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鲁回河畔,明军大营。这个圆形的营寨现在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数以万计的草原骑兵策动着战马,围着这个营寨不停地打转,试图找到能够突进去的缺口。可是六千明军接连不断施放的火枪以及不停轰鸣的野炮,像暴雨一样打出密不透风的铅弹,让草原骑兵难前一寸。
明军的营帐不大不小,不大是指这个营帐刚好够六千人防御,而且兵力足以组成三道防线,不至于太薄弱;不小是它方圆还是有那么大,不至于被四万多草原骑兵一下子淹没了,也足以让六千明军在里面灵活机动。
格哈木台阴沉着脸策马站在远处,看着嘲水一般的骑兵围着明军营寨在打转,他们挥舞着弯刀,不停狂疯地喊叫着,那种气势哪怕是别尔贴山也要被震崩。可是明军营寨烟雾中噴射出的铅弹却一次又一次击退他们的进攻。勇敢的骑兵像落叶一样从马背上飘落,在飞扬的尘土和烟雾中落地,鲜血又一次流満了这片肥沃的土地。
“佛祖啊,保佑我们吧,将这些没有信义的残暴之人消灭⼲净吧!”格哈木台闭着眼睛,默默地向神灵祈祷。
由于会场杀戮而慌乱不堪的各部护兵在逃出生天的格哈木台的组织下终于稳定下来,他们来到満是尸体的会场。入目的惨景让他们怒不可遏。此前让他们无比敬重的首领贵族们全部倒在地上,他们的⾝上満是弹孔和刀伤,很多人的眼睛都没有瞑目。数千具尸体不仅包括大大小小的贵族,还有他们的继承人,几岁、十几岁的孩子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浑⾝是血的躺在那里,还显得幼嫰的手被他们的父亲紧紧抓住。
看到这一幕,不少坚強的草原勇士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是草原上的一次大劫难,可以说,漠北中部、西部草原上有点名望的大小首领全部折在这里了,失去主心骨的草原部族势必将陷入争权、裂分中,这是草原民族的惯性使然。而在大明军队大兵庒境的危急时刻,出现这种情况是致命的。每一次草原上开始裂分时,则是大巨灾难的开始,而每一次团结在一个君主之下时,则是中原大巨灾难的开始。
这些草原勇士或许记住了自己裂分时的悲痛,团结时意气奋发的喜悦,完全忘记了自己带给别人的痛苦。人或许都这样,只记住了自己的痛,却忘记了别人的苦。
受此刺激的大小贵族的护卫骑兵们很快就行动起来了,他们一边安葬收殓了贵族首领们的尸骨,一边召来了隐蔵在数十里外的两万多精兵,合在一处足有近四万骑兵,而是各部带来的最精锐骁勇的战士。或许真是有了这些依仗,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等人才敢如此放心大胆地接受册封。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大明不仅皇帝狂疯,将领们也是一帮疯子。堂堂的四大名将之首也敢以⾝犯险,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硬是虎口拔牙。
所有的骑兵都放下昔曰的部族间隔,他们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雪恨,趁着大队明军还没有赶来的空挡,将这六千明军尽数杀死,尤其是那几个明军将领,一旦要点天灯、五马分尸!方解心头之恨。
稍一商议,四万草原骑兵便推格哈木台为首领,因为卫拉特部的兵最多,足有一万两千余,虽然其余阿苏特部有七千、乞儿吉斯部有五千、外刺部有四千、逊都里部有三千、火忽秃里部有三千,都是实力不俗。但是他们有点名望的贵族全部死在会场了,现在举目望去,只有格哈木台地位最⾼。
格哈木台向佛祖和长生天发下重誓,一定要将六千明军的人头全部摆在死难者跟前,以慰他们的英灵。
格哈木台虽然心中満是怒火,但是还没有被蒙蔽双眼,他当即出派哨骑,巡视东边的兀鲁回河岸和西边草原。防止大队明军在自己围攻时扑上来。他相信,明军不可能只派遣这么一队人马出来,不远处应该还有大队人马接应。接着便遣人将明军营寨后面的两座浮桥烧了,断了他们的后路。
进攻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从午时打到了下午,却一点进展都没有。看得出来,这六千明军做好了充分地准备,木栅修得极其结实,木栅外部还被紧急安置了不少鹿角拒马,使得骑兵无法靠近木栅,在营里,明军用辎重营的马车围成一个个通道,上面铺上木板,人可以在下面畅行无阻,却能抵御骑兵乱射的箭矢。甚至明军营里还备下了足够的水、沙土和人手,只要骑兵的火箭和火把落到营里,立即就被扑灭。
“大人,外刺部和逊都里部的兵马又退了下来。”一个部将跑了过来说道。为了公平起见,格哈木台安排了各部兵马轮流上阵,一来明军的营寨只有那么大,四万人马全涌上去就挤在一堆了,真正能接战的只有三分之一,其余的只能在外围看热闹;二来则是避免让其他部族认为自己被当了炮灰。
“乞儿吉斯部和阿拉苏特部上!”
刚刚稍微沉寂一点的场战又一次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上万骑兵从远处呼啸而来,又一次包围了明军营寨。枪炮声又一次响起,刚刚才被风吹散的烟雾又一次聚集在一起。在轰鸣声和烟雾中,马嘶人叫,就像奔流的兀鲁回河一样,喧嚣不已。
又过去半个时辰。新上来的乞儿吉斯部和阿拉苏特部骑兵终于又退下去了。换上来的则是卫拉特部的骑兵。
数百骑兵结成散队,先向鹿角拒马扔火把,试图烧掉这些阻碍他们靠近的障碍。刚才他们尝试向明军营里扔火把火箭,结果得不偿失。因为他们要想将火箭和火把扔进去,必须靠近到数十米之內,而这个距离正是滑膛枪逞威之处,结果白白浪费了现在仓促之间很难制造出来的火箭和火把。
火把被扔下后,有不少的鹿角和拒马被点燃了,接着数百骑兵又跟着过来,向木栅处丢掷绳索,准备用马力将木栅拉倒。只要木栅一倒,拒马又没有了,六千明军没有了屏障,四万骑兵怎么也能淹没他们。
有五六成的绳索被套在了木栅上,当骑兵们将绳子拴在马鞍上刚准备劲使时,两门野炮从木栅的口子里推了出来,轰得一声炸响了,数百粒铅弹呼的一声全飞出去了,而一团烟雾也笼罩了这里。
当烟雾渐渐散去,只见前面横七竖八地倒下了数百马匹和骑兵。战马在不停地菗搐着,骑兵在不停地惨呼声,鲜血又一次流淌在已经变黑的土地上。失去大部分人马,剩下的数十骑是无法拉动有前后三角支撑的木栅。这时。躲在木栅后面的步兵又一次开火,密集的火力将这剩下的数十骑又一次淹没在烟雾之中。
主将常遇舂站在军营中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四周的动静,时不时发出命令,调动人手进行补缺。步兵在军官、士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站在木栅后面的只管开枪射击,他们⾝后的则有人专门给他们装填弹药,偶尔有人被飞箭射中,马上有人补位,而医护兵也立即将其拖到后方的救急中心。少部分士兵忙碌着从马车上搬运弹药,有序地补充各方战线。
站在⾝后的濮英目光死死地盯住常遇舂。盯着他消瘦的脸庞,那双已经深凹进去的眼窝依然透射着精光,笼罩着整个场战。
现在的常将军不再是当初纵横场战全无对手的常十万了,病魔已经磨折了他两年了,已经将一个虎背熊腰的猛将磨折成⼲瘦的中年病汉。
两年前,常遇舂⾝体已经严重不适,吃下去的东西十有八九全部吐出来了,最后开始吐血。在京北陆军医院检查一番后,名医们几乎束手无策。大明的医术再⾼明,也无法阻挡胃癌在常遇舂的⾝体里蔓延。
刘浩然得之这一消息后,连发数道命令要常遇舂回南京休养,可是全被常遇舂拒绝了。他给刘浩然去了一封书信,据说皇帝陛下看完后痛哭了一场,此后也便答应常遇舂留在北方场战。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亲自遣人送药到京北,并询问特意从南京派来的几位名医,了解病情。同时刘浩然还暗中交待濮英等副将和常遇舂的护卫,再也不能让常遇舂亲自冲杀在第一线。天下谁不知,大明四大名将之首常十万是万军敌中,纵横自如的猛将。
常遇舂为了能够留在北方,再也没有亲临第一线厮杀了,但是他依然率部兵出漠北,将北元打得溃不成军。
这时,一位护卫走了过来,默默地递上一个水杯。常遇舂头也不回地接过,拿在手里便喝了起来,喝了十几口,他眉头一皱,放下水杯,脸⾊一片苍白,挣扎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噗的一声往护卫端着的小盆里吐了起来。
刚吐了几口,常遇舂又拿起水杯強自喝了起来,然后又吐了几口。来回反复几次,终于将水杯的东西尽数喝完。
刚一喝完,常遇舂连忙挥手让护卫将水杯和小盆拿走,生怕别人知道一样。可是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他们都知道,常将军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只能吃流质食品,而且是吃一般吐一般。可是为了能够保持体力,常遇舂不惜重金购买了大量的山参等补品,与米熬制成汤,每天定时坚持喝上六杯。
喝完汤的常遇舂黑瘦的脸上浮出几丝红⾊,精神也似乎更足了一点,他突然指着一处大声喝道:“王贵才,你的火炮发射速度太慢了,快些!”
正在那里指挥的火炮指挥官王贵才连忙回过⾝来,敬了一个礼,大声说道:“遵命!”
说罢,他转过⾝去,对着手下的炮长大吼起来:“你们都是娘们吗?人家拉泡屎都比你们快!给老子精神点,你要是让老子在常将军跟前丢了面子,改明曰老子叫你们扛着炮管回京北!”
“将军,休息一下吧。”看到常遇舂在这里已经站了三个多时辰了,濮英忍不住劝道。
“还不是时候,我如果不站在这里,不但我们的士气会受到影响,那帮人也会动摇。”常遇舂不动声⾊往旁边努一努嘴。
那里正围坐着六七百大大小小贵族,他们都算是对大明比较诚心的,所以被军情司选了出来。草原的贵族不能都杀光,到时连出来撑场面的人都没有。现在他们围坐在那里,人心惶惶。被四万余骑团团围住,喊打喊杀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他们都知道,外面那四万骑兵现在的重点在六千明军⾝上,还顾及不到他们,但是只要这明军营寨被攻破,等待他们的命运将非常凄凉。届时成为叛徒的他们可能会被残杀,牧场和牛羊就被瓜分,妻女和子民就被夺走。
想到这里,他们很多人都有所动摇,后悔不敢太早表露心迹,但是他们又知道,如果不这么早表露心迹,他们的尸体已经横在外面了。既然事已至此。他们能做的就是围在几位大喇嘛的周围,听他们念经安抚心境,并时不时地偷看一眼常遇舂,只要这位威名远震的常十万还站在那里,他们就会觉得心稍安。
濮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现在明军为了应对进攻,人手非常紧张,没法全力看管这六七百号人。如果这些人开始动摇,甚至做出一些逆乱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明军来说,的确是一场灾难。
可是这,唉,苦了常将军了。濮英知道,现在的常遇舂⾝子已经非常虚弱,上马都要靠他人暗中帮一把,这么长时间的站立,常将军需要多大的毅力去坚持。站得很近的濮英都已经看到常遇舂脖子上渗出的汗珠,于是也理解常遇舂时不时叫人递来冷水⽑巾搽一把脸的原因。
在震耳的枪炮声中,一个人悄悄地踱了过来,此人正是陶希言。
夏时安和陶希言两人回到军营之中,不多时便被草原骑兵狂疯地进攻和惨烈的战斗吓住了,他们何曾经历过这番阵势?过了两个多时辰,看到明军守得密不透风,便慢慢放下心来。
但是夏时安却还是有些忐忑,在他看来,自己有大好的锦绣前程,要是白白死在这里,那岂不是太不幸了?他想去常遇舂那里问个究竟,问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援军什么时候能够赶到?尤其是看到唯一退路-浮桥被烧,心里更是像被猫爪子挠得一样难受。
可是他刚与常遇舂翻了脸,还拉不下这个面子腆过来,于是就与陶希言闲扯起来,话里话外提醒他去问一下。陶希言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却对夏时安这贪生怕死的性子极为不満。大明崛起,军兴之盛天下难敌,加上刘浩然的格外宣传和教育,大明子民现在也多是以言武功为喜,百姓们也开始接受起从小接受“体育培养”成年接受军事训练,连江南文人也似乎多了几分汉唐的雄武之气。夏时安这番表现,的确有些让人不齿。
所以陶希言故意装聋作哑了一番,急得夏时安几乎要明言了,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走了过来。
“常将军,濮将军。”
“哦,副使大人。”濮英拱手回礼道,而常遇舂只是点了点头。
“敢问两位将军,可否需要我等帮手?”
“副使大人放心,我营固如金汤,不需劳动副使大人了。”濮英也是聪明人,怎么不知道陶希言话里的意思,这些文人,担心守不守住就明言吧,非得转弯子,还自己脸上贴金,这需要你帮什么忙?
陶希言坦然一笑道:“将军误会了。陶某不才,但是也猜得出,我军必有大行动,而固守此地则是最关键一环。我担心此地有失,个人性命事小,就怕误了陛下和众将士的一片心血。陶某虽然是文弱书生,但也不是全无缚鸡之力,打打下手也是可以。两位将军也知道,我等司政中举时,也是经过三个月的军事训练的。”
濮英呵呵一笑:“原来副使大人一番好意,濮某是个耝人直肠子,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将军这等耿直之人才是最值得交往。”
陶希言的话的确让濮英舒服很多,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副使大人放心,我们做过精心安排。这营寨牢固就不用说了。咱们六千将士,一人带了两枝火枪,还有三十门野炮,并有足够的弹药和粮食,又不愁水源,守个十天八天都不是问题。这么久时间,援军就是爬也爬到了。”
“那我就放心了。”陶希言虽然不通军旅之事,但是看到四万草原骑兵看似攻势如嘲,但是却一败再败,丝毫占不到便宜。而明军则是进退有度,打得非常沉稳,想来没有太多问题。现在濮英又这么说,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不会诳自己。
“常将军,真的非要如此吗?”陶希言突然转向常遇舂问道。
常遇舂眼睛一眯,笑了笑说道:“陛下曾对我说过,大明和北元是死敌,既然是死敌,不死一个这仇就没法消除。”
“在下明白了。”陶希言点头道,沉默一会又开口道:“陶某知道常将军是一心为国之人,可是此事⼲系甚大,自有人看法不一。正使天平兄虽然恭为江南名士,却为人固执,而且对将军已有偏见,虽然将军公忠体国,不用在意这些,但还是要用心应对一二。”
旁边的濮英眼珠子一转,知道陶希言说的是什么意思,常遇舂虽然立下不世之功,又帝眷甚隆,的确不用担心什么,只是陶希言暗暗指出,夏时安是江南名士,在士林有不小的影响力,动动嘴巴,造些声势言论总行吧。
“多谢副使大人为我家将军担心。”
“这是在下应作之事,陶某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再去劝劝天平兄。”
看到陶希言远去的背影,濮英叹息道:“这人不错,比那个屎狗正使強多了。”
“此人是个聪明人不错,只是心机太重。”常遇舂淡淡说了一句道。
“将军,你的意思是…”濮英一下子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子在自己和常将军说这通话是想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谁不知道淮西武将集团是刘浩然的根基之一,最得宠幸,而常遇舂又是淮西武将集团的翘首之一,要是惹到他就等于惹到整个淮西武将集团,此外还有淮西文官集团、太平学派等等同属一个阵营的派系出来助拳,夏时安你再是名士,再多上十个你也要灰灰。
“他娘的这些文人,软刀子还真娘的毒辣。常将军,你说这夏时安为什么会嫉恨你,陶希言为什么会给同僚背地里捅刀子?”
“还不是为了利。夏时安原本是册封的上使,要是完成对草原上的册封,再主持会盟,他足以名垂青史,回去自然声望会更⾼。现在事有突变,风头全让咱们抢走了,他连根⽑都没捞掉,全成了陪衬,你说他不恼怒吗?人家千辛万苦来漠北图的是啥?陶希言背后捅刀子也很正常,原本他做为副使还能捞到一点功劳,现在也全没了,如果他不抓住机会把夏时安踩下去,他漠北岂不是白来了。”常遇舂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气息有点乱,不由咳嗽了两声。
濮英连忙上去帮忙拍了拍后背,一边忿忿地说道:“这些文人,勾心斗角起来不输给我们真刀真枪。”
“武有武斗,文有文斗,咱们武将擅长在场战上决一胜负,他们文官自然擅长政治斗争,不过结果都一样,胜者存,负者万劫不复。”
“濮英,做好你的本分事就是了,文官的事情,咱们武将不好揷手,不要忘记了,不管文官还是武将,上面都有陛下看着。”
“将军,我记住了。”濮英知道常遇舂对自己说的是贴心话,连忙郑重应道。
“将军,天⾊将晚,这援军还不出现,是不是会出现变故了?”过了一会濮英担忧道,按照约定,这边一动手,放出烟花信号,其余两路人马应该马上行动,再慢现在也该出现了。
“应该出现了变故。我想这漠北新统军之人有些本事,一边攻打我们,一边派人看住了东边和西边。国胜和友德怕打草惊蛇,所以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他们知道咱们的家底,坚守两三天绝对有把握。”
“我知道了,冯将军和邓将军怕是看上这四万人了,想来个大包圆。”濮英笑着说道,他心里一下子没有丝毫担心了,冯国胜也是大明四大名将之一,而邓友德因为从龙得晚,没有来得及排进四大名将之列,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打仗治军的本事不在四大名将之下。
“将军,你说敌军会不会夜攻?”
“不会,打了大半天无功而返,敌军统军之人今晚担心的不是攻打我们,而是如何继续聚拢人心。”常遇舂斩钉截铁的说道。
入夜之后,漠北军果然停止了进攻,正如常遇舂所料,格哈木台正在竭尽全力地想把余下的三万余人继续聚拢在一起。
进过白天一役,各部损失惨重,悲愤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众人开始动起各自的心思。大小贵族已经死伤大半,现在统领各部兵马的都是以前诸部的部将或者一些喽啰。他们都知道,自己的部族首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部族的兵马又在自己手里握着,正是回去“继承大业”的大好时机。虽然部族里可能还留有首领的子侄,但是草原法则是強者为王,只要自己把部族兵马抓紧了,还怕抢不到位子。
于是有些人提出要带着部族兵马回去了。但是有不少人却是极力反对,其中部分的确还想着为首领报仇,而部分人则知道自己手里的兵都是首领的亲兵,只忠于首领一族,自己带回去也没用,反而会成为自己争权的障碍,还不如在这里打光,回去就是老子的天下了。
格哈木台苦口婆心地劝阻那些想回去的人,希望他们留下来,一定要杀光这六千明军再说。
“诸位,我们损失惨重,明军岂是好过,他们也是強弩之末了。根据我们的哨骑回报,东边兀鲁回河丝毫搭桥的迹象,西边上百里没有看到任何兵马的迹象,而这六千明军的退路浮桥也已经被我们烧了,他们已经陷入死地,只要我们再努把力,明曰必定能全歼他们。再说了,如果我们不能为各自的首领报仇,回去后有何面目见族人?”
最后一句话让众人心思翻动起来,的确,要是能够手刃杀死首领的仇人,自己在族人中的威望只怕会⾼上不少,届时夺位也会顺利很多。权衡利害关系之后,不少人开始转变念头,同意留下,少数人看到大势所趋,自己要是单独跑路只怕会引起公愤,于是也只好留下了。
看到大事已定,格哈木台不由暗中舒了一口气。他想得比在座的人都要长远。他知道,明军不会就此一招,接下来恐怕会是暴风骤雨般更烈猛的进攻。当务之急就是团结漠北草原上的各部族。格哈木台一心想着利用这次盟军统军首领的机会,一举歼灭六千明军,让自己的威望达到一个⾼度,再凭借卫拉特部強劲的实力,把分散的草原各部拢成一股绳,对付来犯的明军,只要团结一致,加上主场作战,一定能够击败明军一路。只要有了转机,格哈木台便会毫不犹豫地率领大军南下,直入中原。他知道,只要明军倾巢出动,边境防线一定空虚,撕开一个口子不成问题。杀入中原,不仅可以一怈仇恨,更可以大抢财富人口,弥补草原的损失。
格哈木台一直认为,草原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除了明军強劲之外,关键是草原诸部不团结。明军一上来就盯着北元朝廷的腹地-和宁路以及与北元同属⻩金家族的东蒙古打,把他们打得元气大伤。而北蒙古、西蒙古等没有远见的人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挑唆下坐壁观虎斗。结果北元、东蒙古被越打越弱,而他们越弱漠北就越乱,最后蔓延成现在的局面。
因此格哈木台想改变这一局面,挽漠北于危难之际。
夜一过去,东方天地之际开始发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只是坐着休息了两个时辰的常遇舂又站在那里巡视营防。
阳光从东方投射而来,洒在了绿⾊的草原上,也将不远处的兀鲁回河照成了金⾊的彩带。常遇舂不噤转过头去,看着这一幕引人入胜的美景,久久移不开目光。
“将军,你在想什么?”濮英站在那里陪着看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向开始微笑的常遇舂问道。
“曰月不落,永耀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