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大司马霍光自长城一线巡视军务结束,回转长安。汉宣帝当晚于未央宮中设宴为其接风洗尘,车骑将军张安世及宠臣司马洛、萧屹作陪。
內侍们议论,陛下此举也是意图缓解霍光和司马洛之间曰趋紧张的关系,听说,霍光相当不満司马洛对霍成君的纠缠,而司马洛更是对霍光的百般阻挠恨之入骨,他们二人差点一言不和,便拔剑相向,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天早早地,宣帝便传下旨来,命乐师舞婢做好准备,稍后会传召歌舞。特意指名,一定要让我献歌。
我知道,这最后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对着铜镜,检视自己的仪容,揷上那枝宣帝送的发钗,当然了,御赐之物,就是要在这种大场合拿出来显摆显摆。
若要一钗毙命,最好别刺心,而是刺喉。
想着宣帝的建议,我微微笑着,镜子里的人也在微笑,再没有一较⾼下的心性,也没有大难临头的恐惧,更没有玉石俱焚的轰烈。
当你被逼到绝地,当你接受了这绝望的境地,当你完全放弃了反抗,你就会体会到那些在暴室中做苦役的人,他们的心情。
世界上最深沉的绝望,就是绝望到不愿再去思想。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绝望是悲哀的,但对于陷入绝望的那个人来说,⿇醉也是一种解tuo,哪怕只是暂时。
长久以来,我一直用头脑去做每一件事、走每一步路,然而走到尽头,才恍然觉悟,其实人可以很简单,活得简单,死得简单。
司马洛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他,他爱我爱到什么程度,我爱他爱到什么程度,他为什么宁愿舍弃我也要成全他和宣帝的君臣之义,我该不该舍弃我自己来让他死也不能得到安宁,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倘若我jin受得住司马洛死在我面前,那么我就活着;倘若我jin受不住,那么我就不活。
如此而已。
不是为了向谁报复,不是为了令谁后悔,只求个心安,活得心安,死得心安。甚至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去管。
以这样的心情,我缓缓步入大殿。感觉到司马洛的视线,似惊诧之极,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转头望向宣帝,眼中甚而迷惑中带了些许质问。
大概宣帝给了他许诺,许诺会派人看紧我不让有我自尽的机会,所以他没料到我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面对司马洛的责难,宣帝无动于衷,他在看我,司马洛跟着回眸看我,准确地说,他们两人看的是我斜揷在发髻上的那支钗。继而两人神⾊各异,司马洛些微心浮气躁,汉宣帝则是略带掂量的似有所思。
我刻意忽略他二人的目光,只将注意力放在霍光⾝上。我想,那个人,应该就是霍光吧。
虽然听这名字有无数次了,念这名字也有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见这名字的主人。而霍光同样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我。
上回祭天,他似乎并不在朝中,但我猜回朝之后,廉子服的这三个字,他应该也是听了无数次了吧。
在我看来,倘若没有那双犀利如鹰的眸子,这个西汉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就是一五六十岁的糟老头,眼袋下垂,皱纹満脸,发福到开始变形的臃肿体态。
但配上了那样一对眼睛,便没有人敢再把他当作一个老迈昏庸的糟老头。锐利的眼神,堪与満拉在弓弦上的金箭相媲美,只是眉宇间习惯性的一丝忧虑,稍稍减弱了那箭的凌厉。
方正的脸形,似在宣示着性格中耿直的一面,但饱man圆滑的下颚隐蔵在三尺长须之下,又仿佛显出点老谋深算的世故。
这种面相,纵然算不上忠肝义胆,也绝非奷戾宵小之辈。
我在心中替汉宣帝可惜,他不该为了一时之气,而对霍光动杀机,或者默许司马洛对他动杀机。初登大位,倚重霍光建立自己的权威,比除了他再孤军奋战,要划算得多。
我只能可惜,只能把思绪集中在替宣帝惋惜上面,唯有如此,我才能忽略司马洛,唯有忽略他,我才能继续⿇醉自己,继续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
內侍在问宣帝,问他想听哪支曲子,宣帝开口,望向霍光,意示征询:“今晚既为霍卿洗尘,不若就听那首《大风歌》,未知霍卿意下如何?”
霍光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皇帝唱反调,乐师正待奏乐,舞婢yu入殿伴舞,宣帝却道:“《大风歌》本昂扬慷慨之音,由女子舞来反倒显得扭捏造作。”
话音未落,便跟约好了似的,司马洛起⾝“臣愿随歌舞剑,以助酒兴。”
宣帝当即鼓掌称善“洛jing擅剑术,远近皆知,由洛舞剑助兴,便是再好不过了。”
算不上什么新招,不过就是宣帝版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借舞剑之名,行刺杀之实。
该发生的,到底是要发生了!
给读者的话:
呵呵,我也感觉到了,有的地方是有点啰嗦,是我把握得不太到位吧。抱歉哪,这几天一直熬夜,jing神实在跟不上,今天只能两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