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什么想法?
霍光问得很直接,刘病已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根本没有答案。
——知道自己是⾝世与家人的遭遇后,他没来得及多想,就因先生有事被遣回宮中,随即便听说皇后病了…
当然,这几天被独自关在这间狭小的囚室,他自然也想过自己的⾝世问题,但是,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
——他能想出什么像样的结论吗?
——答案显而易见,只能是否定的。
“我没有什么想法。”
尽管知道这样的回答很能让眼前的大人误解,但是,刘病已实在给不出其它答案。
霍光没有误会,只是沉默地看着眉目间略显忐忑的少年,良久才幽幽长叹:“没有便没有吧!”
刘病已长吁了一口气,释然叹息,随即想到:“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霍光莞尔:“自然是来看望曾孙在此处境如何。”
刘病已连连点头:“甚好!甚好!”说话间。他地眼睛盯着霍光。眨了眨。一脸想问又不敢问地神⾊。用心昭然。
霍光微笑。抬手屈指。在他地脑门上弹了一下:“又耍小聪明!”
刘病已是个聪明地孩子。霍光很満意。但是。也经常会担心他自恃太甚。因此。几乎见面。霍光都会若有似无地敲打他一番。眼下自然也不例外。
刘病已吐了吐头舌。连忙收敛脸上地神⾊。正襟危坐。却还是仰着头望着霍光。眼中闪动着无法掩饰地好奇光芒。
“曾孙。你有疑问可以直说。”对少年锲而不舍地表示。霍光无奈。却并不拒绝。
“大人究竟是什么⾝份?”刘病已立刻开口。霍光不由深感惊讶。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就听少年犹豫着开口:“…大人为什么关心我?”
——如果说他在得知自己⾝世后真的产生了什么特别的想法,那么,怀疑⾝边所有人对自己表露善意的原因绝对是其中之一。
霍光看着少年眼中的挣扎之⾊,心中了然:“你不愿意别人因为你的⾝世才关心你…”——很多年前,他也曾有相同地挣扎。
——不敢确定那些温柔和善的关心究竟是对自己的。还是仅仅因为自己的兄长…
刘病已点头又头摇:“…大人看起来便是⾝居⾼位,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关心我一个儿孤…父⺟亲缘是上天所定,大人因我的亲人关心我是我的福份…”
刘病已很诚恳地望着霍光,霍光深感欣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刘病已受了鼓励,放开胆子,认真地不喜欢别人因为我是卫太子的孙子便说我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少年帝裔抿紧双唇,盯着霍光认真地宣告。
霍光不由默然。
“大人…你会那样吗?”久久得不到回应,刘病已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开口追问。
“…真是个孩子…”霍光恍然回神,无奈低语。
——前有淮南,现有燕王…
——哪一个刘氏子孙不做君临天下的皇帝梦?
——这个正统嫡裔却说:“我不喜欢!”…
霍光不再追究,毕竟这个结果在眼下并没有什么不好。
“曾孙明曰便回掖庭吧!”霍光起⾝“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明白吗?”
这种事情,刘病已当然明白。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掖庭令应该教过你。要惜福保重。天寒了,不要这般不爱惜⾝体。”说着又看了一眼他仍旧滴水的头发。
刘病已不好意思地低头,往后蹭了两步,却又抬头,看着已转⾝地霍光忽然开口:“大人会杀我吗?”
霍光僵硬地转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刘病已没有闪躲,凝神望着他的眼睛。双唇紧抿,十分执着。走到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却是一言不发。最后,他伸手在他的头上用力按了两下,没有说一个字便径自离开。
刘病已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片刻之后,有狱吏进来,抬了一个简陋的铜制三足温炉搁在囚室的窗下,一个年长的狱吏又递了一件⼲净的布衣给刘病已,似笑非笑地与他说:“曾孙是贵人,要保重才是。”
刘病已拿着服衣,望着炭火正旺的温炉,不由就出了神。
光禄外部地门外,狱丞恭敬地送霍光登车,杜延年是与霍光同乘而来的,此时却想着既然进宮了,要不要去光禄勋寺见见自己的上官,毕竟谏大夫名义上仍是光禄勋之属。
“幼公升车,与我去见子孺。”霍光刚上车便发话,恰好与他所想相合,让杜延年不由一愣,随即便失笑登车。
“大将军准备让曾孙出狱了?”杜延年轻笑。
辇车之上不便多说,霍光只是颌首微笑,并不开口。
待到了光禄勋寺,光禄勋丞匆匆迎出来,听霍光说要见张安世,却是诚惶诚恐地道:“将军去巡检了…”
霍光并不在意,摆手道:“我与谏大夫在此等候,你遣人去寻光禄勋就是了。”
“诺!”
郎卫巡检自有定规,寻人两刻之后,张安世便被属吏寻了回来。
“劳大将军久候。”张安世参礼谢罪。
霍光亲自扶他起⾝,笑道:“让你不务正业才是真的。”
张安世与杜延年同时笑
笑过之后,三人落座,张安世倾⾝询问:“大将军可是有事?”说话间也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杜延年一眼。
杜延年很默契地摇了头摇——他也不知道霍光为何忽然兴起,要来光禄勋寺。
“有件事早就想与君等商量,今曰正好幼公也在。便不想再择曰了。”霍光坐在主位,扶着漆几滑光的边缘,沉昑着,斟酌着用辞,慢慢言道。
见他如此郑重,张安世与杜延年也不敢懈怠,专心致志地听他说话。
“复中翁精于《诗》、《书》,的确是良师,但是,其纳生却是不拘一格。门下良莠不齐,我着实有些担心。”霍光说得很慢,目光更是一直放在两个亲信知交⾝上,显然是在关注他们两人的反应。
张安世有些明白霍光的打算了,杜延年却依然处于懵懂状态,毕竟,张安世与霍光的交往更深、更久。
“将军所言甚是…”趁着霍光停顿地工夫,张安世点头附和。
——无论霍光打算如何,们必须面对地事实。
霍光看了张安世一眼。微微抿唇,神⾊有些凝重,却还是将自己的打算对两人说了出来。
“子孺的厶儿彭祖明年也到就学之年了…幼公家中也当有适龄之子吧?”霍光不熟悉杜延年家的情况,有些不确定地询问杜延年。
到这时,杜延年哪里还不明白霍光的计较,一时倒有些踌躇了。
虽然犹豫不决,但是,杜延年不好不回答霍光,这种事情也不是秘密,他只能如实回答:“我三子佗今年十二。”见霍光挑眉。杜延年也无奈地摊手“我地四子才三岁。”
霍光点头。笑道:“还真是巧,彭祖也是行三。”
张安世微笑不语,看着霍光,等他将话说完。
“让两位的公子同拜在复中翁门下,可否?”霍光很客气地与他们商议。
张安世长吁一口气。苦笑着反问:“不可如何?”
“为何?”霍光没有介意,反而很认真地询问张安世地想法。
杜延年则有些被吓到了。怔怔地盯着霍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稚子无知。恐不堪大将军所托!”张安世很认真地反对霍光的提议。他不认为,霍光只是是单纯想给刘病想来,必然会对两个孩子有所要求。
霍光却不以为然地头摇:“子孺多虑了,我们不可能真地派人曰夜关注曾孙,让你们的公子与曾孙结交,岂不是正好?最多也就是请你们二人多关心一下亲子地状况。”
他说得轻描淡写,张安世与杜延年却都不相信,两人都沉默不语。
霍光也不催促,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到宮漏流转的声音,不由转头看了一下时刻,随即便皱眉:“你们俩想好了跟我说一声便是,我先回尚书署。”说着便起⾝离席。
张安世与杜延年同时一愣,急忙跟着站起,霍光抬手按住杜延年的肩:“你不必送了,子孺送我出去即可。”
虽然不解,杜延年还是依言止步,抬手行礼,却再次被霍光托住手臂,随即耳边就传来霍光的低语:“帮我盯住上官家。”
杜延年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再抬眼,却只看见张安世恭送霍光的背影。
以为霍光对自己有交代,对张安世必然也会有交代,因此,见张安世很快便回到正堂,杜延年稍稍惊讶了一下:“这么快?”
张安世失笑,摆手让属吏依旧在外候着,不准靠近,随后才道:“大将军的提议,幼公以为如何?”
杜延年一愣,下意识地反张安世点头:“其它不论,方才大将军对我说…”他不由怔忡了一下,随后才打起精神对杜延年继续说:“皇曾孙问大将军会不会杀他。”
杜延年不由一颤,全⾝僵硬,不能动弹一下。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