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邢龙山庄因被艳阳映照,呈现出一片耀眼的金⻩⾊,在三公子住的朝金院里,下人们规矩的站在长桌旁伺候主子进餐,这群训练有素的下人难得全无下一步动作,甚至全无声响。
只因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伺候着被他救回来的标致闺女!
餐桌旁,小十六像是饿了一整年似的将整颗头埋进碗中,努力将食物扫进胃里。
吃相糟糕的她掉了一桌的饭粒,筷子还一再掉在檀木桌上。
在她第三次滑落手中的筷子时,金朝旭终于看不下去,眉宇皱成一团,抢过她手中的饭碗。“你怎么连筷子都拿不好?”
小十六抬起头,露出那张沾了不少菜渣和饭粒的小脸。
金朝旭的表情顿时变得无奈到了极点,一回山庄,他便请下人带她去澡堂,净⾝完的她恢复了⼲净的面貌——掺着稚气的鹅蛋脸上的五官精致可爱,如秋水般的眼神清澈剔透。原来她是个能让男子动心的俏姑娘。
但那只是皮相,在这顿中膳吃下来,看她就连吃个饭都能将脸弄成那副模样,让他好不容易对她有点好转的印象在瞬间便已破灭。
怎会有姑娘手脚笨拙成这样,居然连饭都吃不好…“拿调羹和⼲净的手巾过来。”金朝旭下令.在发现没人有反应后,忍不住瞪向那群呆若木鸡的下人“你们是在⼲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终于有下人回过神,战战兢兢的将东西递上“主子,你要的都在这里。”
“你们这是在⼲什么?今天全都失了魂吗?”金朝旭叨念了一句,很自然的将小十六拉到他的腿大上,仔细替她擦⼲净小脸。
那群下人们的眼睛瞪得更大,活像是见到什么奇迹似的。
这个山庄里嘴巴最恶毒、脾气最刻薄的三公子居然也会照顾人?这真是令人太惊悚了…
天怎么还没下红雨啊…“还想吃…会饿…”小十六没感觉到坐在男子的腿大上有什么不合宜,伸手又要拿碗筷。
金朝旭一把拍掉她的手,淡淡的扫了小十六一眼,心底又莫名升起一种叫作怜悯的感觉。
他事后有再探问她的名字,却只能从她的嘴里得知小十六这个名称,看来乡下地方对姑娘家的名字乱取的实在不少,小十六绝对不是唯一一个,他觉得她的际遇实在很可怜。
“你吃得満脸都是,筷子也不会拿,我来喂你吃。”金朝旭一脸的不耐烦,将人按在怀中,用调羹将食物一口又一口的送入她的嘴里,免得她又吃得満桌都是。
“还想吃虾子…”小十六充満期望的双眼瞄向不远处的菜盘,上面堆満了红艳的虾子,蒜爆过的红虾香味四溢。
“好好…你先把嘴里的吃完。”金朝旭哄着她,还亲手将菜盘拉了过来,当场剥虾喂着怀中贪嘴的姑娘。
“好吃…”小十六拼命点头,同时也拼命进食。
“你吃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金朝旭将饭碗拿开了一点,避免她再囫囵呑枣,吃坏了肚子。
砰!一记人直接撞上门板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金朝旭凉凉的瞥眼过去。
那个因太过震惊而拐到脚,整个人黏上门板的男子狼狈的抹了抹脸,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三哥,我看得眼花撩乱,视线好像出现了严重的错觉…”
“四弟,有病就赶快去看大夫,别在这里胡言乱语。”金朝旭神⾊严正的说着,手仍继续做出喂食的动作。
看到小十六吃得一脸満足的模样,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细微的笑弧。
“咳咳…三哥,我觉得有病的人并不是我!”谢貂畅发现金朝旭看着小十六的表情居然会露出几分温度,更觉得突然不正常的人并不是他“三哥,你不是说过你喜欢的是那种才情兼备、冰雪聪明的名门闺女吗?”
“是啊!那又怎样?”金朝旭剥了一只虾扔入小十六的嘴里,微微抬眼,不懂四弟到底是想说什么?
谢貂阳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小十六,这时小十六正想有样学样——学金朝旭剥虾的动作,结果剥得两只手油膩膩的,虾子还蹦出手心,滚落在地上,白白浪费了食物。
他无言了——三哥的眼光会不会前后差太多了…
“我不是说我来剥就好吗?你怎么这么不安分!”金朝旭瞪向她,拿过手巾仔细将她的手指擦⼲净。
“可是你剥起来…好像很简单.”小十六一脸无辜的辩驳。
“那是看起来,别再给我动手动脚了,要吃什么用讲的就好。”金朝旭有求必应的将她想吃的全都喂给她,完全忽略站在他⾝后哀怨的谢貂畅。
“三哥…”不甘心被忽略得如此严重,他又出声。
“⼲嘛?有话就快点说,我很忙,没空理你。”
“那个…三哥,你要娶这个姑娘是真的吗?”
金朝旭终于有点反应了,诧异的瞪住四弟“是谁说我要娶她的?”他不过是一时良心发现,对这个姑娘多了些照料,怎么连跟他相处多年的兄弟也会产生误会?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谢貂畅看到金朝旭露出这样的神情,总算确定了是虚惊一场“这件事已经传得如火如茶——上至京城、下至南阳,人们都在谈论,说什么⾝份⾼贵的金公子终于决定要定下来,这让成千上万的名门闺秀们心碎得在房中拭泪…”
“汉阳城的百姓们也太爱传八卦了吧!”那时只是权宜之计,为了平息众人沸腾的热情,他便随口敷衍了一句,没想到传开的速度竟会这么惊人!
“我就知道是个意外,三哥自己说过不到三十五岁是不会成亲的,你今年不过才二十四,怎么可能突然决定定下来。”而且对象还是跟他理想中妻子形象相差甚多的小姑娘。
金朝旭突然觉得他的头很疼,觉得这件事的发展似乎不太妙“大哥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谢貂畅的视线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三哥:说话也是呑呑吐吐的,就是没敢把话明说。
“那他说什么?他应该是叫你来传话的吧?”
这么简单就被看穿,谢貂畅尴尬的笑了“他说…古人云…”
“云什么?快说!”
“古人云,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金朝旭闻言,脸⾊顿时变得恐怖到了极点——大哥之所以是大哥,就是因为他命令的事是不可违逆的!
一庄之主自然拥有决定下面兄弟们亲事的权力,这是邢龙山庄里不成文的规定。
“他还说…咳咳,别瞪我、别瞪我。”噤不起凶狠的注视,谢貂畅抬手做出求饶状“他说既然世人都已知道此事,那就算是假的也要变成真,否则山庄的面子要往哪里摆?他还说婚礼就在十天后举办,你若是胆敢不穿上红蟒袍,他会亲自押着你成亲的!”
所以…英雄果然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金朝旭神⾊疲倦的捏捏鼻子——他只不过是意气风发的想过过当英雄的癮,如今居然要赔上他的下半生,这代价未免太⾼了。
这无关他喜不喜欢小十六,他和她之间也谈不上男女情爱,毕竟对于这样可怜的小姑娘,他就只是萌生出想照顾她的想法。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根本还没有想成家的念头,在他的观念,一旦成家就会像只能翱翔的老鹰硬被折断半边翅膀,再也不如以往的自在了。
“三哥,大哥的手段強硬得很,你就乖乖认命吧!”谢貂畅摊开两手,不过表情却有点幸灾乐祸。
“你滚出去行不行?这里是我的院落。”
“不要生气…”小十六这时突然抓住金朝旭的衣襟,表情显得有点慌乱。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金朝旭的语气立刻放缓,以手掌挲摩着她的头发,安抚着她的不安。
但他的厉眼却是瞪向谢貂畅,无声的恫吓他,要他快点消失。
谢貂畅耸耸肩,自讨没趣的转⾝离开,走前还故意来个落井下石“三哥,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啊!”“滚!”
小十六看着谢貂畅的⾝影消失在门后,她菗回眼,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低头说:“我吃饱了。”
“哦!那正好,我也不想再吃了。”被谢貂畅一搅和,金朝旭完全失去了胃口,他挥手让那群下人负责收拾,自己则是带着小十六离开饭厅。
走在回廊,廊外种植的一排桂花绽放着怡人的香气,微风吹送着阵阵花香,让清冷的廊道增添了一点诗情画意。
走在前头的金朝旭突然勾勒起一抹微笑,拉住小十六。“小十六,你喜不喜欢这里?”
“嗯,喜欢…”小十六认真的点头回答。
“那我让你住在这里好不好?”
小十六以勾直勾的目光盯着他的脸许久,低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跨步跟着金朝旭走完那条漫长的廊道。
皎洁的盘月⾼挂天际,点点寒星缀満夜幕;无声的暗夜寒冷刺骨,空中只剩树叶沙沙声随着凉风作响,此时小十六走出厢房,急匆匆的朝某个方向走去。
她知道如果再晚一点,她一定会来不及跟上那个人的…
她清楚的自谢貂畅的⾝上“看见”了金朝旭会在今夜逃婚,所以当他提出让她住在这里时,她及时住嘴没答应,深怕会阻碍他的计划。
她没办法思考太多——她本来就不够聪明,她只在意若是他要逃婚,她可不可以也跟去?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脸上也有些湿热,但她没有擦拭,只是盲目的往前走着,希望能撞见那个人。
小十六,你喜不喜欢这里?
下午他问她的那句话语,她隐约知道意思…所以她一点也不想回答那个问题。
走着走着,着急的她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的脚绊到了耝大的树根,狠狠的跌在地上。
“好痛…”她呜咽着,整张脸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