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妾从未求过君一事…”
“是!我知道夫人的意思!我会好好照顾兮君与无疾的!”
坐在妻子⾝边,握着她的手,霍光毫不犹豫地许诺。
东闾氏勉強挤出一抹笑容,却道:“妾不知道朝堂上的事,但是,前曰上官安来探病说了些话…将军,上官家想送兮君入宮,是不是?”她握紧了丈夫的手,急切的求证。
霍光沉默地点头,确认了她的想法。
“将军,幸君就这么一双儿女,妾不求其它,只求他们和乐平安,一生一世…”东闾氏更加急切地恳求着。
“我明白!”将妻子的手放入锦被之下,霍光轻声应允“我不会让兮君入宮的…至少不会是在她还什么不懂的年纪!”
东闾氏微笑,笑得很安心——霍光的回答让她知道,她的夫君并不是在敷衍她,而是实实在在地为一双外孙考虑未来。
“兮君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不担心。无疾的⾝子弱…那是天命…”东闾氏微笑“我只担心上官家…如今,有夫君的这番话,妾也就安心了…⻩泉之下,若是见到幸君,妾也能让她安心了…”
她嫁给霍光这么多年,对霍光的心思还是明白一二的,霍光并不喜欢用儿女为筹码——
联姻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才有意义。
不过。上官家。她却是着实无法放心。尤其是最近。她总是会想到女儿生前说地一些话。深思之下。却是让他更加不安。
霍光安静地听着妻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地忧虑。看着妻子憔悴地容颜。他不由恍神。悲从中来——
转眼快三十年了…
他们是少年夫妻。
霍去病过世前。为他选定了这桩亲事。不是显赫地门第。却是知根知底地人家。他地兄长说:“我把你带到长安。也不是什么好心。未央宮…天子近臣…更不是什么无忧地前途。这桩婚事若是能让你舒心…给你一个真正地家。我也就稍稍安心了…”
他地兄长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不是不看重家。只不过是匈奴不平。他无论如何也顾不上家。更重要地是。当时朝廷诸仓皆尽。军资匮乏。他是骠骑将军。岂能接受皇帝地这种奖赏?——
家…什么是家?他不认为平阳县那个只给自己留下饥寒交迫的记忆的霍家是家,也无法将冠军侯家的显赫⾼第当成自己的家…他地家…
伸手将妻子的手握于双手之间。霍光悲戚地恳求:“夫人…不要走可好?”——
只有这个不甚聪明也并非绝⾊的女子,才真正给了他一个家。
东闾氏的眼中全是讶然,最后。她闭目微笑,再睁眼时,黑眸温润,一片暖意,无限悲悯:“夫君…妾若是能答应…多好啊…”——
她未曾求过自己的夫君,她的夫君又何曾对她有所求?——
生老病死…不由人啊…边缓缓滑行,最终合上,不留一点缝隙。
兮君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双眸中満是惊惧,直到霍光将她抱起,她才眨了眨双眼,伏在外祖父的肩上,轻声问道:“大父…大⺟跟阿⺟一样了,是不是?”
“是!”霍光闭了闭眼,无心用生死哄骗她。
“再也不会来见我们,跟我们说话了…”兮君扭头望着被家人抬出正堂地棺器。轻轻呢喃着她所知道的死亡意义。
“…是!”将外孙女的头強行按住,霍光将脸埋在她幼嫰地肩上,无声地落泪。
“大父…”感觉到⿇葛丧服上传来的湿意,兮君不知所措地僵直了⾝子,片刻之后,她伏在外祖父的肩上,不知为何,眼泪立时落了下来。
她还太小,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只明白又有一个亲人永远离别了…
“大父…”她想说。不要离开,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能落泪。
东闾氏下葬不过十天,上官安便再次登门,面对一脸沉郁之⾊的霍光,他心中忐忑,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意。
“想接回兮君与无疾?”扶着凭几,霍光淡淡地反问长婿。
“夫人已逝,小女、小儿年幼,岂敢再⿇烦尊家?”上官安不敢看霍光的眼睛,垂首回答,姿态、语气十分恭敬。
霍光沉昑不语,良久才给了回话:“夫人照顾他们一场,让他们服完小功丧服再说!”
上官安不敢坚持,隐约间,他觉得霍光恐怕已经猜出他们父子的心思了。
上官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对儿子的猜测,他则轻笑:“知道又如何?”
上官安愕然,却听他的父亲冷笑:“霍子孟一贯正真忠诚,如今主政擅权,更是不会愿意让自己沾上任何一点不臣之嫌的。椒房殿地人选,他霍家不要,还能拦着别人都不动心思吗?”
“皇后之位虽然至尊,但是…又有什么用?”上官安一直想不通父亲为何这般在意皇后的人选。
上官桀瞪了爱子一眼,见他的确是困惑不解,才头摇道:“皇后之位…从来都只是一种姿态…”
上官安更加不解,上官桀不得不为儿子讲解汉家历史:“⾼帝称帝时,吕氏势大,更何况惠帝为太子已久,吕后在楚营为质三年,不以吕氏为后,天下人心可能平?孝惠皇后自不必言,景帝为太子,娶薄氏女为妃,窦氏方为皇后。先帝与长公主女定立婚盟,景帝废薄后立王夫人,储位易主。之后,卫青显露峥嵘,废陈氏立卫氏,则是为了显示天子对卫氏的眷宠——这般,你可明白了?”
上官安若有所悟:“阿翁是想让县官明白我们的支持,依靠我们?”
上官桀点头:“你总算懂了。”
“…阿翁是想…”上官安蓦然想通了一切“让县官认为大将军并不忠于他,只有依靠我们,他才能保往帝位!”
上官桀赞许地点头:“我还以为,你最近只记得玩乐,脑袋里全装浆糊了!”
上官安挠挠头,讨好地凑到父亲⾝边:“我不是按照阿翁的吩咐与那个丁外人多多接触嘛!”
上官桀曲指弹了一下儿子的脑门:“我是要你通过他,知道长主的情况,不是让你与他走马上林,纵情玩乐!”
揉了揉脑门,上官安撇撇嘴:“长公主根本没拿他当回事,还要我想法子教调他如何影响长主!”
上官桀根本不理睬儿子的抱怨:“行了,有事说事,没事就去忙你地事!”正⾊端坐,上官安倾⾝越过书几,凑到父亲耳边:“丁外人说,长主已经答应周阳家,明年舂后,纳周阳氏女入宮。”
上官桀眼光一闪,抬眼对上儿子的挑眉轻笑的神⾊,不由也微笑:“不错…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