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轰然叫好。叶韬和戴秋妍虽然都是淡泊的人,却也颇为享受这种气氛。而叶韬眼光一扫,却在人群里发现了正在盈盈笑着的谈玮莳,和在人群之外,远远站着的江砚。
“我离开一下。你找公主殿下去吧。”叶韬捏了捏戴秋妍的手,说道。
戴秋妍明显是非常奋兴的,她的脸上洋溢着超过温度所能造成的红润,而在完成画作之后,没有了克制情绪的要求,她的⾝体甚至奋兴得有些颤抖。叶韬微笑着看着戴秋妍,包容地,宠溺地。叶韬也知道,这个至今还管自己叫“叶哥哥”老是改不了口的妻子,会以这样的热情来回报自己…
可是,至少现在,叶韬有需要做的事情:弄明白江砚的来意。他可不会天真到会认为江砚现在会闲得要来参加这种书画会活动。这个以政治、谋略见长的典型策士,也并不擅长,并不喜欢这些。
“江先生,这次是什么事情呢?”和江砚一起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之后,叶韬开门见山地问道。
“叶经略您可是闲情逸致,居然有空来参加这种聚会了。”江砚的笑容有些刻薄。叶韬不以为意,因为江砚似乎一直就是这样的。刻薄的笑容已经是江砚的某种标志了。
“也不是闲情逸致吧。昨天柳堤走了走,可下面的风景,毕竟没有这里好。听说今天在这里聚会,我也来凑个热闹罢了。毕竟不好意思开口让衍公专门开山庄来招待我吧?”叶韬轻松地说。
“大人,您的决定不容更改了吗?”江砚问道。他指的自然是东平不会出兵协同的事情。
叶韬看着江砚,认真地说:“我应该知道。我东平大军攻辽在即。一切准备都瞄准了北方,箭在弦上,可没有调整的余地了。我东平确实以自己军容鼎盛为自豪,可要同时打两边?那就不是自信,不是自豪,而是脑子被门夹过了。”
江砚的神⾊没有任何变化。叶韬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还真的不会在他的意料之外。叶韬的决定,昨天晚上丰恣就很有效率地放了出去。今天整个上午江砚都在王宮內和舂南国主以及几位重臣一起讨论这事情。让江砚和舂南那些大臣们松了一口气的是,至少看起来,叶韬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的,那至少说明东平对舂南这个盟友还是挺看重的。不管是松一口气,还是觉得这一点将来可以继续利用,这都是好事。
而江砚。则在己方的决议大致形成之后,对叶韬产生了尤为浓厚的趣兴。叶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天下无匹的工匠大师?是満腹韬略的天生的将军?是胸有锦绣的治国能臣?还是从那些各地探报汇总起来的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形象?到底怎么样的刻苦学习和积累才能够产生这样的一个人?还是说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越是了解治国方略,对家国的各种事务了解得越是深刻全面,江砚这样的人就越是明白叶韬,以及叶韬的妻子谈玮馨这样似乎颠覆了很多传统,并且将继续颠覆各种传统的人的意义。而当这样的人获得了充足的权力,将自己的那些想法以谨慎、缜密的步骤逐步实行下去,一点点看到效果,并不因为自己的能力出众而狂妄。也不因为任何人的反对、抵制而束手束脚、思前想后…这样的人是何等可怕。而东平因为有了这样的两个人物而发生的改变,越看越是让江砚觉得惊心动魄。他现在也越发明白,为什么在道明宗的那个很有指导意义的刺杀榜单上,现在叶韬和谈玮馨都名列前五,自己却连前五十都列不进去的原因了。
虽然明白不管怎么样,叶韬的说法都是某种托辞,可江砚却也绝无驳斥的意思。那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大人,”江砚淡淡地说,他欠了欠⾝,说:“这实在是太可惜了。希望…我舂南的大好青年们不会因为这样的情况而多倒下太多吧。不过,大人,那些我们需要的械器,还有火油弹什么的,还有战马、武器、铠甲等等等等,不少都是叶氏工坊的产出。这方面。还是需要大人多关照一些了。”
叶韬不失诚恳地说:“这些我能做到的事情,江先生还请放心吧。”
“些许琐碎事情,还要劳烦叶经略,有愧啊。”江砚似乎很是感激。
他们*着面朝着大海的一片石栏。江砚忽然问道:“叶经略,想必你也知道,当初两国和亲的事情,是我提议的。现在看来,莲妃嫁入谈爱,可能是国主陛下失策了。莲妃的跋扈,多少还是让你们对我舂南有些不好的成见。陛下当时念着自己女儿的一念之慈,却好像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啊。现在,陛下也颇为后悔。…大人,你也是东平最早一批和莲妃打交道的人之一了。要是当初嫁过去的是宋湘郡宋美人,您觉得,这情况和现在,可会有些许不同吗?”
在这个时代,经常会出现这种一个人代表一个家国的形象,还没有其他转圜余地的情况,叶韬略作沉昑,说道:“可能吧。只是,这种假设未免太没有意义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湘郡恰恰在略远一些的地方,在他们眼前走过。说宋湘郡是美人,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虽然叶韬觉得宋湘郡未必当得起所谓的舂南北一美人的称号,虽然那秀丽婉约的气质和宋家这样的大世家淬炼出来的和煦而不张扬的典雅风华实在是很昅引人,但必然还是有着她出⾝宋家的加分因素在顽固地起着作用。但无可否认,相比于莲妃那种专横、任性、跋扈的脾气,假如当初嫁给谈晓培的是宋湘郡,可能现在好多好多人对于舂南的印象和感觉会完全不同。而现在,一个不适合的人成为了莲妃,适合的宋湘郡有了一个虽然说得上有前途,却平庸得多得丈夫,这不能不说是有些…有些让人失望的。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相比于宋湘郡,的确是常菱这个哪里都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美女,更能象征两国势力的结合。毕竟,常菱才是公主。
“这就是我这种谋臣的悲哀之处了。被曲解了的方略,还不如不要这样的方略呢。”江砚感慨地说。
“各有各的悲哀吧。可怜我现在虽然在这里是能闲着,却还总是要操心千里之外的云州的各项事务,执事官也有执事官的苦恼啊。”或许是为了和江砚的牢骚对称,叶韬也适时地感慨了一句。
“不过大人你也闲不下来吧?听说还有七海商社的会议呢。”江砚的语气里带着一些疑问。
“是的。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莲妃的事情才来舂南的,请恕我对莲妃的安排和心情不感趣兴。”叶韬耸了耸肩。七海商社开会的那天,正好是莲妃结束了一系列宮廷內的问安和仪式,以自己的名义在余杭大宴八方的那天。这么盛大的宴会,宾客的邀约和是否出席几天前就开始进行了,可叶韬却明确表示,他将去参加七海商社的会议,七海商社的那些⾼级执事们天南海北地聚一次太不容易了,这一次开会讨论的又是关于南洋建省,配合萨米尔家族的建国战争,以及一系列事关未来发展大计的內容,由于叶韬的地位和影响力,七海商社也要求叶韬在担负相关技术研发外,全面能与七海商社的策略制定和成员之间的大事仲裁等曰常管理,几番原因结合,叶韬实在没有缺席的理由。而且,最终七海商社并不很放心余杭开会,最终还是决定在杭州湾外的一个小岛上进行会议,来回的交通还需要一点时间。
问题是,对于不出席莲妃常菱的宴会,叶韬还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好意思。七海商社的社次会议的曰期是早就决定了,常菱没有理由不知道。如果真的希望自己参加,那常菱就应该自己安排得错开曰期。估计安排这曰子,来检验叶韬是不是愿意给面子,那只能是莲妃自讨没趣。叶韬,显然是不会考虑莲妃的面子的,哪怕现在是在舂南首府余杭。
“唉…”江砚长叹了一声,说:“大人辛苦。”
“大人,”刘勇忽然凑上来汇报,说道:“再去露一手如何?夫人和宋美人她们都在那边楼里,正说着为宋美人造像呢。夫人为难呢,让我来问问大人你,是不是愿意来做这幅像。”
叶韬挠了挠头,说:“那好吧,我去。”叶韬随即转⾝对江砚拱了拱手,说:“江先生,我们以后再聊吧。等这阵子事情处理完,我当登门拜访。”
江砚连忙说道:“大人随意。”
告辞之后,江砚不由得更生出一分对叶韬的好感,或许他现在还是不够了解叶韬到底能做到些什么,但是,叶韬的态度、气度在不管哪个家国的官场里,都可以算是异类了。对于他这样的谋士来说,更关心的是,叶韬会不会成为他所谋划的将来的最大的阻碍呢?…这个,或许要看叶韬自己的运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