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总是喜欢用迂回曲折的手段达到目的,倒不是才能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是因为聪明人总是热衷于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
史恭举家迁居长安,虽然不无史家內部争权夺利的原因,但是,多多少少,史恭都已明白,他们一家想显赫,除非是家门有幸,生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否则,他们的希望绝对在他妹妹的那个孙子⾝上。因此,⺟亲贞君逝后,史恭狠心地放弃了自家在鲁国的一切,迁居长安。
之所以先与卫登结交,看中的也过是卫家与霍家的关系。
听史⾼说完卫家的事情,知道刘病已的心情很不好,史恭便吩咐长子好好安慰他。
看了看父亲的脸⾊,史⾼不无担心地道:“阿翁,要不要请医来…”
史恭微笑,十分慰地头摇:“没事的!只是有些累而已。”
见父亲尚算有精神,史⾼不再坚持,刚要退下,就听父亲感慨万千地道:“放心!我还想着要看你们兄弟仨与病已成家立业呢!”
史⾼顿时脸——其他三人尚小,他却已经十五,到该议婚的时候了。
“阿翁会长寿千秋的!”他嚅地应了一声,便疾步离开。
史恭着长子跑开的背影,不由头摇失笑,随即又叹息着道:“该不会是心有所属了?”
帷幔动。一个不到三十地年轻妇少微笑着走到床边。替史恭掖了掖被角。才抿唇笑道:“大郎是最知礼地。恐怕还晓人伦之事呢!”
史恭认同她地话随即眉:“这可不行。娶妻自要慎重。不是着急地事情。但是。大郎今年都十五了。岂能不晓人伦之事?他屋里地傅婢(注)都在做什么?”
妇少连忙宽慰:“君言重了。从去年开始。君便经常卧病家中诸事都是大郎主持地。着实辛苦。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再说这种事情君无意。主君无话。傅婢岂敢多事?或君为此急焦?”她低头一笑。“…若是吾君心急…妾这就去安排…”
史恭白了她一眼。却见她根本不惧旧笑得悦愉。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急在这一时!”随即又问道:“病已那边可安排妥贴了?”
妇少正⾊回答虽然依旧微笑。语气却认真了许多:“小公子那边。安排地是妾地傅⺟跟绯姬一起照看。知道公子孤苦。担心家中奴婢没眼⾊。妾没敢安排其他人。”
史恭地三子。史家上下都以大郎、二郎、三郎唤之刘病已年纪最小。辈份也最小因此。当年初到史家上下所有人便都以“小公子”称之。如今自然也是如此。
史恭很満意地点头。
这位比他年轻不少的妇少是他的继室是史⾼、史玄与史曾兄弟三人的姨⺟。她的傅⺟,史恭自然知道,那是极妥贴的人;绯姬是他的元配当年陪嫁的滕妾,如今是史恭的御婢,也是极稳重的人。——这两人的确是再妥贴不过了。
“也好。病已毕竟不会长住我们这儿,但是,他在这儿,便不能委屈他。”史恭还是叮嘱了一句。
妇少自然是顺着他应了诺,随后,又陪他说多了好一会儿闲话,待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正寝。
顺着廊道走了一会儿,她又停步,领着一众婢女往史⾼所住的院子走去。
史⾼他们兄弟三人与刘病已的都住在正寝西边的两个院子里,史⾼是嫡子,独居一个院子,史玄与史曾合居一个院子,刘病已则被安排在史⾼那个院子的东厢。
继⺟不易做,虽然是史⾼他们的亲姨⺟,但是,很多事情,妇少都是极注意的,比如说,嫁入史家这么多年,她一直鲜少进三个继子的屋子。
还没走近院门,院內的嬉闹声已经清晰可闻,不时可以听到绯姬的惊呼。妇少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脚步却未曾停半分,一直走到院门处,她才停步站定。
院內,史玄与史曾一边跑,一边拿着什么东西来回抛给彼此,刘病已气急败坏地追逐,却始终没有办法拿到那样东西,生怕自己照看的小公子出意外,绯姬也不得不跟着跑…
—的确很有趣。
院內没有看到史⾼,但是,正屋东室之中,依稀有人影晃动,妇少便没有着急,轻笑着阻止了侍婢的通报,愉快地看着四个人在院內闹腾。
追逐嬉闹的四人自然不会注意到女主人的到来,但是,分散在院中的奴婢却都看到了,只是,女主人的意思很明确,所有人也就都没有出声,只有一个年纪颇大的妇人贴着边走向妇少。
老妇人容貌端正,十分严肃,看上去便是不芶言笑的严厉长,一⾝夹絮:)衣,极其熨
,全⾝上下连一个褶印都没有,看起来极有威严气
这位便是从妇少幼时便开始负责教养诸事的傅⺟。
见那四人仍上没有注意到老妇人的行动,妇少便没有阻止傅⺟,待其走近,更是退开一些,离开了正对院门的位置。
见礼之后,年长的傅⺟很奇怪地询问女主人:“女君为何来些?是不放心婢子与绯姬吗?”
妇少连忙头摇:“阿嬷做事,我怎么会不放心?”随即便低头轻笑:“只是想来看看大郎屋里的傅婢要不要添减一些。”
能做傅⺟的都无夫也无子的有德妇人,一般都是因为无子被夫家休弃的女子,被休之前,她们大多也是做主⺟的,这位老妇人自然也不例外,又岂会听不懂女主人的话?
因此,颇有年幼的傅⺟根连一点惊讶之⾊都欠奉,只是微微躬⾝,低声说了自己的意见:“婢子以为,不需要。”
妇少是极信自己的傅⺟,立即便点头:“既然如此,不动也罢。”稍停了一下,听到院內依旧在玩闹,妇少便笑着问道:“六年不曾见了,阿嬷觉得小公子如何?”
听女君问及那个少年,妇人不由露出一丝笑容,语气也柔软了一些:“小公子的性子內向了许多。”
妇少由愕然,她⾝后的侍婢也都瞪大了眼睛。
—內向?!
妇少手指向院墙:“內向?”
院內的喧闹愈欢畅。
傅⺟叹息着点头,十分怜地对女主人说明:“两位郎君正是看小公子沉郁不乐,才故意逗他的。”
——若非如此,史⾼也不会待在屋里,面都不露一下。
妇少恍然,随即也神⾊黯然地叹了一口气:“可怜!”
少年心性多是好玩闹的,当年刘病已在史家也是淘气得让众人都极头痛,那时,史恭的⺟亲贞君尚在,对这个曾外孙痛爱非常,史恭也不好过于严苛地管教,如今六年不见,那个淘气非常的孩子竟变得內向了…
—这六年,他究竟过得如何啊…妇少不由又是一阵无语的叹息。
…
“三舅舅!”
刘病已陡然厉声尖叫,院內院外,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史曾也被他吓着了,待回过神才觉自己方才拿着的东西竟被刘病已趁机夺了过去,不由气急败坏地跺脚:“刘病已,你使诈!”
院外,妇少不由抿唇失笑,随即便往院门走去,侍婢刚要通报,就听到刘病已焦急地话语:“这东西不能有损的!这是我出入宮噤的名籍!”
妇少不由大骇,等不得侍婢通报,便疾步走进院內。
“小君!”
“⺟亲!”
院內诸人一见妇少便各自按称呼行礼,只有刘病已怔怔地望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妇少,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叫什么。
昨曰一直忙着家事,妇少并未特意见刘病已,因此,这还是刘病已六年来第一次见到妇少,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妇少了。
妇少也没有计较他明显的失礼,走到他⾝边,便取了他手中的长牍,看了一眼,便又交还给他,转⾝教训史玄与史曾:“越没有轻重了!你们不知道名籍是何物吗?”
“⺟亲教训的是!”史玄与史曾低头认错。
齐鲁尚儒,史家也不例,长幼尊卑,礼仪制度,一条条规矩,断没有为人子却逆大人之言的道理,甚至连辩解都是不被允许的。
妇少正要继续教训,却因史⾼从屋里出来见礼,而不得不暂停,看了继⺟一眼,史⾼小心地开口:“⺟亲容禀…”
妇少有些意外,却仍旧点头应了。
史⾼连忙谨慎地解释:“二郎与三郎不是不知道名籍,而是…实在是其它物件无法让病已上心…”
妇少一愣,倒无话可说了。
片刻之后,妇少叹了一口气,对三个继子道:“小公子⾝处宮噤之中,不比我们多少可以随心。我是妇道人家,不过,也知道噤中阑入便是死罪,连长公主也只能输马为其减罪,小公子的名籍若有损坏,实不是我们能担带的罪名…”
史⾼三人听得专注,刘病已却只注意到一件事。
“长公主为谁输马减罪?”他不由讶然出声。
注:傅婢,侍婢。《汉书王吉传》:“傅婢所毒,,国除。”颜师古注:“凡言傅婢,谓傅相其服衣席之事。一,傅曰附,谓近幸也。”应该是指贴⾝侍奉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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