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死了,因着汉宣帝的金口玉言,杖毙而亡。
都说,死得安详的人,便像是睡着了一般。可我不能把当萧屹,只是当作睡着了。这是否证明,他走得并不安详?
死去的人无法告诉活着的人,他到底安详与否,而活着的人也正为着死去的人,內心翻江倒海,直欲天翻地覆。
风暴,似避无可避;轩然大波,已近在眼前。
司马洛那对充了血的眸子,并未随着萧屹的血尽灯枯而消退了通红,那颜⾊反倒越加地鲜明強烈。他的眸光在抖,他的双手也在抖。他抖着眸光,抖着双手,把萧屹的⾝子翻过来,让他平躺着,仿佛他躺得舒服一些,走得便能安详一些。
颤抖,在蔓延,蔓延到面颊双唇,蔓延到肩臂全⾝,便像那地震中的危楼,一块一块地坠下,一片一片地坍塌。
我倒是非常希望他立刻就坍塌了崩溃了,就算如街边无赖一般,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然而,他是司马洛,司马洛永远不可能成为市井无赖汉。他的眼睛再怎么红,也绝不会是痛哭流涕的前兆。他的眼睛,红得⼲冷,似北方的寒冬,⼲冷中却潜伏着暴戾,似赤道的炎夏。
我不知道,那眼中一贯潋滟的波光,究竟是冻住了,还是烤⼲了,枯涩着瞳孔,司马洛放好萧屹的尸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门外。
他的步履,一向轻盈,却在今天震出了闷鼓样的声响,且越来越快,越来越沉,那就是天边孕育毁灭的轰雷滚滚。
慌乱到无以复加“洛!”半跪的膝来不及直起,我就地扑了过去,拽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便如同踏中地雷,炸开了潜伏的暴戾,那个从来都是温柔待我的司马洛,耝暴地一甩左臂“你闪开!”
我被他甩出几尺远,额角不知撞在了什么硬物上,蓦然间头昏眼花。司马洛也许停了停,也许没有停,我只记得他回⾝甩袖的刹那,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滚滚轰雷中那一道劈开天幕的电光,玉石俱焚的毅然决然、义无反顾。
“夫人!”随之进屋的阿満惊叫着,奔过来扶我。而我也像司马洛那样,有什么在胸腔炸开,恶狠狠地推了阿満一把,感觉特别地解气“你给我闪开!”
阿満在我的推搡之下,跌跌撞撞地向后仰去,她也许摔倒了,也许没有摔倒,我顾不了她,按着膝头站起,我头也不回地冲出阳禄观,但司马洛已不见踪影。心知肚明,这种时候,他抛下尸骨未寒的萧屹,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倒回几个时辰以前,只是地点由昭台宮变成了阳禄观,人物由萧屹换作了司马洛。难道,这将是又一个悲剧的轮回?
不,绝不!拎起那累赘的裙摆,我没了命地往承光殿跑。谁也不能伤害司马洛!谁也不能像夺走萧屹那样,夺走司马洛的命,谁也不能!
倘若我没有跑掉了脚下的木屐,倘若碎石没有磨破我的脚掌,我想我应该可以更早一点到达承光宮。如果我更早一点到,也许我就可以阻止司马洛去见宣帝,在目前这种错乱愤怒的情绪下。
但是现在,宣帝歇息的內室前,守夜的內侍宮人,惶惶不安地立于回廊之下,几个內侍均是鼻青脸肿、衣衫凌乱。
尽管早有预感,却仍是心下暗震,司马洛到底是強行闯了进去。
看到了我,內侍宮女俱都迎上前来“夫人。”
我站下脚,強迫自己定一定心神,才问:“司马大人,在里面么?”
一名內侍答道:“是,陛下正和司马大人在屋里说着话。司马大人刚才非要在这个时辰觐见陛下,我们几个好说歹说,怎么拦也没拦住。”
瞥了一眼內殿,那紧闭的门里,似无声无息。听不见司马洛的怒责,也听不见宣帝的咆哮。
“司马大人进去多久了?陛下怎么说?”
“也就跟夫人前后脚的工夫,好在陛下宽仁,未曾见怪,否则便是奴才们也要被司马大人连累了。”
谢天谢地,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略略安心,我打发这些人离开“好了,陛下和司马大人有要事相商,这里不需要你们侍奉,全都给我退下。”
“是,夫人。”
在躬⾝遵命的同时,他们注意到了我裙下赤着的双足,讶异不已,领头的家人子问我:“夫人这是?”
或许她是好心,却被我瞪眼一喝“多事!还不退下!”
几个人立马噤若寒蝉,忙不迭地走远了。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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