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兄弟,你好些了么?”刘天兵俯下⾝来,凑近段钢林,看着段钢林那张苍白的毫无血⾊的脸,轻声问候道。
本以为段钢林会睁开眼,但刘天兵一直和段钢林说了好几句话,段钢林就是不睁眼,他依然在“昏睡”着。
看着段钢林“昏睡”的模样,刘天兵眉头微微一皱,暗想,都好几天了,这小子难道还不能像正常人那样?难道这小子病得果然那么重?
再扫一眼站在病床边的強林、鲁迅和凯峰三个人,刘天兵便暗暗有些吃惊,段钢林这次住院,居然让三个大男人陪床,这在红光集团的“陪床史”上是不多见的。
在红光,职工患病或者是工伤等级为重伤以上的职工住院,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其家人来陪床,如果家里情况困难,那么,职工所在的单位会派一名职工前来陪床;如果这名患病的职工情况特殊,意思就是说,这名职工属于荣誉职工,他为企业做出了大巨的贡献,或者说这名职工职工不一样,属于处级以上导领⼲部,那么,可以派两名职工为其陪床。
段钢林这次住院,公司居然出派了三名职工为其陪床,这使得刘天兵暗暗惊心。⾝边安保部部长的他,立即明白:段钢林得的病,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小病,由于他这次在二车间设备改造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让三名职工来为其陪床,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这样想的时候,刘天兵再一次扭过头来,看一眼三名陪床者,微微有些不悦。
按说,刘天兵⾝为红光集团烧结厂的安保部部长,再怎么说也是正科待遇,他来看望段钢林,強林和鲁迅这些为段钢林陪床的人,应该有一点最起码的眼力架才对,应该主动为刘天兵搬张椅子,让刘天兵坐到段钢林的病床前,这样才符合理礼数。
可惜,鲁迅和強林没有一个愿意为刘天兵搬椅子的,这使得刘天兵和李慡相当的恼火。
事实上,強林和鲁迅并不是没有眼力架。那天晚上,沈欲芬和林小雨前来看望段钢林,強林和鲁迅便分别为他们⺟子俩搬来了椅子。即使是一些普通的职工来看望段钢林,強林和鲁迅同样能够做到彬彬有礼。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刘天兵和李慡前来,他们自然不会搬椅子过来。
強林和鲁迅,他们⾝处红光集团最底层的农合工,此生没有什么愿望,更不想在红光集团捞个一官半职,因为他们的⾝份——农合工。这便注定了他们这辈子只能在工人的岗位上混碗饭吃,即使得到导领的赏识,他们顶多也只是个小小的班长。班长⾝为兵头将尾,拿的钱与普通的职工⾼不了多少,但却很累,又是开会,又是组织职工⼲活,班里的职工们如果好管理,那还好说,如果不好管理,处处与你班长唱反调,那么,如果没有一定的关系和背景,一般人还是不要当的好。对于強林和鲁迅来讲,他们最不愿意的就是当班长。当初,钳工组的老班长章海明师傅退休后,究竟由谁来当班长,成为职工们热议的话题。但职工们说了不算,这得由车间说了算。结果,焊工班的职工耿強,居然跨班来到了钳工组,刘达明指定耿強担任了钳工组的班长,而由強林来担任副班长。
嗯,既然老子这辈子没啥奔头,那老子还是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吧,违心的事坚决不做。你刘天兵不入我们的眼,我们自然不会为你搬椅子!一旦为你搬了椅子,你刘天兵和李慡肯定会觉得我们怕你!強林和鲁迅同时这样想。
当然,強林和鲁迅是这样想的,而凯峰却不这样想。他迅速明白了刘天兵的眼神,赶紧从茶几边搬过一张椅子,放到了刘天兵的庇股下面。
刘天兵再无二话,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并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凯峰。暗想,这个凯峰,肯定就是上次那位举报者!
嘿嘿,你小子想欲盖弥彰?你小子想让我原谅你?没那么容易!刘天兵脸上虽说挂着笑,虽说对凯峰点头微笑,但他的心里却是越来越寒。
在段钢林的病房里呆了二十多分钟,段钢林依然在“昏睡”着,刘天兵自觉没有啥话可说,便站起⾝来,对凯峰说话了:“小凯,你一定要照顾好段钢林,陪好床。”
“刘哥,你放心吧,我会的。”凯峰恭恭敬敬地道。
“那好,我走了。”刘天兵道。
说着,刘天兵便起⾝朝病房外走去,李慡跟在了他的后面。
刚刚到了门口,刘天兵停下了,扭过头来,看着凯峰,道:“小凯,你出来一下,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好。”凯峰満口答应着,跟着刘天兵走出了病房,来到了病房外的那条长长的走廊里。
看着凯峰跟着刘天兵出了病房,站在段钢林病床边的強林和凯峰异口同声说了一句“软骨头!”
“快,快点跟过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段钢林猛然睁开了眼,指示強林和鲁迅道。
強林和鲁迅赶紧出了房门,在闪在门口,隔着门缝看着门外,直着耳朵倾听着刘天兵、李慡和凯峰之间的谈话。
“刘哥,您跟我说什么?”凯峰満脸堆笑地问。
“上次我喝了酒,有一些言行上,对你不够尊重。”刘天兵仔细斟酌着话语:“于是,我向你道歉了,可是,后来又有人把我给举报了,哎,真是他马的奇怪。”
凯峰脑子活,立即明白了刘天兵的话里蔵着什么意思,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刘,刘哥,你,你是在怀疑我?”
“呵呵,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刘天兵微微一笑,道:“你是一个老实人,我早就看出来了。”
“谢谢刘哥,谢谢刘哥。”凯峰战战兢兢地道,这才放下了心。如果知道刘天兵真的怀疑他,也许他会吓得要死,没准会niào一裤子。他知道刘天兵不好惹。
“嗯,你这几天给段钢林陪床,辛苦了。”刘天兵继续微笑着对凯峰说道。
“不辛苦,这是厂里的安排,我应该做的。”凯峰笑道。
“嗯,你这个兄弟,很可靠,啥时候有机会了,我会和厂里说说,给你一个合适的位子。”刘天兵拍着凯峰的肩膀,装作一副诚坦的口wěn道。
“我,我,我以后跟你⼲!”凯峰又是惊喜又是感动,惊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动得直想叫刘天兵一声⼲爷爷了。
“嗯,你不光厚道可靠,还很聪明。”刘天兵笑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向厂导领建议的,你又是大生学,相信你一定很有能力。”
“谢谢,谢谢赏识。”凯峰拍着胸脯道:“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指到哪儿,我打到哪儿…”
刘天兵挥挥手,打断了凯峰的话,他对凯峰的表态,一点都不感趣兴,道:“都说段钢林很有才,照我看来,段钢林没有你厉害,你只不过没有抓住机遇而已,如果你能抓住这次设备改造的机会,你一定会比段钢林更牛。”
天真的凯峰,此刻几乎快要发疯了,到目前为止,只有刘天兵这个机关导领表扬他啊!他为刘天兵的轻描淡写地话感动得五体投地,暗暗地想:刘天兵可是安保部的部长啊,这么大的官儿说我凯峰牛B,那么,我凯峰绝对是真正的牛B啊!
再加段钢林制定出了二车间此次的设备改造方案后在红光集团引起了冲天的反响,凯峰的心里本⾝就有一些妒忌,在內心深处对段钢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提防,还有一丝丝惧意。尽管段钢林也和他说起过“咱们都是外分大生学,咱们一定得团结起来”之类的话,但凯峰认为,段钢林再牛叉,他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外分大生学,他连个小小的班长都没有当上,他怎么能和刘天兵这么厉害的人相比呢?
其实,不仅仅是凯峰,换作其他的好多人,只要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们都会像这样想的,他们很少会往长远处着想,他们只注重眼前的利益。在眼前,刘天兵是厂部的安保部部长,算是一个部门的导领,他与厂导领走得很近,自然与厂导领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巴结刘天兵,总比巴结段钢林強一些罢?
“凯峰,段钢林最近在医院里情况怎么样?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刘天兵这才向凯峰问起他的真正的意图。
“嗯,他的脸经常变得一片苍白,很苍白,很吓人的。”凯峰转动着眼珠子道:“医院的院长每天都来病房三五次,给段钢林量血庒,亲自把yào片送到段钢林嘴边…”
“嗯,我知道了。”刘天兵道:“你现在在留心一下段钢林的反应,有什么异常的情况,给我打电话。”
“刘哥,哦,不不不,刘部长,你的意思是?”凯峰不解地问。
“呵呵,没什么意思,段钢林也是我的好朋友嘛。”刘天兵笑道:“段兄弟这次住院,我很难过的,所以,他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你可得告诉我。”
“好,好好,我会的,我一定会及时告诉你的。”凯峰信誓旦旦地道。
“凯峰,你要记着,哪些人来看望段钢林,和段钢林说了些什么话,你都得告诉我。”刘天兵道:“我真的很关注段钢林。”
“刘部长,我凯峰以后就是你的人。”凯峰道:“我一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还有一点,你也要留心,段钢林每天做了一些什么事,他的一举一动,你也要及时通知我。”刘天兵道。
“嗯,我记下了。”凯峰道:“你就放心吧。”
“好,我很放心,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兄弟。”刘天兵拍拍凯峰的肩膀,道:“咱们刚才的谈话,你最好不要告诉段钢林,明白么?”
“这…”天真的凯峰到了这个时候,他似乎依然没有搞清楚刘天兵究竟想⼲什么。
“不要问那么多,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刘天兵道。
“好,我听你的。”凯峰道。
“凯峰啊,咱们可是好一阵子没有喝顿酒了,还记得上次在红光楼么,你的酒量,真是让我佩服。”刘天兵笑道:“改天吧,等你陪完床后,咱们好好喝一顿。”
“哈哈,你夸奖啦。”凯峰感动万分地道:“下一次,我请你。”
这时,久不言语的李慡接过话来,道:“离红光集团三十里有一个怡红家园,嘿嘿,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怡红家园?”凯峰一惊。
“嗯,那是一个很好玩儿的地方。”刘天兵笑道:“咱兄弟哪天到那家园里销**儿,我请客,包你満意。”
“哈哈哈…”凯峰亲自把刘天兵和李慡送到了医院的大门口,这才返⾝回到了段钢林的病房里。
“哈哈哈,凯峰兄弟啊,你真行!”強林面沉似水地道。
“我?”凯峰愣住了,一阵紧张感袭遍了全⾝。
鲁迅接过话来,道:“凯峰,你给我们说说,刚才在门外,你和刘天兵都谈了些什么?”
“呵呵,没什么,什么都没谈。”凯峰说着便拿起一瓶矿泉水。
然而,凯峰刚把瓶盖拧开,还没有喝一口,鲁迅便励声说道:“凯峰,刘天兵给你啥好处了,你他马的竟然成了他的****!咱们段兄弟,对你怎么样?难道你心里没个谱?你他马的这种人渣,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渣。”
“啊——我——”凯峰一下子愣住了,他直直地面对着鲁迅的那张冷峻的脸,心里涌动着一团团胆怯。在他的记忆里,鲁迅可是脾气极好的师傅,鲁师傅遇到任何事都很龔,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冲什么人发过脾气,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糟糕,刚才在病房外和刘天兵的谈话,是不是让鲁迅和強林听到了?天啊,这可不是件好事,強林和鲁迅,他们两个和段钢林的感情,那可不一般,如果段钢林知道刚才的谈话,这小子会饶得了我么?凯峰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众人赶紧扭头,只见段钢林睁开了眼,慢悠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是吵得哪门子架啊!”段钢林故意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神⾊道。
看着段钢林的眼睛里依然涌动着浓浓的睡意,凯峰这才放下心来,他认为段钢林刚才一直都在昏睡之中。
“段哥,強师傅和鲁师傅不知道怎么了,猛地就冲我发脾气。”凯峰一脸冤枉地道。
“怎么回事?”段钢林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轻轻整理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
突然,段钢林看到了刘天兵和李慡刚才拿来的水果和补品之类的东西,有个涌动着一副惊愕地表情,道:“咦,刚才是谁来了?你们怎么不把我叫醒?”
“刚才是安保部的刘天兵部长来看你了。”凯峰抢在強林和鲁迅之前说话了:“和刘部长一起来的,还有李慡大哥。”
“哎,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段钢林笑道:“天兵这哥们也太客气了。”
段钢林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了,他拿起机手来,拨通了刘天兵的电话。
“天兵兄,你刚才来看我了?”段钢林感jī地道:“你既然来了,也不把我叫醒,哎,真是不好意思啊。”
电话那头,刘天兵笑道:“段兄弟,你的脸⾊可不大好啊,脸⾊发白,跟白纸似的,吓死我了。”
“哎,没办法,兄弟得了这种怪病,真是没有想到。”段钢林道:“兄弟可是好多天没有看到你了,前几天听说你官复原职,提前结束待岗的曰子,这就好比那啥,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这个词叫做‘困龙出海’,哈哈,你平安无事了,兄弟是打心眼儿里⾼兴,⾼兴,真的⾼兴,兄弟还琢磨着摆顿酒,给你庒庒惊,接接风啥的,哎,没想到…”
“哈哈哈…”刘天兵一阵大笑,道:“段兄弟,这个事儿你不要着急,咱是哥们,相互之间,只要理解,那就万岁万岁万万岁,你现在先好好在医院里呆着罢,等你病好了,咱哥俩不醉不归。”
“天兵哥,其实这几天兄弟一直都在想着你啊。”段钢林诚坦地说:“可是,那些该来看我的人,都来看过我了,不该来看我的人,也都来了,就差你天兵哥了,兄弟在想,如果你真的不来医院看我,那我段钢林绝对会痛苦的。”
“段兄弟,我知道你说的是心里话。”电话那头,刘天兵同样很诚坦地说:“这几天厂里的事太多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还望你不要介意才是。”
“咱是兄弟啊。”段钢林继续用一副更加诚坦地口气说道:“天兵哥,你现在刚刚恢复了官位,这真的很不容易,你现在有时间么,如果你有时间,请听兄弟说几句心里话,好么?”
“好,好,你快说吧,段兄弟,这年头,爱说心里话的人太他马的少了。”刘天兵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