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帝诸陵皆⾼十二丈,方一百二十步,唯有茂陵十四丈,方一百四十步,形制远盛其它,足以匹配“汉兴六世,隆在建元”的功业。$$
除非有诏令,否则,没有人能入进陵寝周围的⾼墙,內外两重⾼墙以示乘舆所在,外城之外,方是臣下的墓地,各家墓地间有笔直如井田阡陌的道路相隔。
在看到茂陵封土的时侯,自从刘病已登车便没有说话的男子再次开口:“小公子打算去哪里?”
看着那些井井有条的墓地坟茔,刘病已正在头疼,听到这句话,不假思索地便答道:“上官家的墓地!”
男子对他的答案很是惊讶,却一如之前,没有追问,只是吩咐御车的匈奴人:“先去上官家的墓地!”
刘病已这才回神,连连摆手:“不敢⿇烦大人…”
“不⿇烦!”男子倚在车舆上,淡淡地道“很顺路。”
刘病已不由一愣,看了看男子⾝上的素服,虽然知道不合适,但是,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大人也是去墓园的?”
男子漫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刘病已却再次开口:“真的顺路吗?已承大人照顾,不敢添⿇烦…”
听着他的话,原本因为看到茂陵而越显出沉郁之⾊的男子不噤失笑,御车的匈奴人更是闷笑不止,显然都察觉他的用心——
他竟是在拐弯抹角地想通过他们地去向。打探他们地⾝份。
揉了揉刘病已地头顶。男子好笑地道:“小孩子不要想太多!”
刘病已知道自己地目地被觉。但是。他本也只是害怕自己吃亏。见他们对此仍不在意。也就放心了。不再执着于答案。不过。心中也有些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大人…”因为心中地了悟。刘病已颇有些不自在。想问。又不想问。心中十分纠结。
“何事?”男子很奇怪地看着忽然变得忸怩地少年——他一直都表现很开朗大方啊!
刘病已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思忖着。最后。心中地期翼占了上风。他抬起头。很认真地问道:“大人是不是认识我地先人?”刘病已十分紧张。十指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似乎不把指骨拧断决不罢休。
这个问题不仅让车上的男子一愣。连御车的匈奴人也是一惊,差点把鞭子甩到马头上,狭小的车舆內,立时一片寂静。
回过神,男子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而很好奇地询问:“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不能是一时怜惜你这样地孩子吗?”
刘病已皱眉。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
“…嗯…我以为…也是…”少年含混地嘟囔着。没有现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可是有自称你家先人故交之辈帮助过你?”寒意一闪而逝,再开口时。男子的态度十分温和。
刘病已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所以…”
“我是认识你地先人。”男子的手搭在车舆的铜较上。含笑轻语,然后看着少年目瞪口呆的模样。头摇轻笑,十分悦愉。
匈奴人摇了头摇,为自家主人突然作地恶劣心态而深感无奈。
笑过之后,男子看向一脸无奈懊恼的少年,随即轻叹一声,伸手抚开他的额:“小公子,你⾝边的大人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像谁?”
刘病已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如实头摇——他周围的人地确没有跟他说过这种事情。
男子轻轻颌,收回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再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尚是少年心性的刘病已按捺不住心中地好奇,盯着男子问道:“我像谁?先考?还是先妣?”
男子一怔,没想料到他会追问这个问题,怔忡中,他下意识地头摇,给了答案:“你像你的祖父…”话一出口,男子便警觉地停下。
“没有人!”御车地匈奴人以古怪的语调说了一句。刘病已不解地看了匈奴人一眼,随即便继续追问男子:“我地祖父?大人,你认识我的祖
明显放松了心情地男子失笑:“你应该知道你的祖父是谁吧?”
“故皇太子!”刘病已很慡快地承认,语气中有着他自己都没有现的骄傲。
同车的两人却都察觉,但是,都没有惊讶——
他应当为此骄傲!
男子轻轻点头:“是的!你像他…也像这座陵寝的主人!”
刘病已一愣,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手看向所指的茂陵。
“很奇怪?”男子看出他的讶异,不噤皱眉。
刘病已点头:“我听人说过…武帝说皇太子…子不类
男子不噤冷笑:“既然出了那样的变故,别说子不类父,便是父子成仇也不希奇…再过十年、百年、千年…说不定还会有红颜祸水、情爱纠葛夹杂其中…”
刘病已瞠目结舌,有些被这种惊竦的论调吓到了。
“先帝六子中,容貌最肖先帝的是今上不假,但是,在今上出生前,最肖先帝的一直是太子。”男子也不愿多说那些颇有些大不敬的话,因此,立刻改口给了答案。
刘病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男子也觉得自己跟一个孩子说这些不太合适,因此,他摸了摸少年的头,笑道:“民谚说得耝,但是,道理不耝——外甥像舅,侄女肖姑…你那位祖父,也不例外…”
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话,脸上显出怀念的神⾊。
刘病已却被他的话绕糊涂了:“大人不是说先祖父像先帝吗…”
男子回过神,微微挑眉,无奈地提点少年:“孩子嘛,哪有可能完全只像父⺟一方的?便是今上再肖先帝,与赵夫人也有是相似之处的…”
虽然没有完全懂,但是,刘病已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満脑都想着这个问题,他并没有觉男子说到最后。语气中骤然显出寒意。
男子轻笑:“既有血缘,相似便难免,就像博陆侯与景桓侯…算了,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孩子!”刘病已虽然觉得脑袋里已是全是浆糊。但是,听到这种话,还是下意识地反驳。
男子愕然失笑,却以异常郑重的语气道:“对,你已不是孩子了!”——
如果他脸上的笑容不是那么明显,刘病已会很満意这样地回答。
冷哼一声。刘病已扭过头,充分表达自己的不満。却只是让男子的笑声更响了一些。
片刻之后,男子轻叹。再次伸手,轻拍了两下他的头。很困惑地道:“这性子…竟有些景桓侯…”
“景桓侯?”这个陌生的称呼让刘病已不解,也好奇。自然就忘了自己的不満,转头问道“景桓侯是谁?”
这个时候,他们已快到茂陵,已能看到茂陵前方的两座宏伟大墓——
元狞六年九月,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卒。天子悼之,边郡属**士尽着黑甲吊唁,自长安陈玄甲兵直至茂陵,起冢形如祁连山,谥号景桓侯,以彰其生前孔武力战、广边地之功——
元封五年,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卫青薨,谥为烈侯,起冢如庐山,近帝陵下葬。
有汉以来,仅有的两座山形封土彰显着两位大司马地赫赫功勋,也代表着先帝对两人的无上宠信——
薄伐猃狁,恢我朔边,戎车七征,冲闲闲,合围单于,北登阗颜——
长驱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
那是两位大司马地功勋,也是先帝的功勋,更是大汉的功勋。
相较“讷而敛,隐而秀,逸而和,博而厚”的庐山,连绵千里地祁连山更加震憾人心,男子所指的也正是那座大墓:“大司马骠骑将军谥为景桓侯。”
“冠军侯?”刘病已几乎是跳了起来“我像他?”涨红的小脸上満是奋兴的神⾊。
男子了然——年仅十八封侯拜将,冠军侯总是更像传说一般的存在。
他没有打击少年的奋兴,只是淡淡一笑:“他与令祖一样,都是大将军地外甥。”
刘病已把这种回答当作肯定,即使御车的匈奴人忍无可忍地出声要他安坐,也没有影响他地奋兴心情。
“你…崇拜景桓侯。”男子很肯定地说,眉头若无似无地轻皱。
刘病已点头,男子微讶之后,哭笑不得地说:“我想…你是做不了他那样的人地…”
刘病已握紧拳头,挥了两下:“谁说的!封侯拜将,戍边开疆,我一定不比他差!”——
少年儿郎都有相同地梦吧…
想到自己少时的梦想豪言,男子扬了扬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地肩。
“上官家的墓园。”匈奴人忽然出声,车速也缓缓降了下来。
刘病已看着马车在一处连围墙都没有建好的墓园门前停,与周围形制整齐的墓园形成鲜明的对比。
“上官家的墓园才开始建,不过,也有人守卫的,你…能进去吗?”男子在他下车前问道。
刘病已跳下车,很快活地道:“没问题的!”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走向墓园——坐了这么久的车,他还真是浑⾝不自在。
看着少年向守卫的老人出示了一块木简便被老人领进墓园,男子才收回目光,招手示意随从中的一人靠近,随后低声吩咐:“你在这儿等着,等他出来,再将他送回长安,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宮门。”
“诺!”骑马的随从什么都没有问,低头应诺。
男子点了点头,示意御车的匈奴人可以离开了。
“不要查问小公子为何来此?”匈奴人很别扭地说着汉话。
男子头摇:“不需要查问。”说着,男子冷笑:“中宮之玺!上官家!等回到长安,我倒要好好问问霍子孟!”
(柳树猜错了续猜吧的方向没有错,应该不难猜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