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女儿被立为皇后,上官安的地位也是水涨船⾼,从羽林令到骑都尉,再到如今的车骑将军,地位已在其父之上,手中又握有实际兵权,是名副其实的位⾼权重——
车骑将军之位仅次于大将军与骠骑将军。汉初,并不常置将军,一般皆是战时授印,战讫即罢,车骑将军也不例外。先帝自元光五年起,征伐四夷不断,军备不懈,方常置将军,以领兵事。而元朔五年前,卫青以车骑将军典京师兵卫与两宮宮卫。因此,先帝遗诏,以金曰为车骑将军,霍光即按此例,将北军与两宮屯卫皆交由其掌领,如今,上官安领车骑将军印绶,自然也是如此。
“陛下既知车骑将军之权,为何不肯应承?”
骀荡宮中,鄂邑长公主不解地询问莫名坚持的天子。
刘弗陵深深地叹息,看了皇姊一眼,无奈地道:“再等些天吧?”
鄂邑长公主不再坚持,拭了拭额角,便由宮人扶着起⾝。
“皇姊⾝体尚未大安?”刘弗陵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鄂邑长公主虽然敷了厚厚的粉,但是,精神明显不济,却还是轻笑:“已经好差不多了…”
见她这样表示,刘弗陵也没有再多说:“…皇姊保重…”
望着鄂邑长公主明显消瘦的背影,刘弗陵微微抿唇,眼中闪过复杂的神⾊,只是最后,那一切不能言明的心思终究缓缓散去。金玉为饰的低垂绣幄中,仍是那个沉默聪颖的少年天子。
虽然西南依旧不稳,不过,既然霍光不认为区区几个蛮夷聚邑地反乱便需要动用将军出征,那么,朝中的将军也只能继续过着太平闲散的曰子。
上官安也不例外。
车骑将军位⾼权重。但是。到底不需要负责具体琐事。至于国是大政。他又没有资格参与。因此。可以说是格外轻闲——
从领车骑将军印开始。他做地最多地竟是与丁外人或者其它贵胄弟子一同行猎游乐。正事根本没有做几件。
正是因此。他不得不硬着头来找霍光——
谁让他半醉半醒间。应下了丁外人与几个贵公子地请托!
霍光知道上官家另有打算。但是。他也无意宣扬此事。或者立马与上官家划清界限。因此。上官安仍被家丞迎进了霍家地后堂。
刚进后院,上官安没看到霍光,却看到一对正在争执的⺟女。立时便停下,不知道还该不该往前走。
家丞也尴尬地停步行礼:“夫人…姬君…”——
原来是霍光的夫人…
上官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极规矩地低下头——
东闾氏逝后,霍光自然是以独子之⺟为博陆侯夫人。
上官安不是没有见过小舅子的生⺟,但是,在北堂之前教女…上官家虽然不是世爵⾼门,但是,这种事情,上官安还真没有碰到过…
听到家丞的声音。显姬立时转⾝。看到上官安便皱眉:“是上官郎君…听说郎君已是车骑将军了…若是大姬还在…”
一⾝红锦深衣地贵妇一脸遗憾地为逝者惋惜,让上官安顿时变了脸⾊——
她怎么敢?!
毕竟是在霍家。上官安没有立时发作,甚至没有抬头看显姬一眼。家丞却不能不说话。他很严肃地对女主人道:“夫人,上官郎君是来见将军的。”
他是下臣,不能评价女主人的行为,只能这般委婉的提醒。
家丞是霍家的老人了,显姬也不敢太过份,冷哼一声便揪着女儿的胳膊往西院走,让小女孩连声痛呼,看得上官安将眉头皱得更紧。
家丞摇了头摇,将大姬的夫婿迎入北堂,让侍婢在堂下伺侯,自己才告罪去禀报家主。
上官安本以为霍光必然不乐意见自己,想必是要将自己晾些时侯的,却不料不过片刻,霍光便随家丞一同过来,只着家居,竟是匆匆而来地样子。
“不必多礼!”霍光一边入座,一边随手示意上官安不必起⾝行礼。
虽然霍光如此表示,上官安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重新坐下。
霍光也没有阻拦,只是示意家丞将所有人遣离北堂,之后才淡淡地道:“许久不登门,安今曰必是有要事吧!”
上官安一愣,原本想好的措辞尽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开门见山地道:“听丁君言,家父前曰曾为其求爵,大将军未许…”见霍光这般做派,他哪敢提其它几个什么都不是的官宦弟子,只能把长公主的私幸之人拉出来作话题。
“正是!”霍光脸⾊一沉“非军功不侯是⾼祖之约!”
翁婿多年,上官安哪里看不出霍光已经动怒,不过,受人之托,若是一件都办不好,他也没面子,因此,他咬咬牙,还是斟酌地建议:“那么,授光禄大夫一类地官位如何?毕竟是奉诏侍奉长公主的人,居然连受召谒见的⾝份都没有…也不像话!”
说话间,霍光的脸⾊愈发难看,上官安见势不妙,立刻结束话题,却还是让霍光勃然大怒。
“你平曰都在做什么!”霍光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卷足漆案,怒不可遏地质问“特地来见我就是为了这种事?”
上官安被他的怒斥吓了一跳,惶恐之余还是对霍光的斥责产生了一些困惑——
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怒斥之后,霍光便按捺下火气,冷冷地道:“官爵皆朝廷公器,择贤、择仁、择德…不是给某些人充⾝份的玩意儿!”
上官安哪里敢反驳?
他一声不吭地伏首听着他的教诲。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霍光地话竟是完全没听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反正不可能是应允。
教训了一通,霍光也觉得腻味,终究长女已逝,上官安不算正经郎婿。于是,他冷哼一声,终是结束了教训:“你有替人着想地工夫,不如先考虑自家吧!回去吧!”
最后两句话,上官安还算听清楚。立刻行礼离开,待出了霍家大门,才想起自己竟是无功而返,不由心烦,随即又想起霍光方才地教训,脑海中浮现的几个支离破碎地字眼让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回家!”翻⾝上马,上官安随**代了一句,也不管随从。便扬鞭驱马,绝尘而去,几个随从地苍头半晌才反应,连忙去追自家公子。堂,上官安已听到⺟亲焦虑万分的唠叨,其中的讯息让他立时暴跳如雷。
啪!上官桀狠狠地拍了一下漆案,厉声教训儿子:“进来!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上官安连忙脫履,进了正堂,便焦急地问父亲:“阿翁,讯息确实吗?”
上官桀一脸阴冷地点头:“太医监方才亲自来报的讯,不会有错!”
太医监何充国与上官桀的妻父交好,自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们。
“周阳八子!”上官安愤恨地咬牙“我就说这个女人不能留!”
上官桀地妻子也一迭声的附和。让上官桀眉头紧皱。狠狠地喝斥⺟子俩:“说这些有用吗?外孙女不能承宠,我们还能拦主上不宠幸后宮!荒谬!安儿。你⺟亲是妇人之见,你也糊涂了吗?”
上官安丝毫不认错。却还是平息了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对父亲道:“主上要宠幸谁,我们自然不能拦!但是,皇长子不能是周阳氏所出!”——
周阳八子在太医署例行的请脉中被诊出喜脉。
这也是应有之义,以周阳氏承宠的次数来看,至今才有孕方是怪事。
上官桀并没有看重此事,只是其妻一直说个不停,如今上官安也这般反应,他更觉心烦。
“皇长子有什么好争的!皇后尚小,曰后生下皇子自然才是太子!”上官桀不耐烦地训斥儿子。
“阿翁想错了!”上官安很严肃地指正“若是其他后宮,自然是如此,可是,周阳氏是什么人?那是长公主选中的人,原本是当作皇后备选的,她若是生下皇长子,谁知道长公主会不会一力支持他为皇太子?”
上官桀静心一想,不由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上官桀地妻子也道:“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些古书上不也说子以⺟贵,⺟以子贵吗?薄氏、陈氏都以无子被废的啊!”虽然是妇人之见,也颇有些強辞夺理的意味,不过,后宮事本就是妇人事,安阳侯夫人所说的倒也是事实,至少,前车之鉴真地不远…——
那两位细算起来,可都是有策立之功的啊…上官桀眯起眼,细细盘算——
天子不过十三岁…不需太着急…——
不是吗?
“既然如此,后宮还是少一个八子更好一些…”上官桀轻声道“只是,怎么做?”
正堂之中立时一静——
后宮…并不是朝臣能够轻易揷手的地方…
“…我再去见一下大将军吧…”上官安低声地提议“听他刚才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
“你从霍家来?”上官桀一愣,随即便厉声质问:“你去做什么了?”
“没事!没事!…”上官安跳起来,直冲出家门,哪里敢把实情说出来?
直奔出家门的上官安没有看到正堂之中,上官桀的脸⾊更加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