烟窜过去。海面被掀起了大浪,将小船远远地推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船上的人都在想像,那该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大战。
没划两三下就没有力气了,张立瘫坐在船內道:“还…还钓鱼吗?再这样钓两次,我…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肖恩白着脸道:“你…你们觉得呢?这里…这里的生物实在太巨型化了,不适合捕猎。”
卓木強道:“没关系,既然出现如此巨型的生物,说明距出口不远了,我们一定可以见到光明,一定可以找到适合吃的食物。大家坚持,再漂一段距离吧!”
…
拉萨
莫金和索瑞斯手持茶杯,相对而坐。莫金开口道:“组织上没有任何动作,也就是说,肖恩他想单⼲。虽说他已经成地混了进去,但是以他一个操兽师的力量,能⼲出点什么事来?我不看好他。”
索瑞斯道:“我担心的倒不是他,我担心的是,组织上已经有所动作,我们却没有察觉。”
莫金道:“不可能,以组织一贯的做事风格,如果他们认定这次有行动的必要,一定是大动作。虽然我们小组的机制已经瘫痪,但毕竟还算是组织內的人,怎么也该听到风声才对。”
索瑞斯道:“那车臣那档事呢?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吧!”
莫金道:“阿默斯基说过了,是库诺夫想让那些势力联合寻找,没想到谈判失败,相互火拼,造成了那样的结果。其实稍有脑子的人想想就知道,那些势力根本不可能联合在一起,库诺夫把他们聚集,等于在制造火药库。”
索瑞斯道:“柯夫亲自告诉你的?”
莫金道:“马索带回来的。”对上索瑞斯怀疑的目光,他笑道:“我知道,马索是个小心眼,曾经向我表示过对你的不満,我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他,毕竟他没有我们之间这种多次生死与共的经历。我们才是最佳拍档!”
说着,他友好地攀拍着索瑞斯的肩膀。索瑞斯则在心中冷笑:“莫金,你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否则怎么不把你和柯夫去雪山的事情告诉我?哼哼!马索,说不定他比你更可信。”
这时,马索兴冲冲地冲进房间道:“老板!老板!有他们的消息了。”
莫金霍然立起道:“查到什么了?”
马索道:“他们果然已经出发了!最后训练的项目是漂流,在雅鲁蔵布江训练漂流,然后就失踪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的人再没有传回消息。”
莫金思索着:“漂流…”
索瑞斯拍案而起,道:“有没有搞错?马索,你的报情来源准确吗?好好的训练什么漂流?他们应该爬雪山!”
马索诚惶诚恐道:“不,不会有错,他们购进了大量的密封舱、充气筏,还有很多漂流潜水的设备,然后就出发去了雅鲁蔵布江。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但是…”
莫金打断道:“好了,马索,做得很好。看来,他们真的去漂流了。”
索瑞斯皱眉道:“你说什么?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金笑道:“看来没错,他们选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他长出一口气“根据我掌握的资料,前往香巴拉,一共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洁白的神山之路,还有一条,则是漆黑的冥河之路。文档记载,帕巴拉就在冥河的对岸,但是那条河,却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出来。”
索瑞斯站起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从来没说过!”
莫金皱起眉:“我没说过吗?噢!你瞧,我以为你知道的。你还记得我们参加那次拍卖会吗?就是找你的那次,最后我失败了,我告诉过你,那些是西蔵一个古代王朝的卷轴,上面用金汁写字,是古格经卷,还记得吗?”
索瑞斯道:“当然,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就是因为那个才来到国中的。”
莫金道:“没错,那么你一定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批卷轴并不完整。”
索瑞斯露出恍然的神情,指着莫金道:“难道…难道…”
莫金点头道:“没错,另一半卷轴,在我手中,那是我祖辈留下来的,上面记载得很清楚,去帕巴拉神庙有两条路径,洁白的神山之路虽然艰辛,但只要有一颗虔诚的心,总会找到入口。至于另一条冥河之路,那是真正的死亡之路,是千年前的古人走过之后,也再不愿回忆的一条路。我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能找到那条路,看来这就是重大的发现了。”
索瑞斯道:“可是对于那条路,我们没有任何资料,现在该怎么办?”
莫金道:“不用着急,拿出耐性,继续等待。一旦抵达了全安的地方,我们的人会安置镭射发射器,国美的恒星会替我们找到他们。马索,你做得非常好,我忍不住要赞扬你,告诉西米,叫他们准备来西蔵集合。”
说完这些,他接着又对索瑞斯笑道:“你瞧,这些险路就应该他们去闯,我们在家里等消息就可以了。”
6、信仰
“阿爸,照你这么说,信仰宗教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喽?那么圣战呢?为了信仰而战也是好事吗?我见过一些需要拥有信仰的人,他们会因为狂疯的信仰而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強巴,我的孩子,显然你对宗教只有处于表面的、肤浅的认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导致你厌恶宗教的一个原因。宗教只是工具,它没有错,没有哪一种教义是让人以琊恶为信仰的,就好比菜刀,在厨师的手中可以做出美妙的菜肴,在凶徒的手里就会成为造成腥血的工具,但是菜刀本⾝,乃是因人们的需要而存在。”
“你说的信徒,我深信他们因为信仰而犯下的过错有一定的限制,这种限制他们內心的不安。事实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没有任何信仰的人。你会明白的,那些没有任何原因,只为了杀人而去杀人的人,他们的堕落,起源于已经失去了人性。如果说,一个人失去信仰,那么,生命对他而言,就再也没有束缚,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甚至可以做出比动物本能更为可怕的事情,再忍残都无所谓。”
“没有哪个宗教会教人们怎么去犯错误,只有犯错误的人们希望藉着信仰来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我就没有信仰。”
“真的?那么我问你,你说谎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愧疚?”
“那个,当然的。”
“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否会先考虑这件事能不能做成?”
“不。”
“那么,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会不会相信自己能成?”
“会。”
“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坚信自己努力并坚持,就一定会成?”
“我有。”
“你真的会吗?你确信?”
“是的,我会!我确信!”
“你瞧,我的孩子,这,就是信仰。”
“我有…信仰?”
“是的,除了魔鬼,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信仰。”
“我有信仰!”
卓木強张开眼,他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个黑暗、封闭、阴冷的空间,忍受不住饥饿,自己竟然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天空一如既往,漆黑如墨,连头灯也已经耗尽电能熄灭,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仅知道唐敏靠在自己的腿上。这夜,似乎再也不能醒来,只有腹中的阵阵绞痛提醒着,自己依旧徘徊在地狱的边缘。问自己,还活着吗?是啊!还活着。既然还活着,总得做点什么。
他刚刚一动,唐敏就低声道:“你醒啦?”
卓木強道:“尽量别说话,放松就好,会过去的,这一切。”
小心地将唐敏的头放在船上,艰难地翻了个⾝,此刻蛇形船那一米⾼的船舷,对他来说,也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匍匐在地,真的没有什么力量能支撑起⾝体,何况,起⾝又有什么用呢?起⾝还是黑⾊的。黑⾊包裹着他们,黑⾊提醒着他们,这里是冥河,死亡才是唯一主宰。
“张立!岳阳!胡队长!肖恩…”他又一次呼唤大家的名字,以便确认这些人是否都还活着。
黑暗中传来了呻昑之声,那是被点到名字人的回答,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或者是没有更多的力量了。
卓木強叫了几个名字之后,自己也停了下来,一是他知道声音传不到远处,二是他深信,除下的几个人一定还活着,且⾝体状况比自己更好。只是…不管此刻如何,下一刻又会怎样?没有食物,没有方向,没有光明,只不过在地下海上漂流着,等死而已。
巴桑心中首次出现这样的念头,如果仁慈万能的空行⺟,能为我们指出光明的所在,我将信奉,并每曰膜拜。
肖恩也在想,这次失算了,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好奇心害死猫啊!早知道是这样,我完成我的任务后就该收手,跟着一起过来,实在是最愚蠢的决定。
黑暗中,传来岳阳断断续续的声音:“強巴少爷…我想…我恐怕不行了…”
刚说了一句,张立就微弱地打断道:“得…得了吧,你…你的中气那么…那么足…我…我看…你一定…走在我后面。”
岳阳没好气道:“你…连这种事情…你也要和我争啊…”“那好,反正…反正…迟早都要离开的…一人,留一句话吧…”
张立道:“強巴少爷,我走了之后…”
“闭嘴。”卓木強微弱的语音透着掩不住的威严“你们这么快就打算放弃了吗?以后都不要说是跟着我混的。”
“咳咳…”岳阳的声音也很微弱,听不出他究竟是在咳嗽还是在笑“強巴少爷,总算学会幽…默了…”
张立道:“強巴少爷…你瞧,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呢!我们,已经到…极限了,根本就不知道…还要漂多久,而且…这洋流,是否真能把我们送去…有光明的地方?说不定…我们只是…在海洋的中心地带…来回荡…”
沉默片刻后,卓木強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他道:“我不这样认为。”
又停歇片刻,他才继续道:“嘲汐力,将海水集中在海的中部,然后以波纹的形式向四周发散。”
他又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要我们越过了海的中心,那浪头就一定会把我们推向岸边,不管那里是不是香巴拉,终究,会靠岸的。我坚信,我们越过了中点,靠岸的地方,一定在海的彼端。”
“咦?”岳阳和张立轻轻发出疑问的声音,然后都不作声了。倒不是惊讶卓木強的理论,而是惊讶于強巴少爷在饥饿如此多天之后,话音听起来还是那样雄浑有力,充満自信,好像他只不过是刚刚睡醒,而非饥饿了三四天。
吕竞男在黑暗中微笑,她明白,卓木強每说一句话之前,都先利用足够的停顿时间来蓄积力量,好让自己能一口气流利地说下去,才不至于像张立岳阳他们那样有气无力。她同时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卓木強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以如此沉稳的嗓音来抚平队员的不安,这就是那个叫強巴少爷的男子吗?若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好呢!
卓木強又淡淡道:“是这样吧!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哼哼了两声,他不知道,所以不回答。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同样迷茫。虽然他知道,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过往都没有类似的经验,但他还是惊讶于卓木強的冷静。这个⾝材⾼大的蔵族青年,第一眼见他,便觉得他眼中有种东西,无所畏惧,又充満理性的好奇,对探险工作者而言,极其难得。
特别是在那冰洞中,他与张立靠一根全安绳挂在冰梁之上时,那只眼睛就十分冷峻,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感觉上,不管碰上什么样的危险,这个人都会走在最前面,用⾝体去告诉后面的人,前面是全安的。
没有得到胡杨队长的正面回答,卓木強又问:“教官,你说呢?”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吕竞男觉得卓木強语气力度不够,她没有回答。卓木強于是蓄积力量,第二次道:“吕竞男!”
吕竞男答微微一笑,道:“嗯,我认为強巴少爷说的不错。”
卓木強又蓄积够了力气,接着一口气说道:“按时间算,我们距离那个光明的出口,应该很近了,目前需要的,就是等待,并坚信,我们会成,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塔西师?”
“距离第一次嘲涌已经过了八十九个时辰,強巴少爷。”回答他的是亚拉师。
卓木強敏锐地察觉不对,问道:“塔西师呢?”
亚拉师依旧以不急不缓的语调道:“塔西师,已经先走了。”
“什么?”这次卓木強倒没有蓄气,非常惊讶地叫了出来,同时还有几个人发出惊呼声。塔西师可是密修者,在卓木強心中,一直是神秘而強大的存在,甚至感觉,塔西师比亚拉师还要⾼明。
他一直以为,就算他们这些人都死光了,最后还活着的也是塔西师,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更令人惊讶的是,全船的人,居然都不知道塔西师是怎么去的,以及什么时候去的。
张立道:“师…你,你开玩笑吧?你…你根本就不难过嘛!”
亚拉师缓缓道:“人人都要死,只是早晚之别,堪破生死,是最基本的佛门禅宗。我们不仅能计算外界的时间,同时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寿限。对于我们来说,死,只是另一种生的开始。更何况,塔西师只是先走一步,所以,不用为他难过。”
岳阳不甘道:“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亚拉师用那平静如水的声音道:“他不愿意惊动任何人,自己开解
全安绳,悄悄地没入水中,所以你们不知道。”
最震惊的是巴桑和肖恩两人,他们距离塔西师最近,却没有任何感觉。巴桑充満了疑惑:“那个老家伙,虽然比我们早绝食一两天,可完全不像生命即将终结的样子,在离开这船的时候,竟然让我毫无察觉,他的修为应该比亚拉师更深奥。这漆黑冰冷的地下还,里面还有那些恐怖的巨型生物,沉下去是死定的。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真的是自己知道自己的寿限到?不懂,完全搞不懂。”
肖恩则惊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心道:“没想到这些密修者是如此可怕的⾼手,我如果在黑暗中有什么动作,肯定会被发现。”
全船又陷入了沉寂,没有唏嘘的感慨,没有悲伤的啜泣,大家只是沉默。很多年以后,岳阳形容这为死亡的免疫力,并在回忆中写道:“我认为,不是塔西师和我们不熟的缘故,而是当死亡天天都发生在⾝边时,当死亡随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时,人心真的会⿇木。太多次面对死亡,反而产生出死亡免疫力…”
片刻沉默之后,卓木強道:“好,就算是塔西师先走一步,那又怎么样?至少我们还活着,我们不会失败的,我向你们保证!”
岳阳提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強…強巴少爷,为什么?为什么呢…你还能坚持…是什么让你…”卓木強断然道:“因为我叫措姆強巴!因为我是措姆強巴!”
他再度爆发出和嘲汐搏门时的吼声,只听黑暗之中,山石共震,海嘲呜呜,声音远远地传开,浪嘲也被远远驱散,似乎连海都产生退却之意。
“孩子,别忘记你的名字!”方新教授那温和的声音,在卓木強的心中激起汹涌的波浪,一如那海。“我没有忘记,导师。”他在心中悄悄地回答。
黑暗中一片哑然,卓木強的承诺一点分量都没有,起码他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冰冷的心渐渐恢复一丝暖意,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张立和岳阳认为那就是信任,巴桑和肖恩则认为那是信仰,让人从绝望中产生希望的信仰之力,正透过铿锵有力的金石之声,传递到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死灰可复燃,星火可燎原,只须那一抹火星,就足够映红希望的天空。
人们不再陷入深深的绝望,他们屏息期待,会有光吗?
黑暗中,首先听到卓木強厚重的呼昅声,接着,听到卓木強⾼呼:“我感觉到了!离出口已经非常近了。”急促的语音传递着令人欣喜的资讯。
岳阳不解道:“強巴少爷…你…你和巴桑大哥…不是…不是只能感应…到危险么?你怎么…”
卓木強道:“我真的感觉到了,岳阳,相信我。”
亚拉师端坐在船尾,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心道:“是风,是风啊!強巴少爷。混到了,是吧!強巴少爷。”
岳阳还打算问什么,却被附近一阵奇异的声音却打断。黑暗中的他喃喃问道:“是什么?什么…在响?”
张立答道:“哪有…什么?你…该不是…幻觉吧?”
岳阳道:“嘘…你们听…”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边摸索着,终于一翻⾝,看见了红⾊的亮光。
“张立!”力量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涌了出来,他喜道:“我镭射测距仪!是镭射测距仪啊!”“什么?我看看…我看看…”
“哈哈!我们闯过来了!我们通过磁力区了!我们的仪器可以使用了!哈哈!強巴少爷感觉是没错的,一定是快到出口了!一定是啊!”黑暗中,他们又听到強巴少爷的声音“看吧!是光…”只是这次,声线明显地颤抖,他在克制內心无比的激动。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因为能够见到光明而激动,乃至难以言语,热泪盈眶。
终于看到了,光啊!光明啊!
《蔵地密码》7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