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是什么?
说白了就是预言,而且是将要实现的预言,一般都出自巫觋或者方士之口,字句极为隐晦,但是,等事情发生后再回过头,便会发现那些隐晦的字眼与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对应。
太史公作《秦始皇本纪》,其中就记载数条谶语——从“亡秦者胡也”至“始皇帝死而地分”还有“今年祖龙死”——皆是当时之人不解其意,或者误解其意,然而,后来者再看,却是触目惊心。
——什么是谶,只有应验了之后才会知道。
——如果没有应验,那也就只是胡言乱语或者童谣民谚。
谶兆也就是这种预言的先兆。
一般多是一些异于天时的灾祸,或者十分稀奇的表现。
枯木复生正是其中之一。
至于暗示了什么,这需要儒生、方士解释。
至于解释的正确与否,则需要等时间的验证。
因此,哪怕有“公孙病已立”的文字出现,丙吉现在最担心的也不是众人立刻联想到刘病已、
——病已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
——哪怕是宗室公孙中,取这两个字为名的也不会只有那个皇曾孙一人。
丙吉现在最担心的是,接下来,不断出现相应的徵兆,让人们只能往刘病已⾝上联想。
“不止一桩?”霍光稍感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眉头一皱,便扬声唤人。
既然是丙吉提醒的,霍光也没有避讳丙吉在场,直接对随从下令:“传令右将军,噤中诸吏,无我准允,不得出入噤门。”
领命的是霍光的亲兵,自然是眼都不眨一下便直接应诺,随即退下。
霍光的反应让丙吉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了。
——丙吉不是天真无知之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霍光的这个命令意味什么?
——霍光认为此事完全是人为!
——主使者不在别处,就在噤中!
丙吉怎么可能不愕然失措?
“大将军,如此…”丙吉想劝谏,却被霍光摆手阻止。
“少卿毋需过问此事。”霍光说得直截了当“仆自有道理。”
霍光如此说了,丙吉也就没有再多说,起⾝执礼告退,不过,在退下前,他又说了一件事:“此时,河间王尚未还国,大将军行事当谨慎。”
虽然诸侯王已不复文景两朝的显赫,但是,毕竟是宗室,河间王一系更是素有名望,一旦从河间王口中说出什么来,只怕会是天下哗然。
霍光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谢少卿言。”随即起⾝将丙吉送出白虎殿。
看着丙吉离开,霍光站在殿前的廊下,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直到他的亲卫有些担忧地上前询问,他才蓦然抬头,皱了皱眉,对亲卫吩咐:“奏中宮,我欲见皇后。”
“诺。”
霍光这样说了,也就往椒房殿去了。
他不是田千秋,不能在宮中乘车,只能步行,因此,当他到椒房殿时,兮君倒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礼记。內则》说:“妇事舅姑,如事父⺟。鸡初鸣,咸盥漱,栉縰笄总,衣绅,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箴、管、线、纩,施縏袠,大觿,木燧,衿缨綦屦,以适父⺟舅姑之所。及所,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疾痛苛庠,而敬抑搔之。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问所欲而敬进之,柔⾊以温之。饘、酏、酒、醴、芼、羹、菽、麦、蕡、稻、黍、梁、秫唯所欲,枣、栗、饴、藌以甘之,堇、荁、枌、榆、免、薧、滫、瀡以滑之,脂膏以膏之。父⺟舅姑必尝之而后退。”
为人子妇是十分辛苦的。
皇室也不例外,如果皇太后、太皇太后尚在,皇后是需要定时往长乐宮朝见的。
兮君却没有这个⿇烦。她是以婕妤的⾝份入宮的,月余便被立为皇后,一直是后宮的最⾼位,再加上她⾝后的家族,即便是刚入宮的那段时间,尊贵如鄂邑长公主也不曾严苛地要求过她,因此,入宮以后,兮君还真没有哪一次是鸡鸣即起的。
今天,霍光的请求传到椒房殿时,她也就刚刚起⾝,连衣裳都没有穿着妥当。
对兮君来说,霍光不能在宮中乘车真的是万幸了。
不过,因为是血亲,兮君并没有盛服严妆,自然从容了许多,甚至还用了旦食,虽然没有用完就接到通报,不过,总算不是饿着肚子见外祖父了。
与往常一样,兮君在前殿东厢见了霍光。
见礼之后,摒退左右,祖孙二人并没有闲话。
其实,一开始接到霍光的奏请,兮君很是奇怪,也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后来,她倒是想通了——若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意外发生,霍光也不会这样从容不迫了!——因此,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静地看着外祖父。
霍光也没有急着开口,虽然这一路上,他也想过了,想清楚,但是,真的要开口了,看着与长女肖似的外孙,他一时竟有些怯了…
——真的…可以吗?
——是不是…太早了?
霍光再次犹豫起来。
兮君看到霍光眼中的犹豫,心中不由一紧,脑海中陡然就划过了各种糟糕的念头。
——总不会是…她的外祖父…终于…看她不顺眼了?
这是兮君能想到的最糟的事情。
“皇后已十一岁…”霍光终于开口,语气略带感慨。
“是。”兮君应了一声,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霍光看着外孙女,好一会儿才道:“皇后乃小君,当尽小君之责。”
兮君一怔,有些糊涂了——小君之责?
——皇后之责?
入宮六载,兮君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对皇后的地位,她也是了解——这个小君之位尊贵非凡,但是,除了对那些后宮女爵之外,皇后并没有太多权力。
——即便是后宮女爵,皇后也需要更多地考虑皇帝的意愿。
——当然,她是例外。
——她能把皇帝的诏令驳回去,不是因为她是皇后,而是因为她姓上官,是霍光的外孙。
——皇后之责?
——有什么是皇后应该做,而她没有做到的吗?
兮君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头摇,看向霍光:“请教大人。”
“陛下起居前殿,皇后当掌噤中门户。”霍光轻声道。
兮君不由一愣,反应过来,便満脸困惑地对外祖父道:“诸噤门,外有光禄勋,內有诸⻩门,我如何掌?”
兮君皱紧了眉头,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是——光禄勋与⻩门都是霍光的亲信充任,她如何揷手?
“噤中门户非噤门。”霍光莞尔“皇后可知,何人当入?何人当出?宦者署各为何人?掖庭之中,何人可用?诸如此类…”
兮君半晌无语。
“…大父…何以…”沉默了好一会儿,兮君才断断续续地出声“何以欲重我?”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天真稚儿,如何能不明白霍光这番话的意思?
——霍光是要她掌握噤中的一切动向…
——这是要加重她的权势…
——⾝处宮噤之中,即便是再天真的人,也不会不明白权势的好处。
兮君很清楚,这对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她也不会认为,她的外祖父专程来见她,就是为了让她开始做这样的事情。
——凡事总有一个缘故。
霍光笑了笑,眼底含着一丝欣慰——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姓上官,却真的幸君的女儿啊…想到长女,霍光难免伤感,但是,也难免对这个外孙女心软:“纵然臣不释惑,稍后,中宮亦将明白。”
兮君不皱眉,不过,看了看外祖父,她还是没有吭声。她并不缺耐心。
“今晨,步兵校尉来报,上林苑有枯断仆地之柳,复生起立,生枝叶。”霍光轻声道。
兮君不由瞪大了眼睛:“这…”兮君欲言又止,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不敢轻易断吉凶。
霍光微笑,继续道:“枯木复生已是奇事,更奇哉——有虫食其叶,成文字。”
兮君心中一紧:“何字?”
霍光语气平静地回答:“公孙病已立。”
汉长安城以“八街九陌”闻名于世(《三辅⻩图》),也即是有说八条大街和九条大道。“八街”的名称,见载的有“香室街”、“夕阴街”、“尚冠前街”、“华阳街”、“章台街”、“藁街”、“太常街”和“城门街”经考古探测,除西安门直通未央宮、章城门接城內环道(即“环涂”)外,其他10座城门都有大道直通或相通,呈垂直相交。其中的安门大街、直(城门)~霸(城门)大街、清明门大街、雍门大街、厨(城门)~宣(平门)大街的路宽都在45~56米之间,分三道有如今曰的“三股道”中为御用的“驰道”如果再加上北去渭水的横门內大街,就构成为长安城內的主⼲道。那么,不计西安门和章城门,其他城门內的大道加起来也正好是“八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