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师仍是半信半疑,但事以至此,别无善法,如果炎赫真的有遗诏当然更好,如果没有,对她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暂且将他的命多留几曰便是了。
朱帝夫挽着炎赫的手,两人互相搀扶着去了,仿佛两人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样子。太师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有着淡淡的嘲讽,到此作罢,现在还有一个更为头疼的事情。
原来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今夜尘埃落定,但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要与自己最想避开的人打交道。
乔羽,乔少微。
太师冷哼一声。这个女子是天下第一的⿇烦人,狡猾如狐,奷诈似鬼,即便是自己这个在官场里经营了一生的人,碰上她也是得小心再小心。而如今如果真的有遗诏在她手中,只怕她也不会乖乖地交出来,看来只有另想它法。
“太师。”亲信低声禀报“七公子一定要见你,你看?”
玉竹!
太师略微一愣,心中还是有些踟蹰,但很快她就将这犹豫不决抛诸脑后“我去见他。你们着人看管好寝宮,不得任何人进出。不能惊扰到陛下遗体。”
“太师尽管放心。”
玉竹虽然随着人流进了皇宮,但那些女卫不敢放他进去寝宮,却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假借朱太师的命令,将他骗进一间闲置的宮室中等候。
玉竹一个人坐在其中,没有坐在灯下,反而是挑了一个阴暗的角落,一如他在乔府或玲珑精舍之中,反正他的房间就他一个人,形单影只,何必怜影自怜。
宮烛突然闪了一个灯花,烛光在他的脸上明灭了一下,便是这微微明亮的一瞬间,他的容颜便在太师的眼中鲜明起来。
太师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玉竹,他的幼子,最冷落也最心疼的一个。她所有的儿女,只有玉竹是没有父亲照看的,而偏偏只要看见他,就让她想起当年令她又爱又恨的人来,她只能把他放的远远的。但谁知,尽然是这样无心之举,造就了朱家唯一的一朵芙蓉。若大的朱家,居然只有这样一个⼲净人。
太师在心中自嘲。
标榜自己那是朝臣们之间的事,扪心自问,就不用睁眼说瞎话了,朱家人⼲了哪些事,还有谁会比她更清楚,若真是量罪,除了玉竹之外,朱家每人长十个头都不够砍的,但胜者为王败者寇,如今她占上风,天下人能奈她何?
攘內必先安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向来不強求,只是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亲。”玉竹站起⾝来。
“嗯。”太师一挥手,家将们退出门外,将殿门紧闭。
玉竹紧盯着她,⺟亲的表情冷静非常,而自己却是微微地发抖,心中万千的质问,到出口是却只是一句几乎于绝望的呻昑“⺟亲,你为何这样做。”
太师缓缓走到他⾝前,抬手将他鬓际的一缕乱发拊好“玉竹,⺟亲别无选择。”
玉竹胸口发紧,眼眶酸涩,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亲与他站地这么近,近到可以闻到⺟亲⾝上的薰香味道。玉竹一把抓住太师的手“为什么没有别的选择,你权倾天下,姐姐、兄长和族人虽有大过,就算一朝清算起来,以功勋相抵,不过是流放的罪名而已,陛下待你如同姐妹,必然罪不及你,有什么必要逼宮,密谋造反?”
太师苦笑“傻孩子,人不是石头,不是躺在那里不动,就没人来伤害你。太女给陛下服下毒药,如今陛下已驾崩,她连自己的⺟亲都容不下,又岂能容得下我。”
“那你为什么明知太女给陛下下毒,却不告诉陛下?你若告诉陛下,陛下废了太女,自然会考虑毓仪,你…”太师头摇打断了玉竹的话“没用的。太女是什么样的人,毓仪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太清楚了。莫说我不能将朱家的实力暴露在陛下眼前,即便我拼却⾝家性命不要,救了陛下,以陛下的英明才智,岂会将江山交给毓仪这个庸才?她考虑的必然是毓熙,而且陛下⾝体康健,千秋正盛,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变数也未定。⺟亲年纪大了,等不到那天。”
玉竹急得泪花乱颤,可他向来谈锋不盛,怎说得过他⺟亲。
太师以手捂住他的嘴“玉竹,你听⺟亲说完。对家国尽责是忠,对家族尽责是孝。⺟亲自问是个能⼲的人,却也不能做到忠孝两全。⺟亲明知此举乃是保小家弃大家的不义之举,但⺟亲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了,无法再回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毓仪接位之后,我把持朝政,挑选良臣⼲将,匡扶社稷,必定能再造一个兴盛的金闾。到时史官笔下或浓或淡,此事也就过去了。你又何必太介怀。”
自此,终于无可回转,玉竹泪眼婆娑,哽咽难抑“⺟亲。”
太师将他搂入怀中“玉竹我儿,不用再劝⺟亲。⺟亲明知有违大义,但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玉竹将脸埋在太师颈侧,痛苦的闭上双眼。
无法再回头了。
“我儿。”太师拍拍他的肩“乔羽呢,乔羽在哪里?”
玉竹低头,幽幽地说“我从不过问她的行踪。我只知道她离开京城已经好几曰了。”
太师疑惑“你可曾听她说过要往北疆?”
玉竹神⾊恍惚,只是头摇,不再多说一句话。
太师见他神⾊失落,想起暗哨曾回报说乔羽虽不曾亏待过他,却一直偏爱冠卿,心中顿起杀意,只待遗诏事情一了,她便杀了乔羽,为玉竹再寻良人,她的儿子,何必过得这么委屈。
低声哄道“你且在此间歇下,反正她也没有回来,你回那个府中也没什么意思。待过几曰帝京平静下来,我便让人找她入宮见你,到时你们一起回去便是。”
玉竹迟疑“我若不归,冠卿必然要担心的。”
太师笑“你放心,我立刻派人前去传口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