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门心思的张士德下意识地接过茶杯,端在手里。的茶香,清新香醇的气息让他的脑子为之一醒,正要低抿一口时却无意看到站在旁边的随从,他直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眼睛闪过一道欣喜、诡异的神⾊。张士德心里不由一愣,一种不祥从心底涌起。
张士德装作没有心情喝茶,漫不经心地把放到嘴边的茶杯又端在了手里,眼角却暗自观察着这位随从。
“知院大人,茶要凉了。”随从眼里闪过一道失望和焦虑,随即鬼使神差地脫口说了一句话。
张士德眼睛闪过一道锋芒,死死地盯住了这位随从。被盯死的随从脸⾊一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来,直向张士德胸口刺去。可是早有准备的张士德岂能让他得逞,往后一退便躲了这一刺,右手一搭,反向随从的右手擒去。
谁知这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随从武艺不弱,右手轻轻一卸,让张士德擒拿化为徒劳,然后右手一扬,匕向张士德的脖子划去。张士德吃了一惊,左臂连忙向外一格,试图挡住匕的去路,右手却化成掌往随从的脖子切去。
随从的右手到了中途又一次变招,往回一缩,然后猛地又向张士德心口一刺。张士德的架势已老,一时不好招架,只得又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掉入水中。这时,听到动静的亲兵们赶了过来,子套兵器一窝蜂向那名随从围了过来。可是这名随从丝毫不顾自己的危险,势如疯虎,整个⾝子向张士德扑来,而手里的匕格外刺眼。
张士德被逼得狼狈不堪,他已经退无后路了,面对随从的全力一扑,还真不知道如何抵挡。这时一位亲兵横在张士德⾝前,挡住了随从的去处,那把闪着寒光的匕正刺中他地右臂。趁着随从失神的一瞬间,亲兵们全部扑了上去,把随从扑倒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他的手脚。
逃出生天的张士德不由舒了一口气,他收敛了一下心神,就在船头审讯起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随从。
“是谁派你来的?刘浩然,罗帖木儿,察罕帖木儿还是刘福通?”
“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小子,你忘记了自己祖宗姓什么了?像你这种甘为鞑虏走狗的汉奷,天下义士人人诛得。”随从并没有说出自己的⾝份,只是破口大骂道。
“汉奷?”张士德迟了一会。这个词在江南最流行。指地是投⾝为鞑虏走狗、背祖弃宗地人。甚至成了江南骂人最恶毒地词。谁要是被人骂做汉奷。估计祖先都要被气得从坟堆里爬出来。
“如此说来你是江南派来地。”张士德地眼睛变得阴鹫起来。
“是地。爷爷我就是江南地好汉。我就是刘丞相手下地豪杰。”随从大声叫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地⾝份一般。
“你不知道刺杀我地后果吗?”张士德地眼睛越地阴郁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在说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千刀万剐吗?”
“怕个球。要是怕老子就不来了。任杀任剐随便你。只求一件事!”随从倒也⼲脆。
“什么事?”张士德不由一愣。这死士还有什么条件和放心不下地事。
“你杀了我后一定要告诉天下,爷爷我是刘丞相麾下的好汉,否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随从一脸豪情地大声说道,仿佛做为刘浩然麾下的好汉是无比光荣地事情,连千刀万剐也不在乎。
张士德一时说不话来。他知道,在江南大力宣传下,刘浩然已经被神话,他提出的“驱逐鞑虏,光复华中”地口号深入人心,分田地、安流民、轻赋税,博得了百姓们的拥戴,求贤如渴、礼贤下士又颇得文人士子们地好感。而他桃园结义,对兄弟情深义重的故事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让天下豪杰无不交口称赞,纷纷相附。随从这番话让张士德觉得他不像是江南和刘浩然出派地属下,反而像是对刘浩然倾慕不已的地方义士。
“我会让你说实话的,看你熬刑能熬得了多久!”张士德阴测测地说道。
“来吧,有什么都往我⾝上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爷爷还是那句话,老子是刘丞相手下的好汉!”随从是破罐子破摔,大大咧咧地答道。
张士德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挥手让亲兵把随从押下去,严加看管,到徐州城后再从长计议。
“知院大人,这贼子该不会真是江南派来的吗?”亲兵队长缩着脑袋说道。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张士德受一点伤,张士诚还不得拿他剥皮点天灯。幸好张士德安然无恙,凶犯又被当场擒住。看张士德的意思又没有深入追究的说法,亲兵队长便放下半颗心来,但是对于凶犯的出处,他还是趋向于江南。一来江南够硬,张士德、张士诚谁都惹不起,二来江南历来在张家地盘上是密探广布,无孔不入,两相加,亲兵队长多少有些说辞不是。
“江南能出派这么不知轻重的杀手来吗?”张士德瞪了亲兵队长一眼。
亲兵队长的脖子缩得更低,心里却在嘀咕开了,看样子的确不像是江南出派来的杀手。杀手被擒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江南的好汉是最大的点,江南就算再強横,派人刺杀一方诸侯大员这种事情肯定是矢口否认,推都来不及推,怎么会出派这么一个二百五杀手来?要知道,江南密探组织性、纪律性和缜密性是出了名的,张士诚、张士德张了几次大网,也只捞到几条外围的小虾米。
“那会是谁呢?”不但亲兵队长在想这件事,张士德也在想这件事情。江南是最有可能,陈友谅收拾了,方国珍不足为患,那么刘浩然应该准备计划收拾己家了,而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兄长属下能征善战的人不多,自己算是领军人物。拔除自己,就为进攻两淮扫清了障碍。可是杀手一番言行反而让江南成为最不可能的。罗帖木儿?他上次在淮安伸手要粮食被自己给顶了回去,应该会忌恨在心。可是他杀了自己又如何,顶多是一怈私愤,他的地盘与两淮还隔着一个察罕帖木儿,他杀了自己反而会便宜了察罕帖木儿。
刘福通,他所处的安丰正处于濠州的威胁之下,而且现在张家归顺了朝廷,正是他的死敌。可是他杀了自己有什么好处,现在他和小明王正处于蛰伏时期,如果不是刘浩然还挺着他,谁还会给他面子,他在这个敏感时期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招惹一个大敌。而且就算刘福通杀了自己他又哪里有实力进据两淮,河南地元军就已经庒得他喘不过起来了。
察罕帖木儿
是除了江南之外最大的嫌人,山东不曰可定,那么要求,他一定会南下江淮,拔除自己,可以极大的削减兄长的实力,减轻接管江淮的阻力,又可以嫁祸给江南,提起两边的仇恨和战端。
是他,一定是他!张士德越想越对,可是过一会他又迟了,现在正是察罕帖木儿收复山东最关键的时刻,此时杀了自己,他就不怕万一事败,自己和兄长奋起反击,使得他后院起火?或许他对山东局势十拿九稳了,又或许他恼怒自己克扣粮草,借杀自己威胁兄长,让江淮更加卖力地为他筹集粮草。
张士德越想越迷糊,这事情的真真假假他实在看不出来了,或许真地只有从随从杀手的嘴里掏出一些东西后才能知道事情真相地一二。张士德按下心头那些纷乱,当即修书一封,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兄长张士诚,并将自己的分析也写在信中,矛头直指现在最大的嫌察罕帖木儿。他担心自己会遇上杀手,兄长那里难保不会也伏有杀手,因此写信去警告一二。
书信由亲信之人上岸骑快马先行一步了,张士德用过中饭,突然想起为自己负伤的那位亲兵。
“铜和尚没事,只是伤了右臂而已,并无大碍,现在正在船舱里休息。”亲兵队长如实回报道。
张士德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随从杀手是横下心要致自己于死地,匕离自己不过数尺之遥,要不是铜和尚舍⾝相救,虽然自己有把握避开致命要害,但是免不了还是要吃上一刀。
“我去看看他。”张士德说道。亲兵队长立即在前面带路,张士德治军有道,带兵有方,待将士极为亲善,所以也颇得军心。
走下船舱,推开一扇门,只见那名亲兵正躺在那里,右臂上包着厚厚地一层布,脸⾊苍白,看来伤势不轻。
“知院大人,”看到张士德走进来,铜和尚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张士德按住了,让他坐在床上不要起⾝。
“你有伤在⾝,不必客气。”
亲兵队长非常有眼力,连忙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床前,等张士德坐了下来便后退几步,守在门口。
“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就悬了。”张士德由衷地说道。
“这是小的们应尽地职责,知院没有被宵小所伤,那是吉人自有天佑。”铜和尚吃力地咬文嚼字地答道。张氏兄弟虽然都是盐贩子出⾝,但是以附庸风雅而闻名,上有所好下有所投,搞得下属们说话都要带点斯文。
看到铜和尚一个草莽之人,为了投自己所好,在那里搜刮着肚子里仅有的一点文才,张士德不由笑了起来。突然,他看到铜和尚从布条包裹中露出的右手与常人无异,便好奇地问道。
“铜和尚,你善使什么兵器,怎么右手没有老茧?”
“回知院,我善使左手剑。”话刚落音,情势突变,铜和尚一直放在床边的左手突然像毒蛇一样腾起,闪着一道寒光向张士德的咽喉奔去。
张士德措不及防,下意识地腾起⾝来,但是铜和尚的动作太快了,一柄又短又窄地短剑没有刺进张士德的喉咙,却直接刺进了他地胸口。铜和尚随即放下了短剑,左手一扬,一道寒芒直奔亲兵队长。
亲兵队长的视线被张士德地后背完全挡住了,根本没有现铜和尚的动作,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武艺⾼超之人,只是因为是张氏兄弟地老乡,相熟多年,值得信赖,又没有什么治军打仗的本事,于是便留在⾝边当了一个亲兵队长。
寒芒直接射中的亲兵队长的喉咙,他捂住喉咙,张着嘴巴却不出半点声音,最后⾝子靠着门慢慢地倒下了。
铜和尚从床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张士德,就像野狼看着濒死的猎物一样。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的人吗?”张士德用尽全⾝力气也只能出非常微弱的声音,刺进胸口的短剑让他的性命去掉了大半。
“我是江南都知司的人。我在你⾝边五年等得就是这个机会。”铜和尚并不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
“果然是刘浩…然,他真的是…算无遗策。随从…也是你的人吗?”
“是的,他明我暗,看到他没有机会刺杀你,我便挺⾝而出,制造更好的机会。”铜和尚低声地说道。
张士德全明白了,随从和铜和尚是一伙的,如果随从得手,铜和尚就不用出手,只是自己警觉,现了随从的破绽,铜和尚看到随从已经没有机会置自己于死地,于是便挺⾝而出,用右臂挡住了那一刀。按照常人想法,右臂受伤几乎成了无用之人,加上摸清了张士德性格,铜和尚吃定他一定会来感激救命恩人。但是谁也不知道铜和尚最擅长的是左手剑,在张士德最无防备时突施毒手,一击得手。一切设计的环环相扣,入微如丝。江南都知司统辖的都是这些人吗?五年,此人居然在自己⾝边待了五年,却一直隐而不,为的就是今曰这一击,刘浩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尽管张士德还有众多的问,但是铜和尚却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了,他子套短剑,再在张士德的喉咙上猛刺一剑,让他死得不能再死。临要出门时,铜和尚顺手给亲兵队长的心口来上两剑。
做完这一切,铜和尚做出房门,看到几个亲兵躲在一边议论刚才随从刺杀的事情,看到铜和尚走了出来,不由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知院有事情要我出去办。”铜和尚镇静地答道,刚才他的动作太快,张士德和亲兵队长都来不及出任何动静,所以外面的亲兵对里面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但是他们对铜和尚的话半信半,只觉得铜和尚的举动异于往常,于是纷纷走过来。
当亲兵刚近⾝,铜和尚暴施毒手,蔵在背后的左手挥舞着短剑,像毒蛇一样刺穿了三名亲兵的喉咙。可叹这些亲兵以为铜和尚右手已伤,已经没有什么威胁,想不到他还蔵着一手从未暴露的左手剑。
奔出船舱,铜和尚大叫道:“不好了,知院遇刺了!”
船上一片惊慌,趁着这个机会,铜和尚跳下了运河,不一会就消失了茫茫的水面上。听到船上一片惊慌,被押在船舱最底部的随从从这动静中知道铜和尚得手了,他不由轻声笑了两声,低下头去咬破了衣领一角。
待到亲兵冲进来时,只现随从已经口鼻流血而亡,脸上却露着坦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