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时期,为了增加芙蓉园的游玩特⾊,令人在曲江池中雕刻各种水饰,引流成溪,把魏晋南北朝文人的风雅行径,也就是曲水流觞的游戏,引入了宮苑之中,每逢有暇,君臣就在饮曲池之畔享受曲江流饮的乐趣。
尽管炀帝已亡,不过这个传统,却得到很好的继承与发扬,就算是魏徵等直臣,口中经常提到要警惕隋朝种种,但是偶尔,也会来此消遣,更加不用说,那些平时非常寂寞无聊的贵妇淑女们,到了这里,怎么说也要体验一番。
和文人雅士一样,流觞亭附近,有许多名门贵妇、闺秀淑女散坐于曲水两旁,席上摆満了鲜花、香脂、粉巾等物,三五成群集聚一团,任由觞具在水中飘来荡去,与其说是在玩曲水流觞的游戏,不如说是附庸风雅,做个样子而已。
如此,也让某些个自诩才学出众,准备大显⾝手,让人刮目相看的少女觉得十分无奈,百无聊赖地左张西望,忽然发现前方走来几人,眼睛立即亮了,叫道:“是郑家姐姐,还有婉儿妹妹…”
看得出来,两人在少女之中素有威望,见到她们现⾝,有许多妙龄少女迎了上去,问安唤好,莺莺燕燕,粉香扑飞,纷纷扬扬,就如同⻩莺百灵,吱吱喳喳,场面虽有几分嘈杂不堪,却十分悦耳动听。
这个时候,对面又来了一行人,排场繁浩,十几宮女手执罗纱,铺设步幛,挡拦四周,七八个穿着彩衣绫罗的名门淑女,簇拥在一个有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脫俗,端庄而又典雅的美女旁边,不过几人当然只是衬托,存在感十分薄弱,因为她们的风采,全部给那个⾼洁清丽,秀逸脫俗的美女掩盖过去。
“是长乐公主。”
眼尖的贵妇人,立即呼出此人的⾝份,瞬息之间,全部起⾝,涌了上去迎接。
谁不清楚,长乐公主李丽质,是天子的嫡长女,为人仁爱,以美闻名又擅长书画,深受帝后宠爱,视若珍宝,一年前与国舅长孙无忌的的嫡子长孙冲定亲,平时深居宮里,少有外出,现在却出席聚会,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以帝后之尊,自然不会亲自筛选太子妃的人选,而且是通过各种办法,挑出几个符合条件的少女,再择优录取,简单而方便,说不定长乐公主现在就是在奉令行事,就算是不具备参与评选太子妃的资格,上前打个照面,增加印象也好。
自然,人群之中,也未必都是趋炎附势之人,与有几个平时与长乐公主交好,算是闺中藌友的少女,也随行迎了上去。
不愧是由长孙皇后亲自抚养而成,加之德行垂范,长乐公主的性情柔顺恭谦,不分贵贱,带着温柔和煦的笑容,敛手回礼,特别是见到几个知交好友,笑意更甚。
“郑姐姐,你也来了。”长乐公主欣然笑道,十分真诚。
“准备与婉儿参加曲水流觞,长乐公主是否要参与?”郑淖约说道,声音不带丝毫冷漠,反而充溢着亲和之气。
“好呀,人多热闹,大家一起来吧。”长乐公主⼲脆答应,也没有忘记旁边众人。
有公主参与,响应者甚众,游戏自然不会与刚才那样清冷,况且,这也是难得的表现机会,不懂把握机遇的人,自然给排除在外。
有随行仆役的帮忙,很快在曲水两边增添了许多坐位,奉上果疏糕点,自然少不了流觞的美酒,什么三勒浆、龙膏酒、葡萄酒,宮廷醇酿,应有尽有,众人入席就坐,定下规则,推出仲裁者,以旗宣令,曲水流觞正式开始,一帮贵妇少女,玩得不亦乐乎。
同性相聚,异性自然不好参和,韩瑞孤零零站在亭前,形单影只,表情十分无奈,幸好旁边还有个青年,似乎也是给甩了,只得坐在栏杆,不时回头观望,神态颇有几分沮丧。
心中升起同病相怜之感,韩瑞走了上去,含笑拱手道:“兄台,请了。”
上前几步,韩瑞发现,眼前青年肤⾊白皙,五官清秀抹俊俏,又带着一抹温柔,也是个温和的脾性,见到有人上来问好,连忙起⾝回礼,服装打扮,应该也是个权贵弟子,不过言行举止之间,却没有倨傲之气。
自然地走到对面而坐,韩瑞叹息道:“我后悔了。”
青年愕然,一阵莫明其妙,只听韩瑞继续说道:“我不该答应她过来的,弄得现在孤孤单单的,毫无着落,悲哀啊。”
呵呵,明白过来,青年笑了,声音温厚,客气问道:“在下长孙冲,敢问足下…”
“长孙冲,莫要与这卑鄙无聇的小人相交,免得自掉⾝份。”赵节风风火闯来,毫不客气坐在两人旁边,眼睛瞪着韩瑞,那个模样,好像恨不能把他菗筋扒骨,生呑活吃了。
宽宏大量,不理会旁边的跳梁小丑,韩瑞惊讶打量道:“长孙附马?”
“如果可能,请唤我宗正少卿,或者直呼其名,我不会介意的。”长孙冲建议道,毕竟两人还没有正式成亲,不过听着却有种恳求的意味。
韩瑞表示理解,娶公主的庒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况且唐代的公主,更是出了名的放荡,长孙家的运气还算不错,长乐公主的脾性,像极了长孙皇后,贤惠淑德,温柔守礼,属于贤妻良⺟的类型,说起来也是长孙冲赚到了。
但话又说回来,人家是嫡亲的表兄妹,天生的一家人,长孙无忌深得李世民敬重,又是长孙皇后的哥哥,就算长乐公主的脾气重大,也发不到舅舅表哥的头上来。
“恭喜恭喜。”韩瑞含笑祝福。
“谢谢。”长孙冲客气回礼,却迷惑道:“却不知喜从何来?”
韩瑞解释:“长幼有序,太子纳妃之后,想必离长孙兄尚公主的曰子也不远了。”
长孙冲温柔微笑,回头望了眼长乐公主,含情脉脉,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咳,赵节清了下嗓子,韩瑞与长孙冲充耳不闻,继续攀谈起来,热切交流怎样才能讨得女子欢心的经验。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两个当自己不存在么?赵节勃然大怒,猛然拍案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不用吼,我们没聋,自然听得清楚,问题在于…”韩瑞怪异道:“这样用力拍打,你不觉得痛吗?”
痛?赵节愕然,微微抬手,就觉掌心传来一阵⿇辣刺疼,难以忍受,眼眼一热,泪水差点就滴溢出来。
“兄台,下次要注意,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拍的,以卵击石的后果,就是这样了。”韩瑞劝慰两句,忽然提议道:“长孙兄,不如我们也过去凑个热闹?”
“这样,不太好吧?”长孙冲动心,却犹豫不决。
“那你就⼲坐着吧。”韩瑞微笑起⾝,意有所指道:“我要去表明态度,省得有些人不死心,再打主意。”
说着,韩瑞撇下两人,轻步走了过去,只见郑淖约坐姿优雅,香罗裙角仔细折平,缕缕如丝缎般柔滑亮泽的长发,披散于肩,青丝如墨染,更显⾝形纤秀,曲线优美。
眼眸如同秋波,注视着在水中飘流的觞具,忽然察觉对面少女浮现惊讶之意,郑淖约心中微动,侧⾝回眸,映入眼帘的却是韩瑞笑容可掬的脸庞。
“你怎么来了。”郑淖约问道,声音淡然,眸光却流盼溢彩,心中莫名羞喜。
韩瑞笑而不答,轻轻跪坐在她的旁边,肌肤相触,郑淖约惊颤微移,秀首低垂,轻声道:“不要太过分了。”娇言软语,透中阵阵慌乱。
其实,韩瑞未必不比她紧张,不过见到郑淖约的模样,心中反而大定,脸上笑容灿烂,友好地朝附近旁边的少女点头示意。
唐代,男女之防,虽然没有后世厉害,同席而坐也不能说没有,但是也要分什么情况,人家是坦然自若,他们两个却是表现暧昧,其中的情愫让人一目了然,根本不用再作猜测。
低头跽跪,郑淖约不敢观望别人的反应,慢慢地,手心有些冰凉,忽然,一只火热的手掌笼来,层层包裹,坚定有力,充満了温暖,让人安心。
“她们在祝福我们呢。”
韩瑞温和的声音传来,郑淖约抬眸,迅速浏掠四周情况,迎面而来的,却没有想象中的讥嘲,而是一张张充満暧昧表情的笑脸,戏调的意味极其浓郁。
“郑姐姐,旁边的到底是何人,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少女嬉笑的声音传来,郑淖约容⾊秀美的双颊略微晕红,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韩瑞,厚着脸皮,腆笑道:“不管是何人,叫声姐夫准没错。”
无赖,郑淖约暗骂了句,只觉俏脸发热,连忙低头,欺霜胜雪的肌肤浮现一抹绯⾊,用指甲掐了下韩瑞的手掌,轻轻的,绵绵的,毫无力道。
“别羞了,觞具飘来,该怎么办?”韩瑞笑道,捞起盛満美酒的觞器,一口饮尽。
“作诗,喝酒或其他。”郑淖约轻瞄了眼,似在责怪韩瑞动作过急。
韩瑞笑道:“恰好,我帮你喝酒,不用再作诗了。”
“郑姐姐喝酒可以,你却不成,不仅要喝酒,而且还要作诗,作不出来的话,别待在这里,乖乖到亭里等着吧。”旁边少女听闻,清灵的眼睛溜溜打转,娇声呼道:“大家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