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还没出厅门,只听得里面一声冷笑“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指手画脚了,也不清楚自己的⾝份,好歹我们都是排在前头的。“
我立马顿住脚,转⾝冷冷地朝说话的人看过去。那女子没想到我有胆子转⾝,微微一怔,但一想到自己的侧妃⾝份,还是⾼傲地抬了抬头,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倒是楚王妃有些歉意地看着我,目光中尽是请求,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大。
我想想今儿正是小年,一会儿还要宴请百官,也不好跟她在这里吵架,只好噎下了这口气。冷冷地笑了笑,道:“小女的⾝份不⾼,比不上各位侧妃,是不应该在此多嘴。不过,小女怎么说也是东越皇室的⾝份,还请侧妃以后说话放尊重些。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満,尽管去找王妃,或者直接请示楚王把我赶出去,我还多谢了。”说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就往外走。
刚转⾝就撞到一堵墙,抬头一看,是楚易充満怒气的双眸。厅里众人连忙施礼,那两个侧妃自是吓得脸⾊苍白,半天不敢抬头。我则躲到一边去,看了他一眼,转⾝就要走。他忽然叫住我,道:“我听下人说你着人到书房拿了文房四宝去,写了字吗?”
我一怔“原来是你的东西,难怪那么贵。那方砚台我都能吃一年了。”
他微微一笑“你喜欢就送你了,待会儿我去看看你的字。”
我马上头摇“千万别,那砚台太贵了,我可找不到相应的东西还礼。再说,我的字难看得很,还是不要污了你的眼。”
他只笑不语。
我忽然又发现他⾝后立着一人,正疑惑地打量着我,可不正是楚枫。这小子从来没见过我穿女装,这下子竟然没有认出来。我本想跟他开个玩笑,但见这里人太多,担心丢了他的面子,便作罢。只是笑笑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又偷偷地劲使瞪了他一眼。
他见我瞪他,忽然大悟,这才认出我。整个人跳起来,用手指着我“你你你,怎么是你?”我笑到不行,捂着肚子匆匆离开。
回到小院,云烟竟然写得睡着了。我轻轻地走到她⾝边,瞧见她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小脸蛋上沾満了墨水,鼻子上,额头上,没有一处⼲净的,手上也尽是污渍。担心她这样睡着感冒,就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床上去。再看桌上,地上,到处都是白纸,上头的字我是一个也不认识。
没办法只好自己整理了。于是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拣起来。忽然看到面前一双皂⾊的靴子,抬头一看,又是他。⾝后几步处是楚枫跟着,见我站起⾝,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上下盯着我看。
我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盯着我做什?我脸上又没长花。”
他笑道:“虽然没长花,可比花儿还好看。”
油嘴滑舌,两兄弟一个德行。我心里骂道,却发现楚易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忧虑。
“这是你写的字吗?”楚枫指着我手里厚厚一叠成品道。
“是啊,”我点点头“要不要欣赏一下?”说罢,我把云烟写成的完稿中挑了一副最脏最难看的给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样,不错吧,这笔字我可是从小开始练习,到现在都快十年了。”
楚枫用两个指头挑起边上还算⼲净的地方,一脸苦笑与不可置信。见着我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又不好意思说出什么批评的话来,只好求助地望向楚易。
楚易眼中微有笑意,他那么精明的人儿又如何会上当。那纸上如同泼墨,而我手上却⼲⼲净净,没有一丝墨水印儿,明显不是为我所写。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到窗前的书桌上。笑了笑,道:“那儿才是真迹呢。”
说罢,拉了楚枫到桌边,拿起我先前所写的那副《沁园舂。长沙》,两人的表情同时肃穆。
“早料得你能写得一手好字,没想到竟如此出⾊,若张学士见到,定然赞叹不已。”他眼神炯炯地看着我,目光中的锋芒让人不敢逼视。“这首诗更是气势非凡,显见写诗之人胸中有丘壑。雨云,此诗竟是你所写么。”
我不说话,他自当我默认,笑了笑,说道:“这副字送我吧,我明儿叫人把它裱了,挂到我书房去。”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将字卷好,自收了起来。倒是旁边的楚枫不満地说道:“我还想要了呢,却让你抢了先。皇兄,你书房里头的名家字画多得是,也不缺这一副,不若你把它让给我吧。”
楚易笑了笑,道:“你若缺了字画,我屋里的郭大师的寒竹图送你就是,你不是一直缠着要吗。这副就别跟我抢了。”
楚枫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坚定的眼神,也不再多说了。我则是傻傻地站在一旁,见他们说完了,才开始发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还我吧。别挂出去丢人了。”说罢便要从楚易那里要回来。
楚易一个侧⾝,我抓了个空,鼻子撞到他胸口上,痛得厉害。劲使揉揉鼻子,恼怒地看着他,他眼中竟然闪过一丝笑意。很久没见过他这么笑了,好象一切都通透了一般。与我这些曰子见到的沉默忧郁的人完全相异。
“你——”我微微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什么?”他扬扬眉⽑,又是苗疆时的那个善于捉弄人的表情。
“突然看起来不一样了。”我喃喃道“应该说,你最近有些不太寻常,不过现在又好了。”
旁边的楚枫不以为然地揷嘴道:“他现在的表情才是不寻常。以前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哪里见他笑过。”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俩,楚易会一天到晚板着个脸?真是难以想象。不管我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温和儒雅的样子,只有最近才严肃些。莫不是楚枫在开玩笑吧。面上很是不信,楚枫叹了口气,遂不再多说。楚易则是深深地看着我,弄得我莫名地紧张,有些怀疑。但是,我似乎真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強烈的占有欲。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了,可能楚易这关不大好过。
晚上的宴席我并没有参加。一个原因是我一向讨厌这种场合,另一个原因,我实在不知道以什么⾝份出现。自从下午见了楚易的眼神,我就知道他该是不会轻易放我走了,心里有些乱,又一时找不到地方倾诉,着实郁闷得很。
云箫喜欢热闹,我就让他去外面玩去了。我住的院子离前庭很远,也听不到前面的喧嚣,只觉得静得很,心里头却很是烦杂。云烟年纪不大,也对外面很是向往,一双眼睛不时地朝前庭的方向看。我心里一软,也放她出去了。
整个园子里就剩我跟两个低等下人,都守在园门外,不准进来的。我忽然觉得有些倦了,便到门口叫了她们给我打水浴沐,准备一会儿就去睡。
这两个下人做事还算⿇利,一会儿工夫,水便打好了。屋子里点了熏香,桶里放了茉莉花的⼲瓣花,一进门,就是幽香浮动。
脫了衣物进了桶,只觉得全⾝每一个⽑孔都舒展了,舒服得想要飞起来。忍不住轻轻地哼起歌来“我爱澡洗,好多泡泡,嗷嗷嗷嗷,戴上浴帽,唱唱跳跳,嗷嗷嗷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警觉心起,忙准备起⾝,忽然发现全⾝竟然瘫软无力,一会儿,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一个想法是,我得抓紧桶沿,不然缩进桶里也能把我淹死。
迷糊中似乎有人把我从桶里抱起,套了什么东西在我⾝上。一会儿,⾝上一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