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六年,以边塞阔远,取天水、陇西、张掖郡各二县
置郡的诏书早已颁下,但是,那份奏记,刘弗陵还是反复看了好几遍,没有人知道,十四岁的天子从中看出了什么,或说想从中看出什么。
明明是少年郎的年纪,但是,天子的⾝量已与成年人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仍然在长⾼,心性也越的沉郁,侍奉的宮人早已不敢将其视作尚未加冠的稚子——虽然,年少的天子并不会肆意对待侍,但是,也绝对不会法外加恩,而宮中的律法…已经足够震慑了。
金赏与金建是最亲近天子的侍中,对天子的心情最是清楚,很多宮人都会向两人寻求帮助,面对天子异常的行为,希望得到帮助的宮人自然更加多,但是,金赏与金建也不知道天子究竟为什么如此关注这样一份奏章。
受人之托,也为了自己着想,在天子用过哺食之后又拿起那份奏记时,金赏与金建上前阻止了天子。
“主上究竟打算再看多少遍?”殿內无人,金建很放心地、很放肆地将那份奏记从天子手中取走。
刘弗陵没有动怒,只是无奈地看向金赏,示意他这个长兄应该管一管弟弟了。
金赏摇了头摇,皱眉道:“主上究竟在看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吗?”
刘弗陵没有回答,看了看都盯着自己的兄弟俩,他轻叹一声,从床上起⾝,往殿外走去:“出去走走吧!”
食后本就当稍动才宜养生,刘弗陵虽然不是一贯如此,但是,也时不时地在用膳后到外面动动,一⼲宮人、⻩门早有准备,按照规矩,拿了各⾊器皿,跟上天子。
金赏与金建紧跟着天子,眼见天子穿得单薄,又让⻩门取来一件氅衣给天子加上,只看那严整密实的羽⽑,就给人十分温暖的感觉。
随侍地宮人、⻩门都离得较远。但是。年少地天子一直沉默。似乎并不愿意开口。金赏与金建一时也有些忐忑了。
“那份奏记是大将军地亲笔刘弗陵地声音并不⾼。
因为心绪不安。刘弗陵忽然开口时。两人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兄弟俩才蓦然相视。明白之前听到地声音便是出自天子之口。
金建还是有些懵懂。金赏却想起来——地确。天子开始反复阅览这份奏记正是在自己随口说了一句“这份奏记是大将军亲笔所书”之后…
金赏不由一凛。
天子没有看两个近臣。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兄弟两人也只能跟着天子前行。
金建还只是想着如何让天子的心境开朗一些,金赏的直觉却给了他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
——天子究竟在想什么?
——对大将军…
“虽然知道,大将军未必有什么深意,朕却总是不放心。”刘弗陵再次开口。
这一次,连金建都愕然颤栗。
“主上!”金建惊恐地低呼。“害怕了?”刘弗陵没有停步,语气也没有半分起伏,以一种让兄弟俩不寒而栗的平直语调,冷静地陈述“你们是朕的亲信,但是,赏也是大将军的爱婿。若是害怕了,你们就什么都不要问!”
金赏与金建不由相视一眼,片刻之后,两人错开目光,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主上对大将军有想法?”金赏稍显迟疑,却还是低声问了出来“臣以为,主上过虑了。”
刘弗陵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睨了金赏一眼:“卿是想说和?”
“臣不敢!”金赏立即否认,心下凛然——显然,刘弗陵对霍光的敌意已深…在他们从未察觉的时候。
金建则是皱着眉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主上如此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兄弟俩是年轻,是不涉政事,但是,毕竟是天子近臣,金赏更是爵封列侯、列席朝请的显贵,他们为什么不知道,这对君臣的关系已至如此程度?
刘弗陵闻言一愣。
——是啊…究竟为了什么…
其实,霍光并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站在⾼台之上,不必抬头,便可以看到远方与大地相连的美丽星空…
那些闪亮的光点代表着莫测的神秘…
那就是天…
他是天子…理所当然,至⾼无上…
“…因为…”刘弗陵艰涩地开口,却终究没有将话说完。
…也许是说不出…
…因为那位手握权柄的大司马大将军实在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因为任何一个少年天子都应当为自己有这样堪称忠正的辅政大臣而庆幸…可以戒备,却绝对不会心生敌对意…
…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其实…都是自己的错…?
金建默默头摇,看向自己的兄长。
金赏盯着天子莫名悲凉的背影,不由微微抿唇,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厉⾊。
——他们姓金…事实上…他们连汉人都不是啊…——他们陪伴的这位少年天子…究竟有什么把握,竟想挑衅军权、权政皆在手中的大司马大将军呢?
——若是万一…他究竟该做什么样的决定才好呢?
——无论如何,他的妻子姓霍…
“…因为…”刘弗陵再次开口,声音艰涩依旧,但是,这一次,他缓缓转⾝,眉目间一片坚定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个亲信近臣。
金赏与金建默然低头,一派恭敬。
“因为朕是天子!朕是大汉天子!朕继承的是孝武皇帝的大汉!”刘弗陵轻声说出自己的解释。
那么轻、那么涩的声音却流露着天子特有的庒迫气势,让两位近臣心中悸然。
——无论他们有多少理由,都抵不过天子的这番话!
——他是天子,他便要有天子的赫赫权势!
——他是大汉天子,他便要有刘氏天子应有的骄傲!
——他继承的是孝武皇帝的大汉,便容不得他低头、怯懦、碌碌无为!
——他⾝上的每一滴血都在叫嚣,在沸腾…
——他没有办法为了必然安逸的平衡选择妥协!
——他是大汉天子!无论如何,他是名正言顺、谒过⾼庙的大汉天子!
——他不是,也根本不可能愿意做别人手中提线的木偶!
——不管操控那些线绳是谁…他的皇考也罢,他的大司马大将军也罢…他都不愿意!
——他总要争一争自己的命!
(万恶的感冒!我恨感冒!尤其是不是流感的感冒!鼻塞、咳嗽…我是头晕脑花…这章的质量,我实在是不知道了…希望没有把刘弗陵写走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