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世衰,张氏兴矣”
范明友大惊失⾊,在座的其他人同样大惊失⾊
——此时在座的皆霍家的郎婿。
“大人竟如此言?”邓广汉喃喃言道。
毕竟出去历练了一番,范明友老成了许多,因此,他是最快镇定下来的人,轻咳了几声,唤回众人的注意力,才仔细地问霍禹:“大人问尔何事?为何出此言?”
霍禹拧着眉,不太痛快地回答范明友:“阿翁问我:‘此番击乌桓,战斗方略为何,山川形势如何?’我如何记得全?便答;‘皆有文书’,阿翁便面露不悦,随后便叹息而言此语。”
几人之种,范明友与任胜对霍光最熟悉,听到小舅子这般形容,不由无奈地叹息,心中却是安稳了不少。
——霍光这般叹息,恐怕只是对这个独子感到极其失望了
——并非霍氏出现了什么危机…
——当然,作为独子的霍禹的这般表现本⾝就是一种危机了
——后继无人
到这会儿,赵平也恍然大悟,不过,看了看仍然一脸懵懂的霍禹,他也只能叹息道:“禹尚少…”
邓广汉欲言又止,倒是范明友抿了抿c混,点头附和:“比右将军子少…”
——张千秋比霍禹年长数岁。
听到范明友的话,任胜不由挑眉:“不知大将军见右将军之子时…如何?”
范明友冷哼一声,却是不得不承认:“张氏子甚聪明”
与此同时,被霍光和范明友这对翁婿同时称赞的“张氏子”却正在接受父亲的盘问。
——谁让霍光那句话中还说了“张氏兴矣。”?
张安世自认行事谨慎低调,与霍光一向也是相得的,但是,毕竟上下有别,也难免担心霍光对自家生了戒心。
——那位大司马大将军,虽然行事正大光明,但是,绝对算不上心胸宽大
张千秋更是一头雾水。
他出征归来就被霍光召见,随后,回到家中,与父⺟见,也说了与霍光相见的经过,之后便直接休息了——在家千曰好,出门一曰难,更何况是出征?张千秋自认为不是交生惯养之人,回到家中,也难免觉得精神一松。
吃饱喝足,又浴沐了一通,张千秋倒头就睡,却不料,睡得正酣之际,被父亲一把推醒,劈头就是一通质问。
张千秋茫茫然地醒来,又被父亲的质问给绕晕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从床上起⾝,向父亲见礼。
“不必多礼。大将军见尔,与尔所言,一字不差,与我言来”张安世坐到床上,对长子严厉地言道。
张千秋一怔,心中不由奇怪——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过,张安世的积威甚重,他又是为人子的,也不敢跟父亲硬顶,便按捺着将自己与霍光相见的经过又说了一句,因为张安世強调了一字不差,他也就努力回忆霍光与自己的原话,尽量复述给父亲。
张安世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不是对长子不満,也不是察觉情况有异,而是,他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其实,霍光召见张千秋的原因,张安世也是清楚的——不就是因为辽东太守的上书嘛——虽然辽东太守没有正式奏劾,但是,字里行间却是对范明友对乌桓用兵的不満。
当然,这些都是小节。
——既然没有正式奏劾,就说明辽东太守多少少是有顾忌的
——事后妥善安抚一番也就罢了。
让霍光不安的是,辽东太守提及的后果。
——若是因此让乌桓彻底投入匈奴,大汉的东北边境便少了一层屏障
因此,霍光不能不问。
——范明友是主将,又是霍光的郎婿,霍光知道,他是不会说自己的不是的
——那就只好旁敲侧击了。
霍光问的是战事与山川的情况,考虑的却是乌桓的份量。
张千秋却不知这些,只是如实以对,答案可能不对霍光的心思,但是,并没有任何问题。
况且,见过张千秋后,霍光并没有急召心腹议事,显然是对乌桓不甚担心了。
张安世仔细听了儿子的话,又反复问了几个细节,答案并无异样,他也只能作罢,安抚了儿子一句,让他好好休息,自己便起⾝离开了。
张安世一路思忖着,回到北堂正寝,迎面便看到適妻一人亲自迎了上来,也是一脸不安,却又不敢开口询问,生怕儿子真的有什么不妥。
张安世在床上坐,虽然仍然想不通,却还是強打着精神,安抚適妻:“千秋并无不妥。”
张安世的適妻立刻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在床边的小榻上坐下,好一会儿,才拧着眉问夫君:“既无不妥…大将军为何出其言?”
张安世苦笑着头摇:“我亦不知…”说着将自己的困惑对妻子说了,却也只是说,并没有指望適妻能说出什么来。
也许是旁观者清,张安世的適妻听了一会儿,拧着眉对夫君道:“莫非…大将军之子的应对有所不妥?”
张安世一怔,思忖了一下——霍禹也在其属下,他难免关注几分——却是轻轻头摇:“霍家郎君不似不肖…”
张安世的適妻却是不以为然:“吾君所见乃其在京之行。”
——出了长安,霍光不在眼前,又没有一个正经长辈,谁知道那位公子会怎么做?张安世也是以己度人:“千秋行事并无差池…”说着就见適妻一脸不屑,不由讶然,便同有再说下去。
见夫君看着自己,张安世的適妻微哂:“非妾自夸,吾家诸子比别家公子省事多矣”
说着,张安世的適妻便挺直了腰,略带骄傲地对张安世说道:“吾君省心亦多矣”
——这是说自家儿子比别人家好很多,因此,霍家子是不能比的。
张安世不由好笑:“何至于此…”说着,张安世却噤了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適妻也不敢打扰,只能保持沉默地坐着。
好一会儿,张安世才抬头看向自己的適妻,轻声道:“霍氏弟子在长安…卿可曾闻有何议论?”
张安世的適妻摇了头摇,随即却是撇了撇嘴:“那位郎君虽是大将军之子,其⺟…”
——霍家夫人是何出⾝并不是秘密,虽然不会有人当面议论,但是,sī下说起来,却是没有人看得起的。
——却也不全是因为出⾝。
——元妃逝后,以媵婢继之,也不是没有的,尤其是那个婢女还育有主人唯一的子嗣,但是,像那位博陆侯夫人一般,不知轻重的,却是前所未有
——不说别的,只看那位夫人能与皇后数次冲突就可见一斑了。
——不说⾝份差异,皇后才多大?那位夫人又是长辈
反正,张安世的適妻是真瞧不上霍光的继室
提及霍光的夫人,张安世倒是无语了。
——的确…有那样一个⺟亲…霍禹究竟如何…还真的是很难说。
——连霍光自己都未必真的看得上那个女人…
对霍家的內事,张安世倒也知道几分,只看掌管霍家家事的并非女君,而是霍光自己的亲信大奴,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了。
不过,此事究竟如何,张安世却不会轻易判断。
“且看大将军如何待范郎君…”张安世轻语。
不过,张安世并没有立刻等到结果。
——就在第二天,从西域传来了傅介子的急报。
“好快”
张安世问讯便是一惊。
——傅介子出使不过数月。
从长安到楼兰,驰乘急报不过十数曰,但是,傅介子并不是轻骑前往,而是带着⻩金、锦绣而去的,打的旗号是行赐西域诸国。
——带着那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快不了的
杜延年也在惊讶,听到张安世的惊呼,便在心中算了一下,去掉路上与来报的时间:“傅中郎当是方抵楼兰数曰而已。”
霍光看过傅介子的奏报,更清楚一些,点了点头:“也正是数曰。”
说着,霍光让吏将奏报交与两人,让两人自看。
两人这才知道详细。
——的确不过数曰。
——不过,并非楼兰王大意…说白了,还是财帛动人心。
——傅介子一行至楼兰,楼兰王对汉本就心存戒意,根本没有见汉使者,傅介子也慡快,当即便辞去。汉是大国,楼兰王再不痛快也不敢过分怠慢,命译送傅介子一行送至其西界,傅介子才对译言:“汉使者持⻩金、锦绣行赐诸国,王不来受,我去之西国矣。”随即向译显示了金币等物。译急忙回去报告楼兰王,楼兰王贪图汉物,终究是来见汉使。傅介子很有耐心,与楼兰王相坐对饮,又将⻩金、锦绣等物取出陈列,让楼兰王看个清楚,等到楼兰王喝醉了,傅介子才对楼兰王道:“天子使我sī报王。”此时,楼兰王已全无戒心,便起⾝随傅介子入帐中,又摒退左右,这时,早已埋伏在帐中的二个壮士迅速从后刺之,刃交胸,楼兰王当场便死得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