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第一节</strong>
陆星晨缓慢艰难、断断续续地跟肖恩复述着导致他连续一周失眠的那个噩梦。他脸⾊青灰,眼皮浮肿。
肖恩面带宽和的微笑,认真地听完,说:“事实上,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一次或几次的失眠,因为亲人过世、失恋、重大试考,还有事业挫折等等。你第一次来就诊时跟我说,你怀疑你父亲要杀你,并且这种恐惧越来越深,虽然任何一个理智的人在清醒状态下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在睡眠状态下,你仍然有可能信以为真,把这个作为即将发生的事情,那么,出于人的自我保护本能,你在梦中遇到你父亲时,就会十分防范,甚至——不排除——先下手为強…”
陆星晨大喘了一口气,紧张地问:“医生您的意思是——我在梦中把我父亲推下山崖,不应该——”
“——不应该有太多负罪感和自责。”肖恩医生用肯定的语气说。接着,肖恩又说:“你之前是在梦里梦见你被你父亲杀死,现在又梦见你杀死你父亲,这都发生在梦中,并非现实。很多人在梦中杀死仇敌或与⾼不可攀的明星舂风一度,对做梦者而言,是一种満足和宣怈,然而,对他的仇敌和明星来说,又是毫无损失的。梦,真是个好东西,甚至可以和天堂媲美。”
陆星晨摇头摇:“也有可能比现实更凄惨,地狱一样。因为,美梦和噩梦,往往不受做梦者本人的控制…肖恩医生,您还没给我看上次的前世催眠录像剪辑呢?”
肖恩敲敲脑袋,说:“这段太忙,没赶得上整理,这样,我让小萧马上整理好,下周你来时交给你。”
陆星晨略有点不⾼兴,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起⾝告辞。
萧钿珍敲门进来,递上优盘。肖恩摆手,说:“刚才陆星晨就诊这段的录像,你存档吧,我不用看了。”
萧钿珍问:“这位陆先生上周进行前世催眠治疗那天,我请假了,在电脑编号档案中,也没有查到录像记录,那下周——”
肖恩“哦”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那天下午你请假,我可能忘记到你电脑去启动软件了…没关系,过程我下周复述给陆先生。”
萧钿珍忍了一忍,还是没忍住:“这位陆先生不该知道我们诊所所有就诊过程都有录像啊?”
肖恩没回答,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闭目仰靠在椅子上。萧钿珍虽然満肚子疑惑,也不敢再问,退出肖恩诊室,轻轻带上门。
门才一关上,肖恩立刻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打开左侧柜门,取出一张刻录盘,在电脑中播放。陆星晨出现在屏幕中,坐在肖恩对面,问:“肖恩医生,你的前世催眠在海上赫赫有名,我想留一份录像资料,或许能记录下我前世的情状…”
屋內的光线渐渐暗了。肖恩盯着屏幕,神⾊越来越严峻。终于,在录像还没有放完就按下了停止键,枕着手仰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久久地沉思。
方锦骊虽然教会了周南简单地应用机手,但短时间內却无法教会他发信短。周南也只识得繁体字。
这几天他收到不少条信短,连猜带蒙,不过是知晓其中部分字意。也接到一些电话,有男有女,他怕说错话招致怀疑,只是敷衍几句。现在,他都有点怕远远放在床头的那个飞利浦288机手了,在他看来,那是比他的万法归宗通天彻地旗还要神奇和⿇烦的物件。打开电视,里面的人说话做事都莫名其妙,看得他一头雾水,只能关了,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发呆。
机手响了。
方锦骊机手那头说三天后或许能回来,又事无巨细地问了他这四天的饮食起居,嘱咐他按花样打电话叫外卖,尽量少下楼、少与人接触。周南终于忍不住:“锦骊你快回来呀,我一个人好难熬!”那边方锦骊大笑:“周周乖,紫竹林的戏一完尽快赶回来,在家不许淘气哦。”周南心头一动:“锦骊,我现在就去找你吧,我会水遁,我能找到普陀山。”方锦骊大惊:“不行不行,周周你别胡闹,目前这个世界,容不得什么‘水遁’…你什么法术也不许施展,乖乖做个周易!”周南怏怏应了一声。方锦骊这才挂断电话。
周南实在是吃够了丽华必胜客肯德基的外卖,他决定下楼去走走,自己找点吃的,也顺便散散心。
第一次独自逛街让周南混⾝起劲,真可谓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有趣。但他又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太张扬,要尽量显得正常。
转出正街,斜刺里是一条*小路。周南信步而入,觉里面的店铺灰头土脸,和刚才天差地别。前面一家热气腾腾的铺子,外面正有一个师傅在抻面,周南驻足,但见那一个大巨的面团在他手中服帖变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条面,下入大铁锅中一滚,捞了上来,浇上香气四溢的牛⾁汤,再撒上几片酱牛⾁,就被伙计端入里间了。周南垂涎欲滴,开口赞道:“不料此兰州拉面古法尚有传人!”那面点师傅看了他一眼,说:“先生里面请,拉面还是刀削面,几两?”
周南道:“八两,切一斤酱牛⾁。”面点师傅愕然。
感觉这八两给的比长安东市那家回回店份量要多一些。只吃得周南畅快淋漓红光満面意犹未尽,可惜有点撑了。出店,沿街徐行,陡见前面有个白布帘,上面用繁体字写了个柳体的“書”字,精神一振,快走几步。那店是个二层小楼,门脸简陋,墙上钉了块木牌,上书“香燭紙馬佛道法器”八字,更觉有趣。內里灯光昏⻩,一排排货架,満満当当都是书。周南随手菗出一本厚的,见书名是《周易集解》,唐?李鼎祚著,里面也是繁体竖行排版,周南大喜,道:“居然得遇资州李先生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