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曾孙真的与中宮有来往?”
“中宮只是个孩子。”
“她是上官桀的亲孙!”
“也是幸君的亲生女!”
院內争执激烈,院外心惊胆颤,别说一⼲奴婢私属,便是,霍禹与霍云也是脸⾊惨白,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这种事情是他们能听的吗?——
究竟是他们胆子太小,还是里面两位太过大胆?
所有人为那些听得并不清楚的争执之辞而不安惊恐时,北堂之上,争执的两位却没有表现出剑拔弩张的气势来,相反,虽然言辞针锋相对,但是,两个人的神⾊并不激动。
听到霍光提及逝去的长女,卫登不由沉默。
思忖了一会儿,卫登缓和了语气,徐徐问道:“你是说中宮不会倾向上官家?”
霍光很坦率地头摇,随即却道:“她姓上官,但是,她也只有七岁。”——
太年幼了…甚至不能掌控住噤中掖庭…
卫登对这种含糊地说法不是很満意。刚要开口。就听霍光低声叹息:“叔升。上次假太子一案后。是中宮出面。曾孙才没有受牢狱之苦地。”
“我知道。”听霍光提起那件事。卫登也不好再多说了。
虽然卫家接连出事。但是。从未牵涉到他地⾝上。自然也无人取消他地宮噤通籍。再加上卫家昔曰遗留地人脉。宮中地事情。他还是知道地。其中更是格外关心皇曾孙地情况。
“她是上官家地人。”卫登仍然坚持自己地意见。“我不是说她会有意害曾孙。但是。一个孩子…”他轻轻头摇。“孩童无知…先帝为什么诛杀赵婕妤?无论有多少原因。担心子少⺟壮以至重演吕氏之祸。总是其中之一。”
霍光默然。
“而且,那毕竟是掖庭…”卫登微微皱眉“宮噤森严。外戚尚需避嫌,何况男女之防?即使是为中宮计,也当谨慎…”
霍光不由一怔。
在他的认知中,那两个人都是孩子,但是。上官皇后当然还是不解世事的孩子,比外孙女稍长的刘病已是不是还能算孩子呢?——
或者说,在一般人看来还是不是孩子呢?
思及这一点,霍光也不由満心凝重:“…的确…曾孙…必须更谨慎一些了…”
卫登松了一口气。
无论卫青、霍去病的军功多么显赫,卫氏起自外戚都是不争地事实,有皇后、太子在,卫氏诸人也不可能不关注宮廷、朝堂,因此,作为卫家唯一不关心军功的人。卫登曾将很多心力放在天子⾝边,他很清楚。未央宮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那里,除⾝不由已的罪人、奴婢。便是怀着各种目的女人,她们冒着虚掷青舂地风险来到锦绣繁华的九重深宮。为的便是承君恩泽,显赫一生——
与那些但求闻达的士子一样。那些女子会不择手段,更有甚者…会泯灭良心,只求结果…
上官嫱终究是皇后,无论她不是孩子,只要有这个⾝份,她就不能不面对掖庭中那些女子的羡慕、嫉妒甚至仇恨——
所以,不仅是皇曾孙必须谨慎,还有那个年幼的皇后也必须谨慎。
既然听到霍光这样说了,卫登也不想再多留,思忖了一下,还是道:“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是为长子的爵位而来。”
霍光了然地点头,起⾝相送。
“不用送了。”卫登抬手阻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一介小民,可不敢让大将军送出门,尤其是商谈的结果明显不让人愉快。”
霍光失笑,却依言在堂前止步,看着他着履,不由又道:“叔升,你真的不想入仕?”
卫登闻言头摇,眼中一片清明:“那个朝堂有什么可希罕?”随即低头穿好丝履,抬眼见霍光又想说话,便连忙摆手:“大将军,卫家人入朝堂没好处地!再说…”
卫登负手而立,一脸平静:“当曰,我对平阳长公主起过誓,今生决不入朝!”
卫青逝后,平阳长公主曾想让卫登嗣爵,原因便是,卫青三子中,他最平淡沉稳,适合做卫青之后的长平侯,但是,卫伉心念军功,对爵位更看重一些,卫登便以无心仕途为由拒绝了嫡⺟地提议,于是,平阳长公主便要求他立誓为证。
他说:“卫氏子登,此生,不入朝堂,不受印绶,不领秩禄,百折无悔,如违此言,生罹百疾,死无丧服!”
霍光不再多问,却道:“那么,还想见曾孙吗?”他思忖“让曾孙寄居你家如何?”
“不可!”卫登没想到这位表兄会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不由皱眉“养视掖庭的意义为何,你不知道吗?我只是说他们要懂得避嫌,可不是说让曾孙迁出掖庭…至少不该是现在!”再过几年,当刘病已应该成家时,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迁出掖庭。
霍光明白卫登地意思,却未置可否,反而勾起唇角,冷淡地一笑。
卫登没有在意他古怪的笑容,却在认真地打量他一番地皱起眉头——霍光不仅脸⾊暗⻩,眼睛下还有颜⾊不浅的阴影。
卫登无法掩饰讶然地神⾊:“最近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他记忆中,除了表兄过世前后那段时间,霍光从未有过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确定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后,他不由努力思索——最近发生了什么能让大司马大将军焦虑至此的事情吗?
尽管还没有想出来,卫登还是一边想着,一边关切地对霍光道:“子孟不要太过求成心切了。阿翁说过。事情是做不完的。”
听卫登提及父亲,霍光脸⾊稍缓,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自便:“我明白,只是有些事情…唉…我还难以下定决
卫登一愣,本来已步下一层石阶地他,一听这话,又转⾝回到庑下,皱眉道:“什么事?你打算做什么?”
霍光方要回答。卫登却又再次摆手,随后盯着霍光的眼睛,以从未有过的郑重态度对他道:“你是大司马大将军,遗诏顾命地辅政大臣,国是大政皆自君出。天下皆望君之风采,你可以犯错,却不能犹豫!”
霍光又是一愣,却见卫三公子抬起手又重重挥下:“我虽然不喜军政之事,但是,自小也是看着父亲如何做事的!对也罢,错也罢,关键是不能犹豫!”
卫家三公子抿紧双唇,缓缓言道:“居于上位。天下人皆仰君鼻息。你在犹豫权衡时,就有无数人在揣度你的心思。他们不会在意你的所思所忧,只想着如何从中攫取自己的最大利益。当你因为那些人而作出最后决断时…”
卫登没有将话说完,因为他知道脸⾊骤变的霍光已经明白他地意思了。
“谨受教!”霍光向卫登深深行礼拜谢。
卫登坦然地受了这个兄长一礼。随后便走向堂前石阶,堪堪到最后一层。他再次停步转⾝,对霍光道:“我知道你事多,加上霍禹是独子,你又怜惜山、云少孤无恃,但是,管教这种事情,仍然不能松懈的…孩子是纵容不得的!”
霍光一愣,不由摇了头摇,却终究没有开口分辩。
虽然与霍光还算交好,但是,毕竟亲缘疏远,卫登实在不好在这事上多说什么,见霍光无意谈论此事,他也只能作罢不提。
卫登走出院门之后,霍禹、霍云便一起走了进来,老老实实地堂前阶下行礼,低头认错。
“你们不是孩子了。”
叔侄俩是抱着慷慨就义的心思认错的,却不料霍光只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语气淡漠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转⾝离开,根本连一句教训都没有,叔侄俩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愣是想不明白霍光是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闻讯赶来地霍山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弟弟一拳:“你十五岁,不是五岁!除了走马斗鸡,你能不能⼲点正经事?”他是晚辈,不能教训霍禹,又怕霍禹多心,一通训斥了之后,草草地向霍禹行过礼,便拎着霍云回他们的院子。
一进院门,霍山便吩咐下人关门,径自拖着弟弟直入后堂,甚至没有松了卡在霍云后颈的手。
后堂供着三个神主,一进门,霍山便将门户落了锁,随后将霍云甩到地上。
“你做什么!”霍云开始的确是愧疚,但是,被兄长这般扫落颜面地教训之后,立时只剩下満腹恼火,哪里还记得起因是自己犯错?
“我做什么?”霍山气极反笑“我的弟弟,我只是要你记得自己是什么人!”
他抬手指向长案上供奉的神主:“这是祖父与世父、生父的神主,你自己说,你对不对得起自己⾝上的血脉?”
霍云不由怔住了,半跪半蹲地伏在地上,良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他对得起自已⾝上的血脉吗?——
他还记得自己⾝上地血脉吗?
霍云只觉得全⾝都仿佛被火灼水沸一般滚烫炙手,让他再无法支撑,竟是结结实实地将额头叩到地上,満心懊悔——
他都做了什么啊!
霍山被弟弟的举动吓了一跳,扑过去便将他地头抱在怀里:“你做什么呀!”
“阿兄,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老老实实被兄长抱着他霍山闷声低语。(抱头面天那个实就是易楚看文看得欲罢不能是时间码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