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奉国越打火越大,外援断绝,粮草全尽,士气低落,这些城池即将陷落的迹象与信州一点都扯不上关系。傅友德的数万大军就屯在信州城外,时不时地就过来一趟,守信州城的又是胡大海,定远军一员有智有勇的大将,把整个信州城守得四平八稳,加上城中多有积蓄,南门水路又不完全断绝,所以粮草全尽这一点在信州来说也谈不上。
围攻了一个多月,王奉国在信州城下减员了上万人,可是连信州城里到底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到。到了三月,陈友德在信州城下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便率一部绕过信州,直扑江山县城,试图另出一路,经略衢州。谁知这一仗不打还好,一打就打出问题来了。
邓友德留茅成、陈耀守衢州,自己与朱亮祖率兵前来迎敌。他先使部将吕焕坚守江山城,昅引陈友德围攻,再遣朱亮祖攻破沙头铺,将陈友德的粮草辎重付之一炬。陈友德见粮草已失,江山城又一时难以攻克,于是只好率兵返回信州城外。一路上陈友德倒也小心翼翼,生怕被邓友德伏击。
谁想邓友德、朱亮祖却一路再也没有出现,一直到了永丰西平溪站,离信州大营不到百里时,看到没事的陈友德松了一口气,邓友德和朱亮祖却突然冒了出来,这两员勇将各率一万精兵分别突击陈军,杀得尸横遍野,全军溃逃,然后又一路掩杀,一直追杀到信州城外的石溪站,才让王奉国遣人接应过河,但是陈友德所部已经损失过半。
王奉国对于自己主公的堂弟倒也不好追究,只是好生劝慰了一番,倒是陈友德自己又恼又羞,一下子就病倒了。可是邓友德、朱亮祖并不就此放过,他们沿着信江南岸西进,一举攻破了王奉国粮道转运重镇-石溪站。
粮道被切断,王奉国终于意识到定远军已经向自己铺开了一张大网,这张网之大,几乎可以将自己的几十万军队全部兜在里面。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一样,三月中,定远军大将丁德兴率四万大军出婺源,攻陷了德兴,然后一直南下,直扑信江重镇弋阳。弋阳一下,王奉国的后路就被切断了,他已经在信州被傅友德、邓友德、丁德兴三路人马,近十万大军包围了。
不过王奉国好歹是陈友谅属下的大将,知道这个时候大意不得,一有疏忽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于是便引兵缓缓退入铅山州。铅山城南面靠武夷山脉,北面靠信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王奉国退入此城,一来有了延缓喘息之机,二来可以伺机再做进一步打算。他一面整顿城塞营寨,一面遣人向江州的陈友谅求援,请他派兵前来接应。
不过此时的陈友谅也正陷入一场危机之中。当初他攻陷龙兴城之后,天完帝徐寿辉觉得这个地方的地名不错,于是就准备迁都这里,借着龙兴这个名字好好兴一兴自己这条真龙天子。可是陈友谅如何愿意徐寿辉踩到自己的地盘来,于是就派人以各种借口阻止徐寿辉的这一时兴起。
徐寿辉虽然暂时停止了迁都,但是对陈友谅的小算盘却有了别样想法。恰在这时,汉阳城內外突然流传起一种童谣来:“三百年西,三百年东,双人茫茫,反耳为主,有汉当立,顺江而流。”
徐寿辉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谣言,请的几个术士都猜不出是具体什么意思,只能隐晦地说双人旁的徐家天下可能会被反耳旁的某家替代,而且这某家可能会称国号为汉。
徐寿辉听得満腹狐疑,陈友谅却听得一⾝的冷汗,颇有野心的他早就盘算着如果有一天当皇帝就称国号为汉,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谣给道破了天机。陈友谅不愧是枭雄之人,闻到徐寿辉对自己不満的消息,立即只⾝前往汉阳,痛哭流涕表忠心,说自己并不是想阻挠徐寿辉迁都龙兴,只是龙兴城过于破旧,无法做为天王朝的京都,所以正在加紧修建宮阙,一旦完工后再请陛下移驾。
陈友谅又说自己功⾼震主,已经为某些人所不容,所以在殿中哭请徐寿辉削去自己的兵权,留在汉阳做一员小吏,跟随陛下左右。
徐寿辉暂时被陈友谅以退为进的做法迷惑了,觉得陈友谅应该不会像倪文俊,而且自己一时半会又离不开这个当打的大将,于是安生劝慰一番,便将其放还回江州。
陈友谅回到江州,立即大肆征募民夫材料,在原江西行省左丞相府的基础上大兴土木,准备将龙兴城打造成真正的龙兴之城。但是随即陈友谅又遇到了赵普胜这个大难题。
从龙凤五年元月开始,定远军长江水师对安庆发起试探性的进攻,先是俞通海的二弟俞通源,接着是廖永忠,可惜都在安庆城下饮败而归。接连获胜的赵普胜越发地骄横起来,累次在陈友谅的使者面前提起自己大败定远军的辉煌战绩。
赵普胜此人非常相信谶纬之道,最信任一个叫方扁三的术士,行军打仗都要请他占卦一二,大吉就出兵,大凶就偃旗。而这个方扁三还有两把刷子,多少还能猜中几次,于是就成了赵普胜的“军师”不过此人在龙凤四年就被都知司的人用软硬兼施的办法给收买了,所以赵普胜的个性和一举一动都被都知司了解得一清二楚,刘浩然根据这些报情,正好对症下药,以便铲除这个精于水战的天完朝大将。
当王奉国向陈友谅告急之时,正是他为童谣之事和赵普胜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事情而郁闷中,听说自己的偏师被定远军在信州包围了,一时也着了急,立即遣大将王溥率兵过鄱阳湖,逆信江而上前去接应。
四月初九曰,王溥大军行至安仁石港,丁德兴率军奔袭其营寨。只见他一⾝皂袍,策战马奋勇在前,所向无敌,率精骑连踏十六处营地,然后大军齐发,一举掩杀,杀得王溥部尸横遍野,舟船被焚无数。
王溥无奈,只得退守安仁城,伺机再战。四月二十九曰,刘浩然以傅友德为西南总统制,全权负责信州战事,丁德兴、邓友德、胡大海、朱亮祖等人皆听命于其。
统一军令后,傅友德把大军分成两部,丁德兴在弋阳继续监视王溥,自己和邓友德、胡大海、朱亮祖率主力准备猛攻王奉国大营,全歼其部。
四月二十一曰,陈友谅派遣的第二拨接应军队-张定边部刚出江州,傅友德下令全军开始总攻。
王奉国部有兵丁近十万,其余都是民夫走卒,并与陈友德分为东西两营。傅友德以朱亮祖部为尖刀,直接猛攻两营接合部,几经血战,终于攻取了小安山,将陈部分成两部分。然后邓友德、胡大海部齐出,猛攻陈友德的西营。王奉国见西营杀声震天,而陈友德逐渐势窘,准备率军前去营救,但是傅友德率军列阵与东营外,蓄势待发,一时也不敢擅动。
陈友德在邓友德、胡大海、两人围攻之下焦头烂额,数次派人去王奉国处请援,可东营却迟迟未动。相比自己四处杀戮、尸山血海的西营,东营显得太安宁祥和了。
“王奉国怎么说?”陈友德焦急地问道。
“回大帅,王帅说傅友德就横兵在东营外,他不敢擅动。”満⾝是血的信使气喘吁吁地回禀道。他来回奔波在混乱的场战,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操他妈的王⿇子!他想看着我死!老子死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陈友德不由大怒,什么也不顾及地大骂起来。
可是王奉国却是有苦说不出,傅友德的近三万大军就在营外蹲着,随时可以发动进攻,而定远军的赫赫威名就是最好的威慑力,而且傅友德也知道,围在旁边随时发起致命一击的狼群比正在狂攻的狼群更危险。
“你去告诉王奉国,老子就快被定远军击溃了,他要是再不来与老子合兵一处,我就自己走了。”过了一会,冷静下来的陈友德转⾝告诉信使道。
听完信使的话,王奉国最后只好一咬牙,传令属下大将冯癞头率一万人坚守营寨,自己率主力大军向小安山进攻,争取与陈友德合兵一处。
看到王奉国动起来了,傅友德立即也留下五千兵马以为虚兵,继续在营外牵制冯癞头部,自己率主力急行军,投入到围攻陈友德的队列中。以他目前手上的兵力,要想全吃王奉国和陈友德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其一,而陈友德就成了首选。同时他也传令给朱亮祖,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小安山,不能放王奉国过去。
王奉国的数万大军一头就撞到了朱亮祖的长矛方阵前。朱亮祖依照山势,将手里的三个步兵团排得密密⿇⿇的一条防线,并传令各部,他的将旗就在将士们的⾝后,人在阵地在!
王奉国的头两次进攻非常不成功,前锋在密集如林的长矛前碰得头破血流,留下上千具尸体又退了回来。发了狠的王奉国又调集了两万军士再冲上去,并且将亲兵队出派去当督战队,后退者杀无赦。
两支军队轰然一声碰撞在一起,箭矢在人群头上乱飞,现在双方的弓弩手谁也不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了,只是按照命令往人多的地方倾泻。而在王奉国部一轮又一轮的狂疯冲击下,朱亮祖部的前军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阵,他们举着长矛,挥舞着短剑,对任何靠近的敌人毫不怜悯地就是一剑。不停地有人冲上来,不停地有人倒下,不停的有长矛短剑折断,不停地有人被箭矢贯胸。所有的人都绞在一块了,所有的人都是血⾁模糊,几乎分不出谁是谁了,杀到最后,场战所有的人都是机械地挥动着手里的兵器,向可能是敌人的对方刺去。
“捉住陈友德了!”一声大叫传遍了整个小安山,正在血战的双方都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面破烂的大旗在场战上奔行着,那正是陈友德的将旗。
朱亮祖部不由发出一声大巨的欢呼声,力气和希望在那一刻都回到了他们面前,胜利几乎就近在咫尺。而王奉国的脑袋不由迷糊了一下,主公的弟弟被抓住了,自己回去后怎么交代?
随着士气的此起彼伏,战局也开始明朗起来,随着击溃陈友德的胡大海、傅友德部加入到场战中,王奉国已经毫无恋战之意,他率领残部向南溃散,沿着武夷山脉向建昌城逃去。到了那里才知道,陈友德并没有被活捉,而是看到胡大海几乎要攻入中军,弃旗而逃,现在已经逃到抚州去了。此役,陈友谅部损失超过五万兵丁,民夫无数,大将张志雄、王溥之弟王友汉皆被俘,而浮梁州(今江西景德镇)守将于光举城投降。
信州战事的失利,让陈友谅坚定了沿江而下的战略,不过他首先要解决的是赵普胜这个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