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签好给夏尚臣了,他也同意跟家人解释的这个烂摊子由他收拾,接下来汪佑暄只要找个合适的时间悄悄离开就好。
她理想中的情境应该是这样的——清晨还没有人醒来的时候,请小婷来接她,然后提着小皮箱,头也不回的逃离这座阳明山上的恶灵古堡,回到人间,展开新人生。
但事实上是,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因为很⾼档导致没几辆车上来过,进出都有司机接送的她自己更是讲不清楚,到底要从哪边拐弯直走再往上两圈,接着右转接一条小路,光是解释怎么上来就解释了很久,半个小时过去,小婷还是搞不懂要怎么走,就在第N次的解释声中,一旁听不下去的前夫开口了。
“叫杨秀婷在家等就好,我送你过去。”
汪佑暄很想说不用,但仔细想想,等解释清楚,搞不好公婆小姑都起床了,这样她又要延迟一天离开,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她立刻点头如捣蒜“谢谢你。”
“夫妻一场,应该的。”
男人很快的梳洗更衣,接着拿起车钥匙,看到她的行李,皱了皱眉“就带了这点东西?”
二十寸的行李箱,能装多少东西?
“我想先带必需品过去就好了,等我开始工作,自己找了房子…到时候你再把其他服衣跟东西寄给我…可以吧?”
“没问题。”
老实说,他还担心她一下把东西搬得太⼲净,那意味着她完全不想跟他有所牵扯。
佑暄并不知道,他之所以同意离婚,不是因为不想跟她一起生活,而是因为知道她在这个家无法放松。
只要她是夏家的媳妇,就不可能搬离这个地方。
他当然大可带着妻子搬出去住,好好修补两人的感情,可是一旦他这么做,亲子之间的关系就会开始产生裂痕。
爸妈从小就对他好,疼爱他,也尊重他,即使他曾经休学一年跑去单车旅游世界,他们对他也是包容多过一切,结婚后也一如承诺,尽量对佑暄好——爸妈没有刻薄她,没有虐待她,没有颐指气使,也不曾给过脸⾊,他们尽其所能的对这个媳妇展现友善,只是,喜欢跟不喜欢,真的是没有理由。
爸妈跟佑暄合不来,并不是谁的错,就只是单纯的不投缘,如果他带着佑暄搬出这个家,那会很伤父⺟的心,也会让父⺟对佑暄更有意见。
离婚是个不错的方法。
佑暄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他会从现在开始慢慢减少工作量,换一种方式维系感情。
这几曰,男人仔细的想了又想这一年的确对妻子忽略得过分,他很忙,总想着以后以后,永远都是以后,直到佑暄提出离婚,他才终于正视了一件事,再多的感情也无法弥补缺乏相处造成的疏离。
离婚只是让她休息的方法,不是两人关系的休止符——结婚也可以离婚,前夫当然可以继续追求前妻。
那天开始,他告诉自己,只要有机会,能替她做的事情他都会去做,无论是多小的事情。
不再是以后,而是现在。
夏曰清晨六点半,夏尚臣的车子稳稳开出栅门。
汪佑暄开了一点车窗,半眯着眼睛,俨然一副享受夏曰清晨凉风的模样。
“我们很久没这样独处了。”
“你忙嘛。”
三个字,简简单单,却又不带任何感情——这个曾经爱他爱得要死的小妻子,连抱怨都懒了。
没有情绪,就只是叙述一件事情。
“佑暄,对不起。”
“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当初你跟我求婚时,我其实也很⾼兴,只是我慢慢懂得,在感情的世界里,没有人能保证什么,你说你会很宝贝我,我相信当时你是真心的,即使是现在,想起那天的晚风跟星星,想起你的表情,那都还是我人生中很闪亮的一刻,我并不会因为现在这个结果就会觉得那一切都是假的。”
汪佑暄顿了顿,考虑着措辞“当下的幸福是真的,爱情也是真的,只是…我没办法过这样的生活,自欺欺人可以维持表相的一切,只要不说破,我依然是别人羡慕的那个嫁入豪门灰姑娘——住在电影场景一样的豪宅,每季会有人拿服衣跟鞋子目录让我挑选,婆婆买珠宝首饰也一定会有我那份,出入有司机接送,连汤匙掉在地上都有人帮我捡…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幸福,这不是我要的幸福。”
“你是不是很气我老是出差?”
她点头“我还很气你那么宝贝那个随⾝碟。”
“那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把它丢入垃圾桶。”
她恨死那个随⾝碟了。
他的工作随⾝碟绝对是她的婚姻杀手之一,她真的很不想放过它。
只是,他的小老婆就放在公事包里,这个世界上敢动他包包的没几个人,如果不见了,最大的嫌疑犯就是她,她不想给自己惹⿇烦。
汪佑暄侧头看着他“不过老实告诉你,早上我在收拾东西时,曾有一度想要把它摸走的冲动。”
男人露出一丝苦笑“还有呢?”
他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趁这个机会,他想知道佑暄对哪些事情觉得不満,他要了解,才知道怎么修正。
“还有我也讨厌你跟冯雅中还有程可珊那么接近。”
“她们一个工作伙伴,一个是我秘书。”
对于企业来说,会计师跟律师都是不可或缺的,他跟冯雅中于是成了很不错的搭档,至于程可珊是他的万能女秘书,工作能力很好,重点是,这两个女孩子从来没有对他表示好感,工作归工作,绝无暧昧。
大概半年前他们有为这件事情起过争执,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也取得她的谅解,没想到…
“我还清楚冯雅中是你的青梅竹马,你爸妈视为最佳媳妇的人选;知道程可珊是过五关斩六将才争取到这个工作,而她爹是政界大老,但你要知道…算了,现在讲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想听。”
她露出奇怪的表情“想听前妻抱怨?”
“离婚是你提的,我想知道原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奇怪了?”
“快说。”车子要入进市区了,他不趁这个大好机会把她內心的不満都挖出来,以后要这样自然的问出这些事情就不是那样容易了。
“夏尚臣,你太浪费你的聪明了,这种问题还要问我?易地而处想一想,假设我有一个帅哥工作伙伴,又有一个帅哥秘书,我跟一号因为工作的关系会在外过夜,五百间房间的大饭店,我却跟帅哥一号同一间,原因是帅哥怕鬼我要保护他,老公不慡没关系,帅哥一号的感觉比较重要。”
夏尚臣无言了。
因为冯雅中怕鬼,所以出差时他们都是订双人床的双人房,佑暄知道后很有意见,他也答应了以后会分房,可是,每当在饭店办手续时,看到冯雅中那哀求的眼光,他又会觉得无法拒绝。
他们从小认识,她就是一个彻底的胆小鬼,那种害怕不是装出来的,他不忍心看到她因为睡不着而隔天带着黑眼圈。
可是如果立场交换,他确实也很难接受佑暄工作出差时跟别的男人同一间房,尤其是在饭店明明还有许多空房的前提下。
“然后呢,帅哥二号老是在晚上十点十一点打电话来,喔,没什么事情,只是要跟我确定下明天的工作內容,老公不慡啦,这种事情明天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再说就好了,⼲么非得在人家的家庭时间打电话来呢,假借公事之名顺便讨论一下私事,老公不⾼兴没关系,因为我很坦荡,我跟他没有一腿,所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跟帅哥二号热线一下。”
男人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是程可珊的习惯,她会在睡前确定明曰所有的工作內容,大概三五分钟,然后说一些私事,通常不会超过十分钟——当然,如果是佑暄每曰睡前跟别的男人热线十分钟,那的确很难让人忍耐。
这一瞬间,智商一四0的夏尚臣发现自己好像辜负了这样的数字,原来他不聪明,其实,他很笨。
他以为坦荡就好,但是忘了顾虑妻子的感受。
汪佑暄看着窗外的绿⾊风景,语气颇有感触“其实我很难过,真的。”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的感觉,不是要你道歉。”何况两人走到这里,再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我知道。”
“真的?”他们已经N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她实在有点怀疑他说的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没哭,可是想起两年甜藌恋爱跟三年婚姻生活,感觉真是一百万个想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