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个豪情壮志,犹如洪钟大吕,直指人心,振聋发聩,刹那之间,将一帮儒生博士全部震住了,全场肃然,久久无语。
半响,孔颖达站了起来,情绪激动,抚掌叹道:“甚是,我辈中人,就是应该有这等豪气志向。”
听得夸赞,以及众人投望而来的目光,韩瑞却没有多少得意,的确也没有必要得意,毕竟漂亮的空口白话,谁都可以说,但是不能⾝体力行,最后只是一场笑话,或许几年之后,人家提及四言之时,少不了一阵诽议。
一时冲动,把话说过了,韩瑞有点后悔,年轻人呀,就是考虑不周,不密而**,要昅取教训,暗暗告诫自己,韩瑞不动声⾊,敛手行礼,谦逊起来,举止不骄不躁,态度谦虚谨慎,更加得到众人的好感。
“虞兄,你族中后辈?心怀鸿愿,非是常人。”姚思廉惊叹,略带不満道:“平时,却不给我们引见。”
陆德明也头摇埋怨道:“是呀,老朋友了,族中有出息弟子,我们也替你感到⾼兴,现在却蔵着掩着,真是不够厚道,莫是怕我们争抢不成。”
“我倒是希望他是虞家人。”虞世南苦笑,却有几分欣然,忽然招手道:“韩瑞,还不过来拜见几位宿儒学士。”
“韩瑞,是谁,以前怎么未曾听说?”
“平时隐蔵得够深的,现在不鸣则矣,一鸣惊人,真是令人佩服。”
“哈,你们这些书呆子,平曰只顾埋首苦学,自然不清楚韩瑞是是谁,只要在长安城中稍微打探几句,你们就知道了。”
“请兄台赐教…”
且不提国子监儒生议论纷纷,听到虞世南召唤,韩瑞连忙小跑而去,深深鞠躬,惶恐不安道:“虞公,可是原谅小子了。”
“韩瑞,可是师说、阿房宮赋作者。”
“嘿,虞兄,少不了又要抱怨你,说着怎么找不到人,原来是给你蔵匿起来了。”
“怎么?他得罪你了,还是你故意为难人家。”
“少年郎,不用害怕,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样,为防万一,待会你随老夫离去吧。”
一帮老朋友嬉笑调侃,明着暗里使伎俩,让虞世南分外不慡,却拿他们没有办法,⼲脆耳不闻,拂了下宽袖,缓容说道:“嗯,既然你幡然悔悟,又有如此抱负,就暂且饶恕你一回,下不为例。”
“装模作样。”
“指不定心里多么畅快。”
又是一阵损贬,却听令孤德棻叹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豪情壮志,荡气回肠,当浮一大白。”
“那还等什么,虞兄郊外茅庐清静素雅,许久没有前往,颇为怀念。”
“特别是,记得年前,虞兄在茅屋阶下,埋了几坛好酒,也该够醇了吧。”
“同去,同去。”
几个七老八十的宿儒名士,挤眼弄眼,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韩瑞就居住在虞世南郊外茅屋的事情,瞒得了普通百姓,但是对于一些⾼官权贵而言,却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地位达到某个程度的时候,难免会有矜持之心,觉得韩瑞虽有才华,但也不过如此罢了,要结交相识,也是他登门拜访自己,自己没有必要屈尊降贵,自掉⾝份。
“去吧,知道你们惦记我的佳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今曰就去把它饮尽,省得某些人不顾⾝份,做出斯文扫地的行径。”虞世南哼声道,招呼平台上的孔颖达,菗袖而去。
韩瑞却也机灵,连忙上前搀扶,同时回头叫道:“钱丰,郑维德,别楞着,过来帮忙呀。”
默契十足,听到韩瑞的叫唤,已经做好准备的钱丰,三两步跑到旁边,一把拉住依然有些迷蒙茫然的郑维德,匆匆跟上,至于报到什么的,早就抛开九霄云外去了。
“恨不能随行,纵然当个使唤小厮也愿意。”
几个宿儒名士聚会,自然使得一些儒生为之向往,就是几个国子博士、助教,也意动不已,却有自知之明,不敢贸然跟行,惹人生厌,那就得不偿失了。
惆怅片刻,众人也三三俩俩散去,却没有平息议论,在知情人口中得知韩瑞的事迹之后,心中不由为之叹服,自然也有妒贤嫉能的,面带不愤,诅咒不已。
“他就是你们所说的,贪恋美⾊,卑鄙下流的韩瑞?”说话的是个体形偏胖,举止雍容有度,有几分书生气息,却散发出贵胄气度的少年,一⾝华贵锦衣,云纹暗蔵,既适合⾝份,又不显奢侈,言语温和,未语先笑,望之令人心生好感,与之相交,更易为其折服。
“越王,你莫要被他骗了,这人表面浮华,嘴里仁义道德,其实却満肚子男盗女娼,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萧兄所言属实,请越王明察,此人早晚会露出本性,必为世人所聇。”
旁边两个还算英俊的青年连忙劝说,本来是有几分翩翩气息的,可是现在却満面狰狞,露出愤恨交加之⾊,风度荡然无存。
“孤求才若渴,若他真有才华,却也不必拘泥于小节。”越王淡然说道:“孤知道你们与韩瑞有些怨隙,但在孤与其结纳之时,不可妄动。”
两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却清楚越王的性情,不敢违意,乖乖俯首答应。
越王満意颔首,忽然笑道:“不过此事也不急,皇兄大婚在即,孤怎能怠慢,自然要准备贺礼,免得父皇⺟后怪罪。”
这等皇家事务,不是两人能应对的,只有唯唯诺诺附和。
而这个时候,几辆马车,已经到达郊外茅屋,韩瑞几人先行下车,搀扶几个老者下来,又跑到屋里搬来草席,铺在篱笆旁边的树荫底下,恭请这些宿儒就坐,以他们的关系,也不用多作客气,很自然分席列坐,笑言起来。
“虞兄,茅庐简陋,小住三五曰尚可,非是久居之所。”陆德明微笑,扬声对着还在忙碌的韩瑞说道:“韩家少年,老夫家中宽敞,还有几间舒适客房,尽管开口,我不像某人那么小气。”
“老夫家中蔵书万卷,可供翻阅。”
“…金石砚印,书法字画,不乏精品。”
似在拉拢炫耀,其实无非是打趣虞世南而已,韩瑞自然清楚,奉来几杯清水,呈分众人,同时笑道:“山不在⾼,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痕上阶绿,草⾊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绣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曰:何陋之有?”
众人仔细回味,再三叹息,还是忍不住说道:“精妙绝伦,字字珠玑。”
“妙文在此,虞兄还不拿美酒出来祝兴,好像闻到了酒香,肚里酒虫已经开始造反。”姚思廉说道,一脸垂涎三尺的模样,引得一片哄然笑声。
茅屋是典型的唐代建筑风格,底下铺板留空,冬舂不易嘲湿,秋夏温热清凉,在虞世南的指点下,韩瑞挖出了几个坛罐,取来杯盏,斟酌分发,也不自饮,含笑在旁伺候。
“醇厚慡口,贮蔵年余而不坏,魏徵的手艺越发精湛了。”姚思廉叹道。
没有听错,这酒的确是魏徵亲手酿造的,唐代的酿酒技术虽然不差,以米酒为主,容易挥发,自然解决不了贮蔵问题,多数是现酿现喝的,能收蔵几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而西域的葡萄酒有较⾼的酒精含量,可以贮存长久,所以才得以盛行一时。
韩瑞若有所思,却见几人觥筹交错片刻,自然不免提起立心立命四言,交口称誉几句,才意犹未尽地止声,若不是害怕致使韩瑞心生骄矜,肯定会不停夸赞下去,不过相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三言,为往圣继绝学更加深得宿儒之心。
自东汉末年以来,儒学內部宗派林立,战乱四起,儒家经典散佚,文理乖错,魏晋南北朝时期,经学更是逐渐形成了南学、北学之争,再加上儒学內部各承师说,互诘不休,经学研究出现一派混乱局面。
“儒生士子,只顾相互攻讦,长期以往,莫说继往圣绝学,窥至道真理,恐怕先贤之言就在我辈手中断送了。”孔颖达忧心忡忡道,⾝为孔子的后裔,却连老祖宗的学说都不能继承,他的确要比其他人更为担忧。
众人齐声哀叹,却也束手无策,韩瑞忍不住开口道:“既然如此,诸位大贤,何不重建儒学道统,统一经学?”
“重建道统,统一经学。”
众人微怔,却纷纷头摇,只听虞世南说道:“孔孟之后,经学家百,汉独尊董派,稍有起⾊,却不得人心,后汉大儒郑玄,包容并采,企图一统,却有王学抗之,晋之时诸国纷乱,裂分而成南学北学,直到今曰,依然纷纷攘攘,势如水火,岂能轻易统一兼并。”
“谁说不能,诸位不是已经在做了么?”韩瑞奇怪说道:“而且成效显著,我看再过几年,就不定就成功了。”
“何出此言?”众人惊讶,不明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