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漫天的狼烟,率先出现的是数千带甲将士,中间竖立数百面鲜明的旗帜,迎着轻风猎猎作响,明晃晃的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灿烂的光芒,步伐整齐,肃容而来,犹如排山倒海似的气势,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带甲将士之后,又是千骑军卫,队列箭形,最前位置,在数十骑卫的簇拥下,却是李靖等人,⾝穿轻甲,外置黑锻披风,舿下是⾼头大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自然明白应该做什么表现,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大胜归来,不仅几个将领在笑,大军将士在笑,迎接的百姓更是欢声雷动,喝彩的声音,在见到狼烟之际,再也没有停歇,好像是波浪似的,一阵接着一阵,最后掀起了滔天巨*,轰轰隆隆,响彻云霄。
凯旋将士,听闻如雷如鼓的欢呼,心中格外奋兴,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过也知道遵守军令,到了迎接礼官之前,数千将士,整齐停了下来,然后左右横移几步,裂开了条宽敞的道甬。
几乎是在同时,房玄龄疾步而上,⾼声呼道:“各位将军辛苦…”
“yào师兄。”李勣也不慢,后发而先至,抢在房玄龄的⾝上,快步朝李靖等人走去。
生性谨慎,李靖不会犯居功自傲的错误,轻跃下马,一段时间不见而已,英气自然不减,可是两鬃却多了几分风霜,显然,这次征伐吐谷浑之战,不是众人想象得那么容易。
“懋功。”李靖轻笑,与李勣打过招呼,然后越步而过,迎上房玄龄,拱手道:“有劳房相公亲自出迎,我等真是分外荣幸,颇为过意不去啊。”
“各位将军在外征战,凯旋归来,有功于国,才是辛苦,我们只是出城几步迎接,怎能称得上辛劳…”房玄龄笑道。
李靖微笑与之寒暄客气起来,其他的文官武将,也没有忘记其他几个随军出征的将军,兵部尚书侯君集、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右卫将军李道彦…
这个时候,众人也放开了文武之别,真心实意的祝贺将士平安无事,大捷归来,场面一片热闹,喜气洋洋,过了片刻,房玄龄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轻轻挥手示意,杂役纷纷动手,几十坛美酒开封,不计其数的大碗摆开,一泼一泼的倒,直到酒坛见底,洒溢的美酒将地面浸湿了大片,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就算不好酒的百姓闻到了,也忍不住ch菗动喉咙,更加不用说无酒不欢的军中将士,立即口中生津,垂涎三尺。
房玄龄亲手捧着一碗美酒,递给了李靖,也不用特别吩咐,杂役纷纷捧着美酒发放下去,先是前面的将领,随之就是附近的士兵,也没有什么规律,看到谁就给谁,直到发放完毕,大约只有千余人得到而已。
没有得到美酒的士兵,也不是特别的妒嫉,毕竟大家心里有数,待会的犒赏大宴,酒⾁管够,绝对少不了自己的,想到这里,一些人心中也有几分急切,迫不得已。
可惜,房玄龄不知道,士兵心里的想法,手里捧着酒,jī情澎湃的发表着演说,先是回顾了吐谷浑对大唐犯下的罪行,皇帝怎么气愤,怎么拍案而起,派遣大军讨伐,随之又是一阵歌功颂德,皇帝英明,正义之师,将士用心尽力,凯旋归来云云。
说得有些口⼲舌躁了,房玄龄这才罢休,举手示众人示意,稍微抬头,一碗美酒下肚,勉強补充水分,顺手摔了,肃容道:“陛下在太庙献祭,等候诸位回家。”
一口饮尽,李靖摔碗,⾼声道:“诸将士听令,列阵,回家。”
砰,哐,凌乱的声音响起,千余只碗落地,也颇为壮观,可是众人没空欣赏,李靖一声令下,数万将士重新列队,齐声⾼吼:“回家,回家…”
声嘶力竭,传达数里,数十个打着赤膊的壮汉,抡起了双节棍,敲打着牛皮大鼓,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振奋人心,一时之间,围观的百姓,热血沸腾,挥臂⾼呼,簇拥大军,缓缓的向长安城走去。
一路上,官道两旁边,挤満了欢迎的百姓,见到凯旋将士,纷纷涌了上来,又是递酒,又是奉食,某种程度上,不愧为王者之师,百姓夹道欢迎,壶浆箪食。
这个时代的军队,没有后世那种不拿百姓针线的规矩,见到百姓送酒奉食,也没有拒绝,伸手接拿,立即狼呑虎咽,才百来步路,就吃撑了,到了晚上庆功宴,看着丰盛美味的食物,很多人后悔莫及。
十几分钟的路程,由于百姓的欢迎,硬是磨蹭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重玄门,城门大开,数千仪卫出迎,凯旋将士立即止步,李靖等人下马,只带了百多个亲卫,慢慢的向宮城走去,余下的将士,听从上官的差遣,返回军营,等shì庆功宴的开启。
这个时候,在远处随行的韩瑞才发现,人行之中,有十几个装束怪异的胡人,应该是吐谷浑的贵族,也不知道是俘虏,还是降众,也不用仔细辨别,反正待会就是献俘仪式的道具而已,运气好的话,皇帝心情舒畅,赐予爵位,一辈子待在长安城中,享受荣华富贵,反正大唐国库充裕,也不怕豢养多几个贵族。
可能,有些人觉得,将士舍生忘死,征战沙场,却没有几个受封晋爵的,这些俘虏降部,对抗大唐,失败被俘,反而得到赐封,这是对将士的不公。
其实,没有必要在意,想想,这些人,在吐谷浑的时候,大权在握,一呼而应,可是现在却沦为俘虏,即使⾝有爵位,也改变不了阶下囚的实质,试问,有谁会尊敬这样的贵族,⾝上的爵位,反正是种聇辱的证明。
比如突厥的颉利可汗,在草原上的地位,相当于皇帝,呼风唤雨,可是被唐军俘虏长安,李世民待他也算十分优厚,可是受不了这种囚噤似的生活,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走了片刻,就到了太庙,李唐皇室供奉祖先的地方,韩瑞等人止声,望看李靖他们而去,里面就是礼部各司员官接手了,不能越职。祭祀献俘,自有成套繁琐的礼节,一时半会,也完成不了,韩瑞等人,也不能失职离开,只能在太庙外面⼲等,不时可以听到,阵阵编钟礼乐,却也不觉得寂寞。
“万岁,万岁,万岁。”
一直到⻩昏时刻,太庙之中,传出朝廷百官的呼声,预示着仪式的结束,韩瑞等人顿时清醒过来,振奋精神,上前迎接鱼贯而出的文武员官。
当然,今曰的主角,是李靖等人,在文武员官的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含元殿,座席软榻已经安放妥当,宮女仆役已经集结待命,宮中的膳房,更是热火朝天的场面,近百御厨挥舞刀铲,炊烟弥漫,酒⾁菜香,十分yòu人。
夕阳残红,还没有下山,宮殿之中,已经焚起了篝火,悬挂大红灯笼,皇亲国戚,勋爵权贵,悉数登场,围着李靖几人,好奇的打听讨伐吐谷浑的经过。李靖微笑,却沉默不语,其他将领,却不像他这样內敛,不愿意夸功,绘声绘⾊的讲述战役经过。
几个将领,重点描述的,自然是亲⾝的经历,不管是平实的叙说,还是添油加醋,场战的残酷,往往要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惊险离奇,引人入胜。
一路征程,可谓是风餐露宿,备尝艰辛,先是首战告捷,吐谷浑败退,可汗伏允却十分阴险狡诈,实行坚壁清野战术,烧光野草,以断绝唐军马粮,不能进军…
“这个时候,⼲草已被烧光,青草尚未萌生,有些人认为,战马瘦弱,不可长途追击,免得被伏允反戈一击。”侯君集侃侃而谈。
一些耝通军事的权贵,纷纷点头,觉得有理,毕竟大家都知道,与草原异族作战,只能依靠骑兵制胜,失去了战马,步兵只有被*的份。
“某却不这样觉得。”侯君集哂然,轻描淡写道:“那时,吐谷浑如鼠逃鸟散,斥候亦绝,君臣携离,取之易如拾芥,此而不乘,后必悔之。”
察觉众人惊讶的目光,侯君集心中掠过一抹得意,淡声说道:“大总管同意我的意见,于是兵分两路,一南一北,分道击之,某与任城王往南,深入荒漠二千余里,经历严寒酷暑,渴饥难耐,只得刺马饮血,长途奔袭,终于遇上了贼酋伏允部众,大败其军,俘获甚众…”
描述起来,自然十分简单,可是其中的辛苦,只有亲⾝经历的将士才能知道,在荒无人烟的荒漠,温差变化极大,有时酷热难忍,有时寒冷得令人颤栗,除此之外,还要经过⾼原、戈壁和山地作战,气侯恶劣,环境艰苦,在没有水解渴的情况下,不要说刺马饮血,就是马niào人niào,也是宝贵的水源,要仔细收集起来,不能有丝毫的浪费。
回忆几个月的经历,像侯君集这样心志坚毅的将领,都有几分不堪回首的心酸,更加不用说底层的士兵,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磨过来的,韩瑞心中感叹,心中再次涌出強烈念头,想要为这些无名英雄,树立丰碑,以传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