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石雕作的额头,显出了山石的沧桑。星子般的眸,变成坠落长空的陨石,黑沉得没有一丝光彩。晶润两颊,再也透不出桃花般的鲜艳、艳阳般的璀璨,只是视死如归的甘愿,涩得像劣质的苦酒。
“是洛玷辱了子服的清誉,洛愿一死,以全子服名节,只要子服心安就好。”
我饮下这杯劣质苦酒,呛了鼻的辛辣,冲撞在眼眶,尽可能地仰起脸,让那苦和涩倒流回心底。
阿満的话犹在耳边。“倘若不能相伴此生,如此纠缠不清,你这又是何苦?苦了你自己,也苦了司马大人。”
是啊,不能相伴,何必纠缠?这样纠缠下去,一刀刀地捅着对方,看着对方心头滴血,自己跟着心头滴血,这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蓦地冲动起来,我纵容着这冲动,蒙蔽自己。
“司马洛,你走吧,离开皇宮,离开长安。你不是要向陛下请辞么?你这就去辞官,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背后,是长久的沉默。沉默过后,是他的应答,迟缓却不软弱。
“洛明白了,洛会离开。”
我不敢动,害怕动一动支持自己的那股勇气就会消失,趁着勇气还没消失,我不让自己后悔。“你最好尽快,越快越好。”
“是,我会尽快。”传来了脚步踏在落叶上的声音,他在远离,与此同时向我做着远离之前的告别。
“洛走之后,子服千万保重。无论洛在天涯海角,只要子服有难,洛便是腋生双翼,也会立时赶回长安,洛依然会为子服粉⾝碎骨、万死不辞。”
在他还没有为我粉⾝碎骨之前,他就彻底粉碎了我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我不想回头,可是在不想之前,我已经回了头。
终究蒙蔽不了我自己,不管用什么方式。
回过头,视线里,不是司马洛的背影,是他的脸。我以为他远离了,可他还站在我面前。我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眸光里。撞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他的眸光,是一片悲伤,很深的悲伤,深到似乎会永世沉沦。绝望了的永别了的悲伤,尽管绝望尽管永别,却还是眷恋。
他也很想铲除这眷恋,连根拔起,烧个精光。可是拔不掉啊,烧不完呀。正如我也拔不掉、烧不完对他的眷恋。除非把心一并拔去了,除非把人一并烧没了。
我看见,自己的影像,在他的瞳孔里,在他悲伤的瞳孔里悲伤着。没有眼泪,流不出眼泪,也不需要眼泪。
因为,人的眼泪,代表执着。我们都想放下那执着,但是做不到。不是很难做到,而是根本就不能做到。
怎么能够做到呢?天和地,能够分开,单独存在吗?可是,天和地,也同样不能够合在一起。
“洛,我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问,没有人答。
司马洛,上前了一步,靠近我一些,又上前一步,又靠近了我一些。不自觉地,像磁石的昅引。他伸出双手,轻触我的肩,轻触的只是指尖,不敢再进一步,不能再进一步。
疲累漫天袭来,我也抗拒不了他的昅引,慢慢地,卸下心上的沉重,靠向他的胸口。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好啊,起码这一个瞬间,我还可以満足。
然而,司马洛却负担不起我的沉重,陡然间,仿佛惊鸟,蓦地退后,带起了一阵风,迎向我的面颊,凉彻了心扉。
他的双臂,依然维持着拥抱的望渴,只是伸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屈握成拳,握碎的是我和他,握不碎的是那永世沉沦的悲伤。
他极力地,极力地,弯起眼角,要把悲伤弯在眼眶里,不让它化作眼泪。他不能够执着,他不可以执着。他只能用眼梢眉下牵扯出的由浅至深的细纹,伪装成笑的模样,欺骗我,欺骗他自己。
如果当真可以骗到我,也许我反而会好过一点。拙劣的演技,无法延续。骗不下去该怎样?唯有逃离。
突兀地放下双拳,或者是无力再支撑,很重地,垂下去。他倏地的转⾝,又一次,要弃我而去。
“司马洛!”
我叫住他,这几乎成了他每次要离开时我下意识的反应。不过,这一次很好,我有一个光明正大挽留他的理由。直到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正事。
“司马洛,我这次来,是想要告诉你,萧屹为了霍成君的事,去找陛下理论。我担心他会惹怒陛下,你最好立刻去一趟承光宮,他们若是闹僵了,你也好打个圆场。”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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