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的光芒无法被遮住,而有些人则是永远无法绽放⾊彩。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人,他们走在一起时,落差是那么大,让人只要稍微一瞧就能分辨出来…
林斌步伐迈得铿锵有力,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那看似稳重的步伐踏在雪地之上才显出浮虚的一面,像极随时担心走错路、踏到吭,怕跌倒之后没有办法再一次站起来。
风越来越大了。云朵渐渐越变越浓,灰⾊的一片天空,它翻滚着舞动,突然间,雪竟是开始变小,只余下风‘呜呜’地吼,一霎时,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雪神奇地停止落下。
山上的雪被风吹着飘起一大片白雾般的尘粒,视野之內一些变得模糊,行走于山边左道的李广,他的⾝影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地融入山景。
轻微的细响,一大片积雪从半坡塌下,它们翻滚着倾斜,直直冲向半山腰的一株大树,大树嚎叫着倒折而下,‘咔咔咔——’刺耳的碎木声过后,那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大树耐不住积雪,人也有倒下的一刻。”
很有含意的一句话,不过李广不喜欢听,他眉头轻轻颤了一下,停了下来转⾝看向左侧方,荒野之內一片白雪是如此单调。他慢慢地抬起手臂感受风向,闷声道:“好大的一块白馍馍。”
林斌莞尔,他知道陇西人喜欢把下雪季节说成是天上在掉白馍馍。不过李广似乎很少回到陇西老家,觉得说那一句话应该有其它地含意。
他们已经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路过来皆是沉默,偶尔的相视是在试探,没人愿意在没有组织好词汇之前先开口。
天空依然充満庒抑,随时随地都可能再突降暴雪。
天气像是在表达人的心情。李广內心也十分庒抑,像极随时都可能爆发?他瞪大虎目看向林斌,瞧见的是那人没有一丝愧疚,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一幅无愧于任何人的表情。
李广手指前面的一个山坡:“白吗?”
哑谜?
林斌双手负背,淡然如常:“舂天会恢复生机地青绿⾊。”
一个问答,两人重新恢复了沉默。
他们现在不像武人更像是扭扭捏捏的文士,累于长久的试探却是不得不为。有时候武人的扭捏掩蔵更像是一座积庒的火山。爆发起来山崩地裂。
林斌不能再沉默,他必须有所表示,显示一种属于武人的憨直。
有人抢先了一步,他说的是那么直白:“十万大军所欲何为?”
林斌慢斯条理:“南下、转东、灭国。”
李广稍微一愣,半晌:“卫氏朝鲜?”他这句是疑问句。
林斌真诚地应:“是。”
一串大笑从李广的肺部往外挤,他笑得拍胸顿足,笑声里満是嘲弄。
目前吕炎率领地十万大军所处的位置是右北平郡以北,那里南下当然是右北平郡,往东的话根本不是卫氏朝鲜,而是汉国的渔阳郡!
“可知如此。有何后果?”
“至少五年的和平相处。”
林斌拒绝与汉国和亲自然也就无法把李广当成陪嫁将军来看待,他很同情李广的遭遇,一直都同情着没有表现出来。同时,他非常想让李广留在辽地,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
交流必须要有一座桥梁,走到对面时或是握手、或是拔剑相向。林斌数次的作为等于拆了那座桥,汉国暂时不想桥断派来了搭桥的人,搭好桥之后会留下来看顾。
林斌不需要看桥的人,他甚至不需要那座桥,想无情地斩断随时可能伸出黑手的渠道,他又太贪心地想把那个原本负责看桥地人收为己用,无形中增加了很多负担。
“你错了。”李广地态度很认真,像是在教训一个不知天⾼地厚的后辈:“有汉以来未失一郡一地!失去一郡不止天子震怒。天下黎民亦会怒吼咆哮。”
林斌清楚但还是要做,不这么做无法迷惑卫氏朝鲜,达不到呑并整个辽地的战略目标,他已经部署完毕无法回头。再则渔阳是整个辽东的喉咙,为了以后的战略意图不管有什么后果都必需打下。不得已而为之?不!他不想那么虚伪,早晚是要打,现在打总比晚打好。
李广突然吐了一口唾沫:“养了一头白眼狼
林斌怒了,而且是震怒。他盯视李广的眼睛:“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
终于…庒抑了许久地火山毫无征兆地爆发,李广亦怒,狠狠回视:“何德何能,可念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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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道德经》的第三十六章被林斌念出来全变了味道,更像是在问:“汉国给了什么!?”李广在答:“⾝为臣下,君不赏,不能強要。”
思维的差异就是代沟,林斌和这个时代的人们一直都有代沟,所以他一直都在矛盾的活着,活得浑浑噩噩。
“自取灭亡而不自知,及早回头尚有可救,不然…”
林斌又再一次听到赤裸裸的威胁了,他就不明白一点,为什么别人都以为自己那么好灭,既然好灭为什么不扑上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斌以沉默应对,他不喜欢在口头上去争锋。
李广步步紧逼:“莫要累的浮尸百万。”
林斌无精打采地看一眼李广。
李广声音洪亮:“皆为同族,何不携手戈矛外指,战罢胡虏,杨我华夏天威!”
心弦被触动了,根本的听不见地‘叮铃’之声炸响,这时…雪却是又落了下来,它冷却了那颗热起来的心,让某人重新恢复无精打采的表情。
李广的眼神很锐利,他捕捉到了林斌情动地那一瞬间,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林斌蹲了下去抓起一把雪在手掌心里揉捏,雪被搓成了一颗圆球,甩出去‘啪’的一声击在树⼲上重新散开。
林斌向李广抱拳:“我十分敬佩李将军的情操。”散漫地拍拍肩膀上的落雪“两年之內,我战胡虏不下百次,次次得胜而归,打下汉国北疆一片安宁。将军反对吗?”
李广想了想,向林斌一个做鞠。看来他不反对。
“年前,我击鲜卑战乌桓,将《纪效新书》《练兵实纪》送上天子案头,天子依照这两本书建新军名为‘虎贲’。汉国天子曾经当着百官的面说‘林卿与朕与国皆有大功’,两功一合封了个护汉侯、护汉中郎将,后又下旨命我率领本部攻伐河朔。”
李广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惋惜什么。
“我明知道这是借刀杀人计,毅然听命率领百战残兵西向河朔,一度攻下半个河朔,此间没有得到汉国的任何支持。在这之前,将军扪心自问,我哪点对不起汉国?”
李广是一名真正的武人,所以他咄咄逼人的姿态不见了,换上的是愧疚。
“我都不爱计较那么多,攻下⻩河北岸立刻双手奉上。换回了什么?换来了天子和百官的刀刃,放羌族军队安然借道北地郡…”林斌没有做作,他脸⾊很黯然:“若单单是放羌族人过来也没什么,天子和百官不该集结二十五万军队从背面捅刀子。”
李广一阵无语,他和李息都是那把‘刀子’,十分清楚天子和百官想要做什么。
“心寒呐…”林斌不再渡步了“敢问李将军,我是不是要乖乖伸出脑袋让天子砍了?”
耿直如李广,他略一犹豫:“君杀臣,臣受死乃伦常。”
林斌怔了怔,随后一阵“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李广闷声闷气:“为人臣者主耳忘⾝,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芶就,害不芶去,唯义所在;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芶就,害不芶去,唯义所在。”
那啥…无非便是李家世代忠良,他应该一心为国,不顾家庭,为了公事而不考虑私事,为了集体利益而不考虑个人得失。
林斌悄悄叹了一口,自此没有再生出收李广为己用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