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此言一出,魏夫人立时住了脚,我撇过头,不去看她的脸。
“夫人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萧大人的死因么?子服今曰便还夫人一个明白,萧大人便是为了,为了霍皇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去向陛下讨要公道,却被陛下恼羞成怒,杖毙而死。萧大人,他爱的是霍皇后,他临死,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霍皇后,⺟子均安。”
⾝旁的人,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甚至我有一刹那,感觉不到她的呼昅。也许我不仅揭开了那心上的伤疤,还又往里狠狠地刺了一刀,我破碎了这个在宮里守了半辈子活寡的女人,对爱情唯一一丝美好的想象。
我难过,替魏夫人难过,替萧屹难过,替霍成君难过。
或者,我的难过,抵不过他们的万分之一,可是他们的难过,也抵不上我分别替他们三人难过的难过。他们只需要用一颗心难过着,我却要把一颗心分作几瓣,甚至找不到多余的空间,来替我自己难过。
“夫人”我犹豫着开口,大概是要安慰她,要不然就是进一步地说服她,但开口之后,我忘了自己的目的。
眼中,魏夫人的绝望悲戚是一团烧尽了的死灰,再远一点,霍成君的悲戚绝望也是一团烧尽了的死灰,这两团死灰仍旧被绝望和悲戚动搅着,搅出了漫天的纷纷扬扬,磨折不能停歇。
那个刚一出生便在哭泣,哭得没声没力,如同小猫小狗一般大的⾝子,些微的菗搐,那是在代替他的⺟亲、代替抱着他的这个人,对残酷的命运,做脆弱的呐喊。
最终,搅散了那些绝望死灰的,是慌里慌张跑进来的秀蓉。她上气不接下气“坏,坏了,夫人,皇,皇后来了,还,还有陛下,陛下,也来了”
她声音不大,却震得我两耳,嗡嗡一片轰鸣。
轰鸣声中,是魏夫人的张惶失措“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难道是谁去向陛下通风报信了么?”以及霍成君的歇斯底里“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两种不同情绪的失控,撞在一起,却意外地撞出了我的冷静,我问秀蓉昭台宮里可有侧门,秀蓉点头说有,正门在南,侧门在北,一前一后。从侧门出去,绝不会遇上自正门而入的人。
好丫头,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叫秀蓉赶紧领抱着孩子的魏夫人和她的侍婢从侧门离开,复回头抓住魏夫人的手,急切地,恳切地“夫人,看在萧大人的面上,放这孩子一条生路。出去以后,不要回长乐宮向太后复命,把他送去,送去司马洛的家里。”
迫在眉睫,魏夫人仍在迟疑,我心急如焚“求您了,夫人!子服,求您了!”却无济于事。
这时,霍成君扑通一声翻下了床,跌跌爬爬地,爬向我,爬向魏夫人,蓬头乱发,涕泪纵横,曾经的天之骄女、一度的皇后之尊,卑微地,卑贱了她的脊梁“求您了,夫人!成君,求您了!成君,代萧屹,求您了!”
她不再是天之骄女、一国之后,她只是个为了保住儿子性命,不惜卑微、卑贱地把心底珍蔵的爱情也拿出来乞求同情的可怜⺟亲。
魏夫人闭一闭眼,一点晶莹自眼下沁出“好,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也会,代萧大人,保住这个孩子。”
天可怜见,总算,秀蓉送魏夫人平安出了侧门,还赶得及和我、和阿満一起,在正宮门处,迎接圣驾凤鸾。
“子服”王皇后一进来,就关切地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告诉我她有多么担心我,担心霍成君狗急跳墙,对我不利。全皇宮都知道霍成君恨我恨到了什么程度。
而我也知道,她这担心里有多少做戏的成分,她要取悦的观众便是汉宣帝。
“可巧,子服刚走,陛下便驾临上林苑,我就把你来了昭台宮的事跟陛下一说,陛下也是放心不下,我便提议,一起到这昭台宮,顺道也来探望一下冷宮的霍皇后。”
就算做戏,我想,王皇后,除了要取悦汉宣帝之外,对我总是一片好心,并无恶意。只可惜,她是好心,办了坏事。
左顾而言他“玉娃妹妹呢?怎么不见她?是回宮了么?”
汉宣帝接道:“玉娃⾝怀六甲,不宜太过劳累,朕命她早些回承欢殿歇息。”
不可避免地将视线转向汉宣帝,汉宣帝也不可避免地和我视线相连,这是那夜之后,他在尽力避免发生的事情。
他想转脸,却没有转脸,仍是看着我,似乎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不能用眼中那一贯的迷蒙,在我面前,很好地遮掩他的情绪。只能蹙眉,彰显威仪“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
我一愣,原来,他也看穿了,上回我和司马洛在常宁殿的私会,是霍成君布的圈套,只是不晓得,他有否看穿这圈套后隐蔵的上官太后。
竭力笑得轻松,用头脑来判断,这应该是目前这种时候我正常的反应。
“多谢陛下、皇后挂念,子服并无不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霍皇后病了,吃了药也不见好,似病势沉重,她的侍婢着了慌,这才跑来央求我。”
当我笑着说出了上面的一番话,却立刻后了悔。不错,正常情况下我的确应该如此,可放到我和宣帝之前,这笑就反常了。因为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不可能对着宣帝,笑得这般甜美灿烂。
给读者的话:
唉,可能吧,我写得实在太长了,汗,情节太过生硬了,汗。终究是蛇尾了。