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街心公园-走出的⻩栋梁感觉自己的⾝子轻得就像一片随时都可能被微风吹散的云,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二次有了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是在1989年,他的大儿子被人忍残地放了血,他的名字叫做⻩天泽---如今他的二儿子也莫名其妙地死了。
⻩栋梁打心里不喜欢⻩天成---在他看来,⻩天成缺少了一个作为一个男人的骨气---这种不満集中表现在儿子收养别人孽种这件事上。他恨自己的二儿子,恨那个叫⻩泉的孽种,当然他也更加恨那个将⻩天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她才是⻩栋梁乃至整个家族蒙羞的根源。而现在⻩天成也死了。他竟也没有参加儿子的追悼会---现在想来,他觉得自己太忍残了。尽管以前他对⻩天成很冷淡,但⻩天成依旧很孝顺,他每月都要给父亲寄钱,即使父亲不再承认他这个儿子。过去⻩栋梁认为这是⻩天成的义务---儿子即使倾尽一生也是无法报答老子的养育之恩的,尽管他不再承认⻩天成是他的儿子---他这样认为,并且一次次羞辱自己的儿子,甚至当着外人的面对自己的儿指指点点…
走出街心公园,夜幕依然低垂。街道两旁的路灯也悄然挣开了⻩昏的充満暧昧的眼睛,街心公园的对面正是致命的地方---西街---他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这里。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啊?难道这里竟然是专门呑噬人生命的⻩泉路吗?
今天这里似乎特别热闹
“⻩泉路”一个令他感到不安的地方---尽管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但明白不该在这个地方久留的。于是他快速朝家的方向又去---虽然他是个有着62岁⾼龄的老人,但他的步伐还像年轻人一样矫健。
为他打房开门的是陪伴他整整四十年的结发妻子林倩彤。林倩彤比他小两岁,但相比之下,林倩彤显得的更苍老一些。
“怎么是你来的房门”⻩栋梁脸上生出难以掩饰的怒⾊,他环视了屋子一周说“沈冰儿呢?”
“她还没回来”林倩彤轻咳了几声随后吃力的将自己的⾝子拖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还没回来?”⻩栋梁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地生出这股气来“她凭什么?她在自己工作的时间将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人独自留在家里,这太不像话了!打电话到家政服务公司投诉她!”
“死老头子”林倩彤立刻打断丈夫的话,说道“你光顾着说人家,你不也一样”⻩栋梁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也将自己的⾝子抛在了沙发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似乎要从天花板上找出什么。是啊,最近他也像个上班族似的成天泡在街心公园的老人堆里,听几段《红灯记》或《沙家浜》或者看着别人在楚河汉界间杀的面红耳赤。
“我也知道你不好受呀”林倩彤叹了口气,眼里似乎只有了晶莹的泪花。她接着说“要不是天成的死,你又怎么会成天往外面跑呀。
“别跟我提这畜牲”⻩栋梁的语气突然又变的強硬起来“我没有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硬撑什么劲啊!”林倩彤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流出了眼眶,你难受就说出来呀!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为什么呀要这样惩罚我?为什么不让我见儿子最后一面呀!”林倩彤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终于掩面泣不成声了。
⻩栋梁知道妻子要比自己痛苦十倍甚至百倍---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体弱的女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是致命的,更何况是两个儿子先后去逝呢?
⻩栋梁将痛哭的妻子揽入怀中,轻柔地拍打着她那因菗泣而颤抖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没有让你参加儿子的追悼会是我的不是,可我…““叮呤呤呤…”
清脆的电话铃声暂时驱散了屋子里沉闷悲怆的氛围。
“不哭了,不哭了,我先去接个电话。”⻩栋梁爱怜地扶起妻子安慰道。随即,他想起⾝来,缓步向电话走去。
也不知电话里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但见⻩栋梁的手就像被加上了⾼庒电似的不停地颤抖,就连电话都险些被甩了出去。
晚上19:20。
推开医务室的门,⻩泉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犹豫再三,还是不敢走进去。
“⻩泉,进来吧。”屋里传来了班主任邢双双轻柔的声音。
医务室里同样弥漫着与医院相同的消毒水的味道,这使⻩泉觉得有些眩晕,但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她!
她的⾝上已没有那件血⾊的红嫁衣了。此时穿在她⾝上的是一套很普通的女生装,但不知为什么,⻩泉对她的恐惧始终不减当初。
“是他吗?”其中一位老师指着⻩泉问道---显然这句话是在问那个女孩。
女孩没有片刻犹豫地点了点头。
“⻩泉,你认识她吗?”邢双双老师问⻩泉。
“她?”⻩泉像是吃了头摇丸似的拼命头摇,他怎么会认识这个女孩呢?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若一定要说认识的话,⻩泉也只能说他仅仅认识她的眼睛。
老师们露出了无奈与无助的表情,于是其中一个老师决定换一个角度,问道:
“那好,你知道⻩泉是你的什么人吗?”
⻩泉也在等待女孩的答复,因为他也想知道自己与这个女孩---这个令他恐惧的美女---究竟扯上了什么关系。这几天他经历的事太多了,他巴不得女孩给出一个令他震惊的回答---此时对于他来说已然是“虱子多了不咬,账多了不愁”了。
谁知女孩竟然摇了头摇---或许这才是最令他震惊的回答。
不知道,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就仿佛在她的脑海里只刻着⻩泉的名字和⻩泉的脸,其余的则是一片空白---并非是国中山水画中的刻意留白,而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没有人可以懂得她的感受,因为别人不是她。
十五分钟后。
⻩泉和女孩已然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泉觉得自己无论认不认识这个女孩都不重要,因为这个女孩终归是认识他的。既然这个认识他,那么这个女孩肯定有着某种潜在的关系,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但他还是决定把她带回家。
走在路上,⻩泉一言不发,他似乎在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冲动---毕竟让这个女孩留在自己的家里就等于在自己的⾝旁安置了一枚不知道时限的定时炸弹。
女孩也不说话,她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她跟在⻩泉⾝后,始终与⻩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顺从得就如同旧时大户人家的婢女---不,这个说法不贴切---凭她这种內在的气质,足可以称得上是“大家闺秀”
北方的冬天,风冷得如同刀子,女孩的脸和双手都已冻得发青,但她依旧不说一句话。幸好,家---也许那已经算不上是家了,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座没有生气的空房子---就在不远处了。
忽然,⻩泉标枪似的立在了原地,他转过⾝来,冷冷地说:
“告诉我,你是谁?”
⻩泉的眼睛在说话---用命令的口吻在说话。
那么,那个女孩是谁呢?又与⻩泉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请期待,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